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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从实验室出来，外面的空气扑来，他呼出一口气。
　　从实验中回到现实；　总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是她的生日。
　　温今尧拿着自己之前挑了许久买的礼物，慢慢的离开学校。
　　他大学毕业后就留校了，他分有住处，基本都在这里。
　　路边有些许的水渍；　今天早晨下了一点雨吗？在实验室里；　一点感觉都没有。
　　下过雨后，空气更清新了。
　　路上的行人不少，有的见了他会主动问好；　他微微点头回应。
　　走着走着；　他想起了当初。
　　说起来；　他回到这个城市已经挺久了，年幼的记忆基本上不剩下多少，记得最深刻的，就是当初爸妈出事的时候那些叫嚣和鲜血。
　　怎么会记忆不深刻呢。
　　他那时候有一段时间都不愿意说话。
　　他不想说话。
　　大家都不喜欢他了，他没有朋友；　大家看他的眼神都变得嫌弃。
　　然后他跟着爷爷回到了南方的老家。
　　他觉得格格不入。
　　吃的住的；　还有语言。
　　大家都跟看西洋景似地看他，没有一个同龄人会主动接近他。
　　在那时候，是她第一个主动过来接近的；　说他们是朋友。
　　回想起来，温今尧低着头笑了笑，那一抹温柔的笑颜惊艳了对面走来的女学生。
　　然后就这么过来了，他慢慢的习惯了在老家的日子，习惯了那里的房屋、那里的饮食、那里的语言。
　　他维持着自己的倔强，不管爷爷怎么劝他，他都不愿意张嘴。
　　反正他不说话，也能交流，不是吗。
　　然后是因为什么开始说话的呢。
　　因为他和晓晓在玩耍的时候，她摔倒了，流血了。
　　他见不得血，提醒她，只能开口说话。
　　然后他们一起上小学、初中、高中，一起考上大学。
　　学校的生涯除去学习之外，其实他和晓晓都是属于比较独的人，没有交下什么格外真挚的朋友。
　　她说起来朋友很多，但都是一时的，而且一开始还是为了他，觉得他太孤僻了。
　　这样看来，明明他们都是很孤僻的人啊。
　　除了她每年频繁通信的梅姐姐，她的身边，还在的，就只有他。
　　什么时候这份感情变了的呢？
　　他自己都不知道。
　　意识到的时候，是在大学。
　　听到有人像她告白，想到以后她可能会嫁于人妻，有自己的最亲密的男人，有孩子，他就觉得无法忍受。
　　他们才是一直以来在一起的人不是吗？
　　他那时候，第一次有了危机感。
　　因为自己的地位，有可能会被取代。
　　随后他发现自己多虑了。
　　不管跟她示好的是谁，他全部拒绝了。
　　中文系的大才子写了情书，广为传颂，很多人都觉得她会同意的，她也拒绝了。
　　他那时候觉得有些不安。
　　因为那个人，确实是个还可以的人，但是她一点考虑的意思都没有。
　　他这时候才开始正视她之前说的话。
　　她不想找对象。
　　独身主义者？
　　他按耐下来了，她现在还不想找，那他就等吧。
　　一直在她身边，等到她想找了，他在，一直都在。
　　然后就等到了现在。
　　他今年二十大几了。
　　一般情况下，早就被催婚了，他还好。
　　这或许就是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
　　他爸妈在农场生了个弟弟，一直在身边，同甘共苦，比其他这个一直在外的长子，自然更看重小儿子。
　　他的事，他们基本是不管的，爷爷像是看透了，从来没有催过，这才有他现如今的自在日子。
　　他上了公交车，旁边是个小女孩，长的乖巧，一直看着他，抱着她的应该是她奶奶，闭目养神。
　　看着看着，她笑了，露出正在换牙的黑洞洞。
　　林华坤生的也是个这样乖巧的女儿。
　　温今尧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想着能不能从其中掏出糖果来。
　　他有的时候会在兜里放几颗，饿了，又不想浪费时间出实验室，就会用糖果顶着。
　　他左右掏了掏，果然掏出一颗剩余的糖果来，送到小女孩面前。
　　小女孩的目光在这颗糖果上面停住了，显然，她心动了，小手张了张，有些不好意思的接了过来，细声细气的说了一声：“谢谢哥哥。”
