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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下人们瞅着万俟景淳离开，想拦又不敢拦，低着头装作没看到。

　　　　雪下了半天，到了傍晚时分停住，皑皑白雪映照下，倒显得天儿比平日里亮堂。

　　　　万俟景淳直接策马到忠勇王府门前停住，翻身下马，上前扣门。

　　　　“谁呀？”门房懒洋洋的问一声，把大门打开，瞅着面前戴面具的少年上下打量几眼，“你是什么人？来王府有什么事情？”

　　　　万俟景淳冷声道，“万俟景淳！”

　　　　“万俟景淳是谁？王府里没有这号人啊。”门房下意识的嘟囔一句，猛地反应过来，万俟景淳这名字跟府里公子的名字好像。府里几位公子的名讳他都知道，不对，府里还有一位常年不在府上的三公子，三公子的名讳叫什么来着？好像就是叫万俟景淳吧？昨儿个听说三公子这两天要回来，难不成这就是三公子？

　　　　门房心里哆嗦一下，传闻中，这三公子的脾气可不大好啊！

　　　　“敢问一声，您是三公子？”再开口，门房的态度谦卑到谄媚，他不是府里的家生子，就两年前见过三公子一回，印象早就模糊了，现在来人又戴着个面具，他更是不敢认。

　　　　万俟景淳点一下头，抬脚往里面走。

　　　　门房怔愣一下，赶忙把门关上，一边跟在万俟景淳身后奉承，一边示意人赶紧进去报信。

　　　　不一会儿，府里的人就都知道三公子万俟景淳回来了。

　　　　消息传到沁心斋时，姜氏正和曲氏还有万俟景润说话。两人去了曲氏的娘家康侯府一趟，刚刚回来，过来给姜氏请安。

　　　　姜氏一听是万俟景淳的事情就不想理会。

　　　　万俟景润忙问，“三弟可还好？现在到哪儿了？我去迎一迎。”

　　　　下人道，“三公子看着身体挺好的，三公子一回府就直接去了竹逸轩。”

　　　　姜氏的脸顿时耷拉下来，“八百年不回来一趟，回来了不说赶紧过来请安，反而跑自己的院子里去，真是不……”

　　　　“母妃，三弟可能是觉得他风尘仆仆的就这么过来不好，想洗漱一番再过来。”万俟景润打断姜氏的话，笑着安抚，“让曲氏陪着您，我去看看三弟，一会儿和三弟一起过来。”

　　　　姜氏更加不悦，“你是兄长，又是世子，哪有你去看他的道理，你在这坐着等着。”

　　　　万俟景润还要再说，姜氏直接扭过头去不看他，和曲氏说了起来。即便她同意奶娘的提议，以后对那孽障好一点，方便拉拢，她也必须时刻敲打着那孽障，让那孽障知道尊卑，无论什么时候，景润都是在他头上的。景润这孩子就是太心软了，总想着兄友弟恭，也不想那孽障配不配。偏她又不能把那孽障的身份说出来，只能这么呕着。

　　　　万俟景润没法，只能闭嘴，等着万俟景淳过来。心里也觉得无奈，总觉得母妃对三弟太严苛了些。

　　　　万俟景淳回到竹逸轩，一进门就被里面摆着的明晃晃的金银器皿晃了眼，伸手指一下，“这些是谁摆的？”

　　　　自从他参军走后，他院子里的下人就零零散散的都寻了别的门路走了，现在这些都是姜嬷嬷临时调派过来的，其中两个大丫鬟青竹青雪是姜氏特意给的。

　　　　万俟景淳进了屋子，青竹青雪贴身伺候，见问，青雪忙道，“回三公子，这些金银器皿都是王妃特意让人送过来的。”

　　　　万俟景淳撇过眼不再看，“撤了。”摆这么多这玩意在他屋子里，是想告诉别人他视财如命，还是想说他粗俗不堪？万俟景淳懒得研究姜氏的小心思，只觉得可笑。

　　　　“啊？”青竹青雪愣住。

　　　　青竹忙道，“三公子，这些是王妃特意让人送过来的。，您还是留下吧。”特意咬重“王妃”二字。心里暗暗鄙夷，“长者赐，不可辞”，连她们这些下人都知道的道理，三公子身为王府公子竟然都不懂，怪不得人们说三公子喜武厌文呢，真是一个武夫！

　　　　眼珠微转，武夫也好，武夫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直肠子，随便她使点手段就能笼络住。干娘可说了，只要她能爬上三公子的床，她就跟王妃说，让她当三公子的姨娘，要是再能生下长子，后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只是听说三公子的脸毁了……毁了好，毁了以后三公子就别想娶那些世家贵女，娶个小门小户的进来，支应不起门面，她当姨娘才能当的快活！

