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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把裴练都震住了。
　　谁不知道昨天掌珠殿死了只鸟，只听过死了人的屋子住不得，还第一次听说死了鸟就不能住的！
　　袁宴眉梢轻扬，眼尾笑意缱绻：“若实在不能移至凤章殿，就只能搬去紫宸殿了——”微微一顿，“公主殿下，也不是没住过紫宸殿……”
　　他这一说，朝臣们都记起来了。
　　当年这位陛下夺位时，秦国公主被前梁的小皇子刺伤了，在紫宸殿足足养了大半个月，他们在前面商议朝政的时候，那位小公主就在后面的寝殿待着。
　　紫宸殿都住得，凤章殿还有什么住不得的？
　　裴练默默退了回去。
　　但韦玄承还不放弃：“就算掌珠殿住不得了，后宫还空了这么多宫殿，哪个不能安置秦国公主？即便当年陛下与魏国夫人不曾和离，以其戎女身份，如何能位配凤章殿，公主又如何随母而居？”
　　血统一说，还是牵连到了林嘉若。
　　林时生皱起了眉，正要开口，忽然瞥见杜知恩小跑上前，附耳低语：“陛下，魏国夫人……求见……”
　　林时生心里“咯噔”一下，“求见”两个字说得那么勉强，看来徐窈宁是杀过来的……
　　他“噌”地起身，不耐烦地说：“天子子嗣，血统难道要随母？莫非韦卿家中的子孙都是跟着生母过的？”见韦玄承还要开口，抬手一指，高声道：“日后谁再妄议公主与太子的血统，朕就让谁家的子女全都改随母姓！”
　　说罢，拂袖而去。
　　林致之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原来当初太子血统遭到质疑之事，非不能也，实不为也。
　　林时生刚进紫宸殿，还没坐定，徐窈宁就自己推了门进来，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开口就是怒气冲冲的质问：“林时生，我把孩子留给你，你就是这样对他们的！”
　　林时生忍不住扶额：“你先歇歇，好好说话行吗？”
　　徐窈宁气得眼睛都红了：“说什么？怎么好好说？你不要他们了就还给我，为什么要欺负他们？都是你的亲骨肉，你是不是人！”
　　她刚刚到京城，就听了这样那样的说法，简直要急疯了。
　　林时生看她这样子，心头一软，好声好气安抚道：“我没欺负他们啊，那都是外面瞎传的——”
　　“瞎传？说太子有戎人血统不配做太子是瞎传？还是阿若生辰收到一只死鸟是瞎传？”只是把话说出口，徐窈宁便心疼得直掉眼泪，看得林时生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这时，林致之到了，林时生如遇救星，忙道：“致之来得正好，快跟徐夫人说说——”
　　话没说完，徐窈宁猛然转身，又爆了：“你也是！我把阿若交给你的时候怎么说的！你是怎么照顾她的！那种东西也能让她看到！事隔十年，林家还是一个像样的男人都没有吗！”
　　林时生顿时黑了脸。
　　这女人也太蛮横了，骂他就算了吧，如今致之也不算她正经侄子了，还是这样当子侄训斥，也亏得致之好修养，不与她计较。
　　林致之的修养似乎比他想象得更好一些，不但不以为忤，还立即露出了羞愧自责的神色，向她深深一拜，低声道：“是我的失职，没有保护好阿若，但凭夫人责罚！”
　　就在林时生担心她真的责罚的时候，徐窈宁却只是冷哼一声，寻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林致之恭敬地为她倒了杯茶奉上，她也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地接了过来，一副长辈模样自居，看得林时生啧啧称奇。
　　徐窈宁捧过茶盏，喝了一口，情绪总算平静了下来，淡淡问道：“血统的事……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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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嘉若匆匆赶到时，徐窈宁正搂着林愿之，冷笑着说：“我不管什么血统不血统的，还是那句话，你要是照顾不好两个孩子，我立刻就带他们走，省得挡了你小儿子的路，连亲爹都帮着落井下石！”
　　林时生一脸无奈，正要开口，林嘉若便进来了。
