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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人出了铺子，高秀还是将大门锁了起来。往他们摊位走去时，见到有个丫鬟似的小姑娘正在豆饼摊前四处观望。高秀一眼就认出了她，是上回买柿饼的小姑娘。

　　　　“姐姐是要买饼吗？”高秀上前问道。

　　　　那丫鬟见了她，着急说道：“上次那个柿饼还有没有？！”她上回带回去之后，便请她家小姐偿了一个，哪知道小姐这些日子一直念着。她也出府几次，都没见到高秀，没想到今儿一早听说东柿有人卖奇怪的饼，她跑来一看，果然找对了！

　　　　“有啊！”高秀应道，下边与山子一起将收起来的饼抬了出来。

　　　　一下子看到这么一大筐柿饼，那丫鬟二话不说地就要全部买下来。然后有些为难地说道：“我是前面朱府的丫鬟，你们这个伙计能帮我抬回府吗？”

　　　　高秀听了，看了山子一眼，见山子点头了，她才说道：“行啊，对了，我这里还有新鲜的豆饼，姐姐要不要偿一下。”说着，又拿出红豆饼和绿豆饼递给她。

　　　　那丫鬟犹豫着接过偿了一口，夸道：“挺不错的！那就也来二十个吧。”

　　　　高春见大姐一下子便卖出去了这么多，高兴地帮她装豆饼。待山子随着那丫鬟走了之后，高秀才转身去看小石头，见他正在忙着烤肉，摊前站着一位大婶带着孩子，似乎是没有钱买。那大婶的神情特别窘迫，旁边的孩子则小声嚷嚷道：“娘，我要吃肉我要吃肉！我一定要吃肉！”他一边说着一边舔着嘴唇，双眼发光地盯着小石头手中的烤肉串。

　　　　“呐，大婶，这是送你们的，正好收摊了！”小石头将手里的烤的几串肉全部递了过去，一边伸手摸了摸那孩子的脑袋。

　　　　大婶接过直道谢，最后叹了声气牵着小孩子走了。

　　　　高秀也上前帮他收摊，笑道：“怎么办，有人心地善良，这烤肉摊变成救济摊了。”

　　　　小石头听出她是在夸自己，难得脸红了一回，口是心非道：“胡说什么，小爷我是看卖不完了才送他们的，这不你着急去排戏嘛。”

　　　　高秀也没揭穿他，几人合力将东西抬上了牛车，便赶着牛车去了新宅子的后门。现在好了，有了宅子这后，牛车也有地方安顿了。

　　　　大班旦离东街不远，四个人是走过去的，一路上高春都在问高秀那出《嫦娥奔月》后面的结局怎么样了。

　　　　“大姐，总不能后羿与嫦娥就这样天地相隔吧，太残忍了，我觉得他们应该在一起。”高春最后总结道。

　　　　高秀想了想，反正这故事随便自己怎么编，她点了点头：“对，后面可以做一点修改。”

　　　　一路说说笑笑，很快就到大旦班了。同昨天一样，大门还是破了一扇，推门进去便见成班主在耍大刀。见到高秀带人来了，他停下手中的大刀，指着一旁的戏台道：“看看，我和康儿两人按话本的场景布置了一下。”

　　　　高秀随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戏台边上拉了一条细线，线上高高地挂着一个白布做成的大月亮。

　　　　“挺好的，不过，咱们也可以把十个太阳做出来。”高秀提议道。反正小石头的箭术好，让他当场射下九个“太阳”，正好可以增加看点。

　　　　成班主听了她的话，似乎也来了兴趣，或许是许多年没有排过新戏了，竟然玩心大起，喊来孙子与他一起做“太阳”。

　　　　高秀则拿过话本，和大伙对台词。小石头记忆力十分好，不多时便记得自己的台词与动作，倒是扮演嫦娥的山子根本就记不住自己要说的话，折腾了几次便为难道：“阿秀姑娘，我肯定不行，要不这样好了，我就在一旁拉月亮？至于嫦娥，你让成班主的孙子来演？”

　　　　“行，就让阿康去试试！”成班主笑道。这几年，他的康儿和他一直在为生计奔波，根本就没有什么朋友和乐趣，如今碰上这几个年纪相仿的孩子，正好让他玩一玩。对，他已经完全当这次排戏只是乐趣而已。

　　　　几人在戏台上找好位置，便按着话本里的情节来演。小石头一出场便拉弓射日，只听“唰唰”几声，天上的九个“太阳”便飘落下来。这时，高春所扮的王母娘娘便来赠不死药了。小石头得了不死药，便交给了扮嫦娥的成康……直到高秀反串的逢蒙逼迫成康交出不死药，情急之下的成康服下了不死药，而后——