　　　　万俟景淳转身，目光冰冷的盯着青竹，“你在教本将军做事？”

　　　　青竹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头狼盯上，那目光冰冷又犀利，随时都能把她杀死。顿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结结巴巴道，“奴，奴婢不敢。奴婢，奴婢只是……”她只是想借此讨好王妃而已！谁成想三公子竟然一句话都不让人说！

　　　　万俟景淳收回目光，“再有下次，就从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

　　　　青竹低声应是，等万俟景淳进了内室，她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长长的出口气，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心里突然对自己的想法有些怀疑，这样的三公子，她真能拿捏的住吗？

　　　　竹逸轩的下人们见青竹差点被罚了，个个心有余悸，不管怎么想的，暂时都收起自己的小心思，手脚麻利的把屋子里万俟景淳点名不要的摆设通通收走，又提了热水进去伺候万俟景淳沐浴。

　　　　“都出去，我这里不用人伺候！”进了净室，万俟景淳挥手把跟进来的青竹青雪赶出去。

　　　　身体进入热水中，万俟景淳舒口气，脑子中不自觉浮现萧姝笑眯眯的模样，这个时候，萧姝和牛娃应该已经坐在一起吃饭了吧？牛娃爱吃红薯，吃完饭后还要烤上一块，萧姝怕他晚上吃多了积食，一到这时候就拦着不让他吃，两人为一块红薯斗智斗勇半天，不过最后都是萧姝获胜……

　　　　想着清水村的家人，万俟景淳冷硬的心再次柔软。

　　　　“三公子，世子打发人过来，说在沁心斋备了饭菜，等公子沐浴完了，请公子过去。”万俟景润怕万俟景淳在竹逸轩磨蹭太久，到时候会引得姜氏更加不满，特意让人过来叫万俟景淳。

　　　　万俟景淳神色再次冷下来，“知道了。”

　　　　起身，穿上衣服往外走。

　　　　不管怎么说，姜氏都是他母亲，该做的样子还得要做。

　　　　沁心斋里，姜氏听万俟景润让下人传话说要留万俟景淳在这边吃饭，心里就不乐意，舍不得说万俟景润，见了万俟景淳神色淡淡的，末了道，“我这两天吃素，你在边关吃肉吃惯了，吃素怕是不习惯，我就不留你在这吃饭了。”她看到这孽障就眼疼，跟这孽障一起吃饭能吃得下去才怪！

　　　　竟是连关心的话都不说一句。

　　　　万俟景淳早就对姜氏不抱任何奢望，此时见到自己这个“母亲”，如同见了陌生人一般，心里没有任何起伏，声音冷淡，“知道了，儿子告退！”又冲万俟景润点下头，转身就走。

　　　　姜氏沉下脸，“你看他这什么态度？整天冷着一张脸，活像谁欠他似得！”真是个孽障！

　　　　万俟景润还想着跟万俟景淳培养一下兄弟感情，然后谈神策军的事情呢，哪知道话都没说上一句，三弟就直接让母妃给撵走了。顿时也坐不住了，起身笑道，“三弟从小就面冷心热，这次想必是在外面吃了苦头，所以才会比往日里冷一些。我们兄弟许久没见，也不知道三弟这一年多是怎么过来的，我去找三弟说说话，让曲氏陪着您用膳。”

　　　　姜氏张嘴就想把万俟景润留下，不让他跟万俟景淳接触。想起姜嬷嬷劝她的话，好好拉拢那个孽障，让那个孽障为他们所用，到嘴边的话就变了内容，“嗯，去吧，让厨房多做两个菜。”

　　　　万俟景润笑道，“儿子知道，儿子先过去了。”

　第90章　拉拢

　　　　万俟景淳刚回竹逸轩，万俟景润就跟过来。

　　　　“大哥。”万俟景淳淡淡的打招呼。

　　　　兄弟俩从小没亲近过，每次见面万俟景淳都是冷冷淡淡的模样，万俟景润早就习惯，也不以为意，自己过去坐在椅子上，眼睛先往万俟景淳的房间里扫看一眼，“三弟许久没有回来住，原先那些摆设都旧了，母妃又让人换的新的，也不知道等你习惯不习惯。三弟瞅瞅这屋子里可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有需要的，三弟尽管开口，哥哥给你添置上。”

