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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熹妃走近亭子，里头早有识趣的人起来相迎。从前只有她伏低做小的份，如今贵为妃子，又听闻皇上有意给她晋贵妃，这些人倒也乖觉，在她面前谦卑了许多。只再看向端坐中间，恍若无人的皇后，熹妃的情绪又有些负责，“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来迟了还望皇后恕罪。”
　　　　皇后笑着叫起，“也怪本宫临时起意，怪不着你。本宫看今儿天气好就想到外头来坐坐，知道你们都爱热闹，难得这样一块儿乐呵。你坐下吧，你们刚说到哪儿了，接着说。”
　　　　几个小贵人一时不敢搭话，裕妃笑道，“才说了这么多，谁还记得清呢，不过都是玩笑，再说一个就是了。”
　　　　熹妃趁势说道：“我恍惚听说前儿个弘昼才闹出什么笑话，可是谣传？”
　　　　裕妃脸上有些不豫之色，“这孩子再长不大的，有了媳妇儿还这么不稳重，倒是四阿哥如今越发出息了。”
　　　　皇后道：“这有什么，弘昼头一回当阿玛，总归有些大惊小怪的，他媳妇儿也快临盆了，我如今连自己都顾不过来，他们那里也只能你多上点心。弘历是个有福气的，得了这么个好媳妇儿，后院管的妥妥当当的不说，如今又有了身孕。老五家的虽好，这点却不及她。”
　　　　站在熹妃身后的富察氏状似害羞的低下头，心里隐隐有些骄傲。她如此贤惠大度，就是知道四阿哥最尊崇皇后，皇上、皇后也喜欢这样性子的人，身为嫡福晋，自然该有这样的气度。五弟妹和她一前一后嫁进来，可如今四阿哥已经有了好几个子女，偏五阿哥一男半女都没得，听说裕妃娘娘没少因为这事念叨。
　　　　裕妃听了这话忙道：“这是自然，奴婢一定安排妥当。只盼着等孩子落地了，弘昼真正能有个做阿玛的样子。也烦请您好生说他几句吧，也就您的话他还听得进去。我每回还没开腔，总被他抢了先，话都让他说完了，竟是知错不改的，真真可恨。”
　　　　熹妃轻笑着说道：“可不是，便是弘历也不大爱听我的，可见皇后娘娘教导有方，奴婢自愧不如。”
　　　　皇后不予置喙，一旁的和惠却生了气，“熹妃娘娘这话说的，皇额娘自然教导有方，就连皇阿玛也常夸奖的，听说当日皇玛法在时也十分赞扬。和惠年纪小，记不得这些事，怕是熹妃娘娘比和惠还清楚些。再说了，皇额娘是咱们大家的皇额娘，皇阿玛时常教导我们为人子女要孝顺父母，哪一个阿哥、公主敢不听皇额娘的话？”
　　　　熹妃脸上一僵，四公主这话里头的意思，不就是说皇后是嫡母，可儿子是她生的，凭什么事事都听从皇后的吩咐。
　　　　皇后也不管她们的官司，转头看见景娴正逗弄奶娘怀里的桑斋，便笑着说道：“娴儿，怎么一个眼错不见又跑过去了，就喜欢成这样了？”
　　　　景娴忙放开手，红了脸。原是熹妃娘娘来了，看她的眼神还有些不善，她就往后站了站，恰巧又看到桑斋醒着，便逗弄起来。
　　　　熹妃见话头终于绕到了景娴身上，也记起来自己的目的，便道：“没想到娴格格竟这样喜欢孩子，也是，过两年也该当额娘了呢。”说完还用帕子遮了嘴角，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皇后终于皱起了眉头，这熹妃虽然往常就不聪明，可今儿说话也太没头脑了，竟是不管不顾的给她添堵呢。因道：“你这说的什么话，她好歹还待字闺中，咱们几个老娘们儿玩笑也就罢了，打趣孩子做什么。你也很该注意点，说话总这样随意，被外人听去了，岂不是有一番风波？”
　　　　除了刚进潜邸那几年，熹妃可是再没被皇后这样明着下面子，一旁几个小贵人都在，为的又是一个黄毛丫头，让她如何能笑着答应？只是她也明白皇后面前不得放肆，不然吃亏的还是自己，便生生忍下了这口气。
　　　　“皇后娘娘教训的是，奴婢记下了。”
　　　　皇后暗中摇摇头，这熹妃如此沉不住气，什么都摆在脸上，这么多年也没有长进。原本打算将宫务分给熹妃、裕妃两个打理，可一个两个的都是这样，让她如何能放心交给她们。
　　　　这么一弄，偌大的亭子里瞬间就安静下来，谁也不敢再出声。皇后顿觉无趣，若是早知道会闹成这样，倒不如不把她们叫来。
　　　　“罢了，说了那么多话，本宫也乏了，你们坐着吧，本宫就先回去了。”
