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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嫡出-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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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玥一路无话,裴云铮便沉默着将她揽在怀里,到了越王府门前,裴安前去递话,少顷,有管事的来请。
  裴云铮往外看了一眼,下车时淡声对明玥道:“这处府宅……原是前朝里毅郡王徐璟的。”
  明玥轻轻一个激灵,蓦地抬头,她该想到的,她早该想到的!
  ——这里曾是毅郡王府,她在几年前因郑佑诚一事来长安时便数次经过,只是从未踏足,而今日,却已是越王府了。
  铜狮未换,朱门已是新漆,明玥手指微微攥紧,脚步有些滞涩。
  裴云铮看她一眼,探手过来将她隐在大袖之下的手握住。
  “终究是我,嫁进了这座府宅里。”踏进越王府的一刻,明玥霎时想到郑明薇昨日的话,“他后来是王爷了……侧妃便侧妃罢,左右没有……”
  ——左右没有正室王妃!
  明玥心里一下子通透:郑明薇口中的“他”,从来都不是甚狗屁越王葛世簪,从来都是徐璟!徐璟未曾娶妻,死时被追封为卫王……她本就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的!
  明玥脚下一绊,被裴云铮紧紧扶住了,她蓦地想放声大哭,不知是为谁。天光朦胧,山石从影,她未曾真正踏进过这府里,自然也无从知道哪里改了朱颜。
  越王府的偏厅上,越王、越王妃、郑家老太爷和二老爷都在,见明玥和裴云铮直接来了这里倒有些意外,只是这会子都顾不上了,越王稍一颔首:“如夫人便在那里,你们自己瞧瞧罢。”
  裴云铮带着明玥见了礼,明玥的眼圈有些红,老太爷抬抬手,示意她去瞧吧。
  一侧的隔帘处,静静躺着郑明薇。
  快到近前,裴云铮忽而捏了捏明玥的手心,低低说:“仔细瞧。”
  明玥一惊,有些讶异地看他一眼,裴云铮不可能知道……
  明玥绕过帘子,裴云铮只隔在帘外。
  郑明薇一身红妆,花钗未卸,礼衣未换,应是在洞房之前便已……
  明玥轻泣了几声,却也不怕,细细端详,荷包、首饰、指甲……甚么都没有。
  二老爷双眼含泪,身子轻微颤抖,老太爷坐在椅上,脸色也是十分难看。
  越王两道粗旷的眉毛紧拧在一块儿,越王妃在一旁不住摇头:“唉,郑妹妹的身子竟赢弱成这样,先前,郑大人可是说已然好了。”
  二老爷声音沉痛:“小女出门时确实是好好的,如何到了王府便会有不适?王妃这话实令下官痛心!”
  越王妃是个火爆性子,闻言冲口便道:“听郑大人此言,难不成是王爷或是本王妃害了郑姑娘?笑话!方才太医已验过了!只是劳累了一整日旧疾发作,还惊着了王爷!我倒还想问老太爷和郑大人这是何意!”
  二老爷胸口起伏,眼睛溢出些泪,仰天道:“我的儿!”
  越王也跟着叹一声,青着脸道:“老太爷,郑大人……”刚说了半句,脸色忽而变得十分古怪,强自咧着嘴道:“稍等片刻,本王…去去便来。”说着,竟急急忙忙走了。
  明玥自旁侧出来,擦了擦眼睛,默默站到老太爷身后,老太爷看她一眼,没说话。
  厅上一时僵下来,良久,越王葛世簪换了一身衣袍回来,众人瞧他这样子,明白了,——方才是急着“更衣”去了。
  “老太爷”,越王的声音有些发虚,“本王也十分伤痛!本王对郑氏一门一向敬重,否则也不会定下这门亲事。昨夜里,本王实也没有想到,如夫人只饮了一杯合卺酒便身子不适,若是早知她身子赢弱至厮,本王应先叫太医来瞧瞧,唉……”说着,也抹了两把泪。
  明玥在一旁听着,微微疑惑,——越王和越王妃都将此事推在了郑明薇身子弱上,难道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二老爷却激动起来:“王爷!三丫头从前是有些体弱,但如今已大好了啊!”
  越王一下起身,眯了眯眼睛,似乎再思忖着发作。
  二老爷到底是亲父,原本心中便有些愧疚,此时尚难以接受,道:“并非微臣信不过王爷,只是三丫头一向有大夫单独调理,臣恳请王爷让微臣再带大夫来瞧一瞧,兴许只是太医一时误断。”
  越王冷笑了一声,半晌,道:“既然郑大人有疑,宣来便是!”