　　一进门，就猛地扑进徐窈宁怀里，娇娇软软地喊了一声“娘”，瞬间红了眼眶。
　　徐窈宁一看就急了：“怎么了？果然是受委屈了！我就知道，林时生——”
　　“不是不是！”林嘉若忙道，“我是看到娘太高兴了……”
　　徐窈宁狐疑地打量着她：“真的没有？我听说你爹打骂你了？还禁足你？”刚刚愿之过来的时候神色自若，她才放下了悬着的心，只当那些是街头巷尾的流言，可女儿一见她就哭，忍不住又开始怀疑起来。
　　“嗯……”林嘉若瞥了一眼面色尴尬的林时生，低声道，“娘，这些事，说来话长，到我那里慢慢说……”

　　☆、第530章　还是甘明琮最合心意

　　说来，确实话长。
　　林嘉若将所有的事大致说了一遍之后，小满都上来请示午膳了。
　　徐窈宁冷笑一声，道：“我就知道，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尤其是你爹！当初说得多好听，连我都信了七八成——”话头一转，“你爹也就算了，萧——林致之也是个靠不住的！”
　　林愿之皱着眉道：“大哥待姐姐已经很照顾了，母亲莫要太苛求——”
　　“我那是苛求吗？”徐窈宁怒道，“我那是基本要求！他要是靠得住，阿若能受那么多委屈？”
　　徐窈宁将她搂进怀里，心疼道：“阿若，你一个女孩儿，做什么要这样辛苦？愿之也才十岁，你们为什么要面对这么多？他们护不住你，还有娘，娘带你们走！”
　　“娘——”林嘉若软软地唤了一声，柔声劝道，“我不能走，人人都是辛苦的，我已经比大多数人好多了！”
　　“你可以不用辛苦——”
　　“可我愿意！”林嘉若道，“宫唐还没坐上代州知府的位置，李重还没在京城站稳脚跟，陇西刚刚归顺，甘明琮在江南平乱，南北换防还没开始——我还有很多困难的事想做，这是我愿意的！”
　　她双眸晶亮地看着徐窈宁：“娘，我不想在谁的保护下走一条顺遂平安的路！”
　　徐窈宁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轻声道：“你长大了，想的做的，我既跟不上，也阻止不了，你要怎样，便怎样吧！只是，你爹待你是很好，待愿之就——
　　“我也不走！我身为大周太子，背负了许多人的身家性命，我若顾自退了，还有什么面目立足于天地？”林愿之肃然道，“男儿应以自身能力而立，岂能依托于他人的宠爱？”
　　徐窈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正要说话。
　　这时，小满进来回禀，午膳已备好，林时生和林致之也来了。
　　母女三人携手走出，徐窈宁看了一眼菜色，蹙眉道：“怎么都是素菜？阿若和愿之都在长身体，堂堂大周天子，连点荤腥都摆不出来吗？”
　　林时生干咳两声，给林嘉若使眼色。
　　“娘，是我最近胃口不好，想吃素的……”林嘉若忙接过来解释道。
　　徐窈宁不信，拿眼睛去看林愿之：“愿之，你说！”
　　林愿之板着脸道：“姐姐受了污物的惊吓，闻不得荤腥味！”
　　徐窈宁把筷子一拍，开口想要怒斥，却先红了眼眶，吓得林嘉若又哄又劝了半天。
　　“什么皇帝陛下，什么郡王殿下，都有什么用？连你一个小姑娘都护不住，还是跟娘走吧？你想留在京城也行，娘陪你住京城，只是不要留宫里了，娘看不到你的时候，他们就任着别人欺负你，我可怜的阿若……”徐窈宁抱着她，心疼得直掉眼泪。
　　林时生不禁扶额，朝林致之使了个眼色，满身无力，所以说，前妻什么的真的很麻烦！
　　“夫人说的是，阿若住宫里，我也常常觉得鞭长莫及，不如教她搬来鲁王府住吧？夫人也可以一起来！”寄予厚望的林致之不但不帮着劝，还落井下石。
　　林时生勃然变色，正要出声反对，徐窈宁却冷笑道：“可不敢劳烦郡王殿下，反正我们阿若也快及笄了，等出了孝，择个靠得住的夫婿，也不用指望那些个指望不上的了！”
　　见林致之变了脸色，才觉得心中畅快许多，扭头问林嘉若：“对了，你说甘明琮江南平叛去了？什么时候回京？”
　　林嘉若愣愣摇头：“还不知道……”
　　“那我就在京城等等吧！看来看去，还是甘明琮最合我心意！”徐窈宁哼声道。
　　林时生顿时如遇知音：“对对，我也觉得甘明琮——”
　　“爹爹！我饿了！”林嘉若急急忙忙打断了他，同情地看了一眼脸色略僵的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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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明琮消息传来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中了，林嘉若刚刚跟着圣驾搬去了玉泉山行宫避暑。