　　　　“恭送皇后娘娘。”
　　　　抛下一众妃嫔，皇后带着和惠和景娴慢悠悠的往回走。
　　　　“和惠，你刚才又沉不住气了。”
　　　　和惠绞着手中的帕子，愤愤道：“原是她太过分，您瞧瞧她如今这样儿，若不是看着四哥的面子，岂是这样容易就放过她的！”
　　　　皇后摇摇头，“你这孩子打小被娇宠坏了，既然知道要看你四哥的面子，怎么不知道才刚那样已然下了他的面子？你出嫁时我就跟你说过，不可再像从前那般骄纵，纵使额驸看在你皇阿玛的面子上不说什么，难道别人也都受着不成？今儿你得罪了熹妃，姑且不论，哪一日得罪了夫家的人，往后如何立足？再者，我现在的身子，万一哪一日撑不住去了，你想想后宫会是谁掌管，你一个外嫁的公主何苦去招惹她。”
　　　　“皇额娘，和惠知错了。”和惠也明白，皇后这话怕是说的轻了。她一个外嫁的公主，皇上才是她真正的靠山。如今皇阿玛自然会护着她，可万一等到哪一日熹妃管了后宫，又或者四阿哥继位了，她这个得罪过熹妃的公主，再想要得到宫里的庇护，可就难了。
　　　　皇后又拍拍景娴的手背，“这话你也得听，都是一个道理，为人处世万不可骄纵傲慢，尤其不能跟别人针锋相对。须知有多少麻烦都是一时龃龉引起的，尤其是在这宫里，甭管是谁，都要谨言慎行。”
　　　　景娴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觉得憋屈，她若是公主这样的身份，才刚必定也要回嘴的，因道：“姑爸爸的话娴儿记下了，可什么事都放在心里，岂不难受？虽然逞一时口舌之快没什么必要，但总不能让别人爬到自己头上来。”
　　　　和惠听了笑道：“娴妹妹果然是跟我一样的，皇额娘，难道这话不对？”
　　　　皇后笑道：“你们两个鬼机灵，难道不明白？”
　　　　这宫里的门道，摆在明面上的才是最低级的，若是让人一眼看穿了，又有什么意思。要让人吃了苦又不知道缘由，这才是最厉害的。

　　☆、第015章　选秀

陪着皇后在圆明园住了两个月，景娴不知道学了多少宫中生存之道。皇后像是有意而为之，总借着一些小事引开去，尤其是透给景娴一些关于熹妃的事，却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是有一件事景娴却是明白的，她大概注定是要进宫了。
　　　　身旁几个秀女叽叽喳喳的闹着，才进到宫里来，都有一股子新鲜劲。虽说刚刚才有姑姑教导过，不得在宫中喧哗，但也挡不住这些年轻姑娘们各自小声嘀咕。这个时候怕也只有景娴能淡然处之，只是心里存了一丝希望，可别被选上才好。
　　　　一旁有个秀女见她与众人不同，便靠过来主动搭话：“你怎么不跟她们一块儿？”
　　　　景娴看过去，也是个颇有姿色的秀女，柳眉杏眼，瞧着比她大两岁，因笑道：“才刚姑姑说了，不得喧哗。”
　　　　那秀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还欲说话，便听到周围都安静下来。踮起脚往前一看，果然是才刚的姑姑又出现了。
　　　　秀女们被训了话，有那心高气傲、出身世家的秀女便有些气不过，只是来前家里都嘱咐过，知道不能在宫里得罪人，便也不纠缠什么。偏有个从外地进京的，乃是一知府的女儿，生性骄纵，又自恃长得比别人强些，打从一进宫便以为自己铁定是要成为贵人的。此刻被一个老宫人一说，心中怒火四起，阴阳怪气的说道：“姑姑管得也太宽了些，姐妹们头一回进宫，自然兴奋些。待往后在这里常住了，想必也就见怪不怪了。”
　　　　那姑姑在宫里也有些年岁了，原是皇后特意派过来教导秀女的，听她这样说不怒反笑，“这位姑娘说的对，只不知道你到底能在这住多久。这旁边多少宫殿，里头住的可不都是贵人。多少人连皇上的面儿也没见着，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横竖已经在说了，姑姑我就说明白些，姑娘们往身边瞅瞅，各位一个个的也都是貌美如花，可这宫里缺的可不是漂亮脸蛋。三日以后就是最后一轮了，到时候皇上和皇后会亲自挑选，过了这一关，才能挣一个小主的名号。即便做了贵人，在宫里就得守宫里的规矩。这三天奴婢会给各位姑娘仔细说说这些规矩。这位未来的小主也请委屈些，等将来做了一宫之主，凭你要如何闹去，奴婢绝不敢多管闲事。”
