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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明堂嘴巴张了张，他没想到她开口问的竟是这件事。
　　“我想知道，母亲现在何处？这么多年父亲从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她。祖父也说她患了疯癫之症，可我还是想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过的好不好。”
　　以前她还会躲躲藏藏，可是现在她是绯王妃，这个身份足以让苏明堂无法再对她加以指责，她要把这事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苏明堂沉默半晌。终于开口道，“当初你母亲离开苏府后就去了城外三十里的一处寺院静养，我还特意给她身边安排了两个伺候的婆子，想来她还是过的不错的。”
　　“寺院？”苏白桐看着他，“父亲去过那个地方吗？后来你还见过母亲没有？”
　　苏明堂摇头。他怎么可能会去。那个女人已经疯了，他父亲就是这么说的，不然她为何不肯给他生下子嗣，为何不肯生下苏白桐。
　　“母亲可有娘家在这边？”
　　苏明堂摇头，那时他初来京都，半路突遇暴雨，又生了疾病，落魄在一处破庙里，巧遇了紫瑶。她从来也没提到过她的家人。
　　她那时无微不至的照顾了他，他才康复起来。
　　那时他觉得，这个女人一定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就算是她身后没有娘家为依仗，他还是固执的娶了她。
　　后来果不其然，他顺利入朝为官，步步高升，可是后来他却发现，她一直都在偷偷服用汤药，以避免自己生下孩子。
　　就是到了现在，他仍然能记得自己当时的愤怒。
　　“父亲既然没有去看过她，又怎么知道她过的不错？”苏白桐质问道。
　　“每年我都让人送钱物过去……”
　　“父亲派谁送去的？”
　　苏明堂愣了愣，“……府里中馈都是你母亲主持的，这些事你还是去问她的好。”
　　“父亲觉得，这十几年来会有人给母亲送去钱物吗？”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让他心里发虚。
　　“父亲以前是否也曾给我送去过东西？”苏白桐突然话题一转。
　　“有……有的。”
　　苏白桐目光灼灼，只看得苏明堂低下头去。
　　“父亲可知我在祁凉城三叔府上过的都是什么日子？每天吃的是馊掉的饭菜，寒冬腊月我连身保暖的衣裳也没有，更别提什么新衣了，整整十年，我一直都在等着父亲会想起我，会来看一看我，哪怕是让人捎来只字片语，可是没有……直到我病的快要死掉，父亲也没有想起我。”
　　苏白桐垂下头，温婉的眼眸里似乎荡漾着水光。
　　那光晃得苏明堂心里发慌，想开口解释，可是却又说不出话来。
　　“我病的要死，三婶却不曾为我请过大夫，还把我装进了棺材里，拉到城外埋掉。”
　　苏明堂露出吃惊的表情，“这……这怎么可能……”
　　“就算是到了现在，父亲还是认为我在危言耸听？”
　　那时的苏白桐已经死了，死在了棺材里，连同她那颗信赖着父亲的心……
　　“父亲从没有去看过母亲，就说她会过的很好？你觉得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身边又没有任何依仗的，会过的很好吗？”
　　苏明堂无言以对。
　　“王妃还在跟老爷说话，请王爷稍等……”书房外，突然传来下人的声音。
　　苏明堂与苏白桐同时转头向外看去，只见绯王凌宵天站在院子里，一旁苏府的下人正低着头，向他回话。
　　凌宵天负手而立，静静地注视着窗户里苏白桐的侧影。
　　其实他早就站在这里了，刚才书房里两人的对话他听的一清二楚。
　　他仿佛看到一个瘦弱的女孩子独自缩在冰冷的屋子里无声哭泣，没有任何希望，没有任何依仗，在她的世界里，所有人都可以欺她辱她。
　　以前他觉得自己的境遇已经够可悲了，没想到她竟连他的一半都不如。
　　至少他在宫外还能有皇子的体面，而她十年的春秋冬夏，就只有一个人，一个人……
