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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农家科举记-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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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记着!”罗氏尖声叫,朝着田氏又道:“只要你家不拖累我家,往后你家就是发了、富了,出了举人、进士,我们家也不会上门!”
  说着,一扭头拉着闺女小莺走了。
  小莺不要她拉,出了门就捂着脸跑了,罗氏指着她的后背影骂,“死妮子!你倒是要脸,好像我这个当娘的不要脸一样!娘还不是为了你和你哥哥他们!”
  小莺跑没了影,罗氏骂不着她,又嚼起魏家来,“他家能富贵?能把人从官府里弄出来谢天谢地了?!还出举人、进士呢?打死我都不信!”
  ——
  赵塘村戴家,父子两个正在算钱。
  “你舅前前后后拿出十二钱银子来,那张捕快是个嘴大的,他身边的小捕快也要跟着吃,可怜咱们爷俩跑前跑后,才得了二钱五分银子!你舅真是忒抠门了!”
  戴岗把银子小心装了,又把铜板挨个数好装起来。
  戴赵生看着钱叹气,“舅也是,想弄那郭家,这点钱够什么?”
  “所以他抠门呀!不见把人关进去,是舍不得掏钱的!”
  “那人家张捕快能愿意?”戴赵生问。
  戴岗哼哼两声,“肯定不能,你看着,张捕快还得来要钱。”
  这话刚说完,就听人砰砰地砸了门,爷俩应声出去开门,一看,正是张捕快身边跟着的那个小捕快。
  小捕快张口就道:“你们的事还办不办了?”
  戴家父子立时对了个好笑的眼神,戴岗赶忙道:“办!怎么不办?!”
  “都没钱打点,怎么办?我们班头说了,要赶紧见钱,这事不能多等!到时候事黄了,可就没机会了!”
  戴岗连连道是,“张捕快说是,不过这事不是咱们做主的,待我去问问赵家。小捕头跑一路也累了,快坐下喝口水!”
  那小捕快还道不用,要跟着戴岗一道去找赵家,戴岗连忙给戴赵生使眼色,“照顾好客,我去去就来!”
  他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要是让小捕快去了赵家,两边直接见上了,还有他这个中间人从中抽钱的机会吗?
  他奔赵家而去,赵家父子也正好说着魏家的事。
  “让魏木子嘚瑟,读两年社学不得了了,敢来咱们家抢粮,还敢屯盐,真是能了他了!”赵宝建越说越消气,“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都不知道自己姓嘛!”
  赵功心里却不在意那魏家,“行了,魏家算点嘛?我要看郭家跟着下水!这都两天了,怎么还不见捕快来抓郭天达进去?!”
  郭天达确实没进去,不仅如此,连个来问话的都没有,今天一早,还替魏家挑了两桶水。
  “郭天达没进去,还不是因为钱没使上!”
  赵功刚说完那话,就有人应了一声,正是戴岗。
  戴岗可不客气,直接就把话挑明了,“魏家小子嘴巴硬着呢!光打点捕快怎么够?!牢里的人不得打点?你家给的钱根本不够!得再拿钱来!我跑一趟,赶紧把事办了,保证郭天达明后天就进去!”
  一听又要出钱,赵功头皮都炸起来了,这前后都花了快一两银子,才办了一半不到的事,怎么又要钱了?!
  他道不成,“先把人抓了,我再出钱!”
  戴岗嘿嘿笑,“大舅哥你想得倒好,也不看看衙门里的人愿不愿意!人家说了,没钱这事就要黄,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郭家的把柄不是这么好抓的!”
  赵功还是心疼钱,赵宝建劝他爹,“爹,钱都砸了,还不赶紧把事办了?!等赶明我当了吏,保证把你今天出的钱全部捞回来!放心好了,爹!”
  “正是!”戴岗也在旁道。
  这话虽然说得中听,可赵功还是有点心疼,可巧这时,赵功的女婿进了门,一进门看见戴岗就道:“姑父在这!我刚看着,不是有个捕快上你家去了吗?”
  这一下,就被戴岗说露馅了。
  赵功拿眼瞪他,“人来了村里,你还说什么跑一趟?!”
  戴岗没法解释,只好带着赵功回了家。
  赵功到了戴家,一看来的不是张洪,是张洪身边的小捕快,心里又是一揪。
  刚才戴岗就要从中捞钱,这下钱给了小捕快,小捕快又要捞一把。这层层盘剥,钱撒出去,事没办成,花钱害人也不容易!