　　“宣州的变故也挺出人意料的！”林时生笑道，“明琮急行军至舒州，在等陆云阙汇合时，却等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他回过头，向林嘉若伸出一只手，问道：“阿若，你猜是谁？”
　　林嘉若握住他的手，借力往上一蹬，笑嘻嘻地说：“这怎么猜得出来？爹爹好歹给点提示啊！”
　　林时生替她理了理被树枝拨乱的发丝，笑道：“不愧是百年陆氏，陆氏嫡系并非浪得虚名！”
　　林嘉若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陆星宸？”
　　陆氏嫡长一系只有陆云阙和陆星宸兄妹二人，陆家逢变之时，陆星宸应该就在宣州，莫非是陆蒙的人看她是女子，疏忽之下，让她逃出来了？
　　“就是陆星宸！”林时生笑道，“也是个了不得的姑娘，不但逃了出来，还带出了不少情报给明琮，当晚就领着甘明琮突袭宣州，那时，陆云阙甚至还没到呢！”
　　他一边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山上走，一边赞叹道：“后来攻打鄂州，完全是陆氏兄妹领着宣州旧部去打的，明琮和长淮只是居后支援——啧啧，真是英雄出少年！”
　　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少女！这个陆星宸，真是了不得！”
　　林嘉若也点头道：“是啊！陆星宸年纪不过十七岁，当初见她的时候只觉得是个仪态大方、人又美貌的世家女，没想到竟还有这般杀伐决断的一面！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林嘉若想象了一下陆星宸戎装上阵的情形，不禁心生向往。
　　“阿若不也参与过燕望西银州一战和甘明琮关外一战？”
　　林嘉若循声回头。
　　陡峭的山路上，横枝苍翠，斜晖脉脉，青衫缚袖的男子信步而上，面容清雅含笑。
　　这两次战役林时生是知道的，不由得哈哈一笑，附和着林致之夸赞道：“是啊！要论巾帼不让须眉，当然是我们家阿若最出色了，文能上朝参政，武能出关抗戎——”
　　顿了顿，饶有兴致地问道：“年底出了孝，要不要给你一方封地，自己治理着玩玩？”
　　林致之扬唇一笑，道：“阿若去帮我治理江南正好！”
　　林嘉若讶异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越过他往他身后望去，蹙眉问道：“你怎么上来了？愿之和阿薇呢？”

　　☆、第531章　女大不中留

　　搬来玉泉山行宫后没几天，林时生挑了一个闲暇的黄昏，拉着林嘉若去爬山了。
　　“上回说好的，等入夏了，就带你爬到玉泉山山顶看星星！”林时生看上去兴致勃勃，实则心中隐忧。
　　半个多月过去了，林嘉若还是闻不得荤腥味，再加上天气转热，越发食欲不振，哪怕御膳房每天都在换大厨，也没有阻止她日渐消瘦。
　　这是心病，薛尽也无能为力，但是运动和旅行无疑是有益身心的。
　　因此，林时生决定实践当初的承诺，带她来爬山，夜宿山顶观星。
　　原本只想父女俩出来玩玩就好，谁想林致之也要跟来，然后是愿之和阿薇……林时生慎重考虑了一下，又带上了袁宴和谢幼卿。
　　林时生的武功比一众侍卫不知高出多少，林嘉若也不是娇滴滴的姑娘，因此父女俩爬得最快。
　　最弱的当然是林嘉薇，其次是林愿之，不过后面有的是人照顾他们俩，尤其还有林致之这么周到的人在，林时生和林嘉若就没太在意。
　　可周到的大哥哥怎么自己跑了？
　　林致之笑道：“愿之和阿薇身边跟了很多侍卫，倒是陛下和阿若身边没人照应，实在教人不放心！”
　　林时生诡异地看了他一眼，我？朕？寡人需要照应？
　　林嘉若抿嘴一笑，睨了林致之一眼，拉上林时生继续向上爬去，由着他跟在两人身后。
　　玉泉山不高，爬到山顶时，依旧斜阳夕照。
　　山顶上很快生起火，搭起架子，食材就绪。
　　袁宴随手抓起几串豆角，放到了铁网上，抬眸朝对角处看了一眼，皇帝陛下正亲自撩起袖子烤着几串馒头片，时不时抬头同边上的女孩儿说话。
　　旁边的石头上铺了软垫，那女孩儿正坐在上面，眉眼弯弯地看着皇帝陛下，下巴尖尖，脸色白得有点透明，露着几分孱弱之态。
　　她瘦了。
　　袁宴低下头，手心渐渐握紧。
　　谢幼卿不经意地瞄了一眼，惊讶道：“你的手……”