　　“桐桐……”凌宵天微笑着，锦袍上的金线在阳光下闪动着点点微光，英挺的身姿透着清爽，就像秋阳里的睛空，仿佛能包容下这世间所有的一切。
　　“走了。”他向她微笑着伸出手来，语气从容，好像他只是个普通的少年郎，在等待着他的娇妻……
　　苏明堂脸上变颜变色的，支吾了半晌只得道：“既然王爷有事，那你就先回去吧。”
　　苏白桐出了书房门，凌宵天抬起手来，自然的揽住了她的肩头。
　　院里的下人纷纷低下头去。
　　就算绯王的举动过于不妥，可是谁都知晓绯王以前的性子，风流不羁，更何况他搂的是他自己的王妃。
　　“我已经让鬼面去聚仙楼订了席面，一会带你去吃好吃的……”凌宵天眉眼弯弯，揽着苏白桐慢慢走出书房的院子。
　　他紧紧揽着她的肩头，感觉到她的身体在他的怀里渐渐变的温暖起来。
　　桐桐，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吧，以后有我来疼着你，护着你。
　　不管是孤单，还是痛楚，以后由我来替你来分担。


第294章　入宫谢恩，命轮已变
　　清晨的微光自窗外照进来时，苏白桐睁开了眼睛。
　　张开眼睛的第一眼，她就看见了凌宵天熟睡着的侧脸，他的枕头空着，脑袋却已经凑到了她的枕头上，跟她挤在一起。
　　小香狸蜷缩在她枕头的另一边。两边夹击下，难怪会觉得有些热。
　　苏白桐不禁暗自好笑。
　　不过这样一来，冬天的时候，应该不会再感觉到冷了吧。
　　以前每年冬天都让她觉得发怵，在祁凉城时，别说是御寒的衣裳了，屋里就连炭盆也见不着。
　　像这样全身温暖的醒过来，简直就是奢望。
　　凌宵天动了动，闭着眼睛伸手就往她这边搂过来。
　　扑了个空。
　　他猛地睁开眼睛，结果看到苏白桐拥着被子坐在那里看着他微笑。
　　“什么时辰了……”他懒洋洋的摊开手脚，占了大半个床。
　　“今天要进宫去谢恩，还是早些起来吧。”苏白桐披了衣裳先下了床。
　　慧香听见屋里的动静，进来伺候。
　　苏白桐去了净房洗漱。回来时见凌宵天也起了。
　　“王妃，这是王爷要的衣裳。”丫鬟送来了衣裳，但却没有上前替凌宵天更衣的意思。
　　苏白桐诧异的望过去。
　　凌宵天张开两手，笑着看她，“桐桐快来帮本王更衣。”
　　屋里丫鬟全都偷笑，知趣的退了出去。
　　苏白桐微微叹息，取了衣裳过来帮他更衣。
　　给他系腰带时，苏白桐有些吃力。两手环住他的腰想将腰带从他的腰后穿过去。
　　谁知凌宵天趁机一把将她抱住。
　　“我已派了人去城外寻那处寺院去了。”他小声在她耳边道，原本在他怀里挣扎着想要逃出去的小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她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微笑着的少年，在她还没想好接下来要如何向他开口时，他就已经替她把事情安排了。
　　“……谢谢你。”
　　凌宵天扬了扬眉梢，显然有些不满。“桐桐的谢礼只有这三个字么？”
　　苏白桐盯着他的脸。唇角突然一勾，踮起脚尖，羽毛般的吻便落在了他的脸颊上面。
　　凌宵天心中一喜，探手捉住她正想“回敬”过去，只听门外有人禀道：“十殿下到。”
　　苏白桐身子一扭，灵巧的从他怀里挣了出去。
　　十殿下见苏白桐先出门迎接不由奇道：“六哥呢？”
　　这时凌宵天清咳一声，也走出门来，眉宇间略有懊恼之色，“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凌静潇眨着眼睛。一脸无辜，“昨儿我已经让人传信过来，说今天与六哥一道进宫，难不成六哥不记得了？”
　　凌宵天尴尬的清了清喉咙，含糊的支吾了一声。
　　凌静潇目光自凌宵天脸上划过，又看了看安静立于绯王身侧的苏白桐，悠然一笑，“罪过，罪过……是小僧来的不是时候。”
　　凌宵天狠狠瞪了他一眼，又怕苏白桐面子上过不去，时不时偷眼打量她。
　　苏白桐仍与以往一样，略带冷漠的表情，只是眸光比前柔和许多，她吩咐慧香张罗着在小厅里摆了早饭。
　　凌静潇突然嘀咕了一句：“怪哉，六嫂的命轮怎么变了。”
　　凌宵天不解道，“怎么回事？”