  倒不如他亲自往城里跑一趟,把钱交到张捕快手上,岂不是好?!
  赵功打定了主意,不往外掏钱,只让戴岗明天同他一道跟着小捕快回去,免得被骗了。
  戴岗被他识破,只能跟着,小捕快没拿着钱也不乐意,狠狠在赵家吃了一顿,翌日一行三人上路,直奔县城去了。
  谁知到了县城,在路边就遇上了边跑边回头的张洪。
  “唉!捕爷跑什么呀?出什么事了?”戴岗赶忙跑上前招呼张洪。
  张洪一看是他,再一看还有赵功,跺着脚哇哇大叫,“让你们害死了!”


第40章 灭他威风
  今日一早,张洪上街巡逻,见着秀才们三五成群地往宋氏酒楼去,大感奇怪。
  昨日十四,他们去宋氏酒楼聚会,原是常事,今日都望日了,还不各回各家,又聚个什么?
  做捕快的都有几分警惕心,张洪这个捕快也不例外,当下跟在一众秀才身后,听他们聊得热火朝天。
  “我看是真事!我家隔壁就是那邻村里的,说粮长总甲姓氏都对得上嘞!还说那个粮长抠门,可不就和高矮生说的一样吗?”
  这人说的什么粮长、总甲、高矮生,张洪也听不大明白,又向前凑到另一堆人身后,一听还是这三人之事,只是还说到什么盐呀米的。
  张洪因着手上刚关进去的鬼小孩,对盐米十分敏感,想问上一句,又没个熟人,秀才们更是清高,不同小吏一般往来,张洪没办法,只能跟去宋氏酒楼听个清楚。
  到了宋氏酒楼,张洪吓到了,只见摩肩接踵全是人,比一月一会的秀才聚会人还多!
  “这是干嘛呀?”张洪拉了个熟人。
  那人笑道:“不知道吧?昨儿来了个叫高矮生的说书人,说讲奇事呢!忒有意思!”
  张洪莫名其妙,“什么奇事?这群秀才能觉得有意思?”
  熟人好心,自然告诉他,“说有位姓崔的义商,想做好事,要以盐易米,让利于民,结果被人告了!”
  “以盐易米”四个字一出,就把张洪听得眼皮跳了一下,他皱皱眉,“以盐易米?哪里的事?”
  “嘿!你可问着了!刚才我还听得有人猜,说就是咱们安丘,一个叫绿亭村的地方的事呢!只是说书人不说,都是猜的!”
  大热天的,张洪突然脊背发凉。
  绿亭村前天才出的事,这就搬上说书人的嘴了?!
  从那鬼孩子到这说书人,张洪越想越邪乎,鸡皮疙瘩都鼓了起来。
  这都是什么事?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位高矮生千呼万唤始出来,惊堂木拍起,说了今日主讲的回目——
  《索小贿捕快拿人,蒙大冤村童入狱》
  捕快……村童……索贿……蒙冤……
  等到那位高矮生挥汗如雨地讲了一半,停下喝水的时候,大堂里叫好的、哀叹的、打赏的乱做一团,张洪这口气却是差点没上来。
  没点他的名,但指了他的姓啊!
  这个高矮生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这么清楚此事?!他会不会就是那小孩背后的高人?!
  张洪提着气、遮着脸,偷偷往前挤,想弄清楚高矮生到底是谁。但是想了解高矮生的人实在太多了,就好比那位苗先生,人都要趴在案上了,“高先生,你说的这个事,是不是确有其事?是不是就那个绿亭村的事?”
  段万全和宋粮兴一左一右护着高矮生,那高矮生始终保持和煦的笑,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诸位,说书唱戏,不论真假。”
  他这么一说,下边议论更大声了。若是假的还不直说?肯定是真的!
  况且这位高矮生来历不明,路子也和其他说书人不一样,不像说书,倒有几分造势的意思。
  下边的秀才议论起来,那位高矮生说要休息一刻钟,先行下去了。
  张洪愣愣地坐在角角里,听着众秀才骂赵家、骂戴家、骂张捕快……
  “张捕快!”
  熟人突然在他耳边喊了一声,张洪觉得自己的魂都离体二丈远。
  他赶忙扭着自己的耳朵把魂叫回来,问熟人,“干嘛你?!”
  熟人呵呵笑,“没干嘛,就觉得你这姓和头衔,跟说书的一样。”
  这可戳到张洪了,这下张洪一息都坐不住了,直接从条凳上跳了起来,“一样什么一样?!”