　　她说话的声音让她闭目养神的奶奶睁开了眼，看看怎么回事。
　　看到她手里的糖果，又看了看温今尧：“你给了她糖果啊，这多不好意思，妞妞，谢过哥哥了吗？”
　　显然她没有听清刚刚孙女说了什么。
　　温今尧点了点头：“你孙女长的很可爱，也很乖。”
　　“谢谢这位小兄弟啊，她调皮着呢，也就是现在看不出来，平时可操心了去了。”
　　听到这话，小姑娘有些不依的在奶奶的怀里扭了扭身体。
　　温今尧不会把这话当真，这是典型的华国式谦虚。
　　车停了，她们两个到站了，奶奶再一次替孙女道了声谢，下了车。
　　他也差不多到了。
　　他来到的时候，林华坤和他的媳妇女儿已经在了，一起在厨房里忙活。
　　看到他来了，招呼他一起帮忙，打火锅，当然要大家一起动手才有趣。
　　“你终于出来了，我都以为你要在实验室里忙得不知今夕是何夕了，你上次不是说有什么进展了吗？现在怎么样？”
　　林华坤首先跟他谈起来，说来也是奇妙，一开始的时候他一直看自己不顺眼的，想要把他从他妹妹身边赶走，近几年他们的感情却突飞猛进了起来。
　　他把自己的礼物放在桌上，撸起袖子就进厨房。
　　看起来他不像是会进厨房的人，实际上厨房里的活计他都是娴熟的。
　　“准备了这么多材料？吃的完吗？”
　　晓晓看了一下菜篮子的数量，确实不少，不过：“是种类多，量都不多的，吃不完还能放冰箱，你们也能带走，不会浪费的。”
　　肖月娥洗着手里的青菜：“是啊，其实不多的，你们两个男的，等会儿可别客气，绝对管够。”
　　林华坤看了一下媳妇，拍了拍肚子：“你放心，我们肯定会吃掉一大半。”
　　才两岁多的小女娃看着爸爸面前的鸡翅膀，指着它，发出“豪言壮语”：“我，一大半！”
　　肖月娥扑哧一声笑了：“好好好，我们妞妞也能吃一大半，知道你爱吃了，等下绝对管够，但是妞妞，你的小肚子吃这么多鸡翅膀，你还吃牛肉丸、虾丸、羊肉片吗？”
　　她说的都是妞妞爱吃的，皱起小眉毛，显然纠结了，好一会儿，才道：“那我吃一半的一半叭。”
　　晓晓故意逗她：“那还有鱼片、腐竹、油豆腐呢？”
　　妞妞一张脸都皱在了一起，引得无良的大人哈哈大笑。
　　温今尧也勾起唇角笑了，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小馋猫，是不是馋啦。”
　　妞妞长的有几分像她姑姑，每每见了，温今尧都觉得林华坤这个女儿生的妙，让人心里发软。
　　“喜欢孩子啊，你也生一个。”林华坤龇牙：“我说妹啊，你也喜欢小孩子，自己生一个，你每天都可以给她买买小裙子。”他家的衣柜都要不够装了，全都是妞妞的衣服。
　　温今尧笑了一下，轻生：“我也想啊。”然后看着晓晓，等她回复。
　　她低着头，在洗虾，跟林华坤抬杠斗嘴早就不知道多少次了：“你的女儿我就不能给她买小裙子了吗？那些小裙子多可爱啊，我们妞妞穿了更可爱了。”
　　林华坤眼角一抽，看着她低着的头，恨不得大力的拍下去。
　　看到温今尧脸上一闪而过的黯然，又想到昨晚电话里老妈的最后通令，决定不等了，他要告诉她这个不开窍的，有人等了她很久了！


第四十六章　
　　林华坤以为他告诉晓晓之后她会很吃惊；　结果她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变化，他有些惊愕；　有些不确定起来。
　　晓晓有些无奈的摸了摸额头：“我又不是傻，以前我或许是没有发现，但是后来我很难发现不了；　你表现的也太明显了。”
　　“哥，我不是在开玩笑。”她脸上没有了常见的笑容，看着远方，目光悠远：“他是个很好的朋友；　虽然一直以来都话不多；　人品很可靠，只不过朋友不是恋人，我觉得现在的状态很好。”
　　晓晓露出苦笑：“我都希望他主动跟我说清楚；　然后我直接的拒绝他；　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不然总感觉我不厚道，但是那样我又觉得很可惜，说明白了，我们的关系就没办法像现在这样了。”她脸上有些烦恼。
　　她说得来话的朋友真不多，除去梅素卿这个死党之外；　就是温今尧最要好了。
　　她不想要改变。
