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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高不见章台路-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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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经深了,没有了更夫值夜沈莙也不知道究竟还有多久才天亮。照眼前的情形看来,姬浔今晚是不会走了。沈莙经此一事,已经对自己的‘姬浔保姆’设定深信不疑,而且姬浔受了伤,平日里的尖酸刻薄也随之大打折扣,因此她也还挺享受这难得的平静。
  沈莙颇为体贴地从柜子里抱了一床新的春被出来替姬浔盖上,自己则搬了一个小墩坐在塌边撑着下巴唉声叹气。
  姬浔自然是知道沈莙此时心里正是挠心挠肺的好奇,看她装作发呆,不时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自己脸色的样子,一时有些好笑,大发慈悲道:
  “今儿你也算有功,想知道什么就问吧,逾时不候。”
  沈莙等的就是这一刻,姬浔的话音刚落她就急忙开口问道:
  “德嫔……”
  “是我的人。”
  沈莙张大了嘴,没想到就这么轻易地得到了一个答案,重点是这个答案不仅没有减轻自己的疑惑,反而让事情更复杂了。
  “广恩侯不是苏相的心腹吗?他女儿怎么就成了大人手底下的人了?”
  姬浔分外喜欢沈莙呆头呆脑的样子,总觉得对着她这副毫无防备的傻模样就连心情都会变得很好。
  “广恩侯是苏相的心腹,那个什么…德嫔?就是你指的那个人也确实是他的嫡女。”
  沈莙难得地有些无言以对,心道眼前这货居然不记得淳于敏的封号就把她发展成了下线,难道自己方才说德嫔的时候他是靠猜的?这……到底该说是聪明还是……不记事呢?
  姬浔不知道沈莙心里的想法,见她一副茫然的样子也来了些教导的兴致,提点道:
  “照你看来,那个什么在广恩侯府的地位如何呢?处境又是怎样的呢?”
  好嘛,现在干脆用‘那个什么’来代替德嫔了……
  “嗯……德嫔生得美丽,宫里的人都说她端庄雅致,知书达礼。我曾见过她的,城府颇深,心眼也足,待人接物稳重得体,很会察言观色聪明有余且一举一动皆是谨慎万分,叫人轻易挑不出错处来。她进宫之前是广恩侯府的嫡女,这样的品貌自然是受尽宠爱……”
  姬浔一直静静听着没有说话,沈莙说到后来脸色也变了,就连自己都察觉出了有什么地方不对。
  沈莙的身边不是没有从小到大父母千娇万宠的贵女的例子,苏忆茹,慕容淳皆是这一类官家小姐的典范,退一万步说,她自己府上就有一个横着走的沈葭。可是细细想来,她们这些女孩儿在人前无一不是娇蛮任性的样子,对谁都是高仰着头,最会摆脸色。有苏忆茹沈葭这般的目中无人,尖酸冷漠,也有慕容淳那样什么都不在乎的洒脱性子。别说是忍耐,‘礼让’这个词对她们来说都是奢侈。再回过头来看淳于敏,小心翼翼,步步都是如履薄冰的样子,那样的隐忍心性,喜怒不形于色怎会是一个从小被人娇惯吹捧的世家小姐能学会的。琴君之所以温和贤淑,是因为她头上还有一个样样优秀的嫡姐压着,可是按照淳于敏的容貌学识,哪里是有人压得住的。沈莙是从小看着王氏和沈砚的脸色长大的,十分能了解谨慎自持乃是她这样官宦人家无宠的孩子必需学会的技能,难不成这个德嫔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光鲜亮丽而是和她一挂的?
