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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蹄声十分急促，几个呼吸之间，人影就从地面跃了出来。
　　骑术是君子六艺之一，读书人没有不会骑马的，更不用说武夫了，但读书人马上的风姿都带着一丝文雅，就是林时生、林致之这样从过军的，也偏重于潇洒俊逸。
　　很少有人会像前方那人一样，低伏在马背上，与身下马儿仿佛融为了一体，他迎面奔来时，恍如一只恶狼，令周围的侍卫们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
　　但林嘉若看到这只恶狼却很惊喜，忙分开人群迎了出去。
　　她从重重人群中钻到最外层时，来人也恰巧到了眼前。
　　那样疾风般的速度，他一直到距离她五步远时才急停勒马，缰绳一拉，马头朝侧面一转，一声响亮的马嘶声后，马蹄重重落地，俊朗的少年扬眉而笑：“阿若，我来接你了！”
　　林嘉若仰头对着他笑道：“甘明琮，你怎么这时候来？不是说好明天郊迎吗？”
　　甘明琮翻身下马，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到她面前，笑道：“郊迎是他们郊迎，你人都到了，我当然早点出来接你！”
　　一边和她并肩朝里走，一边埋怨道：“你们怎么走得这么慢？今天才到！”
　　说起这个，林嘉若也有一肚子话：“还不是在黄州的时候出了点事——”
　　刚开了头，就被人轻轻一拉，接着一张帕子直接往脸上擦来。
　　“日后停马时，记得离阿若十步远！”林致之不着痕迹地把姑娘往身边带来，一边淡淡地对甘明琮说道。
　　甘明琮斜了他一眼，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不服气地说：“我的骑术好得很，才不会撞到人！”
　　对甘明琮的骑术，林嘉若还是信得过的，可是她刚要点头附和，就听到边上人说：“人是不会撞上，但难免扬起一阵尘土，弄脏了阿若的脸！”
　　林嘉若急忙摸了摸自己的脸，担忧地问他：“很脏吗？”
　　他单手捧着她的脸，认真地端详了一会儿，目光又往上移了两寸，说：“脸上擦干净了，头发上还有些灰，还是进去安置下来，洗个澡吧！”
　　林嘉若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匆匆向甘明琮打了声招呼，就往驿站里去了。
　　林致之这才有空回头看甘明琮，微微笑道：“你倒是有心，今晚就留驿站吧，明日随我们一起入城！”
　　不料，甘明琮又朝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招呼也不打，昂首挺胸，越过他进去了。
　　留下林致之一头雾水：他这是哪儿得罪他了？
　　一顿晚饭下来，林嘉若也发现了甘明琮的不对劲，饭后，悄悄拉了甘明琮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我大哥不过随口说了你两句，你就记恨了？”
　　甘明琮一瞪眼：“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那你为什么吃饭的时候老是瞪他？”林嘉若不解地问。
　　林致之用餐时是目不斜视的，边上的甘明琮瞪了无数次也得不到半点回应，林嘉若看在眼里，不由得有些心疼甘明琮。
　　她这么一问，甘明琮积累了一顿饭的闷气就爆发了：“他这个衣冠禽兽！”

　　☆、第398章　男女有别（四更）

　　第二天早上，一碰面，林嘉若就狠狠瞪了甘明琮一眼，扭过头不理他。
　　甘明琮挠了挠头，想和她说话，又看到林致之站到了她身边，立即反应过来，狠狠瞪了林致之一眼，扭过头，不看他。
　　唯一没有被殃及的兰子君看得啼笑皆非：“你们这都是怎么了？”
　　林致之宽容地笑道：“小孩子，就是容易闹脾气。”
　　两个闹脾气的小孩子齐齐回头。
　　“你说谁小孩子！”甘明琮怒目而视。
　　另一个没说话，但是那委委屈屈的小模样看得他心都化了，情不自禁将她拉到身边，柔声问道：“阿若这是怎么了？跟明琮吵架了？”