　　林华坤说不出话来；　原来晓晓知道吗？那这样的话，会不会温今尧也有所猜想，所以一直不开口明说；　就怕收到她的拒绝？
　　这样一想，林华坤发现自己的心塞塞的。
　　他沉默了很久，“既然这样，那我就不管你们了，爸妈那边，我也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你活的开心就好。”
　　他长叹了一口气，“晓晓，我觉得人生这样才能变得圆满，跟一个人在一起组成家庭，成家，孩子，这是一种很难得的体验，我以前一个人的时候也没有办法想象我现在的日子，有了你嫂子和妞妞，心似乎都变得圆满了起来，一直单身，虽然是潇洒，不用顾虑太多，但也没办法体验这些，每天看着妞妞在我和她妈妈跟前撒娇卖痴一天天长大，有什么不开心的，看到就觉得没什么了。”
　　晓晓碰了碰他的肩膀，“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也不要这么沉重，人的想法时时在变，或许等我以后三十、四十多了，或许就想要找个小弟弟谈谈恋爱了。”
　　林华坤瞪眼，三十、四十，那是什么鬼？而且还是小弟弟什么的。
　　晓晓转移话题：？你最近不是有假期吗？要不要出国玩，我打算去泡温泉。”
　　林华坤心动了一下，摇头拒绝：“有同事找我换班，我要值班，他家里出了急事，没办法，你自己出国去玩吧，在国外注意安全。”
　　“放心放心，我会注意的，真的不去吗？带上嫂子和妞妞。”
　　林华坤：“别诱惑我，我答应别人了，下次吧。”他艰难的拒绝。
　　晓晓去那边泡了温泉，吃了顶级的牛肉和寿司，逛了一圈，又飞了回来，她回来的时候，梅素卿也在首都，她被邀请来这边讲座，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两个人约在包厢见面，晓晓拿出自己的礼物送给她，是她特意挑选的整套护肤品，还有一些特产。
　　梅素卿笑着收下了，“你这日子过得够逍遥啊。”
　　晓晓笑眯眯的：“你要是想的话也可以这么逍遥。”
　　梅素卿笑容扩大了一分：“忙是忙了点，不过挺充实的，跟你说件事，我收养了两个小女孩，都是烈士的女儿，她们妈妈改嫁了，过得不大好，我就收到了身边，现在年纪还小，在上小学，不过都很勤快。”
　　“已经把她们收养到你名下了？”
　　晓晓吃惊。
　　“你这次带过来了吗？这样我就是她们干妈了，我要见见，送礼物给她们。”
　　“什么干妈，我同意了吗，她们没跟来，她们要上学，下次，有的是机会。”
　　毕竟她来这里要在这里待一段不短的时间，要是把她们两个带来的话，她们的课程本来就跟不上了，这样就更跟不上了。
　　晓晓还没平复，声音都比平时要高：“你有没有她们的照片，给我看看，她们多大了？”
　　“一个8岁，一个7岁。”梅素卿拿出准备好的照片。
　　晓晓看着照片里一左一右现在梅素卿身边的小女孩：“看上去好瘦。”
　　“她们之前在家里过得不太好。”如果过的好，也不会被她收养了，一般来说，还是在原生家庭比较好。
　　“那你现在可要好好把她们喂的胖起来。”
　　“这还用你说。”
　　“养小孩的情况怎么样？”
　　“怎么样啊？”梅素卿沉吟：“其实我没有多大的感觉，你知道的，我身边的事情都有人做，她们两个年纪也不小了，平时生活上的事情自己就能处理的很好，我就提供一个住的地方，买好了生活用品，她们两个现在还不习惯，有些谨小慎微，现在时间还太短了，没有办法，比起她们刚来的时候，现在已经好了不少。”说起这个，梅素卿皱了皱眉头。
　　“你都说了，她们之前在家里过得不好，现在到了新的家庭环境里面，会这样也是正常的。”晓晓安慰。
　　“你知道她们的尺寸吗？我寄衣服送过去，你跟她们介绍过我了没有？你不要告诉我没有哈。”
　　“放心，我已经跟她们介绍过你了，你要是出现在她们面前的她们会认出你的。”
　　梅素卿随即话风一转：“你最近怎么样，刚来的时候看你皱着眉头，怎么，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虽然她们两个并不常常见面，但是她们两个对彼此的了解，远超旁人。