  “多谢王爷!”二老爷哽道。
  “行了”,老太爷却突然皱着眉出声,“莫再折腾了,叫三丫头闭眼为安罢。”
  二老爷红着眼圈,“父亲……”
  老太爷摆摆手,整个人显出些颓然之意,起身道:“王爷,老头子有话想单独与王爷一叙。”
  越王郁痛难当地颔首:“本王也正有此意,老太爷请。”
  老太爷又说:“云哥儿,你也来。”
  越王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一颔首:“也好,裴将军也一并。”

  ☆、第176章

  郑明薇的丧事过后,郑家老太爷便病倒了。
  他原一心想三女各托一家,以策个万全,不料郑明薇这孩子看似柔弱,心性儿竟这般执拗。现亲近不成,反倒与越王生了嫌隙,老太爷不由生出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憋屈,又正赶在秋冬之交,连着几晚不能入眠,夜里吹了风,没几日便病得不起。
  郑家几房刚刚忙完丧事,气儿都还没喘上一口,又轮流地在床前服侍汤药,实在是累得不清,尤其是二老爷,林氏在房里不吃不喝,间或闹起来就又打又骂,简直焦头烂额。
  明玥虽不在郑家,却也可以相见其中情形,这个时候,心里暗自痛快的恐怕就是王氏了。她不大放心,让邱养娘回去帮了两天忙,等过了郑明薇的头七方回来。
  明玥自个儿也是恹恹的,一闭上眼便总会想到郑明薇的样子,饭也吃不下。
  裴云铮请了陶老大夫来瞧。老头儿给她扎了几针,摇着脑袋说“这是心头郁结难除,吃药也无大用。”
  裴云铮心中闷疼,晚上沐浴过后将红兰和青楸都打发下去,自己拿了巾子一点点儿给明玥擦头发,口中随意道:“我初见你时,你尚不及我胸口高。”
  明玥恍惚了一下,说:“是么。”
  “那日有不少人”,裴云铮轻声言道:“许家兄妹、张刺史府中的公子、毅郡王徐璟、二郎,嗯,那时还是你二哥哥,再有舅母和邓家表姐,二婶娘和三姐也是在的。”
  被他这么一提,明玥也忆起了那一年的春日,低低感慨道:“好些年前了,你记性好。”
  “到现下,七年零八个月。”裴云铮另换了一条干巾过来,又说:“那日斗花你还以菖蒲赢了许令杰的一盆宝贝玉蕊,以菊花赢了白玉兰。”
  “小孩子心性,幼时玩闹着解个闷子罢了。”
  裴云铮“嗯”了一声,只径自续道:“你用的菖蒲是刺史府里的,那盆还未开的秋菊也是毅郡王随口在刺史府里借的。”
  明玥垂了眼,“我以为是二哥送来的,带回去养了,只是我到底不善打理,没能养活。”
  裴云铮揉了揉她的头发,“你的埙吹得极好,不过算起来已有两年多再未听你吹奏,这会子可有兴致?便再奏一曲当日的易水歌?”
  明玥默了片刻,说:“搁得太久,技艺都有些生疏,且今儿太晚,早些睡吧,改日……我再试试。”
  裴云铮眼神略略黯然,点头叫红兰进来收拾床铺。
  大抵是因裴云铮睡前提了几句,明玥做梦了,她梦见了那年的春日宴,梦见了徐璟。
  场面清晰地仿似就在昨日,徐璟一身紫色长衣,腰悬宝剑,漫不经心地自斟自饮,须臾,过来好几人与徐璟说话,其中,有两人她识得,是她祖父和许家老太爷。众人饮了几杯,又边走边说,那路上起了雾,看不清前面,明玥下意识低喊:“祖父,徐璟。”
  雾气茫茫,有人拉了她一把,可回身却见不到人。不远处传来说话声,明玥闻声寻过去,却是徐璟和一个妇人,片刻,老太爷带着郑明薇也来了,几人似在争执,四周想起兵器交戈之声,其时愈演愈烈,徐璟转身朝前走去,地上忽出现了裂纹,眼见就要裂到徐璟脚下,明玥在另一面惊叫出声:“徐璟!”
  徐璟朝她这边看来,目光粼粼,站在原地笑了笑,明玥急急挥手:“走!走啊!闪开!”
  徐璟只看着她笑,抬脚要朝她走来,然而下一刻,轰地一声巨响,徐璟脚下悍然塌了下去!