　　凌静潇连连摇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真是怪事，这样的命轮我还是头回见到，通常一个人的命轮自出生便已注定，除去借由外力修改命轮外，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如此奇怪的命轮。”
　　凌宵天记得以前凌静潇曾提醒过她，苏白桐的命轮与他不合，会为他招来灾祸。
　　“她现在变得如何了？”
　　凌静潇上下打量了凌宵天一番，“六嫂命轮逆行，完全与你的命轮相合……不过……”
　　慧香这时出来道：“早饭备好了，王妃请两位殿下过去。”
　　凌宵天高兴道，“十弟还没用早饭吧，不如一起用些。”说着便拉他往小厅过去。
　　凌静潇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只得随着绯王前去用饭。
　　因为苏白桐食素的关系，所以早饭比平时多做了一份，不过每份的份量却比以前少了一半。
　　看着凌静潇与苏白桐筷子上夹着的青菜，凌宵天无声长叹，陪着两只兔子一起用饭，还真是让人提不起食欲来呢。
　　早饭过后，三人便进一起宫去了。
　　大婚之后首次入宫，自然少不了告祭与谢恩之礼，苏白桐虽然之前并未学过太多宫里规矩，但凌宵天一直在身边相随，所以一路下来，她没有出丝毫差错。
　　面圣谢恩之后，皇帝当即下了圣旨，任命凌宵天为巡按御史，兼任督军，前往祁凉城。
　　苏白桐垂首站于一旁，静静的听着，至始至终脸上平静无波。
　　就好像她根本不明白此次绯王接的是个什么样的差使。
　　皇帝与凌宵天说完话，突然道：“绯王妃留一下，朕还有话要说。”
　　凌宵天犹豫着，似乎不想退出去，一旁贾公公提点道：“王妃进退有度，绯王不必担心。”
　　凌宵天只好先退出来，等在外面。
　　这时凌静潇走过来，脸上神色略有无奈。
　　“不知父皇招你入宫是为了何事？”凌宵天问。
　　十殿下向来很少回宫，在外人看来，他一心向佛，所以就连皇帝平日也很少宣他进宫。
　　“父皇给了个差事。”他手里捻着佛珠，叹了声，“随六哥一同前往祁凉城，负责后备军需。”
　　凌宵天先是惊讶，而后却突然笑起来，“如此说来，倒是我赚到了，有十弟坐镇后方，我当无忧。”
　　要知道每次前方行军，后备军需都是由户部、兵部和工部三部协作，稍有不慎，前方军士便会被波及，军需供应不上，前方将士便无法打仗。
　　皇帝竟会将凌静潇找来，显然也是因为他知道，在众位皇子中，除了十皇子凌静潇，其他人都不会得凌宵天信任。
　　两人正说着话，苏白桐这时随着贾公公走出门来。
　　凌宵天向她投来探寻的目光。
　　苏白桐淡淡一笑，随口解释道，“皇上只问了些焚香阁的事。”
　　凌宵天这才放下心来。
　　三人离了大殿，准备出宫。
　　这时一名内侍走过来向凌静潇施礼道：“十殿下，宁妃娘娘听说殿下入了宫，有请殿下过去叙话，还有……娘娘也想见一见绯王妃。”
　　苏白桐愣了愣，她对前世的记忆仅限于身边几个与她有关之人，所以并不记得这位宁妃是谁。
　　凌静潇转头看向凌宵天，眼中掠过一丝无奈，“又要麻烦六哥陪我走一趟了。”
　　凌宵天道：“既然是你母妃相邀，总不能就这么走了。”
　　于是三人跟着内侍去了宁妃宫中。


第295章　宁妃宫中，天真的十一殿下
　　宁妃宫中。
　　凌宵天带着苏白桐上前向宁妃施礼。
　　十殿下凌静潇站在他们身侧，沉默异常，完全不似在宫外时的自在模样，除了拘谨外，他的脸上不见一丝笑容。
　　苏白桐心里不由微微叹息，人人都向往着深宫大内。身份尊贵，可是又有谁知，它在人们的身上贴金的同时，也能使一个明朗清逸的少年郎变的如同傀儡木偶般的没有任何情感。
　　宁妃摆手让他们平身。
　　“都坐吧……绯王也好久都没有到本宫这来了。”宁妃幽幽道，目光掠过凌宵天，向苏白桐的脸上看去。
　　苏白桐注意到，宁妃的身边还坐着一个少年，他的模样与十殿下凌静潇有些相似，不过他的面容异常苍白，而且身体瘦弱，他坐在轮椅上，时不时用帕子掩着嘴巴咳。
　　“绯王妃成亲那日怕是没有见过十一弟。”凌宵天轻声解释道，“他与静潇是孪生兄弟。”
　　苏白桐着实吃了一惊。
　　十一殿下的模样好像只有十来岁。她第一眼见到他时，还以为他比自己要小的多，没想到他竟然与十殿下同岁。