　　　　“不对不对，你应该是飘出窗外，然后到那个月亮那里才行！”高秀指着高挂着“月亮”说道。

　　　　成康摇了摇头，不好意思说道：“我、我怕高。”

　　　　“高家丫头，要不你来扮嫦娥好了，让康儿扮逢蒙。”成班主提议道。

　　　　高秀看了看“月亮”，想着以自己现在的体重，吊到那个高度没问题，便点头应了。好在戏班里道具挺齐全的，竟然知道用七巧板原理，压着一端，将另一端绑着绳子的高秀吊了起来。

　　　　直到小石头拿出豆饼喊着“嫦娥”的名字，高秀缓缓地从“月亮”处飘下，整个话本算是演完了。

　　　　“大姐，你没事吧？”高秀一落地，高春跑上来问道。那高度虽然不高，可这样吊上去也怪吓人的。

　　　　高秀摇了摇头，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到小石头“喔”了一声道：“我知道了，丑丫头，你排这出戏不会是为了你的豆饼制造噱头吧？”

正文　第35章月饼

　　　　小石头用下巴指着手里的豆饼问道。

　　　　“算你聪明，不过，谁说只为了豆饼制造噱头，也可以为你的兔子呀。话说，那嫦娥飘上月亮成了仙女，便终日与一只白兔为伴。对，她最后与后羿重逢时，可以抱一只兔子。”高秀边想边说道。

　　　　“现在戏也排了，咱们什么时候回高家村？”小石头咬了一口手上的豆饼问道。

　　　　“不行，这戏还没排好！得继续排！”成班主走上戏台，激动地说道。他原以为只是几个小孩子小打小闹，不成想他们几人以这种方式演出来竟然别有一番味道。若是再排练几天，大家表现得流畅一些，更能吸引人。见几个孩子都看向自己，他接着说道：“马上就是中秋节了，这话本十分应景，到时候我们的大旦班可以趁势开业，一定会有人来看的！”

　　　　“不，我没打算在大旦班演，听说每年中秋节来临之际，泉山县都会举办两天花会，到时候整个街道都是人山人海的，我们找个好点的位置演。”高秀突然说道。这是她一开始就计划好的，何况大旦班今非惜比，就算是真的开业了，没有名动一时的角儿，也不会有几个人来看。

　　　　成班主思考了一下她的话，问道：“可是高家丫头，花会的时候搭戏台得花不少银子，再说了，租一块地儿都不容易，你这想法好虽好，却不切实际。”

　　　　小石头听来听去，见高秀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说道：“丑丫头，你该不会是想将戏台搭在你东街的铺子前面吧？”

　　　　“聪明！我已经想好了，这些天筹备一下，花会那天正式开业！”高秀笑道。

　　　　高春一头雾水，问道：“大姐，可咱们卖什么呀？”

　　　　小石头一副了然的模样，指了指一旁的道具豆饼，说道：“当然是卖饼呗！”

　　　　高秀接着与成班主商量了一下细节，在东街搭戏台的银子她一个人出，只是要请他帮忙招呼一下。成班主哪有不答应的，不管高秀的意图是什么，反正不用他掏一文钱，而且演出时还打着他大旦班的招牌，对他来说，这桩生意他没吃亏。

　　　　至于请成班主全权处理，无非是因为她们近几天也没时间进城了。既然铺子决定要开张，那准备工作都是少不了的，她们都将要卖的豆饼都做出来。

　　　　事情商量完后，高秀几人去街上买了些吃食还有日用品。小石头这次送去醉香楼的兔子和卖烤肉赚了点钱，他掂了掂荷包，去买了些大米和面粉。倒是高秀，这次除了买猪肉和大米之外，还买了不水果，甚至去禽畜市场挑了一头母山羊。

　　　　“你想吃羊肉了？不对呀，母羊肉有什么好吃的！”小石头不解地问道。

　　　　高秀付了银子，轻轻摸着山羊的头，回道：“谁要吃它了？你没看到这是一只刚产崽的母山羊吗？我准备养着挤羊奶。”

　　　　小石头觉得她老是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此刻听她说要挤羊奶倒也没多问。大家将自己买的东西都拉上了牛车，才准备回高家村。

