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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了顿，问道：“你还记得任三吗？”
　　任三？
　　林嘉若从脑海里搜寻了好久，有点耳熟，又实在想不起来了。
　　林致之提示道：“是阿兰闺学的同学——”
　　“任三！”林嘉若终于想起来了，尽管记忆中的面容还是模糊，但是这个称呼却想起来了。
　　果然是仇人啊！
　　姗娘，原本是余杭任家的三姑娘，林嘉兰闺学的同学，但是和林嘉若的交集不多。
　　对任三有印象，却是一次致仇的印象。
　　那年，在林嘉兰的及笄礼上，任三受了窦氏的指使，领着林嘉荃去与魏七私会。
　　“那件事后，我对任家动了点手脚，后来任家离开了余杭，回了乡下，回乡途中，遭遇山匪，全家遭屠，只有任三被掳后卖去了青楼，辗转落到卢寿荣手里！”
　　他说得虽然简单，但任三这际遇听着也够悲惨了。
　　林嘉若听得一阵沉默，面色阴阴。
　　她记得任三的父亲原本是余杭县的县丞，任家虽然门第算不上很高，但能进王家的闺学，日后出路就不会差。
　　仔细说起来，任三恨林家也不是没理由。
　　林致之犹豫了一下，道：“你要是想放过她——”
　　“为什么要放过她？”林嘉若惊讶地反问道，“她要毒死我呢！我放了她再毒我一次吗？”
　　林致之暗自松了一口气，微微笑道：“你一贯心软……”
　　她一直都是个心善的孩子，所以留下了简澜，放过了裴瑾瑜，最早的时候，还救了孙立行的家人。
　　“心软是对无辜之人！”林嘉若道，“当初任三要是得逞了，三姐姐说不定要赔上一辈子，你只是将他们一家赶出余杭算是便宜他们了！后来种种——我还没心软到替山匪偿命吧？”
　　林致之微微一笑，其实他当初也不只是将任家赶出余杭……
　　“其实……大哥哥待三姐姐也挺好的哦……”小姑娘突然语气不明地说，一双明净的眸子一下一下地朝他脸上飘来。
　　林致之觉得她这模样可爱极了，忍不住揽在怀里，“嗯”了一声，语气闲适地说着：“我自幼以林家嫡长孙的身份长大，是真心拿你们当妹妹看待的。”
　　林嘉若似乎轻哼了一声，小声嘟囔道：“原来大哥哥对妹妹们都是一样疼爱的，亏我还一直以为你最疼我呢……”
　　仔细一想，几个姐姐也是和她一样敬慕着这个大哥，他待她们也都是力所能及的温柔体贴。
　　一想到自己不是特殊的，林嘉若有点小别扭。
　　林致之莞尔一笑，捏了捏她微微鼓起的小脸，道：“你说这种话，良心呢？我怎么不是最疼你了？”
　　虽然妹妹们都是好的，可架不住这个最小最黏人，两人又差了那么多岁数，情不自禁就多了一些长辈似的宠溺。
　　林嘉若还是觉得别扭，把脸挤在他怀里，声音闷闷：“那现在呢？”
　　话问出口，又觉得有些词不达意，可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
　　她说不清的心思，林致之却听明白了。
　　他在她额上轻轻一吻，语声柔缓深远：“冀州重逢时，我还不知你是家中幼妹，当时就想着，这姑娘，一定是上天赐给我的，倘若我萧梁有幸生还，定不能错过这样好的姑娘——”
　　他忍不住笑了笑，接着说道：“我实在困得不行，又怕你走了，就只能一直拉着你……”
　　林嘉若脸上一红，在他胸口轻捶了一下。
　　原来他当时是故意拉着自己的手，亏他长得一副正人君子模样！
　　“那不是谁救了你都一样么……”别扭的姑娘小声地嘀咕着。
　　他低笑一声，捉住她的手，道：“是，谁救了我，我都会报答，但只有那个英姿飒爽的神射手，才叫我思慕至今……”
　　林嘉若听得心里直冒泡，嘴角压抑不住地上扬，怕叫他看出来，便硬生生地把话题转了回来：“虽然任三这次是自作孽不可饶，但山匪杀人越货也着实可恶，还是问明了地方，早些剿灭了好……”
　　“阿若说得是！”他温柔一笑，立即招了人进来，嘱咐下去。
　　待人走了，林嘉若显得有些忐忑不安：“大哥哥是不是觉得我太烂好人了……”
　　林致之笑了，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不是，我觉得阿若这样正好，既明辨是非，又存着善意……”