　　晓晓叹了一口气，没有隐瞒的意思：“你知道的，一般人到了年纪，就要面临催婚，我现在就是这样，重点是我身边有个人，他喜欢上了我，他一直没有告白，好久了，他年纪也不小了，我又不好直接到他面前说不要再喜欢我了，这样说用觉得我自作多情，他要是说我误会了呢？装作不存在呢？我挺珍惜这段友谊的，说开了之后，就没办法再回到现在这样融洽的关系了。”
　　梅素卿看着她眼底的烦恼，眼里有了些许笑意：“那你有没有想过真的和他在一起？”
　　晓晓愣了愣，摇头，嘀咕：“感觉那样好奇怪啊。”
　　梅素卿有些哭笑不得：“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是不是单身的太久了？”
　　梅素卿觉得她可能是钻进了死胡同：“你是不是怕？”
　　晓晓重复：“怕？”
　　“对啊，你是不是在怕？”
　　“我怕什么？”晓晓不懂。
　　“你怕失去现在这种稳定的状况，你不希望改变，晓晓，不用给自己设置这么多的条条框框，这么多年了，我们都已经融入到这里了不是吗？”
　　“我是说，如果你觉得可惜的话，你可以想一想你和他有没有可能走在一起，不要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擅自写下句号，那对他不公平，对你也不公平。”
　　“有的人，谈恋爱会失去自我，有的人谈恋爱会更全面的认识自己，发展一段新的关系不是什么不好的事，你也不需要因为怕这段关系的改变，就直接拒绝，嗯？”
　　这一个嗯字格外的温柔。
　　晓晓看着自己面前的水杯，发呆，她在怕吗？


第四十七章　
　　和梅素卿谈过之后；　晓晓回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是在怕吗？
　　如果不是梅素卿点了出来，她恐怕不会往这方面去想；　现在被梅素卿指出来之后，她扪心自问，她怕吗？
　　她没办法十分肯定的拍着胸脯说没有；　应该是有的，她其实是个胆小鬼。
　　她的父母、她的家人在她出生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所以她可以尽情的享受他们对她的好，尽情的压榨他们对她的爱；　自己也不会吝啬回报；　这是她上一辈子没有的宝物，她现在就算是被卫喜乐他们催的厉害，隔一段时间会定时打电话；　定时回家；　在异地看到有什么好的东西会寄过去；　感情比较疏远的几个出门在外的哥哥，说起来也是和谐友爱的，是让旁人羡慕的家庭关系。
　　除了他们这些生来就有的亲人之外，她在这里这么久了，总共也就结交下温今尧一个朋友。
　　原因呢？原因是什么？
　　或许是因为一直以来他固执的只跟她玩耍；　从只有几岁的时候开始；　一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
　　二十多年就这一个可以放心依靠的朋友，说起来真是失败；　她当初是哪里来的脸让温今尧多交朋友呢，她自己都做不到。
　　真是个胆小鬼。
　　好吧，那她就好好的想一想，他们两个有没有可能。
　　晓晓放开被自己抱着的枕头，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从床上坐起来。
　　只是想一想他们有没有可能而已。
　　她打开床头的抽屉，从里面拿出相册。
　　这是他们刚来首都上学的时候拍的第一张照片，自那之后，每年他们都会一起拍一些照片，算起来，数量已经不少了，一开始只有他们三个人，近几年开始，三个人的合照多了她嫂子，后然又多了一个妞妞。
　　晓晓翻回了最前面，看着一开始三个人在学校门口拍下的照片。
　　照片中，她站在中间，林华坤和温今尧一左一右站在两侧，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目光看着镜头。
　　她翻到了最后一张，最后一张，是今年拍的，在一个包厢里，五个人都在，四个人目光直视镜头，只有他的视线是看着自己的。
　　往前翻，是去年拍的，其中有一张她抱着妞妞，妞妞亲在她的脸上，旁边温今尧的目光温柔如水，恍若那是自己的妻女。
　　晓晓深吸了一口气，合上照片。
　　如果，自己真的和他组成家庭，会发生什么变化？
　　晓晓心跳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