　　　　那秀女听了这话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一旁人群里发出几声嗤笑，她却也无暇顾及，只恨不得有个地洞能够立时钻进去。
　　　　姑姑环顾四周，见秀女们不敢再多嘴，便叫了几个宫女，将各人安排到各自的厢房去。
　　　　景娴拿着一个简单的包袱，一声不吭的跟在宫女身后。及至房门口，宫女退在一边，景娴立马递上一个荷包，这才把人打发走。
　　　　放下包袱，简单环顾四周，景娴意外的发现这里竟然只安了一个床。这复选的秀女虽比之第一轮减了不少，却也是极多的，因此往往要两三个住一间房才行。正在她猜测是不是皇后暗中给了照顾，门口便传来声响。
　　　　“呀，原来是你，没想到竟是咱们俩同住！”
　　　　景娴略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正是刚才跟她搭话的秀女。
　　　　那秀女也不介意景娴的冷淡，上前挽住她的胳膊，“我叫明秀，今年十七了，咱们俩这些天要同住在一起，可得互相照应着些。”
　　　　景娴顺着说道：“景娴比姐姐小上两岁，往后还得姐姐多多关照。”
　　　　“原来你叫景娴，我看着你倒是比我还大些，竟然才十五吗？”明秀一脸的惊讶，继而又羡慕道：“你身量也比我高，长得又好看，一定能选上。我就不知道了，若是落选了，怕是阿玛和额娘都要不高兴了。”
　　　　景娴心中暗叹，原来果真有许多人都想进这皇宫，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她是不愿意的，但也不会这样急着说出来，反倒像是胸有成竹了，便安慰她，“才刚姑姑不是说了，这进宫靠的可不是漂亮脸蛋。我瞧姐姐长得也好，又是个爽利人，指不定有大好前程呢。”
　　　　明秀听了这话很是高兴，拉着景娴聊了起来。不过短短半晌儿，景娴就把明秀的家世了解了大半，其父乃是某部员外郎，家里后院也并不甚太平，几个兄弟也不成器，这回来选秀是带着一家子的期望的。
　　　　景娴静静的听了，心里忍不住叹一句，这世上总有许多身不由己的事。若非她出生在这样的人家，不说阿玛、额娘，就连几个哥哥嫂子也都宠着她，多半都不愿意让她嫁入皇家。皇亲国戚，听着神气，谁又知道宫里的女人脸上笑着，心里却是在流泪呢。就连尊贵如皇后，也有不诸多顺心的事，比之一般人家的主母还不如。
　　　　那边明秀还在喋喋不休，景娴的思绪却已然飘远去了。还记得上回出宫时，皇后问过她的意思，最后却是欲言又止。想来皇后即便有心要帮她，却也不能违抗皇上的意思。两个月，见了皇上不下十回，她大约可以肯定，自己的命运已经被这位九五之尊决定了。
　　　　三日后，秀女们一大早便自发起来上妆换衣，書快電子書因穿的都是一样的服色，便只能在妆容上花点心思。
　　　　景娴仍旧按着往常的时候起来，见明秀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边等着。在明秀不断的催促下，景娴才慢悠悠的穿好衣裳，洗漱完毕。
　　　　明秀瞪大了双眼看着她，“这就好了？”
　　　　景娴不明所以，“怎么了？还要做什么吗？”
　　　　明秀提高了声音，“还得上妆呢，你就这样去见皇上不成？你听听旁边，早起就在鼓捣了，也不知往脸上弄了多少东西，你好歹该涂些胭脂吧。”
　　　　景娴微微一笑，“隔那么老远，谁还能看得出脸上画了什么呢，倒不如这样清爽些。我自来不大喜欢这些，若是用得多了脸上还起红疹子，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原来是这样，那还是别抹了。”明秀深信不疑，一时又拉着景娴道，“你快来替我看看，这眉画歪了吗？还有还有，这衣服后头有没有皱起来，配这朵珠花可好？”
　　　　景娴仔仔细细的替她看了一遍，再三确认了，这才让明秀停止了发问。可这一停下来，她便又开始紧张，生怕一会儿面圣的时候出什么意外，连带着景娴也担心起来。
　　　　到了时辰，宫女到各个房间把秀女都叫了出去，同来时那样站在院子里等姑姑训话。景娴出门时也没注意，一抬头便看见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盛气凌人。景娴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她让开，也不开腔，索性绕了过去。