　　　　母山羊特别温驯，本来是想让它跟在牛车后面走的，只是高秀担心它刚产完崽体力不济，便与小石头合力将它弄上了牛车。此刻正半趴在牛车上，双眼半眯着休息。

　　　　“大姐，我们这次进城卖饼和蒜蓉酱的钱是不是都花光了？”高春坐在牛车上靠着高秀，轻声问道。其实连上给成班主搭戏台的银子，不止这趟赚的钱花光了，还把之前攒的也花光了。

　　　　高秀不好意思地笑道：“这个、反正钱赚来就是花的，再说了，这些花出去的钱，会让我们赚更多的钱。”

　　　　高春相信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小石头仰躺在车上，他双手放在脑后垫着脑袋，眯着眼睛问高秀：“你说你都在县城开铺子了，那我以后是不是在你的铺子门前摆烤肉摊呐？”

　　　　“成啊，不过，得给钱。”高秀想着他在城里摆摊也好，大家有个照应。

　　　　小石头回道：“小爷赚了钱，少不了你的。”

　　　　牛车的速度慢，到傍晚的时候才进了高家村。因为村里穷，半下午便早早地做了晚饭，天一暗便可以睡觉了，这样也省了灯油。故而天一黑，整个村子里便是伸手连五指都看不见。此刻赶在天黑前进村，大家都挺高兴的。

　　　　牛车经过老高家时，还能听见高老太尖锐的讲话声，大概是骂她三婶少吃点。快到村尾时，竟然看见杨大贵拿着包吃食站在原地发呆。

　　　　“杨大叔——”高秀喊道。

　　　　听到她的声音，杨大贵回过神来，尴尬地收起手中的吃食，说道：“又去县城了？对了，秀丫头，你上回叫我打的东西，我都打好了，下午就送到你娘手里了。”他的语气里似乎有窘迫感，说完这些便道别往自己的土房子去了。

　　　　走了一段路，终是回过头，犹豫地问道：“秀丫头，你四姑、四姑她回娘家了，有空你去看看她。”说完这一句，他突然迈着瘸腿走了，跟后面有人在追他似的。‘

　　　　四姑？她四姑高铁梅是老高家的幺女，以前在高老家的时候对她们可好了。不过，用她娘的话说，她四姑这人命不好，喜欢杨大贵又没嫁成，最后嫁了个鳏夫，可惜没过一年那鳏夫便死了，高老太又火速将她嫁给了现在的丈夫陈大毛。听说是个瘸腿的鳏夫，还有一个儿子，家住陈家河村。

　　　　“大姐，咱们明天去看看四姑吧。”高春伤感地说道。她记得很小的时候，她四姑还没出嫁，对她和大姐可好了，高老太的母鸡下蛋了，她会偷偷藏一个留给她们吃。

　　　　高秀可不想去老高家，她轻声说道：“要看四姑也不用去老高家，明天我就去请她来我们家做客。”

　　　　牛车到了小石头家时，高秀帮着将他买的大米抬了下来，一边嘱咐他别忘了排戏。

　　　　“行了，我的台词就那么几句，最恶心的就是喊‘嫦娥，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你快回家吧！’”小石头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道。

　　　　高秀听了又好笑又好气：“你才恶心呢，快进去吧！”

　　　　小石头看着牛车走了，才关上了院门。何大石与夏芸听到动静就出来了，见儿子回来了，夏芸眼睛一红，心疼道：“怎么一去就去了这么久？还有，怎么又黑了？”说着，上前拿手帕擦了擦他的额头。

　　　　“娘，您又来了？我才没黑了，这不是天黑了嘛。对了，爹、娘，我买了好些大米和面粉呢。”小石头亲呢地拉着夏芸的手臂说道。

　　　　何大石欣慰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自豪道：“小石头长大了，已经能养家糊口了。”

　　　　小石头被夸得不好意思，咧着嘴笑了。

　　　　此时高秀这边，吴世香听说她将这次赚的钱都花出去了，也没说什么，反正长女的主意多，她支持她就行了。倒是听到县城有了一间铺子，她半响不敢相信。

　　　　“娘，不止呢，那铺子后面还带了后院和宅子，咱们可以搬到县城去住呢！”高春激动地说道。

　　　　吴世香震惊地看着两个女儿，问道：“阿秀，这是真的吗？”

　　　　高秀笑着将温世显送她铺子的缘由讲了，然后接着说道：“反正咱家以后能过上好日子了！我准备开个饼铺，对了，杨大叔给我打的东西呢？”

　　　　吴世香起身将杨大贵送来的东西拿了出来，一边还问道：“都是圆形的，上面还有些图案，看着像人又像兔子，你弄这个干什么呀？”