　　　　这竹逸轩就是他的寄居之地，跟外面的客栈一样，只要不是太扎眼，万俟景淳就不理会，“不必，现在这样就行。大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也没什么事，就是咱们兄弟许久不见，这一年多又没有你的音信，我和母妃都十分惦念你。”万俟景润一脸关切，“说起来，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京中流言纷纷，都说是狄国恼恨这次大败，才派刺客刺杀你。我收到消息后就派人去查这件事，却始终没有进展，连你遇刺的地方都找不到。”

　　　　“没什么，我这些年每年都遇到十几次刺杀，已经习惯了。这次被重伤，完全是因为大意所致。”万俟景淳不欲多谈，一言带过去。这个兄长对他倒是没有坏心，至少从没欺辱过他，不过，也仅此而已。没有欺负过他，也没有照应过他。他参军之前，兄弟二人住在同一座府里，一年到头谈话超不过十句。现在突然跑过来表示关切，倒是和往日的做派大不相同。

　　　　“那三弟在和刺客打斗中，可看出刺客的武功路数？”

　　　　万俟景淳摇头，“没看出来。”就是看出来了，也不会跟他说。

　　　　万俟景润微微失望，“我还以为能从你这得到点线索呢。”又一脸愤恨道，“三弟你放心，就算是倾尽全力，大哥也会查出幕后指使，替你报仇！”

　　　　万俟景淳颔首，“那就多谢大哥了。”

　　　　“你我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大哥替你报仇是应该的，说什么谢。对了，你的脸……大哥知道三皇子府上有一位医术极为精湛的大夫，等回头大哥求一求三皇子，把这位大夫请过来，让他给你看看脸。”

　　　　“大哥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已经习惯了戴着面具，脸上如何我并不在意。”万俟景淳淡声婉拒。

　　　　“这如何能行，你尚未成亲……”

　　　　“大哥不必多言，男人评的是真本事吃饭，皮囊如何，对我来说并不重要。要是旁人因为我戴着面具就厌恶我，这样的人我也不屑于理会。”万俟景淳打断他的话。

　　　　万俟景润还没有出口的关切忧心之词就堵在了嘴里，半晌道，“三弟说的对。咱们这样的门第，再加上三弟你人才出众，战功赫赫，只要母妃放出口风去，多得是人家上赶着把闺女送进来。倒是大哥瞎忧心了。”

　　　　万俟景淳很给面子的回了一句，“大哥也是一番好意。”

　　　　万俟景润长出口气，“看着你平安无事的回来，大哥就放心了。今儿天色已晚，就算了，等明日了，记得进宫一趟。你这一年多没在，皇上也没把神策军交到别人手上，神策军统领的位置一直给你留着。你进宫去给皇上请个安，也让皇上放心。”

　　　　万俟景淳点头，“我知道了。”

　　　　万俟景润也不指着一开始就和万俟景淳无话不谈，毕竟兄弟二人生疏多年，岂是他说几句话就能拉近关系的？现在万俟景淳能陪着他说上这几句，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该表示的关心已经都表示完了，旁的事情以后再谈，再留下去，万俟景润也不知道该找些什么话来说，起身告辞，“三弟一路辛劳，今儿好好休息，等明日了，咱们兄弟在一起喝酒。”

　　　　万俟景淳站起来，“我送大哥。”

　　　　不一会儿，万俟景润让人送过来一枝百年的野山参，说是让丫鬟们给万俟景淳熬参汤补身子。

　　　　万俟景淳看了一眼，就让丫鬟收了放下去。

　　　　青竹斟酌着笑道，“世子爷就是关心公子，知道公子这两天回来，昨个亲自过来盯着人把这里整理了一遍，今儿又特意让人送了野山参，世子爷对公子的关怀，真是没话说。”

　　　　万俟景淳当做没听到，吩咐，“摆膳！”

　　　　青竹脸色微变，不敢再多说，答应一声忙着出去叫人。

　　　　打发了人去大厨房拿晚膳，青竹也不回屋，和青雪抱怨，“三公子这脾气，说话都是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蹦，待咱们还冷冰冰的，你说，不会是三公子不满意咱们是王妃派过来的，特意冷待咱们吧？”

　　　　青雪没有青竹话多，心思却更加缜密。她跟青竹都是家生子，对王妃不待见三公子的事情也有耳闻。且三公子的性子看着也不像是好拿捏的，现在伺候着三公子，她心里也没底。心里没谱，脸上却没表现出来，“三公子是主子，咱们是奴婢，你只有记着做好咱们奴婢该做的事情就行。三公子堂堂大将军，不会跟咱们这些小丫鬟过不去的。”