　　“我怎么会和女孩子吵架！”甘明琮瞪他。
　　林致之自己倒是无所谓被瞪一下，可他身边的姑娘瞬间就炸毛了，狠狠地替他瞪了回去，扭过头还跟他告状：“他说你坏话！”
　　林致之忍不住笑了，问道：“他说我什么了？”
　　林嘉若张了张嘴，觉得大庭广众的，这话说出来对他影响不好，就拉了他附耳下来，踮起脚在他耳边悄悄说了。
　　林致之听了一笑，看了面色讪讪的甘明琮一眼，问道：“他有没有说原因？”
　　林嘉若摇了摇头，甘明琮那样说他，她一听就恼了，跟他吵了一架，然后气冲冲地回房了。
　　嗯，忘记问原因了。
　　“我大哥哥到底那里得罪你了？”林嘉若横眉竖目地质问道。
　　甘明琮哼了一声，鄙夷地看了林致之一眼，道：“你怎么不问他？他自己做的事，自己最清楚！”
　　林致之和林嘉若一齐愣住了，互视一眼，都有些发虚。
　　难道他知道了？不可能吧？
　　这时，外头车马都备好了，也就一时按下不提。
　　从驿站出发，没走多久，就到了郊迎的十里长亭。
　　甘氏作为整个江南一等一的门阀，虽然家中成年的子弟大多在外，可留在金陵的也不少。
　　林嘉若往甘氏族群里看了又看，这……很明显少了一个人啊！
　　“怎么不见明华？”林致之也发现了。
　　能出来郊迎公主和郡王的人也是有身份要求的，譬如地方有品级的长官，譬如当地有名望的家族掌权者。
　　甘氏乃晋陵郡王舅家，身份不同一般，因此女眷也来了不少。
　　甘明华是家主甘伦的侄女，林致之的亲舅表妹，由于嫡长房没有女儿，甘明华就是甘氏嫡系唯一的姑娘了。
　　这种场合，没理由不来啊？
　　他这一问，别人还没来得及回答，甘明琮先跳了起来：“你问她做什么？她——”他嚷了一声，看了看周围的人，又悻悻地闭上了嘴，瞪了林致之一眼。
　　林致之连同林嘉若，都被瞪得莫名其妙。
　　甘伦尴尬地咳了两声，板起脸训斥道：“不得对殿下无礼！”又道：“明华偶感风寒，未能出迎，还望两位殿下海涵！”
　　林嘉若关切地问：“请过大夫了吗？要不要紧？”
　　甘伦道：“不要紧，休养几天就好，只是病容憔悴，不宜惊扰贵人！”
　　林嘉若自认没那么容易被惊扰，一到甘家，就要去探望甘明华。
　　堪堪迈出半步，猛然听到甘明琮一声怒吼：“你不许去！”吓得瞬间收住了脚步，站得笔直。
　　身后响起林致之温和中带着无奈的声音：“我没有要去，明华是大姑娘了，我本来就不方便去她房里探望她……”
　　原来不是喊她……
　　林嘉若转身的时候，正听到甘伦在教训甘明琮的无礼，林致之则好声地劝着甘伦。
　　而甘明琮似乎谁的话也没听到，专心致志地拦在林致之面前，虽然只给了她一个背影，可光看背影，都能感觉到他浑身竖起来的刺。
　　最后，林致之拉着甘伦去下棋了，甘明琮才收起了身上的刺，转过身，冲她讨好地一笑：“阿若，我带你去明华那儿吧？”
　　甘明华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就是有些流鼻涕，出门见客确实有些不雅观，对于没能郊迎，她既愧疚又懊恼。
　　“我是真的很想出城的……可惜不能亲自去接你，还要劳动你来看我……对了，致之表哥怎么没来？”甘明华显得有些失望。
　　不等林嘉若回答，甘明琮就爆了：“他敢！他敢来看你我剁了他！”
　　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呆了屋内两名少女。
　　还是甘明华先回过神来，皱着眉，不满地问道：“致之表哥怎么就不能来看我了？你凶什么凶！都吓到阿若了！”
　　林嘉若一开始是被吓到了，这会儿正琢磨着他刚刚说的话。
　　甘明琮理亏地瞥了她一眼，耐下了性子，好声好气地说：“是他自己说的，你现在是大姑娘了，男女有别，他不能再像从前一样随意来探望你了，就是你病好了，见了他，也要隔着距离……”
　　甘明华叹了一声，面色忧郁地说：“可他去年还陪我下棋，煮茶给我喝的……”
　　林嘉若低下头，捏了捏手指。
　　甘明琮听了就不高兴了：“不是有我吗？我陪你下棋！我给你煮茶！”
　　甘明华拿着帕子擦了擦鼻涕，鼻子红红、眼泪汪汪地说：“可是你马上就要去代州了啊，大哥哥一直在京城，只有致之表哥离得近，你还不许他见我——”
　　甘明琮正要说话，又被她打断：“我知道，你要说男女有别嘛！那你还不是跟阿若走那么近？”
