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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沧海-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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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人,而且唐国如果要补充兵马粮草到建州只能选择从赣州走闽西北的武夷山区,道路难行损耗巨大,短时间内必然难以恢复元气;而我军拿下福州之后,可以直接从浙东沿海走海路水运粮草军队,损耗与唐国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此消彼长之下,很快就能扭转局势。
    如今闽中安定,并无瑕隙,但是我们也该秣马厉兵预作准备,相信一年半载之内,就会再有良机。自古建立威信,军功最快,有水丘将军和四伯父等人统军、参赞,以儿臣的年纪,只是虚挂一军职衔附其骥尾罢了,绝不会自作主张。”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钱弘佐本就不是穷兵黩武的嗜杀之人,在军事方面虽无明显的才能,也算是审慎,没有天赐良机一般不动手。
    去岁福州求援之时,众将都以为唐军势大,福州不可救,只有钱弘佐本人和内牙军大将水丘昭券二人力主出兵,最后果然建功。今年至今为止还没有看出什么机会,让他贸然答应儿子的想法,却是有些为难,所幸钱惟昱提出的理由还是比较充分的,也能够服众,钱弘佐这才考虑。
    思想斗争了一阵之后,本着“儿子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好”的想法,钱弘佐总算是有了决断:谁不想自己死后由亲生儿子可以继位呢?只要审慎持重,做好出兵的筹备倒也不算错,为了这一点,激进些也就忍了。钱弘佐把前因后果想了一遍,表情终于从一开始的凝重变得如释重负。
    “我儿,你有心为国建功是好的,可是有一件事父王必须先和你说清楚。你今年才十岁,以如今的形势,如果你没有到十八……十五岁之前,父王就……的话,那么为了国家安定,父王是不会遗命传位于你的。
    就算父王有此心,宗室为了国家也不会答应,如今不是太平时节父王想知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会怎么做,是强自继位,还是以社稷为重?”
    此前的对答如流,已经让钱惟昱神经渐渐放松下来了,到了这时,见父王问到了戏肉,也不由得凝重起来,两世灵魂交战思索,才算是给出了一个答案。
    “乱世之时,国有长君,社稷之福。如果儿臣确实无此福分,自然不会强求。只要我吴越钱氏兴盛,一人一脉之得失,又何足道。当然,如果儿臣届时功业确实足以服众,那么也不会徒然以年齿之长幼定夺,这点还望父王明鉴。
    最后,此次我军如果再袭闽中,很有可能会激怒唐国,唐国如今正是大败之后国力军力青黄不接之时,年内不太可能对我做出反击。但是儿臣观中原、马楚尽皆不稳,如果假以时日也许是一两年后唐国恢复国力之时,那时如无其他牵制唐国的诸侯,那么唐国很有可能集结重兵向东儿臣愿于此时再为国建功。”
    从经济、人口和土地规模上来说,南唐的国力比吴越要强大一半多。吴越如今户口在五十多万户、三百万人口,按照国家危急之时五户一丁的比例扩军,也只能筹建十多万人的军队;而南唐有一百三十余万户、七百多万人口,同时因为和中原直接接壤、人口中中原流民比例更高,急难之时可以征调三十万至四十万人的兵马。
    当然,不熟悉五代的人,可能会觉得这个户口人口数量有点少,但是其实结合数十年的战乱对社会生产的破坏来看,南唐和吴越的人口已经不算少了历史上,在五年之后,中原的后周世宗柴荣登基的时候,也就是显德元年,当时普查国朝人口,结果中原只有二百三十万户、一千两百八十多万在籍人口。连中原王朝主体都只有两百多万户、一千两百万人口,南唐和吴越的七百万、三百万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了。
    贯穿整个五代史来看,南唐和吴越保持持续和平的时候,主要也是中原王朝非常稳定或者南唐、杨吴自身内部不稳的时候因为那些时候吴越可以结纳、进贡中原王朝,使南唐不敢东向。
    那种年代,一旦南唐对吴越用兵,那么不愿意看到江南一统的中原王朝就会牵制性地袭击南唐的两淮之地,吸引南唐的部分兵力为吴越解围,好继续维持江南东西分裂的现状坐收渔利。
    而南唐或者此前的杨吴政权大规模进攻吴越的时间段,也很清晰,那就是中原王朝内乱不已朝代交替的时候。
    四十多年前杨行密猛攻钱那阵子,就是因为晋王李存勖与朱梁争天下迁延日久,晋军屡屡把朱温父子的梁军击溃,以致后梁无力南下协助吴越。
    而如今后晋初亡、后汉仅有三年寿命,那么也就意味着在后面的后周朝稳定局势之前,中原王朝将无法牵制南唐,当初杨吴攻武肃王钱的历史时机将重现。
    但是如今钱惟昱想要劝谏父王所面临的问题在于:这些事情钱惟昱是通过对历史的了解知道的,但是父王钱弘佐不可能知道这些。
    所以钱弘佐在听到儿子说的论调之后,第一反应立刻就是质问道:“我儿为何会有如此想法?大汉天下初立,驱除契丹胡虏,中原正是百废待兴之时。而且就算唐国寇边,难道我儿还要再动刀兵解决问题么?”