　　他家姑娘器量上胜似男儿，在长安时，不会去计较李家的无礼，在京城时，也不在意裴瑾瑜的挑衅，只要不踩到她的底线，她似乎从来不会将别人阴暗的小心思放在眼里。
　　得了他的赞赏，林嘉若弯眸一笑，语气轻快地问道：“这个案子就这样结束了？恐怕消息还没传到陆家呢？”
　　林致之摇头道：“虽然任三招认了，也不能排除她身后没有人指使——”忽然面露歉疚，柔声道：“要委屈你再多留几日了……”
　　林嘉若理解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就算投毒案结束了，陆家的事还没结束！”
　　卢寿荣气愤之下透露的信息，实在引人深思。
　　先前陆云阙已经同卢寿荣碰过了面，卢寿荣却依然对他们如此戒备，对申州军甚至隐隐露着敌意，那么陆家的态度就显得十分暧昧了。
　　在陆家确认立场之前，他们确实不宜继续南下。
　　宣州离黄州有些距离，一直到七天后，陆家派来的人才赶到。
　　或许是出于面熟好说话的考虑，陆家派来的是陆云阙。
　　“微臣万死，教两位殿下受惊了！”一见面，陆云阙就大礼参拜，口中称罪，态度惶恐至极。

　　☆、第393章　这个距离适合谈正事

　　陆云阙是原定的探花郎，自然是年轻俊美，又出身大族，风度也是极佳的，这么一拜，真叫人冷不下脸。
　　林嘉若瞬间放下了提了许久的一颗心。
　　不管陆云阙是不是真的惶恐，但至少是诚恳的。
　　接下来的事，林嘉若暂时不得而知了。
　　陆云阙一来，就和林致之关上门，单独谈了一个时辰。
　　门开后，两位清雅高华的年轻男子携手而出，相视而笑，如山巅之雪，如湖上之月，真真是珠联璧合，相映生辉！
　　林嘉若都看痴了。
　　林致之瞥了她一眼，笑容顿时淡了下来。
　　陆云阙目光一转，心中若有所思，脸上却笑容得体，向林嘉若施礼道：“这次的事，让公主殿下受惊了，还请殿下给陆氏一个机会略表歉意！”
　　林嘉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自觉地放软了声音问道：“什么机会？”这陆云阙长得也真是好看呐……
　　陆云阙微微一笑，正要回答——
　　“陆大人邀请我们去陆家小住几日——”郡王殿下温煦清雅的嗓音不着痕迹地截断了别人的对话，自然而然地将林嘉若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唔……其实还是大哥哥最好看……
　　“……公主殿下意下如何？”目眩神移时，冷不防被问了一句。
　　“可以啊！”林嘉若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陆云阙露出了受宠若惊、惊而后喜、喜而后深感荣幸的一系列神情，看得林嘉若惊叹不已。
　　“谢殿下恩典！微臣这就派人送信回去，令家中上下，恭迎两位殿下莅临！”说罢，抬头时，一双欣喜含笑的乌眸仿佛不经意地掠过她的眼睛，随即微微躬身，仪态端雅地后退数步，才转身离去。
　　“这陆云阙生得好相貌啊！”耳边传来兰子君悠悠的语声。
　　林嘉若不自觉地点了点头，附和道：“是啊，也只有江南儿郎才生得这样好看！”话刚说完，就感觉到气氛中有一丝的不对劲。
　　兰子君忍不住噗嗤一笑，难掩幸灾乐祸地说：“明儿一早就走了，我回去收拾收拾去！”说罢，第一次把林嘉若丢下，自己一个人施施然离开了。
　　林嘉若觑了觑他似笑非笑的模样，小心翼翼地建议道：“要不你也回去收拾收拾？”
　　他勾了勾唇角，点头道：“阿若说的是！”
　　话是这么说，身体却纹丝不动。
　　林嘉若感觉到了他的不高兴，却一时想不出原因，只好继续哄着：“要不我帮你收拾收拾？”
　　那人的笑容终于深了几分，矜持地点了点头，道：“那就劳烦阿若了！”说完，侧过身，抬起手臂，依旧是风度翩翩地虚护着她朝里走。
　　进了门，左右看看，有些茫然。
　　这有什么好收拾的？不是有那么一大堆使唤的人吗？
　　转过身，那人刚刚掩上门，似笑非笑地朝她走来，越走越近，眼看就要撞上她了，却仍是没有停下。
