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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之中忽然有一个东西是明亮的，是在直射阳光下隐隐发光的，且又是那么的高高在上……那么自然，进入教堂的人们，会对这个耶稣像心生敬畏，甚至感觉那是耶稣本身在散发圣光。
　　这与刚才那龙神庙里的情况一样。龙神庙里采光极差，只有三处通光口，分别照耀着龙神像，铜钟，还有那装有龙童的神龛。因为龙神像的巨大，且又被光线照耀，所以在踏入神庙时短暂失明之后的人们看起来，在心理上便有种看见了神迹的感觉。
　　加上龙神像高大威严，上面又有琉璃微微反光，所以更让人觉得自己渺小，有种不由自主要拜下去的冲动。
　　玄薇正这么想着，便听见庙里传来了撞钟的声音。玄薇回过神来，开始四处打量整间龙神庙。
　　龙神庙一共有三层，每一层都是个口子型，且这龙神庙建在半山腰上，自下往上一层比一层更宽阔，从高处看下来，仿佛就像是个倒着的“吕”字。
　　龙神庙入口不大，进来后仿佛进入了一个瓮，越往里面走，越能闻见那种异香，人的心就越澄净。最里面一层的最里面，便是现在玄薇所站的地方，正殿的大门口。正殿很高，从外面看像是两层，可进去以后才能看出，其实只是一层，只是那神像太高。
　　玄薇心里隐隐觉着，这龙神庙也不知道是谁建立的，不过现在看起来，确实是够有钱的就是了。
　　正当她想着的时候，贺白卿走了出来。
　　门口除了那守在功德箱旁边的青衣汉子，已经有人在排队等着进去叩拜了。贺白卿拉过玄薇，两人走到了背人处。
　　“师兄，怎么样，你看到那个孩子了吗？”玄薇问道。
　　贺白卿点了点头：“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走。”
　　玄薇见贺白卿脸色不太好看，便也点了点头，两人准备回去。
　　一路无话，两人似乎心里都有心事，一回到客栈，两人还未回房，便被一直等着两人回来的房伯逮了个正着。
　　“回来啦？”房伯从聂清远的房里走出来，看着玄薇脸上满是期盼：“怎么样？拜过龙神了？”
　　玄薇这才想起来，要帮房伯拜龙神，这事被她忘了个精光，她有点尴尬：“房伯……对……”一句对不起还没说出口，旁边的贺白卿却冷哼一声，先说话了：“拜了没用，这种地方，就算有能显灵之物，怕也不是什么正经仙灵，反而是妖物还差不多。”
　　玄薇和房伯一听，双双一顿。房伯脸色大变，赶紧摆了摆手：“话可不能乱说！人家这里供奉龙神好几百年了，还不都是龙神护佑，才能让这宿龙镇风平浪静的。咱们虽说只是过路，可也不能对神灵不敬啊！”
　　贺白卿一摆手，表情并不好看。他看了眼玄薇，对房伯说道：“先回房，咱们细细说来。”
　　三人来到了聂清远的房里。
　　聂清远此刻，手里正拿着本书读着，抬头看见贺白卿和玄薇进来，脸上露出了笑意：“你们回来了？正巧，我差小二寻了本本地志，里头有宿龙镇的神话，我正看得有趣，你们便回来了。”
　　贺白卿与玄薇坐在了桌边，房伯叹了口气，赶紧去倒茶。
　　“怎么，表情这样难看？”聂清远看了眼贺白卿和玄薇，发现他们表情都不算好看，于是问道：“难不成，遇见了什么不好的事？”
　　玄薇想起那个被禁锢在了神龛里的小孩，心里一酸，点了点头：“确实不好受。”
　　房伯叹了口气，说道：“老奴无知，只知道听人说这龙神灵验。可几位都是读书人，是有大能耐的，怕是见解不同。老奴也不说话插嘴，就在屋外候着吧。”
　　玄薇听房伯这话，分明是心里有气的。她也能理解房伯，毕竟求神拜佛能让自家少爷好一些，也是他的心愿，这么冒然告诉他那神仙根本不管用，或许还是大骗子，他肯定在心里有抵触心理。
　　“房伯，您别出去了，外头冷。您过来坐坐吧，我们说一说今日所见，您听一下，说不定就能明白了呢。”玄薇对房伯说道。
　　房伯想了想，便也没出去，他搬了小凳子，坐在了远远地门口，闷着头也不说话。