    吴越国力不如南唐,穷兵黩武正面死磕绝对是不明智的,前面对儿子的表现多少有些欣慰的钱弘佐,此刻听了钱惟昱的话,还以为儿子沉不住气,稍微被称赞了几句就对兵事有了草率之心。
    “父王大汉天下如何,我们暂且不论,然大汉驱逐契丹,契丹又岂会不图报复?只要契丹不死心、中原朝廷数年之内必然无法恢复元气南顾,而唐国富庶,定然可以先腾出手来。
    届时如果我们已经成功拿下了闽地,那么唐国要想走武夷山区翻山越岭而来袭击闽地自然是不可能的,不过我国与唐国的边境太长,最北面靠近长江的苏州、润州之间都是一马平川之地,如果唐军从苏州进攻,实在是不可不防。”
    钱弘佐不知道如今新生的后汉只有三年国祚,钱惟昱却知道。可惜的是钱惟昱不可能把这一点告诉父王,哪怕是想要依靠牵强附会地推演把这个消息推演出来,也做不到。
    这是为什么呢?那是因为,如今刚刚即位开国的后汉高祖刘知远确实年事已高,随时有可能挂点。但是如今其长子、在后汉军中素有根基的太子刘承训这个时间点都还没有死呢!这种情况下,就算刘知远马上就死,谁能相信素有威望的太子不能控制国政?谁敢相信后汉很快就会亡国呢?
    历史上刘知远的长子、后汉太子刘承训是在今年十二月份急病死的,而刘知远也是因为长子死了之后悲痛不已,才导致本身疾病加重,在又过了一个月后,也就是明年正月驾崩。
    已经二十六岁、在军中有根基威望的太子死了;换了一个只有十七岁、刚刚立为太子不到一个月、也从来没有被作为太子培养过的次子刘承佑仓促继承后汉皇位,这才有了后面李守贞叛乱、史弘肇郭威等权臣主少臣疑的问题。如果刘承训不死的话,以刘承训的年纪和威望优势,后汉被后周取代的希望就很渺茫了。
    钱惟昱依靠自己的历史知识可以知道这些事件的发生,但是无论如何他无法用合理的推理来解释这一切,他总不能先知先觉地直接告诉自己的父王:大汉太子刘承训虽然今年才二十六岁、目前没灾没病血气方刚,但是半年后他就是会突然死掉。
    所以,急中生智的钱惟昱只有牵强附会地攀咬契丹,把契丹对后汉的威胁夸大一些,好让他继续后面的假设。在生搬硬套了“契丹威胁论”之后,钱惟昱不给父王细想的时间,立刻抛出了自己的应对措施:“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儿臣恳请父王能够给儿臣一个机会,效法先王入宣州田处为质之故事。儿臣愿意孤身入唐为质,劝说唐主西向,以兵进马楚为先虽然如今马楚内部乱象初萌,然唐军没有五六年之力,也是不可能彻底吞并马楚故地的。
    届时,如果唐主李有儿臣这个人质在手,以马楚故地之乱,与我吴越众志成城之团结,相信唐国会做出一个明智之选的。如果儿臣注定无此机缘继承父王基业,至少也让儿臣为国立功!”
    “如果唐国寇边,你想为国出质,引诱唐军西向马楚?这有何益?”
    “父王,如此乱世,哪个诸侯敢立幼主?‘国有长君,社稷之福’之论之所以广为诸国接受,与天下大乱的大环境是不无关系的。
    那些愿意立长君的国主们,所想的无非是让自己的弟弟当了一方诸侯,总比让自己的年幼的儿子坐上那个位子之后爆发内乱外敌被人一锅端了要好,到时候连想退一步让子孙后代当个富家翁的机会都没有。可是,一旦王位到了‘王叔’手里之后,要想重新回到‘王侄’手里,那就很罕见了。”
    “你说的这些,父王自然知晓,可是这和你甘冒奇险,预作出质的打算又有何关系?”