  姬浔被沈莙那‘求知欲’十足的小眼神弄得哭笑不得,从来只有别人像他报告解释的份儿,基本上他连提点都不用,手底下的人就该把他的意思琢磨透,自己把事情差探清楚,哪有像沈莙这样单蠢地想从他这里刨根问底的。
  沈莙见姬浔一直没有往下说,脸都皱成了一团,一副老大不高兴的样子哀怨地盯着后者看。
  姬浔也算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每次忍冬李绩这些人来自己这里汇报的时候,一提到眼前这个小丫头都有些咬牙切齿了,就像此时,她那委屈凄凄的小模样就很是考验人的定力和耐性。被沈莙哀切的样子弄得有些心痒,姬浔最终还是先举了白旗。
  “那个什么确实是嫡女没错,不过广恩侯府里的当家主母却不是她的生母。早些年广恩侯那个老东西还没发迹的时候整个侯府不过是个空架子,于是他便娶了第一任正室夫人,也就是那个什么的生母。这桩婚事在那时看来也算门当户对,可是后来老东西越爬越高,他夫人的母家却没什么助力,本来生了休妻的念头,巧在那时京中闹热病,他的第一任夫人就在那时病故了。那个什么可没什么运数,没有一个娘胎里出来亲兄弟帮衬,老东西后来娶的又是个郡王的嫡女。不论嫡庶,广恩侯府共有七个女儿,公子却只有一个,还是现在的主母所生。你随意打听,那个所谓主母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苛待非己出的小辈已是司空见惯。你以为她在这样的环境下过得能有多好,如今她好不容易拜托了那个虎狼窝进了宫,怎么可能再为了老东西想要讨好苏青云而将自己的荣宠拱手让给苏青云的女儿。我几次试探那个老东西,可惜他敬酒不吃吃罚酒,想要抱紧相府,我偏要叫苏青云疑他远他。”
  沈莙听完这一番话,愣得有些不知所措,总觉得前边几次加起来都没有这次姬浔对自己说的这一段话长。她一直听着姬浔那拖长的音调,上扬的尾音,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溺进去了。也许是为了掩盖心虚,对方话音一落沈莙表情诚恳地狗腿道:
  “大人真是玲珑心思,盖世谋略!”
  姬浔被沈莙一本正经的讨好气笑了,挑眉问道:
  “你就不好奇今夜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沈莙没有半分踌躇,双目清明道:
  “方才大人说了,今夜的事和西厂内部相关,大人和陛下平安就好,其余奴婢不好多问的。”
  姬浔看着沈莙,总算知道了这姑娘虽然平时有些傻乎乎的,真正该明白的她心里却明镜儿似的。
  “你倒是敢说。”
  沈莙挠了挠后脑勺,讪讪地笑了几声。
  姬浔见她眼皮都要合上了还强打精神和自己说着话,看似随意地问道:
  “你不困?”
  沈莙被他这话弄得有些哀怨,心道床都被你占了,我困又有什么用?
  姬浔看着沈莙瞬间拉下来的脸,微微勾起了嘴角,转头吩咐道:
  “本座有些乏了,你将枕头放平,扶我躺下。”
  沈莙扁着嘴,虽然心里委屈但还是手脚麻利地照着姬浔的吩咐做了。她的床塌不小,平时睡她一个还能空出一大块地方,可姬浔一趟下就到头了,甚至脚底已经触到了那边的床梁。
  沈莙替他盖好了被子,自己期期艾艾地站在一旁看着,心里羡慕的不得了。
  姬浔轻笑出声,伸出一只手来拍了拍床塌里头空着的地方,很是慈悲为怀地吩咐道:
  “这里有你的被子,你睡到里面来。”
  沈莙被他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吓得往后一跳,在确定自己没听错之后便一个劲儿地摇手,
  “不不不!奴婢怎么能和大人睡在一起呢!这不行这不行!”
  姬浔挑着眼角,似笑非笑地看着沈莙,
  “怎么,你方才看我的眼神难道是这个意思吗?”
  沈莙双目圆瞪,心里直呼冤枉,
  “大人误会了,奴婢没有,绝对没有冒犯大人的意思!”
  见姬浔的脸色没有多大变化,沈莙这是真的急了,
  “我一直非常尊敬大人,真的真的!大人在我心里那就是……就是……就是那品性高洁的莲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沈莙一遇到姬浔就着急,着急起来脑子就是个摆设,越往后辩越不像话。
  姬浔听了她这番‘表衷心’,果然就摆出了一副觉得这事很有意思的古怪表情,对着沈莙高深莫测地问道:
  “你还想过亵玩?”
  沈莙一听这话脸就垮了,着急的样子像是马上能哭给姬浔看一样。
  姬浔见自己已经把她逼到角落了,抿唇道:
  “行了,你杵在那里本座怎么睡得着?也不是第一次和本座躺在一起了,啰里啰嗦地矫情什么?本座还能吃了你?”