　　聂清远轻笑一声，对贺白卿说道：“其实，我今日在这本地传记之中，也看到一个有意思的小故事。贺兄先说，等说完了，我再跟你们说一说这书里的小故事。”
　　贺白卿点了点头，看了眼玄薇，说道：“师妹，你是否也看出，那孩子其实身上病得很重？”
　　玄薇点了点头：“嗯，他身上的所谓‘龙鳞’其实是一种病。”

　　☆、第142章　惊讶

　　贺白卿点头：“暂且不谈那个什么‘龙鳞’，单说那孩子现在的情况，就让人堪忧。他肺病很重，胃也不好，每日服用虎狼之药，以压抑症状，怕是长此以往，这孩子活不过年去。”
　　玄薇一愣，她只留心看了那孩子的皮肤，却没有留意其他。
　　“我靠得近了些，并顺势摸了摸那孩子的脉，脉相虚浮，怕是命不久矣。可是，就是病成这样，他都要赤身**坐在那神龛之中，想必是被点了穴。明明体虚至此，却还要被这样虐待，这龙神庙里，若果真供着神灵，那么神灵怎会纵容他们如此虐待一个孩子？！”贺白卿气愤地说道。
　　房伯一听，顿时有些愣住：“那……那不是龙童吗？”
　　玄薇看向房伯：“恐怕……还真不是什么龙童。”
　　“可是，他身上长着龙鳞啊！”房伯连比带划地说道：“他们都说，龙童身上长着龙鳞，千真万确！”
　　玄薇叹了口气：“我仔细看过了，那个龙鳞……说起来太过残忍。其实只是孩子身上长了鱼鳞病。而且，这鱼鳞还是被人有意长成这副模样的……我摸过那孩子的手，细细的鳞片之下，还有一些小小的伤疤。想必是有人为了让那鱼鳞病更像龙鳞，所以事先在孩子身上划出类似龙鳞形状的伤口，然后病发之后，鳞片按照伤口的形状长成，则会变得更像是龙鳞。”
　　“什么？病？”房伯震惊。
　　玄薇点了点头：“鱼鳞病是一种遗传病，一般都是小孩子比较严重，长大了则角质层增厚。有的人严重一些，有的人则基本没什么影响。那个所谓的‘龙童’，就是一个严重的鱼鳞病患者而已。”
　　贺白卿多看了玄薇两眼，最后微微点了点头。
　　房伯坐在门口，表情震惊无比。再反过来看聂清远，他却脸上依旧淡笑，好似早就知道了一样。玄薇看向聂清远，只见他手里扬了扬那本书，说道：“来听听我看到的这个故事吧。”
　　“本地志上说，这宿龙镇，是五百多年前得的名，自然，是因为有‘龙神’夜宿此处。而这龙童，自然也就是‘龙神’留下的种。这本书上说，本地五百多年之前，曾有每年祭龙神的风俗。每年年底，便在镇里选出一名妙龄女子，投入这外头的河内，以乞求来年河水平缓，不要泛滥。五百多年前的某日，龙神忽然降临，亲自将那即将投入河里的女子捞了上来，并夜宿此处，第二日消失在河水之中。书中说，龙神身高十尺，浑身布满青色鳞片，当初被民众发现时，众人皆叩拜。第二年，那女子诞下一男婴，出生三日后，浑身开始长满龙鳞，众人皆言此乃龙子，于是宿龙镇的名声就传出去了。”
　　聂清远说着，将手里的书扬了扬，笑着对贺白卿和玄薇说道：“书上还说，这宿龙镇的百姓之所以信奉这龙神，是因为自打龙神显灵之后，宿龙镇的河水再也没有泛滥过一次，五百年来风平浪静，而宿龙镇则越来越繁华。”
　　玄薇一愣，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手：“五百多年前……那岂不是运河正准备建起的时候？这么说……并不是什么龙神显灵，才会让这宿龙镇的河水一直平缓，而是因为建起了运河，改变了这里本身河道的形状，才会让河水上下游通常，不再泛滥的。”
　　贺白卿点了点头：“越发繁华这事，就更好解释了。运河连通了这里的本地河，这里自然交通发达，繁华起来是迟早的事情。”
　　房伯愣了愣，半晌不曾说话：“那……那个龙神……”
　　玄薇摊了摊手：“想必，那个人大约就是个鱼鳞症患者，因为鱼鳞症是遗传性的，所以生了个孩子身上还是有鱼鳞，这很正常。”
　　房间里，一时寂静无声，房伯仿佛三观遭受了不小的打击，整个人有点恍恍惚惚的。
　　“所以说，那个孩子其实也是鱼鳞症患者，且很可能是五百年前那个男人的后人？”
　　玄薇眼神一暗，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我觉着，事情并不这么简单。”