    “父王觉得,如果将来大位更替之时,儿臣身在国内,却因年齿幼小资望不足而不为众人拥立;或届时儿臣身在唐国、为国立功,众臣欲立我而不可得;两者相权,何者更为有利?”
    
    第6章 出行前夕
    
    钱弘佐和钱惟昱说了些什么,外人不得而知,一群宗室侯爷和内牙军将领、朝中丞相在外殿等候了许久,才接到钱弘佐的敕命:畅春院赐宴。
    大王身体有恙,酒宴自然是欢快不起来,不过是意思一下抚慰众人。钱弘佐没有饮酒,只是略略饮了些煎茶。然后命钱惟昱、钱弘、钱弘佐代替自己向其余众人敬酒,酒是东府越州进贡的黄酒,浙人自古就嗜会稽黄酒。便是吴越国上起宗室,下至臣僚百姓,饮宴也就多用越州酒。
    大家中规中矩酒过三巡,略略吃了些菜肴,钱弘佐命当值的内牙军指挥使诸温取过两份敕书,命其当众宣读。
    诸温领命上前,展开敕书念到:“王子钱惟昱,温良恭俭、仁孝素著。今日随行巡幸,救父心切,奋不顾身,堪为宗室楷模。念其年岁渐长、聪慧果断,宜进职司、砥砺操行。特加封钱惟昱为富阳侯、领镇海军节度副使、两浙牙内水军都指挥使。”
    第一份敕书,寥寥数十字,交待了钱惟昱今日随行救父的功劳,并且册封了爵位和官职。节度副使这年头也不太值钱,基本上就是给钱钱粮俸禄,没有实权。钱和钱元时期在国内册封的节度副使也有几十个,所以说和后世某国政府里面正副职的数量比例也差不多,基本上可以看出某国自古就有多封几个副职养闲人的政治习惯。
    内牙军中的都指挥使算是一个有可能实际掌握到兵权的实职,但是也不一定,实际操作上还要看这名将领在内牙军中的根基,如果是毫无从军经验空降下去的,那一般也没戏。
    而且都指挥使也是分名义、分兵种的,如果是“马步诸军都指挥使”,权力就比较大;如今钱弘佐给儿子准备的“水军都指挥使”就完全是一个新设的职衔了,因为如今两浙内牙军中还没有常设编制的水军!水军多是地方上才有专设,比如“某某州水军都指挥使团练使”就算是比较牛叉的实权水师将领了。
    如果再落实到具体实处,那么目前的吴越国只有明州、台州、温州、苏州四有“都”级别的水师编制,每处三四千人而已。而且只有明州和苏州的水师长官是“都指挥使”级别的,而台州、温州的水师长官挂的名只是“团练使”。
    这两者之间的差异就好比正牌国防军和人武部下面的民兵的差距,“团练”的水师,平时也就维持一下海商秩序打击打击海盗水匪而已。
    因此,钱弘佐相当于是给了儿子新建一个都规模水军的实权,但是在人力、财力上面给予的支持不能太大,免得触动了内部各军的既得利益给钱惟昱树敌。
    这份敕书的反响不是很大,因为吴越国传统有给宗室众人都实授官职的传统,可不像其他封建王朝或者割据势力那样防着一大堆王爷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干当闲人养着。只不过此前的例子中一般都是要十五岁之后才授予实职,如今钱惟昱的年纪比有例可循的最低情况年纪还要小一些罢了。
    第一份敕书念完后,剩下的就是交代钱仁俊问题的那份了。
    “曩者,寡人不明,以奸邪程昭悦……今特复从兄仁俊‘权领内牙马步诸军都指挥使’、钱塘侯、实授威武军安抚使,以抚其功。”
    这份敕书中间自然免不了是和其他帝王的罪己诏差不多的格式,骈四俪六谦虚悔过一番,最后才说道戏肉,给了钱仁俊一个在大王身体不好的时候权领内牙军兵权的职位,至于后面的实授威武军安抚使,也算是为吴越国日后继续对同样沿海的闽中漳州、泉州用兵做个铺垫威武军节度是吴越国拿下福州之后在福建设立的,治所就在福州。理论上这个节镇还包括福建北部的其他一些领地,只不过这些土地目前都还是吴越的敌国南唐占领着罢了,所以除了福州的实权之外,其他只算是空头支票。