  沈莙被他骂得欲哭无泪,在姬浔威胁的眼刀下半个拒绝的字眼都说不出口,很没骨气地妥协了。
  姬浔一直盯着她脱了鞋子,蹑手蹑脚地从自己脚边爬进了靠墙的里侧,再小心翼翼地在自己身边规规矩矩地正躺着,盖上被子之后双手更是交叉摆在了小腹上,紧张地眼睫毛直打颤。对着这样的沈莙。姬浔没由来的就是心头一软。
  沈莙还以为姬浔会再次为难自己,不想对方只是挥手一阵掌风灭了烛灯,然后就再没理睬过自己。沈莙闭上眼许久也不见有什么动静,憋了一段时间才敢稍稍掀开眼皮往姬浔那边觑了一眼,见他阖着眼气息匀称,心里总算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翻着身,想面墙而睡。
  “转过来。”
  她的动作才到一半,身旁突然就传来了姬浔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不由地吓得寒毛直竖,一个激灵,迅速转了回来。
  斜眼去看旁边的姬浔,却见他眼皮都没抬一下,一副熟睡的样子。
  也不知是夜里寂静还是上阳宫太过空落,沈莙看着月光下姬浔美好的侧脸,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词就是‘岁月静好’。
  大约是因为被折腾了这么久,她安静地盯着姬浔看了一会儿之后睡意也渐渐袭来,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像是预示着未来的风起云涌一般,第二日京中就急降了温度,从凌晨开始就一直在落雨,忽大忽小就是一直不停。
  沈莙醒来的时候屋里已经不见姬浔的身影了,她左右打量了,自己房里的血布以及一切和昨夜有关的东西都消失不见了,就连门栓都换过了,也不知是不是姬浔在离开之后又派了人前来善后。若不是自己塌上的两床被子,沈莙几乎要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古怪的梦。她推开木门,目之所及,院里的花草都被雨点打得有些狼狈,天空灰蒙蒙的,叫人心里好生压抑。
  沈莙长叹了口气,不知为何心里就是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直到用凉水泼了脸,这种感觉都没有淡去。在问过了几个少使之后她回了屋,早膳也不用,只是坐在床上发呆,她想,自己是不是病了?
  桌上一大堆被自己翻得杂乱无章的钗环,沈莙早起的时候茫然极了,压根没有注意,此时静静待了一会儿才看到桌上竟摆了一个自己从没见过的红木盒子。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一堂考试,所以不得不停更一天,大家多包涵,到后天就恢复日更

  ☆、南海郡

  沈莙很确定昨夜里桌子上还没有这个红木盒子,她犹豫着走到桌前,伸手拿起了那个木质透亮的扣锁盒子,好奇地打量了一番才掀开盒盖。
  盒子里垫着厚厚的丝绒布料,上边摆了三个小瓷瓶并一个小小的锦囊。沈莙拿起其中一个瓷瓶,拔了软塞一闻,果然是那馥草膏。她盯着那些瓶子看了半晌,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再去拿那个锦囊时脸上已经有了淡淡的笑意。
  小小的锦囊上用彩色丝线绣了一副双面绿波芙渠,沈莙几乎只用一眼就反应了过来,心里直骂姬浔小心眼。她一连不忿地抽开了系绳,打开锦囊的瞬间便有一股幽香直普鼻尖。那香味有些熟悉,沈莙细想了想,这味道与姬浔身上的暗香相似,却又不尽相同。姬浔常熏的香料虽然蛊惑人心但却很淡,除非离得很近,否则是闻不到的。而从这锦囊里溢出来的香味则更加张扬,味道清爽恬静,但是一会儿功夫半个屋子都被熏香了。
  沈莙用两指将锦囊里头的东西捻了出来,屋内光线昏暗,她干脆跑到窗前细看。
  静静地躺在她掌心的是一条可挂在颈间的小链,链条的材质有些古怪,像是足金却又非常柔软,在暗光下也显得非常刺目,上头挂着的坠子却是一个镂空雕花的鎏金小盒,圆盒最中央镶嵌着一颗红色的玛瑙。观其做工,就是内务府匠人的手艺也难以媲美。
  沈莙没见过这种样式的项链,好奇地用指尖摩挲着圆盒上头的镂空花纹,透过那些雕花间的缝隙,很容易就看到了小盒里还有别的东西。
  挂盒的小活门设得很是巧妙,她掀了半天也没将盒盖掀开,沮丧了好一会儿,最后轻轻用手一推,圆盖竟然环一支点被转开了。之前她一直好奇姬浔究竟在盒子里放了些什么,可真正打开了却很是出乎意料。挂盒里头的东西既非金银也不是珠宝,而是一朵风干了的小花,细长的花瓣紧紧抱成一团,像一个小小的花骨朵,花托附近是鹅黄色,往上却突然变成了火焰般的赤红。