　　　　青竹撇一下嘴，不乐意，“那怎么能行，我可是……”她可是要给三公子当姨娘的，守好做丫鬟的本分，她还怎么当姨娘。不过这话不能往外说，即便是青雪也不行。话到嘴边，又咽下去，觑着青雪道，“你可得了吧，我就不信你不知道自己过来这边是为的什么，守好做丫鬟的本分，也得能守得住才行。”

　　　　青雪淡淡的看她一眼，“随你怎么想。”转身离开。她当然知道她过来是当眼线来了，不过三公子和王妃是亲母子，这么多年三公子对王妃的孝顺她也看在眼里，那一车车送往沁心斋的礼物可不是假的。就算三公子知道她往沁心斋传递消息，看在王妃的面子上也不会对她如何吧？只要她本分一些，别抱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就行。

　　　　赶了一天的路，按理说万俟景淳应该十分疲累，但用过晚膳后躺在舒适柔软的床上，盖着熏了淡淡松竹香的新棉被，他却半分睡衣都没有。脑袋里忍不住又在想现在萧姝和牛娃在做什么。牛娃和萧姝一定点着蜡烛看书呢吧。每次牛娃温书的时候，只要有时间，萧姝也会跟着一起看书。萧姝极其聪明，许多字学一遍就会，文章也是看一遍就通，村里的李秀才逢人就夸牛娃会读书，天资聪颖，但和萧姝比起来，还是差了一大截。可惜萧姝对科举不感兴趣，只喜欢经商赚钱，否则状元还不是他的囊中之物。

　　　　这边万俟景淳想念萧姝他们睡不着，沁心斋里姜氏也同样睡不着。

　　　　“怎么样奶娘，李甲他们还没有回来吗？”见姜嬷嬷进门，姜氏忙着问。

　　　　李甲奉她的命令去找万俟景淳，之前来信说人找到了，要跟着万俟景淳一起回来。结果那贱种回来了，李甲他们却没有回来，连个消息都没有传进来。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她不放心，特意让姜嬷嬷的儿子去李甲他们落脚的地方查看，现在才刚回来。

　　　　姜嬷嬷摇头，“奴才让三小子去看的，他回来说，李甲他们住的那处宅子里面没有人，门都从外面锁着呢。他怕是李甲他们回来又出去了，特意在外面等了半个时辰，又问了左邻右舍，都说没看到李甲他们回来。”

　　　　姜氏的脸色瞬间难看，压低声音怒道，“怎么会没有回来？他们跟那贱种一起走的，现在那下贱胚子都回来了，李甲他们那么多人，竟然一个回来的都没有？！”她不惜把这些人暴露出来去找那贱种，可不是让这些人有去无回的。

　　　　姜嬷嬷也闹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不敢随便开口。

　　　　“不行，我得去找那贱种问问去！”姜氏说着，抬脚就要往外走。

　　　　姜嬷嬷忙伸手拦住，“娘娘，这个时辰三公子怕是已经休息了，有什么事情还是等明天再问吧。”

　　　　“他就是休息了又如何，我想见他，他还敢不见？！”想着，又觉得自己亲自过去未免太给那贱种面子，回身坐下，“去，让人把那贱种叫过来，就说我有话要问他。”

　　　　姜嬷嬷简直愁得慌，这才刚答应了说要好好拉拢三公子，就又开始折腾。王妃没有察觉，她却感觉出来，今天三公子过来给王妃请安，待王妃的态度更冷漠了。以前三公子和王妃说话语气也是淡淡的，但那种淡漠，却是隐忍克制的冷淡，因为王妃从小就不允许三公子亲近她，三公子即使满腔孺慕，也不敢表现出来。可现在这种冷淡，则是发自骨子里的冷漠疏离。这么下去，别说拉拢三公子，不把三公子推向二公子那边就不错了！

　　　　“娘娘，奴才听说晚膳之前，世子爷和三公子相谈甚欢。”

　　　　提起这个，姜氏更加动怒，“什么相谈甚欢，润儿屈尊降贵的去看他，那贱种连顿饭都不留！冷心冷肺的东西，养不熟的白眼狼！”

　　　　姜嬷嬷心里叹口气，“世子去看望三公子，说不定也是想和三公子培养兄弟感情呢。您为了几个下人，大晚上的把三公子叫过来，三公子心里不痛快，不敢怪您，万一迁怒到世子头上，岂不是白瞎了世子的一番心思？”

　　　　姜氏伸手重重的拍一下桌子，“他敢迁怒润儿！”心里总算想起拉拢万俟景淳的事情，不再坚持叫万俟景淳过来，“那就明天再让那贱种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