　　林嘉若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他又欺身近前。
　　阳光自窗棂、门缝间斜入，光影交错时，他的面容看上去依稀有些危险的感觉。
　　林嘉若心跳加速，有些期待他的靠近，又不自觉地退后躲避，直到撞上他的书案，退无可退。
　　他笑容渐深，眸光暧昧沉缓地朝她欺近。
　　林嘉若目光一飘，从他手边抢了出去，一溜烟跑到了书案后面，与他隔着书案对峙着。
　　林致之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止住，问道：“你躲什么呢？”
　　林嘉若红了红脸，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不过这不妨碍她嘴硬：“我觉得这个距离比较适合谈正事！”
　　他又止不住地笑了一会儿，点头道：“是是是！阿若想同我谈什么正事？”
　　林嘉若想了想，决定将问题丢还给他：“你知道的！”
　　他笑了两声，道：“你一定是想问我和陆云阙谈了些什么吧？”
　　林嘉若连连点头，随便是什么吧！
　　“陆氏否认了与这起案子有关……陆氏为表心意，愿意让出黄州都尉这个位置，让我来安排，另外陆云阙带来了陆苍的邀约，邀我路过宣州时，至陆家一叙！”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道：“我说，这一路行程，还需听从公主殿下的意思！”
　　林嘉若恍然大悟，点头道：“是该去这一趟！陆云阙虽然来表示了陆家的诚意，但光有诚意还是不够的，陆苍邀你，多半是要和你谈条件了！”
　　“四十万靖南军，陆氏麾下就有十五万，轻易也动不得，还是拉拢为上，只要他们肯谈就好！”林嘉若郑重其事地说着。
　　林致之轻笑一声，问道：“听起来，阿若是为我着想，才应了陆云阙？”
　　林嘉若眨了眨眼，笑得略带羞涩：“这是应该的，不用客气……”
　　隔着书案，他俯身向前，低语缠绵：“是么？真的不是惑于陆云阙的姿容？”
　　林嘉若最经不起他这样的目光蛊惑，迷瞪了好一会儿，在他一声低柔的“嗯”之后，才猛然回神，连声否认：“不是！不是！怎么可能？虽然我当时回答得很快，可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嗯！一定是这样的！
　　林致之挑了挑眉，笑道：“真的？”
　　林嘉若忽然双手在书案上一撑，和他一样欺身向前，隔着书案，在他唇上用力一吻，娇娇软软地说：“大哥哥不信阿若吗？”
　　他眸色一暗，轻轻捏住了她的下颌，低声道：“我信，阿若说什么我都……”
　　语声未尽，仿佛被淹没在了缠绵深吻之中。
　　这一日，投毒案定案。
　　任三由甘仪收押在府衙大牢，等着甘仪的奏折与林嘉若、林致之的亲笔信一道送到京中，再由京里派人下来押送进京；卢寿荣则直接被卸了军职，跟着陆云阙回宣州。
　　次日清晨，启程。
　　六月初时，抵达宣州宣城，陆氏本家所在。
　　宣城之外十里，陆氏举族相迎。
　　陆氏家主身后，紧紧跟随着一名眉目英秀的少女。
　　林嘉若忍不住嘻嘻一笑，凑近他，低声道：“我就说吧！联姻是最直接方便的手段了！”

　　☆、第394章　看中了谁？

　　宣州陆氏，江南百年世家，族中子弟无数。
　　这种世家大族中，嫡系长房的地位尊崇无比，一出生就是如同公主皇子一般的存在。
　　陆云阙是，陆星宸也是。
　　水边高阁，琴音雅致，珠帘之后，男子宽袍缓带，眉目舒展，指尖拂掠，一派烟云水气。
　　凉风送香，满室怡然。
　　林嘉若懒懒地趴在榻上，舒服地闭上了双眼，昏昏欲睡。
　　六月初的天气闷热不已，陆家的这个水阁实在太适合避暑纳凉了。
　　今天上午，陆星宸邀了她来这里小聚，她一来就不想走了，赖在这里吃了午饭，现在还想赖着睡午觉。
　　“要不我们等六月十五之后再走吧？”她嘟囔道，现在也太热了。
　　她声音不大，但珠帘后的林致之还是听到了，琴音缓停，他微微抬头，含着笑意说了一声“好”，重新低下头，神色安宁地继续抚琴。