　　比她年纪还要大？可是他怎么长的就像个孩子……
　　宁妃叹息一声，“这孩子从小就身子不好，本宫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了，你们成亲那日静潇背着本宫将他带去……回来后他便病了。”
　　虽然没有当面指责的意思，可是苏白桐仍听得出来，宁妃言语里多有不喜。明显是对十殿下此举不满。
　　凌静潇垂首漠然道：“是儿臣考虑不周，让母妃担心了。”
　　宁妃看也不看他，“你既然知道十一身子不好，以后就少些带他出去，这次进宫不知为了何事？”
　　凌静潇便将祁凉城的情况简略的说了遍。
　　宁妃脸色沉了下来。“胡闹！”她将茶盏“当”的一下放在桌上。“你已是佛门俗家弟子，皇上怎能把这种事差交给你去办……不行！这差事你绝不能接！”
　　凌宵天接口道：“此事父皇已然下了旨意，如何能改变？”
　　宁妃却自顾自的摇着头，“不行……绝对不行。”
　　凌静潇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就连苏白桐这个局外人都能感觉得到宁妃对他的不喜，更何况他自己。
　　“六嫂……”十一殿下怯怯的声音响了起来。
　　宁妃这才缓和了脸色，向十一关切道：“可是坐的久了，哪里不舒服？”
　　十一殿下微笑着摇了摇头，“只是觉得闷气。我听说六嫂懂制香之术，我在后园里种的那些花，想来她一定能认得出。”
　　宁妃微微一笑，“既然这样那你们便去吧，小心着些，身边多带些人……”
　　“不用了，我那花圃进去的人多了反而要把我的那些花全都踩坏了。”十一殿下笑道。
　　身后宫女推动轮椅，十一向苏白桐身边过来。
　　凌宵天侧过头，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对苏白桐道，“你随十一在园子里不要乱走，我一会便过去寻你。”
　　苏白桐垂眸应了声，起身随十一出了殿外。
　　身后隐隐传来宁妃不悦的斥责声：“你这般是想害死你十一弟不成，本宫以前是怎么对你说的……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接了皇上的差事……”
　　苏白桐不觉有些诧异。
　　十殿下虽与十一殿下同为宁妃所生，但宁妃好像更喜欢十一。
　　按说皇子成年之后便要离宫另立府邸，可是十一殿下这般年纪却仍留在宫里，这也算是极少见的情况了。
　　“六嫂可知道百濯香？”阳光下十一的微笑看上去显得分外苍白透明。
　　若是不知道的，真会以为他今年只有十岁。
　　苏白桐颔首，“听说过，但制此香的香材早已失传。”
　　“我生辰时国师大人送我了三枚百濯花种，也不知是不是六嫂所说的那种香材。”
　　苏白桐一愣。
　　“百濯花种？”
　　“一会六嫂看了便知。”十一催促着身后宫女，一行人去了花房。
　　花房并不大，但四周俱是用琉璃建成，所以就算外面秋风瑟瑟，里面却温暖如春。
　　十一显然不喜让宫女进来，于是苏白桐便上前推了轮椅，一起进了花房。
　　十一兴致很高，时不时指指这里，指指那里，让苏白桐看。
　　“六嫂快看，那就是我种的百濯花。”十一指着一处高架上的一簇花苗。
　　苏白桐将轮椅推过去。
　　“六嫂快些帮我看看，这是不是真的百濯花？”
　　苏白桐放开轮椅，走过去俯身仔细观察。
　　她从未见过百濯花，不过她记得曾在那本“森浴”的书上见过这种花的绘图。
　　好像与这花有些相似……亚匠坑才。
　　她正想蹲下来看的更仔细些，忽听身后十一哎呦一声。
　　转头一看，十一不知怎么跌下了轮椅。
　　宫女全都站在花房外，就算这时赶过来也是来不及的。
　　苏白桐也没多想，张手便接住了他。
　　少年瘦削的身体落入了她的怀中，骨头硌得她有些微微发疼。
　　“十一殿下……”苏白桐想将他扶回到轮椅上。
　　就在这时，一股香气扑面而来。
　　香气分为很多种，她向来对此极为敏感。
　　幽闭的香、恬雅的香、温润的香、蕴藉的香，以及高尚的香，每种香都有其特质。
　　可是这种香气却阴森森的，闻着令人心生寒意。
　　苏白桐不禁打了个寒颤。
　　“六嫂？”十一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