    除了这两件大事之外,宗室钱弘、钱弘也得到了一些新的赏赐和分权,众人各自谢恩不提。钱仁俊因为他那个做大王的弟弟罪己为他复官感动不已,连连叩谢至额前出血乃止。
    不管他此前怎么想,如今,就算他有异心,只要敢动手,地方宗室都会唾弃离心的吧。
    ……
    钱弘佐落水已经是当天午后涨潮时分了,赶路回城、救治调养、接见宗室诸人、密谈、赐宴都需要时间,加上诸侯礼仪繁复,散去晚宴各人回府的时候,已是将近亥时,也就是相当于晚上八点多钟样子。
    古人大多睡的早,钱惟昱体内那个后世的灵魂虽然不介意做夜猫子,但是毕竟其寄居的这具身体才八岁,生物钟很准点;何况今天钱惟昱自己也受了伤和惊吓,所以离开咸宁殿的时候已经昏昏欲睡。好在他年纪还小,没有独立建府,至今仍然住在宫中,所以侍从只要抬着辇送到距离咸宁殿不远的仙居堂安歇即可。
    因为吴越国并没有称帝,所以宫内各处在称呼上都不能逾制,也就没有专门作为太子寝宫的“东宫”一说,每一任新的吴越王在即位之前实际居住的宫殿也是不一定的。那仙居堂乃是当今吴越王钱弘佐当初即位之前的居所,所以如今也就相当于是“东宫”的地位,钱惟昱作为当今大王的唯一嫡子,才会被安置在那里。
    钱惟昱在宫女随侍下回到仙居堂内殿,洗漱一番也就安歇了。
    床铺是黄花梨木的材质,精雕细琢纹饰精美,上面先铺着安吉细竹皮密密编成的凉席,再覆以熟丝锦缎的表里,正是六月夏夜的铺陈。
    躺在床上,听着渐鸣渐息的蝉鸣,钱惟昱对于今天发生的一切仍然觉得如在梦中。仅仅四个时辰而已,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自己穿越融合,父王落水又被救,曾经被诬陷为谋反的伯父出于至诚来探病,父王和自己又要试探、挤兑、最后授官安抚布局。
    “不想这么多了,先好好睡一觉,就当是给自己一个喘息之机,但愿一觉醒来那个可恶的顾胖子的魂魄能够彻底融合,不要再和今天这样留给人这么多破绽了,至于父王那里,只希望从此以后,他会认为是他的儿子太天才,原来藏的太深了才好,不然一下子表现得太多难免惹人疑心。”
    想着想着,钱惟昱就渐渐睡去,一夜无话。
    因为前一天睡得晚又劳累,而且还受过伤磕破过额头,父子二人都有伤在身。所以第二天也就免了请安礼仪什么的。直到日上三竿也没有宫女来叫醒钱惟昱起床,直到辰时将尽,他才自己悠悠转醒,活动了一下筋骨,觉得没有什么酸痛或者头皮发炸的坏现象,才慢慢爬了起来。
    看来灵魂融合地比较顺利,如今已经没有什么举止突兀的所在了。宫女端着铜盆青盐面巾牙刷等物进来侍候,钱惟昱在别人服侍下如同木偶一样洗漱了,看到这个时代已经有了动物鬃毛制作的牙刷之后,他刚刚融合的灵魂依然稍微有点诧异,他前世是知道北宋沈括的《梦溪笔谈》里面已经提到了有牙刷这件东西的存在,所以知道最晚到北宋牙刷这玩意儿就已经在民间广泛使用了,如今既然五代就已经有了,可见其发明至少应该上溯到唐朝。
    洗漱完毕,随后用了早膳。这还算是他在这个时代吃的第一顿早饭,昨夜的晚宴因为都是些样子菜、温火宴,而且当时大家的精力都放在听别人宣读敕书和观察别人交谈敬酒的礼节上了,所以吃的是啥味道也不知道。如今自己一个人慢慢享用,才算是慢慢找回点这个时代的亲切感来。
    早餐是泼了火腿、咸蛋丁的粳米粥,还有鸡肉馅儿的灌汤小包子;如果觉得粥里面本身那些配菜不够滋味,旁边还有一叠沾麻酱的腌渍笋可供调味。也不知是体内多了一重思想之后脑力劳动强度更大了还是什么原因,钱惟昱觉得自己比以前胃口好了不少,没多久就喝了两盏米粥,吃了一屉的小包子。
    “这辈子可别再长成死胖子了……嗯,多吃点儿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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