　　众人的想玄薇头去目光，玄薇抬起头来，环视一周：“其实，鱼鳞症是一种病这种事，若是有有经验的大夫去看，自然分分钟就会戳破这个传说。可是不仅没有人戳穿，且五百年来，这里一直有着供奉龙神和龙童的风俗，而且，那龙童经历了五百年来数代的洗礼，皮肤上的症状不仅没有缓轻，反而被人刻意利用了起来……这所谓的龙神和龙童，已经是一个巨大的骗局了。”
　　贺白卿点了点头：“别人看不明白那龙童身上有病，这很正常。一个月这龙童只出现两次，而其余大部分时间，则被关在那个小小的神龛之中，在光线昏暗的环境下接受人的叩拜，普通人根本没有闲心仔细去观察他，不清楚情况很正常。可是，龙神庙里有那么多人，那些维系着这个系统，维护着这个谎言的人……才是帮凶。”
　　房伯脸色有点泛白：“那……那他们这样，有啥好处啊？”
　　“钱。”玄薇和贺白卿异口同声。两人对视一眼，玄薇说道：“房伯你可知，每日龙神庙能收到多少香油钱？这龙神庙里每日都有信徒成百上千地涌入，每个人进庙要交一份香油钱，叩头又要交一份……更不要说，等每个月初一十五时，龙童上街，又能收到多少供奉了！”
　　玄薇越说越是气愤，她手一拍桌子，说道：“你们是没瞧见，那龙神庙建得金碧辉煌，不可能是几百两银子就能建成的！”
　　房间里一片寂静，半晌之后，还是聂清远第一个开了口：“其实……我所担忧的，不仅仅是那些孩子。”
　　玄薇和贺白卿看向聂清远，聂清远摆了摆手里的书，说道：“这里还有个故事，发生年代比较近，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说是百里之外的另一个镇子里，有个乡绅，之前丢了女儿。女儿丢了七八年，一直找不到，后来便也死了心，想要与妻子再生个孩子。”

　　☆、第143章　祈福

　　“只是夫人年纪大了些，两口子一直怀不上孩子，也是着急。后来听说龙神庙灵验，乡绅带着夫人一路来到宿龙镇，去拜了龙神。结果，他们在龙神庙中看到了龙童，夫人当即晕厥过去。醒来之后，夫人便疯了，见人就说，那龙童长得像极了她丢了七八年的那个女儿。”聂清远说完，玄薇当时就明白了。
　　“你是说……这龙神庙里的所谓‘龙童’，是拐了良家女子回来，囚禁起来生下的孩子？”
　　聂清远点了点头。
　　房间里几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们……不知不觉之中，竟撞破了这样一个欺骗世人五百多年的惊天大骗局！
　　静了不知道多久，玄薇吸了口气，开口时声音竟有些沙哑：“我们得揭穿这个骗局。”
　　她语气坚定，虽然声音依旧软萌，可却能听出她说这话时的决心。聂清远看向玄薇的眼神里，多了一丝赞赏，而贺白卿也默然无语，片刻之后，他同意了玄薇的话：“既然这件事情被我们知晓了，我们便有这个义务让真相大白。毕竟，在里面受害的人，并不仅仅只有那些可怜的孩子，还有这么多年来，那些无辜被拐的女子，以及被蒙蔽在鼓中的百姓。”
　　贺白卿说到这里，话音一顿，抬头看向玄薇：“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且那龙神庙在此地声望甚高，根基颇深，想必没有那么容易被动摇。更不要说，此地百姓大多数坚信龙神，若冒然戳穿，怕是反而没有什么好的结果。”
　　玄薇点了点头，她虽然激愤，可并不冲动：“师兄说得在理，明日我再去一趟龙神庙，好探一探形势。师兄，明日若是可以，不知你是否能去一趟本地官府，试探一下官府口风。我怕龙神庙在此地能百余年不倒，期间肯定还有不少人发现其中关窍，只是这么多年来没有人戳穿，怕是这龙神庙与官府也有关系。”
　　贺白卿点了点头。
　　三人商量到了深夜，直到聂清远支持不住，必须要休息了，玄薇与贺白卿才离开他的房间。
　　“师妹，恐怕……咱们年前到不了京城了。”出了门，贺白卿对玄薇说道。
　　玄薇点了点头：“这点，我心里有准备。”
　　两人并没有再多聊什么，到了分别处，两人分别进了房间。