　　　　那人便是头一天进来便被姑姑奚落的秀女柏氏，这几日观察了许多秀女，就觉得这个那拉氏是个大患，一应都和别人不大一样，因此早就想找机会给她个下马威。无奈景娴多半都躲在房里不出来，短短三天竟是没有碰上的机会。今日她一听说要去院中集合，便抢先一步绕到那拉氏这边来。只可惜一看到那拉氏的眼睛，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柏氏稳了稳心神，朝着景娴的背影冷哼一声便扭头走了。
　　　　明秀小声在景娴耳边嘀咕：“刚才那个人你可要小心点，有好几个秀女都被她欺负了，我看她对你也不怀好意。”
　　　　景娴点点头，“这样嚣张也并非什么好事，横竖过了今日就有了定论，姐姐也小心一些。”
　　　　几十个秀女胸前挂着名牌，五人一组，依次进入主殿。
　　　　大殿之上，雍正端坐其中，一旁是皇后，两边依次是熹妃和裕妃。因这回要给弘历和弘昼府上添几个人，她们两个也很是上心。
　　　　几拨下来，众人看的都有些疲倦，再漂亮的姑娘，伙一块儿看也看不出什么花来。
　　　　又一拨秀女进来，皇后身后的宫女碰了碰她的胳膊。打起精神一看，皇后果然看到五人中间那个便是景娴。
　　　　秀女进殿后还需要走一段，这是为了检验秀女的仪态。景娴半低着头，稳稳的走过去站定，便不再动作。其余四人也都是一样的姿态，能留到现在，这点子规矩还是有的。
　　　　熹妃似笑非笑的看着中央的人，又偷偷瞧了一眼主座上的皇上、皇后，就等着他们指人留牌子。
　　　　雍正盯着景娴，这孩子他见了几回，总有一股说不清的感觉，跟了皇后一段日子，倒是更加端庄贤惠了。原先怕弘历迷上了她又有些犹豫，可自从那回之后就再也没听说弘历那边有什么动作。朝皇后微微点头，雍正便不再看了。
　　　　景娴毫无意外的被留了牌子，走到外头，却见到明秀正在一旁哭。柏氏和她正是一组，使了点小伎俩让她当众摔了一跤，自然没能选上，倒是那柏氏被留了牌子。景娴拍着她的背，却是意外的沉默。她选上了不乐意，明秀落选了哭的伤心，这安慰的话，她是真说不出口。

　　☆、第016章　成亲

选秀之后不出三日，赐婚的旨意便到了那拉府上，却非皇后懿旨，而是皇上亲下的圣旨。雍正此举也不过是想给她提提身价，皇后婉言提过两句，怕给景娴招来祸患。只是雍正却有自己的考量，往后这孩子面对的便是深宫中的各种腌臜伎俩，如今便算是提前演练了。
　　　　看着眼前的侧福晋吉服，身边是各种恭维道喜之声，景娴却半点兴致也提不起来。她阿玛和额娘都因为赐婚的是四阿哥而松了一口气，好歹不是皇上，又是御赐的婚事，对于那拉府来说可不是天大的喜事。只是景娴知道，这四阿哥如今的后院便已经够热闹的了，皇后可是没少给她提点，四福晋也是常见的，若是再添一个皇上钦赐的侧福晋，还指不定闹成什么样呢。再者，她跟四阿哥见过那么几回，总觉着不舒服。
　　　　只是不管如何作想，圣旨已下，到了吉日，景娴也只得穿起嫁衣，状似高兴的上了花轿。
　　　　富察氏看着眼前一步步走近的人，恨得牙痒痒。若非这一身的侧福晋吉服，她几乎就以为这是她当年和爷的婚礼。皇上赐婚，八抬大轿，又是一路抬进了神武门，这哪里是娶侧福晋呢，分明就是嫡福晋的待遇！只她向来贤惠惯了，一旁还有皇后身边的李嬷嬷看着，自然不会显在脸上，高高兴兴的看着景娴行礼。
　　　　装饰一新的洞房里，景娴安静的坐在床上，被红盖头遮掩的面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凄楚。打从一下了花轿，她的心就莫名的揪了起来。尤其是牵上红绸之后，一想到那头是四阿哥，手指竟然开始微微的颤抖。这不是新嫁娘会有的激动，而是一种恐惧。短短的一根红绸牵连着他们两个，甚至将他们往后的人生都连在一起，再也不能分开。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嘶吼着让她逃离，景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在喜娘的提示下毫无差错的完成了一个新娘该做的事。
　　　　而此刻，房里只有景娴一个人，犹豫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