  明玥悚然大叫:“徐璟!徐璟!”她要往前跑,却被被人从身后拦腰拖住,随即,她看见一个身影跟了过去,直直跳进了那不见底的深渊,旁边只有绊了一跤的老太爷在不断咳嗽……
  明玥眼泪扑簌簌地下来,却觉得身后的人勒得她越来越用力,她身子打晃,就要喘不过气来,不由奋力挣扎,又踢又咬,那人却死不松手,只在头顶一遍遍地叫她:“阿玥!阿玥!”
  明玥抽噎着醒过来,在朦胧的光线中看见裴云铮的脸。
  裴云铮眉头紧皱,一言不发地盯着她,忽而,猛一下低头撬开她的牙关,卷着她的舌头狠力一咬!
  明玥疼的哼声,感到了嘴里明显的血腥味儿。
  裴云铮抬起头,一字字问:“清醒没有?”
  明玥清醒了,只是方才那梦太清晰,心头的惊惧和酸涩丝毫没有散去,反因看见了裴云铮更加浓烈和委屈起来,她一把扯过被子蒙住了头脸,身子微微抖动。
  裴云铮却立时将被子拉开,大手一下捂住了明玥的嘴,逼视着她说:“今儿我许你哭一回,无论怎样都许。但过了这一次,前头所有的,便都过去了。成,还是不成?”
  明玥被捂着嘴,呼吸不畅,双眸含泪怔怔看着他,一抽一抽地缓缓点头。
  裴云铮低低一叹,展臂将她揽在胸前,任她放开了哭。
  男人胸膛宽厚,体温灼热,明玥被拢在怀里方觉真正从梦里回到了现实,一时将他前襟抹了个湿透,到后来,更似是哭顺了,直停不下来,觉得整个人都倒空了,抽抽噎噎地直打嗝,喃喃说:“我定会好好活着,你也是。”
  裴云铮闻言,半晌没动,他知道,明玥这回说的“你”,是对他。
  外头值夜的春草听见动静,轻轻扣了两下隔门。
  裴云铮道:“无事,不用值夜,你回去歇了罢。”
  外头又轻轻扣了一下,示意应声,随即收拾东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裴云铮将明玥扶起来拍背,摸摸她的脸还满是眼泪,便又自己下床给她到了杯热水。
  十一月的长安虽还不很冷,但屋里已经置了小暖炉,裴云铮温了壶水,给明玥擦脸、敷眼睛。
  明玥哭这许久已累得不行,喝了几口热水已经迷迷糊糊,等裴云铮给她一圈擦完,她呼吸均匀,已是睡熟。
  裴云铮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胸前冰凉,他一摸才想起亵衣都湿了,自又去换下,如此折腾一番方上床睡了。
  …………………
  第二日醒时,裴云铮已走了。
  明玥昨晚彻底发泄了一场,现下只觉心中大畅,竟有隔世之感,只不足的是,她浑身酸疼,嗓子干哑,头沉沉的有些发热。
  明玥要起,红兰便道:“二爷说他已给太夫人说过,夫人病了,早起便不必过去问安啦。您换了衣裳用些早饭,好叫春燕打发人请了陶大夫来给夫人开方子。”
  明玥披了衣裳摇头,将昨晚的事通通想了一遍,咬唇发了阵子呆,还是坚持去给太夫人请安。
  太夫人瞧她一副头重脚轻的模样便说:“你这孩子,病了便不必来了,瞧瞧,回头折腾的更重,春燕,快到前院打发人请大夫去。”
  明玥坐在下首,未敢离得太近,起身端正地福了个礼,说:“前几日便多有耽搁,媳妇心里实在不安,今儿该给母亲告个罪。”
  “快起来”,太夫人说:“你心里惦记着便成了,娘知晓。”
  正巧薄姨太太也在,便过来扶了她一把,明玥便道了个谢,又冲裴云韬说:“上次给三弟院子里拨的两个丫头可还妥贴?”
  裴云韬尚未说话,薄姨太太已笑说:“好着呢!很是妥贴!”
  太夫人咳了声,薄姨太太干笑着闭了嘴,裴云韬拱了拱手说:“多想二嫂,很是周全。”
  明玥微微颔首,她这些天忙不过来,便还拉着裴姝一块儿帮她管着,好在暂时没出甚么岔子。
  坐了一会儿,明玥便有些头晕,太夫人心下原有事要单独与她说,只看她病着,便也暂且压下,说:“快回去躺着,大夫八成要到了。明儿不必来,病好再来我才乐呢。”
  明玥笑着应了个是,先回了自个儿屋里,没多久,陶老头果然到了,瞧过却是一乐,说:“这下方是快好啦。”遂另开了方子,摇头晃脑地走了。
  大夫一走,明玥便沉沉睡了半日,再一睁眼,吓了好一跳,——裴云铮正在床边坐着。
  “你怎回来了?”明玥挣扎着坐起来。
  裴云铮不答,只递了热水过来,蹙眉嘟囔了一句:“怎发热这样厉害?”