　　甘明琮一时语噎。
　　甘明华继续说道：“我和致之表哥是舅表兄妹，你和阿若才是叫着玩的表哥表妹呢！你就知道说我，怎么自己不知道避嫌？”
　　甘明琮无言以对，红了红脸，亡羊补牢地避着林嘉若走开了几步。
　　那模样有些好笑，林嘉若正要发笑，甘明华的下一句话却让她笑不出来了。
　　“其实我和致之表哥根本不需要避嫌啊！明年我就及笄了，可以嫁给致之表哥了！”
　　提起这个话题，她又雀跃了起来，一时没注意到屋内异常的安静，拉着林嘉若的手，亲昵地说：“我们当初说好的，我的及笄礼，你要来参礼的……”
　　“不行！”林嘉若断然拒绝道。
　　甘明华愣了一愣，虽然有点失望，但还是理解地点了点头：“是啊，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来参礼也没有合适的位置——”
　　“不是！”林嘉若打断了她的话，神色严肃地看着她，“我要说的是，不行，你不能嫁给我大哥哥！”

　　☆、第399章　姑娘都不喜欢我（五更）

　　“所以你看我大哥哥不顺眼，就是因为明华想要嫁他？”林嘉若看了看前面引路的侍女，刻意落后了几步，悄声问道。
　　甘明琮也学着她鬼鬼祟祟地压低了声音，却是不答反问：“你刚刚说，致之表哥已经有了看中的姑娘，难道不是明华？”
　　林嘉若恍然大悟：“原来你是以为我大哥看中了明华，才横竖看他不顺眼！”
　　想想又不高兴起来：“我大哥那么好，你凭什么看不上他做你妹婿？”
　　“我没看不上他……”甘明琮下意识地解释了一句，仔细想了想，又道：“我只是一想，他都这么大年纪了，居然偷偷惦记着我家妹妹，我就忍不住生气——”
　　“我大哥哪里年纪大了！”林嘉若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又猛然压了下来，怒视着他，道：“我大哥年纪才不大！他这样刚刚好！你这样才是幼稚！姑娘家就喜欢我大哥那样的！”
　　甘明琮愣住了。
　　林嘉若还想跟他分辩几句，耳边却传来了熟悉的呼唤声：“阿若，过来！”
　　林嘉若最后瞪了他一眼，朝着站在门廊下等她的人快步走去。
　　甘明琮怔怔地望着那女孩儿如同一只欢快的雀儿一般飞到她哥哥身边，那男子伸出手在她手臂下方轻轻一扶，含笑低头，与她说了两句话，便侧身让她先进了门。
　　转身之际，林致之蓦然回眸，正当年华的年轻男子眉目清雅如画，对着他唇角微勾，眸光淡淡，带着似有若无的警告。
　　甘明琮正琢磨着他眼神里的含义，那人就衣袂翩翩地进去了。
　　想想林致之，又想想京城里抱得天下第一美人的甘明珏。
　　甘明琮突然感受到了挫败，我果然太幼稚了吗？姑娘家都不喜欢我这样的？
　　甘家为两位殿下准备的接风宴放在了中午。
　　接风宴上，甘明琮格外的安静沉默，一双眼睛黏在林致之身上，带着迷茫和探索。
　　看着他谈笑风生地祝酒，又细致周到地关注着林嘉若的神态动静，几乎是林嘉若一露出疲惫不耐的神色，他就提出了结束宴会。
　　离开宴会处后，又亲自送了林嘉若去备好的院子休息——
　　“甘明琮，你一直跟着我们做什么？”林嘉若忍不住问道。
　　甘明琮猛然惊醒，支吾了两声，随口问道：“那他跟着你做什么？”指着林致之。
　　林致之看了他一眼，道：“我送阿若回房休息！”
　　“我也送阿若回房休息！”他理直气壮地说。
　　行吧……
　　林嘉若抬手指了一指：“已经送到了，你们都回去吧！”
　　甘明琮“哦”了一声，跟在林致之身后走了。
　　只是送回房而已，姑娘家就喜欢了？可刚刚看阿若的反应——看不出来啊……
　　送完林嘉若，林致之就回了自己的住处，开始处理今天送来的公文，对一旁虎视眈眈的某人视若无睹。
　　到了傍晚，派人去问到林嘉若醒了，就亲自去接了她去赴知府大人的接风夜宴。
　　夜宴上，又是谈笑风生、细致入微。
　　宴后，还是体贴地送了林嘉若回房，自己回房后，看了一会儿书，就睡了。
　　抹黑回房的甘明琮表示，就这样，也不是很难做到啊？
　　第二天大清早起来，甘明琮一张口便问：“郡王殿下在做什么？”
　　亲兵们面面相觑，谁有空去盯着郡王殿下啊？就算有空，郡王殿下的行踪也不是他们能盯的啊！
　　甘明琮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他们只好推了一个人出去打听。