  他匆忙跑了,还怕身后有人追,谁想到遇上了刚进城的戴岗、赵功一行……
  张洪把事都跟戴岗、赵功说清楚,“你们到底弄清楚了吗?那个魏家后边到底是什么人!”
  赵功这个粮长,大半辈子没出过安丘,只和小吏打打交道,哪里想得这么多了?
  “俺就是想把郭家扯下去,谁知道怎么没越扯越远了?怎么还把咱们自己扯进去了?!是不是那魏大年的主家?可那个魏大年从头到尾就没露过面啊!”赵功愁眉苦脸。
  张洪恨不能咬他一口。
  戴岗倒是滑的很,“当时就觉得他们家弄这么些盐、粮奇怪,咱们又不能管,只能上报,这能算错?”
  张洪拿眼瞪他,敢情不让村人好过、耽误义商让利于民的,都是他这个捕快了!
  他可不能揽这么大的名声,“我跟你们说,现在那说书的都说得明明白白了,谁都跑不了,你们要不就等着吃官司,反正我就一口咬定是你们怂恿我,最多罚我粮食充数,要不,就拿着钱,咱们去寻典史四爷,让四爷出主意!”
  这选项就很明白了,赵功就是拿着钱来的。只是这钱本是用来坑郭家的,他还觉得舍不得,现在变成救自己的了,多掏些都是值呀!
  很快,一行人便到了王复处。
  王复在衙门里当差,自然不想被人瞧见跟小吏小老百姓一起,只将张洪偷偷叫了进来说话。
  张洪忙不迭就把话说了,王复瞧着茶几思索。
  “真是有意思,这个魏家后面到底是什么人?能教出那么个小孩,还能找来这么个说书的,替他们造势?那个崔七爷,到底是什么人?我怎么没听说过?”
  这问的倒是了,赵家戴家都是真的,这崔七爷总不能是假的吧?
  可崔七爷到底是谁?
  王复猜不透,张洪更想不明白,他很是知机地将赵功塞给他的五钱银子,一分不差地放到了王复茶几角,“四爷您可得给出个主意,这等狡猾的商贾,不能让他们颠倒黑白呀!”
  这话落地,王复笑看他一眼,张洪也不惭愧,“四爷计同诸葛,您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王复眼角扫见茶几角落的钱,想了一下,“那也没什么难的,没有商贾不怕衙门的道理,你先把那个高矮生拿了,当众道他污蔑朝廷、妖言惑众,再带进衙门来审,定能审出来要紧的!”
  “哎呀!”张洪大喜,“不愧是四爷,就是硬气!小的早就让那高矮生吓趴下了,哪还想着拿下他?看我这不叫上人去,狠狠灭他威风!”
  王复见张洪咬牙切齿、模样搞笑,嗤笑了一声。
  这些小吏小商,能同他做官的一样见识吗?


第41章 故事里的人
  日头红红火火,直奔宋氏酒楼而去的人风风火火。
  戴岗快步跟在人后头,同赵功道:“嘿!这下可好了!把那说书的抓了,看他还胡咧咧!”
  赵功也觉得安心许多,可他今次带出门的钱,可都花了大半了!这下堵了说书人的嘴,也算值了吧!
  他真心乞求菩萨佛祖保佑,捉了这个说书的,就能赶紧把案子破了,将郭家拉进去,也算没白白花钱。
  他嘀嘀咕咕祷告,前头威风的张洪哼哼,“不用求菩萨佛祖,这个说书的也跑不了!这安丘地界,是他一个外地生人胡言乱语的地方?!今次就要他好看!”
  张洪这么说,小捕快还有点疑虑,“班头,要是那个高矮生跑了怎么办?”
  话音一落,就被张洪爆了头,“什么叫跑了?你班头我亲自出马,能让他一个矮胖子跑了?”
  这么说也对,小捕快捂着头点头,张洪昂首挺胸,戴岗和赵功也满脸期待,转眼就到了宋氏酒楼。
  宋氏酒楼,高矮生正讲到酣处。
  “……那张捕快收银钱,倒也替人办事,收监了魏家小子,不让人前去探视。可怜那一个十岁的小儿,家里人想保释不得,探看一眼都不成,他婶娘在家泣不成声……”
  下边的人没有不骂的,“蛇蝎捕快!蛮横害人!”
  张洪一只脚刚跨进门里,这八个字迎面扑来,他脚下一晃,差点摔倒。
  这一会的工夫,他已经被骂成这样了吗?