  明玥喝了水嗓子好受些,往外头一瞧原都已是中午了,忙道:“用过饭了没有?我方才睡沉了。”
  裴云铮板着一张脸,说:“先将药吃了。”
  明玥乖乖端过来,咧咧嘴几大口将药喝了,红兰在一边拿着蜜饯候着,笑道:“这可是我见过夫人喝得最痛快地一次了,果然还是得二爷在。”
  “备饭备饭”,明玥瞪着眼。
  红兰抿嘴乐了,裴云铮道:“不忙,等会子再上。”
  “是,大夫交代至少要两刻钟后才能进食,奴婢先瞧瞧去。”红兰眼波溜着二人,出去时顺道把春燕和青楸也拽出去了。
  明玥倒是不怎饿,因说:“来得及么?你不必等我,我也没甚胃口。”
  “那也得吃一些”,裴云铮眯着眼看她,稍微往后仰了仰身子,像是不甚在意地问:“昨晚的事……你可还记得?发个热便又忘了罢。”
  明玥偏头看他,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就在裴云铮垂下眼睑时,主动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声音缓慢而清晰:“记得。要我重复一边么?”
  她手心滚烫,裴云铮用力握了回来,却是稍稍偏开眼,说:“敢不记得!”
  明玥笑了一下,想了想又说:“等我好了便吹埙给你听,你想听甚么曲子?”
  裴云铮面无表情地斜着她:“那你最好给我好得快些。”
  明玥一笑,拉着他的大手有气无力地瞎晃,“想吃蜜饯么?”
  “不吃。”
  “想换衣裳么?”“不换。”
  “想笑就笑呗。”“不笑。”
  二人便这般闲话了半晌,方想起来要用饭。
  ……………………
  明玥这场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四、五日便好了,那日一下床神清气爽,简直有满血复活之感。
  时日已近十一月底,各房都烧起了地龙,又马上进腊月,今年因要她操持年货,太夫人和裴姝来长安时日也不长,明玥索性便找了个长安本地的婆子,专空出来几日带着她们在长安城最繁华地几条街上逛年货。
  既是大家高兴热闹,明玥报起账来时太夫人心里也敞亮。
  这日几人才从五香街往回走,正在街角便碰见了邓素素,明玥诧道:“表姐……不对,四嫂嫂,这般巧。”
  邓素素过来给太夫人见了礼,说:“不是巧,我是专来寻你的。”
  太夫人笑道:“那正好与我们一并回去。”
  邓素素却有些着急,说:“原该好好来拜访太夫人的,今儿却是冒失了,还请太夫人莫怪,只是家中祖母病了,我这里急着来给明玥报一声。”
  太夫人“哟”了声,说:“厉不厉害?这会子一近年关,像我这般的老身子骨却是容易闹病。”
  邓素素道:“劳您记挂着,实际昨儿便病到了,只是还没说,但经了一宿,今儿突地便厉害了,现下还不省人事呢,父亲、母亲不敢托大,这方叫我赶紧来个明玥说一声。”
  太夫人一瞧邓素素的神色便知八成是病得不轻,否则打发个下人来便是,不必她自己急忙忙地跑这一趟,因对明玥说:“那你快莫回府了,直接跟着你四嫂嫂去罢。原我也该跟着去瞧瞧,但这已是亲家定都着急上火,人多了反添乱。老太太吉人天相,定会没事的。也替我带个祝祷,过些天我可去看她。”
  明玥本一瞧邓素素心里有些咯噔,按说便是王氏病重,邓环娘差了贴身的嫫嫫来也就是了,能让邓素素亲自来,怕还是有些话不能让下人带。
  遂脸上也带了着急神色,说:“多谢娘,媳妇这一阵儿也叫娘操心了。”
  太夫人拍拍她,“事出有因,快去吧。”
  明玥福个身,目送着太夫人的马车回裴家,自己则上了邓素素的车,一进车厢便问:“当真是祖母病了?”
  邓素素皱着眉点头,明玥倒不解了,若只是王氏病了,邓素素不应是这个神情,遂说:“到底怎一回事?月初不还好好的?”
  邓素素掀帘往外看了一眼,凑近了低声说:“你道老太太怎就一下病倒了?”
  明玥看着她,意思不是你和四哥气她来着,转念一想若如此王氏早该闹起来,而不是真一病不起,因沉吟道:“难不成是大姐姐有甚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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