  沈莙愣了半晌,说不出此刻自己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她八岁那年得到了自己的表字——“嘉兰”,她不知到那位清元大师给她取这样的小字究竟有什么深意,奇怪的是在他将写着这两个字的笺纸递给沈菱的时候,她这位二哥照着规矩想要细究,可那个慈眉善目的尊者却唯独对自己表字的来历三缄其口。沈菱无法,磕了个头便拉着她出去了。沈莙一直想找机会问上一问这表字的渊源,可是那年年底清元法师便离京云游去了,之后便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于是这也就成了沈莙心里一直好奇的事情之一。
  虽然沈莙不知其意,可沈菱却曾安慰她,‘嘉兰’乃是一种花的名字,寓意光华与美好。沈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美好,但她却对这种花生出了浓浓的好奇,可惜此花就像她一样,喜温暖厌恶寒,只在云南郡的少数地方能找到,京中根本养不活,因而她到现在也只在一本花鸟集中看到过此花的彩绘。
  嘉兰花大多有手掌大小,挂盒里的干花虽然同自己看到过的彩绘无异,可花身却十分小巧,沈莙一时也不好判断。
  她自己嘴里默念了几句‘嘉兰’,干脆地抛开了心里的疑惑,合上盖子之后便将自己挂着的项圈摘下,换了这根链子,双手托着挂盒,静静地嗅着这花的馥郁香气,咧开嘴来笑得好不开心。
  惠妃一行人在午膳之前终于回了上阳宫,秦湄一直记挂着沈莙,送惠妃回了正殿之后便直接往后院去了。她到的时候沈莙正在屋里给沈菱等人写信,见秦湄进了屋才停笔问道:
  “勤政院里诸事可都还顺利?”
  秦湄伸手用手背探了探沈莙额间的温度,在确定她没有发热之后才算松了口气,轻声道:
  “勤政院里外围了几层禁卫,能有什么事呢?倒是这上阳宫里没什么人把守,我这一夜都想着你要平安才好。”
  沈莙急于知道事态发展,拉了秦湄上暖塌坐着,附耳问道:
  “昨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现在那些刺客可都抓着了?”
  秦湄以为沈莙是在担心自己在宫里的安危,也没藏着掖着,柔声安慰道:
  “你不要担心,宫里已经安全了。昨夜里陛下和那位大人并几个吏部官员和翰林院的学士在勤政院探讨会试的后续批阅放榜事宜,不想有几个大逆不道的刺客混在奉茶和值夜的内官里进了大殿,当即就想要行刺。那些个刺客是些功夫奇佳的,大殿里的那点子禁卫没几下就被他们刺死了,吏部和翰林院也有死伤,我们到的时候还能问着血腥味呢。这次若不是有那一位在场,没准这时候宫里已经变天了。今早上还是人心惶惶的,直到哪一位前来复命,又有内官从太掖池里捞出了那些刺客的尸身我们才被遣了回来。此时禁军已经在清算这件事了,刺客们的尸首也交予西厂和大理寺进行调查。你不知道,那一位可是又帮了陛下一回,可惜亲王之上已经再难加封了,陛下只好赏赐了丹书铁券和几大车的金银珠宝。”
  沈莙静静看着秦湄,清楚地注意到了她眼里的艳羡。可是她自己很难有秦湄这样的想法,在听到‘赏赐’这个词的时候浮现在她脑海的只有姬浔肩上那道狰狞的伤口。是不是人性本来就是这样,前朝后宫,布衣百姓,他们都只能看到那位‘九千岁’金碧辉煌的府邸,只手遮天的权势以及显赫的地位,而习惯性地去忽略为了这些东西他究竟付出了多少,华服锦衣之下有多少道伤口。
  沈莙不是悲天悯人的性格,她连心疼自己都懒得费时何况是其他人。姬浔的阴鸷可怖世人皆知,而他骨子里的傲慢挑剔更是不容有人对他产生悲悯一类的情绪。沈莙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若是单纯的同情,那心里这种酸涩的疼痛又是怎么回事?若还有某种她不了解的东西掺杂其中,那么顺着这种心情走下去,前方又会不会是万丈深渊?
  秦湄不清楚沈莙的心事,她拉着沈莙一起用膳,拉着沈莙一起散心,拉着沈莙一处说话,所有人都依旧笑意盈盈,仿佛昨夜的事已经完全淡去,仿佛后宫之中一如既往,风平浪静。
  沈莙后来在上阳宫依次见到了正常当值的忍冬等人,一颗心总算落了地,不管那夜姬浔同自己说的西厂叛徒究竟是何人,总之平安留在上阳宫的这些人肯定不是。尽管心里好奇,沈莙还是忍住没有向岚绥她们仔细打听,那天夜里的事她也不曾向旁人透露半分。
  直到三月底,宫外的沈菱没按照约定的通信时间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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