  不行,立时就得把高矮生抓起来,嘴里塞满臭袜子,看这厮还胡说!
  张洪气冲冲地闯进了大堂,第一个看见他的不是别人,正是站在案前的“高矮生”崔稚。
  崔稚抬眼见着这张捕快进了门,就知道来者不善。
  她料到有人要堵她的嘴,本还担心昨天就有人要堵她,不过到了今日才来,她还是很满意的。
  势已经造起来了,现在要抓她,真觉得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吗?
  她口里说的书猛然一停,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张洪四人。她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下边的听众都莫名其妙,齐齐转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这齐刷刷地一回头,张洪四个立时成了焦点中的焦点。
  张洪攒足的气势,没来由一萎。
  “……看、看什么看?”张洪勉强找回来一点气势,“奉命抓人,都不要动!”
  “抓谁?”下边有人问。
  张洪一扬手,向高矮生指去,“就抓他!”
  众人又呼呼转过头去看,崔稚保持着黑脸上和煦的笑,“张捕快,你带着赵粮长和戴总甲,要来抓我?奉谁的命?”
  张捕快?赵粮长?戴总甲?!
  每一个姓氏和名头,都是那么的鲜活,就是高矮生故事里的人物啊!
  而且还是奉命抓人啊!这后头还扯上官了!
  话音一落,满堂坐着的人轰隆站了起来。
  “天爷!真有这三个人!就是这三个人害人!大家快揪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不知道是谁打头喊了一句,一个大堂的人全行动了起来,众人乒乒乓乓踢开条凳,直往门口张洪四人扑来。
  四人目瞪口呆,完全傻了眼。
  赵功眼见着洪水猛兽一样的人涌来,浑身乱颤。
  戴岗和小捕快两人,一个脑子快,一个腿脚灵便,几乎同时夺门而逃。
  可怜张洪脑子轰轰响地转不过来,不知道为何他来抓人,反被人喊抓?本能反应过来不妙的时候,秀才们的手已经伸到他眼前了!
  “啊!反了你们!”张洪一声大喊。
  这声喊甚是响亮,倒把抓过来的人镇住了一息。不过张洪并不是为了找回场子,他眼见这一息空档,再不犯傻,转身一跳,避开抓来的人手,扭头就跑。
  扭头的那一瞬,他仿佛看到了定定站着的高矮生,黑脸上露出嘲讽而淡定的笑。
  ——
  四个人贼一样地跑了,一众秀才去追,只追回来张洪掉落的捕快帽,和赵功一只草鞋。
  这两样被摆在了崔稚身前的案上。
  “高先生,这全是真的吼?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了得?”有人问。
  崔稚摇了摇扇子,“此事本也是高某道听途说来的,至于里间究竟孰是孰非,高某也说不好,只化作一段奇闻来讲。”
  “这还有什么说不好的?但看那几个人跑得多快就知道了!心里没鬼能过来捉人?被咱们一喊,又吓得跑了!哪还有假?”
  崔稚越是不敢一口咬定,秀才们越是替她一锤定音。
  倒也不是崔稚毫无原则地利用这群秀才,实在是人微言轻,不得不把舆论炒起来。再说了,她也没心存不轨蒙骗众人。
  秀才们说了一圈,又问到了她头上,“那这个事到底怎么着了?现如今那魏家崔家如何了?”
  崔稚长长叹了口气,目光“不经意”地落在苗品身上,“据说那魏家小儿,还在狱中呢!”
  “呀!”一片哗然。
  苗品也坐不住了,“这案子我怎么没听说?”
  他是县里刑名师爷,李知县经手的案子,尤其是这等紧要的案子,十有八九要同他谈论一番的。
  他说不知情,秀才们倒也都信,有人猜测:“将人抓进县牢又隐瞒不报,难道要屈打成招吗?”
  “哎呀,那十岁小儿哪里经得起?!”
  苗品连道不会,“还没上报县尊,底下人如何敢屈打?最多吓唬了那孩子篡改供词。”
  不论是屈打成招,还是篡改供词,都不是能让真相水落石出的好事。
  苗品看向连连叹气的高矮生,又看向那案前的捕快帽和草鞋,皱了眉。
  ——
  汗流浃背的张洪一路跑到了县衙门口,都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捕快帽跑丢了。他大喘着气略一站定,伸头看着街上无人追来,这才捋了捋胸口。
  “班头?”
  突然有人喊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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