　　　　“做月饼啊！娘，我想把县城那个铺子暂时开个饼铺！卖各种饼，当然，目前想卖月饼！”高秀这才将她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月饼？吴世香和高春高梅对视了一眼，根本不明白她口中的月饼是什么饼？

　　　　“其实就只是一个名字而已，不过，我要用这些模具罢了。”高秀拿着这些圆形的模具看了看，十分满意。

　　　　吴世香叹了口气，笑道：“都依你，反正呀，你也是个有主意的。”

　　　　“对，我支持你大姐！”高春举手道。

　　　　“大姐二姐，你们还买了咩咩呀！”正在这时，小高武激动地喊道。他指着院里的母山羊，兴奋得手舞足蹈。小家伙还小，特别喜欢动物，前些日子买的小鸡崽，他每日起床都嚷着喂食。

　　　　高秀弯下腰捏了捏他的小脸，笑道：“是不是很喜欢？那以后可要乖乖地喝它的奶喔。”

　　　　喝奶？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小高武也突然伸手捂住了嘴巴，可怜巴巴地说道：“我长大了，不能再喝了。”

　　　　“娘，我们大家都有些营养不良，所以我才买了这头刚产崽的母山羊，以后大家每天都喝一碗羊奶，还有，不能日日吃肥肉了，对身体不大好。”高秀说道。说到“肥肉”时，瞅了一眼小高武。别看他才三岁，可能吃肉了！

　　　　小高武瘪了瘪嘴巴，扑到吴世香怀里，做无声地抗议。

　　　　吴世香听长女一说，才想起一事来：“娘听说，隔壁村原来有个大地主，日日吃肥肉，结果胖得走不了路。”

　　　　“真的吗？”小高武害怕地问道。

　　　　高秀捂着嘴笑了起来，没理会她娘给小高武科普肥肉的危害。待吃晚饭时，她才提起四姑高铁梅一事，吴世香愣了一下，叹了口气：“是该请她来坐坐，娘明天做顿好吃的！”

　　　　“娘，四姑和杨大叔就不能在一起吗？”高秀突然问道。

　　　　“你说什么傻话呐，你四姑都已经嫁人了！”吴世香放下筷子，训道。

正文　第36章活法

　　　　晚上高秀姐妹三人躺在床上。高春翻了个身，问道：“大姐，刚刚吃饭的时候，你问四姑和杨大叔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别说娘，把我也吓了一跳。”

　　　　“其实我是随便说说。”高秀也翻了个身躺平，语气失落道。

　　　　黑暗里，高春虽然看不见大姐的神情，却也知道她根本就不是随便一说。她“嘁”了一声，说道：“行了，还想蒙我呀？我知道你不是随便说说的。不过，大姐，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二姐，你别乱说了，让娘听见得训你了。”三妹高梅小声地说道。

　　　　高秀叹了口气说：“都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呢。”唉，在这个万恶的时代，别说她娘了，就是她四姑自己或许都不敢这样想。

　　　　第二日一早，高秀便与高春去老高家接高铁梅。出门的时候，吴世香再三叮嘱二人，千万别再顶撞高老太了，免得坏了自己的名声。

　　　　此时老高家，高老爹和高铁牛都下地去了，只有高老太在家指挥老三媳妇胡庆喜做早饭。胡庆喜这些日子过得可憋屈了，原来吴世香和刘兰没分家时，这些活多半都落到了她两人身上。可如今这家里能干活的就只有她和她的闺女高翠。高翠比高秀长一岁，今年十岁，不过个子不高，整个人也瘦弱得很，一看就是长期没吃饱饭。

　　　　高铁梅正在院子里喂猪。一旁的高老太还紧紧地盯着她，时不时喊一句：“少喂一点儿，吃了也没长什么肉！”

　　　　“娘，要不让小姑来厨房帮忙吧？”胡庆喜伸出头来说道。这个死老东西，做一顿早饭用几米粒都快数清楚了！而且家里明明有米，却天天让她们吃苞米掺糠。她倒不是真的想让高铁梅帮忙，因为她知道高老太不会同意。

　　　　果然，高老太听了她的话，开口骂道：“你这个懒婆娘，叫你做顿饭你就喊！”说完又看向端着猪食盆的高铁梅，啐道：“谁敢让你做饭！上次来做了顿饭就少了一把苞米，真是家贼难防！”

　　　　“娘，上次我——”高铁梅蜡黄的脸上一派窘迫，刚想再解释一次，便被老高太打断了：“行了，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就是饿死了也不该来娘家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