　　回来说：“郡王殿下用过早膳后，陪着公主殿下去了练武场！”
　　甘明琮匆忙擦了把脸，赶了过去。
　　甘家的练武场，差不多就是为了甘明琮备下的，场地既大，又样样俱全，甘明琮不用猜都知道，他们一定在靶场。
　　果然，女孩儿持弓而立，林致之站在一旁，微微俯身，纠正着她的动作，他们前方的地上，落了许多脱靶的箭矢，正对的箭靶上干干净净，倒是隔了好几个的靶子上还插了一支。
　　甘明琮忍着笑，一边快步朝他们走去，一边嚷道：“这样是不行的！还是我来教你吧！”
　　林致之闻言，直起了身子，笑道：“也好，论箭术，明琮远胜于我！”
　　他管他谦虚，林嘉若可不认，斜了甘明琮一眼，道：“你既然会教，之前在银州怎么不见你要教我？只会在一旁笑我！”
　　甘明琮脸上一僵。
　　是吗？所以他做错了？
　　干笑两声，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的姿势没什么问题，就是少了点杀气！”
　　林嘉若疑惑地看了一眼前方的箭靶，问道：“要什么杀气？”对着箭靶，还能有杀气？
　　甘明琮走到她身旁，指着箭靶，眼睛一眯，道：“你不能把它看作箭靶，要看成敌人，看成你最仇恨的敌人！”
　　林嘉若看了看箭靶，有点苦恼：“我没有仇恨的敌人啊……”
　　这就有点难办了……甘明琮也苦恼了起来。
　　“那你都看成谁了？”林嘉若问。
　　“夫蒙察咯！”甘明琮毫不犹豫地说，“我每天都想一箭射死他！”
　　话音未落，他就夺过林嘉若手中的弓箭，随手一射，箭如流星，直接把箭靶给射落了。
　　果然杀气毕露！
　　林嘉若惊叹不已，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识到甘明琮的箭术，且不说是不是胜过大哥哥，但至少不会比他差了。
　　甘明琮把弓还给她，又拉着她换了一个箭靶，鼓励道：“你再想想，有没有特别讨厌的人？”
　　林嘉若苦思冥想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反问他：“那你小时候练箭都是把靶子想象成谁？”
　　甘明琮再次眯起了眼，咬牙切齿地说：“我师父！”
　　林嘉若：……
　　甘明琮看她一脸无助，不禁有些头疼，只好帮着她一起想。
　　还真让他想到了。
　　他指着箭靶，沉声道：“你就把它想象成赵秉义！”
　　“他站在那里，对着你举起了尖刀……”看到林嘉若的眼神慢慢地变了，甘明琮心中窃喜，继续缓慢地说着，“他狰狞地笑着，他的尖刀动了！他要挥刀——”
　　“够了！”
　　林致之突然打断了他，伸手夺下了林嘉若的弓箭，目光冰冷地看着甘明琮，将弓箭随手一丢，道：“阿若不需要这些！”

　　☆、第400章　不能好好烤鱼了

　　甘家也有莲池，午后，林致之让人搬了张榻放在池畔水榭里，拉起薄薄的纱帐，供林嘉若午睡。
　　林嘉若刚准备躺下，外头就传来了动静。
　　“谁？”她出声问道。
　　不等小满过去查看，外头的人自己嚷了起来：“是我！”
　　林嘉若只好起身披上外衣，让人放了他进来。
　　甘明琮兴冲冲地闯进来，正要说话，目光在她身上一落，愣住了。
　　她身上披着一件粉白色绣着小花的薄薄外衫，衣襟半拢，如墨的青丝软软地披散在纤细的肩上，双眸困倦地耷着，有种柔弱不胜的感觉。
　　甘明琮第一次见到她这种模样，心里有些异样，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林嘉若揉了揉眼睛，不耐烦地问道：“有事吗？我要午睡了！”
　　甘明琮这才醒过神来，兴奋地说：“别睡了，带你出去玩儿！”
　　“不去！”林嘉若果断拒绝。
　　甘明琮有点受伤，低声下气地说道：“今天早上是我不对，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年你还怕那件事……你也太胆小了……”
　　“所以你是特地来嘲笑我胆小的吗？”林嘉若哭笑不得。
　　“不是！不是！”甘明琮急忙否认，“我的意思是，我对不住你，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