　　回到房中，玄薇点亮房里的蜡烛。房间瞬间被烛光点亮，玄薇松了口气。她走到床边坐了下来，脑子里满是白天里看到的那个龙童的模样。他的眼神，让玄薇心里难受。
　　静了片刻，玄薇觉得有点冷，她抬头一看，房内的窗户是开着的。她想起早上离开房间时，自己开窗通了通风。
　　她站起身来，到窗前准备将窗户关上，却无意中发现了从外面吹到窗台上的一粒雪花。她愣了愣，看向窗外原来，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雪，雪花飘舞，为大地铺上一层银白。玄薇望着雪景叹了口气，心里挂念起马氏来。
　　也不知道她们现在如何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已经住进了小院里。马氏虽然与她有些观念上聊不来，可是她确实是亲切的。是她们给了刚刚到来这个世界的玄薇一丝温暖。
　　还有红枣，离开乌坝时，红枣的痄腮还没好。过了这些日子，不晓得她还是不是总是想着离开柳杨屯。
　　白天里，她看见的那个孩子，还没有红枣大吧……红枣尚且还是爬树挖泥的年纪，可那个“龙童”，却自小被关在狭窄的神龛之中，****经受着病痛的折磨，还要被人作为赚钱的工具，****坐在阴冷的龙神庙里，身不能动，口不能言……
　　她想到这里，在窗前的梳妆台边坐了下来，抽屉里，放着她的那些手术刀。
　　其实鱼鳞病并没有根治的办法，就算到了现代，也只能注意平时调理，注意皮肤的湿润，否则一不小心，到了干燥的季节，这种仿佛鱼鳞一般的皮屑依旧会布满全身的皮肤，特别是那些暴露在外的皮肤，更是容易犯病。
　　但是，她还是想要救那个孩子。
　　可是龙神庙在本地已经扎根五百年，五百年……这可不是个小数字！
　　龙神已经深入所有当地百姓的心中，他们自小便坚信龙神的存在，她们该如何才能戳穿这骗局？
　　她抚摸着手术刀，仿佛从这刀中汲取力量，直到夜幕降临，贺白卿在门外喊她出来吃饭。
　　聂清远自然是只能吃房伯亲手熬的粥，可贺白卿和玄薇却能在楼下吃饭。两人找了客栈楼下大厅里的一个角落，坐在那里等小二到来。当小二来了之后，玄薇假装无意，开始盘问起小二来。
　　“那龙神庙里，除了龙神和龙童，还有什么主事的吗？”玄薇问道。
　　“该是……没了。不过有个老道，平日不出来，只有新的龙童出现时，他才会出来一次，主持一下仪式。”小二摸了摸脑袋，说道：“客官今日可是去龙神庙了？为何问起这个？”
　　玄薇看了贺白卿一眼，然后微微一笑：“我们的朋友得了重病，我们心里急，所以才去龙神庙烧香。今日一去，觉着龙神庙果然名不虚传，所以心里琢磨着，是否能请龙神庙代为祈福，可是毕竟我们是外地人，所以也不知道该去找谁。”
　　小二一听，顿时笑了：“嘿，这事儿那需要专门找人祈福呀。我跟两位说，这龙神庙只要心诚，就肯定灵验！上回，有对夫妻过来，说是想求子。来了咱这想要求龙神保佑……可是谁都说，咱这龙神大人不管这个啊，求了有用么？嘿你当怎样？求了却果真是中了！那对夫妇……”小二的话头似乎止不住了，一个劲地再对玄薇说那龙神有多灵验。
　　玄薇听了，心里又沉了沉，看来这龙神，果然在本地人心里，有着不可撼动的力量。
　　“都说灵验，可有不灵验的？”贺白卿问道。
　　小二一听，表情顿时变了：“哪里有不灵验的！都灵验！客官，我可跟您说，这龙神可不能不信！人都说心诚则灵，若是您心不够诚，那么去拜了龙神却没有心想事成，可不能怪龙神大人不护佑您！”

　　☆、第144章　底气

　　玄薇听了，不动声色看了贺白卿一眼。贺白卿屈指按了按自己的嘴唇，然后笑着说道：“信是肯定信的，只不过我与师妹不过是关心则乱，想要更保险一点，所以才说了这话，小兄弟不要介意。”
　　小二表情也缓和了下来：“您二位是外地来的，自然不知这龙神在咱们本地人心里的地位。话说，您这些话在小的面前说说倒也罢了，可千万别让外人听见，免得招人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