　　袁宴缓缓松开，右手掌心皮肉翻飞，仿佛被什么利器生生挖开过，即便伤口已经在愈合了，还是触目惊心。
　　“不小心伤到了。”他漫不经心地笑道。
　　谢幼卿看了他一眼，没有追问。
　　“大哥哥烤的鱼可好吃了呢！”耳边传来她笑嘻嘻的声音。
　　袁宴反射性地抬起头，问道：“殿下想吃烤鱼？”
　　其他人愣了愣，都惊喜地望向她。
　　她有些意外，又有些茫然，表情呆呆的，可爱极了地望着他。
　　“去！捉几条鱼回来！”皇帝陛下迫不及待地吩咐道。
　　“不用了！”女孩儿急忙阻止，脸色都变了，“我不要吃！”
　　皇帝陛下失望地摆了摆手，又安抚地朝她笑了笑，道：“那你就等着尝尝爹爹的手艺，馒头片烤起来可好吃了！”
　　女孩儿刚点了点头，面前就递过来一串香菇，晋陵郡王温柔含笑：“先尝尝这个吧！”
　　袁宴低下头，勾了勾唇，这女孩儿，就应该这般万千宠爱于一身，万千宠爱，少了一分都不行。
　　不一会儿，林时生手里的馒头片也烤好了，分给三个孩子之后，抬起头，望向袁宴。
　　他个人还是很讨厌袁宴，可是小姑娘茶饭不思的样子，颇有一种犯相思的嫌疑，他也拿捏不准，本着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心态，还是把袁宴叫上了。
　　把心放开了想，袁宴也不是一无是处，阿若厌食的第二天，袁宴就从大相国寺抢了大厨，直接送进宫来，此后半个多月，袁宴就跟疯了似的四处搜罗厨师，这份心思也是足够了。
　　虽然还是没什么用。
　　不过今天，阿若的胃口倒是有了点起色，就是不知是爬山的功劳，还是烧烤的功劳，抑或是袁宴的功劳。
　　林时生沉吟片刻，道：“你那豆角好了吧？给公主送去！”
　　所有人都愣了一愣。
　　正在烤豆角的只有袁宴，众所周知，皇帝陛下最厌恶的就是袁宴了，今天也不知吹了什么风，带上了袁宴不说，还主动给他接近公主的机会。
　　既然给了机会，袁宴自然不会拒绝。
　　林致之顿时沉下了脸，正要上前拦下，却被林时生一把拉开，道：“致之随我到处看看有没有野果子，采点给阿若吃！”不由分说，拉着他就走了。
　　走开了几步，林致之便挣脱了他的手，冷声问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林时生往林嘉若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她正一脸不安地往这边张望，又将林致之拉远了几步，
　　叹了一口气，理解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袁宴，我也不喜欢，可有什么办法，阿若喜欢啊！”
　　林致之眸色沉沉：“谁说阿若喜欢袁宴了？”
　　林时生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女大不中留，这种事，我们做长辈的，要看开点，不能太固执了……”
　　林致之觉得自己全身筋脉都在狂跳，咬着牙根道：“我不是阿若的长辈！”
　　话没说完，人已经气冲冲地转身回去了。
　　林时生拉了他一下：“摘果子呢——”
　　“陛下自己摘吧！”语气冰冷至极。
　　林时生有些摸不着头脑，作为亲爹的我都看开了，他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嫌长辈一说把他说老了？
　　林嘉若接过袁宴递来的豆角之后，就全身心地关注着爹爹和大哥哥那边的动静了。
　　爹爹这行为也太……他们不会打起来吧？林嘉若惴惴不安地想着。
　　“殿下不尝一口么？”袁宴低醇含笑的声音响起，林嘉若这才回了神，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一小口咬住了豆角。
　　袁宴的目光陡然转柔，唇角渐渐上扬，在她低头咬上的一瞬间，他便觉整颗心都化成了春水。
　　只是，她还来不及咬下，便有一人影如疾风般冲了过来，将女孩儿往怀里一拉，低头，温柔含笑：“要不要一起去摘果子？”
　　林嘉若连忙点头，随后，便被抱着与赶回来的林时生擦肩而过。
　　“不是说不摘了吗？”林时生嘀咕了一声，又追了上去。
　　袁宴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眸色深沉翻涌，顷刻之后，他敛眸低眉，走回了谢幼卿身边。
　　“陛下和晋陵郡王待公主殿下真是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