　　林嘉若睁开了眼，支起脑袋看着他，拉长了嗓音道：“好什么好啊！会来不及去苏州送甘明琮的！而且，这里毕竟是别人家……”
　　他抬眸朝她看了过来，悠悠笑道：“我让人在郡王府也建一座水阁，明年你就能天天住里头了……”
　　林嘉若弯了弯眼眸，高兴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走呢？是不是要去金陵了？我还没去过金陵呢！不知道明华还记不记得我……”
　　他耐心地等着她叽叽喳喳说完，才含笑开口：“你想什么时候走，便什么时候走。”
　　林嘉若的身体是贪恋着不想走的，但是心里梗着一件事，导致她不太想留。
　　她朝着珠帘后的人招了招手。
　　那人明明低着头，也不知道怎么发现她的动作的，立即就停了琴音，起身朝她走来。
　　林嘉若拉着他在身边坐下，悄声问道：“今天上午，陆苍找你说什么了？”
　　今天一早，林致之就被陆家家主陆苍请去喝茶了。
　　想想陆氏兄妹的名字，云端宫阙，星中紫宸，野心可见一斑。
　　陆氏这么有野心，这茶估计不太好喝吧？
　　林致之扶着她躺好，替她揉着撑累了的手臂，微微笑道：“你不是都猜到了吗？”
　　林嘉若情愿自己没猜到：“真的跟你提亲啊？”
　　他垂眸笑道：“只是隐晦地问了下我的亲事。”
　　“那你怎么答的？”
　　他笑道：“他既不是陛下，也不是先生，我需要答吗？”
　　林嘉若噗嗤一笑，又觉得担忧：“可是……”
　　陆苍问他的亲事，自然不是为了关心他，那天郊迎，陆星宸是被堂而皇之介绍给他的。
　　无论是哪方势力，兵权就是话语权，苏州卫氏和宣州陆氏各领十五万靖南军，他们就是江南最有话语权的家族。
　　当年他是被甘氏所救，甘氏与卫氏世代联姻，他无论是哪重身份，都是与甘氏、卫氏一派更为亲近，而虞氏是他祖母的娘家，唯独与陆氏毫无亲缘。
　　爹爹说，晋陵郡王的王妃，应从虞、陆两家中挑选。
　　但是林嘉若知道，其实只有陆家，而陆家，也只有陆星宸。
　　他安抚地摸了摸她的额头，轻声道：“连系关系，不一定要靠联姻！”
　　“那靠什么？”林嘉若追问道。
　　“共同的利益！”他道，“我现在是林致之，背后是林氏皇族，与陆氏毫无干系，陆氏才会不安，倘若我恢复了萧梁的身份，又坐拥江南四十万大军，关中与林氏必将猜忌于我，这样一来，我和江南六族的关系才能更稳定！”
　　“我告诉陆苍，今年年底，我便会恢复萧姓，从此与江南六族荣辱与共！”
　　林嘉若听了脸色有些不太好，强撑起眼皮嘟囔道：“他们这不是要逼你自断后路吗？”
　　他笑了：“阿若是不是忘了，我自断后路可不是为了陆氏……”
　　林嘉若有些困愣，好久才醒悟过来，红了脸支支吾吾道：“那……那你这样……和江南六族的利益是一致了，可还是没能拉近陆氏的关系啊？陆苍能愿意？”
　　他笑道：“江南六族，虽然各有所图，但对外时，仍旧是一致的，陆苍已经明白，我的王妃出自江南六族对他们并没有太大助益，就像甘氏从未想过要将甘氏女嫁入王府，亲上加亲，其实是一种浪费。”
　　“陆氏所担心的，无非是我更亲近卫氏，其实这个问题也不难解决，江南六族，真正对我有救命之恩的是甘氏，只要——”
　　他的话戛然而止。
　　掌心之中，她一张莹白的小脸微微泛红，呼吸均匀，双眸轻阖，已经悄然睡去。
　　林嘉若醒来时，拉了帘子的关系，屋内有些昏暗。
　　“大哥哥呢？”她撑起半身，摸了摸身上的薄被，含含糊糊地问道。
　　“殿下睡着后，郡王殿下就离开了。”小满答道。
　　就算是兄妹，一直共处一室也不太正常，更何况她还睡着了。
　　林嘉若揉了揉睡得有些昏沉的脑袋，问道：“他有说回来陪我吃饭吗？”
　　“郡王殿下交代了，他要去巡察陆氏军库，可能要回来晚些，让公主不必等他吃饭！”
　　林嘉若“嗯”了一声，又趴了下去，眯着眼睛，浑身都不想动弹。
　　小满见状，轻手轻脚地挂起了帘子。
　　水阁的窗做得很大，外面是一池红莲，帘子一拉起来，就送入了一阵清香，同时，也带来了一曲悠扬的笛声。
　　清风，莲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