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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面还有没有什么别的？”
　　“有……有一个人。”
　　“什么人？”
　　“很熟悉的人……”
　　“你为什么说有一个人？他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站着。”
　　玄薇心里灵光一闪，忽然明白，这个顾二所看到的人，会不会就是伤了顾渊的人？
　　“你能看见他的脸吗？”
　　“不能……”
　　“为什么？”
　　“他……背对着我，头上戴着披风的帽子。”
　　“披风？”玄薇面容一滞，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蔷薇镇地处中原，平时就算是冬日，披披风的人也不算多。披风是乌坝人最常穿的衣着，若是顾二梦中的人穿着披风，那么……那个人很可能是从乌坝来的？
　　可是，可是乌坝的人，不都是顾渊的兄弟吗？
　　“走过去，看清他是什么人。”玄薇下了指令，声音微微沉了沉。
　　顾二眼珠子剧烈转动起来，他开始挣扎，脸上痛苦的神情越发深重：“走……走过去……”
　　“对，走过去。”玄薇的指令依旧指引着顾二：“走到他的面前，掀开他披风的帽子，看清楚他的脸。”
　　“唔……不……不是的……不是他……”
　　“他是谁？”
　　“他是……是阿松……是阿松……”顾二的面上满是痛苦之色，他的声音忽然锐利起来，人虽然闭着眼睛，却似乎要挣扎着坐起来一般：“他手里拿着长刀，长刀上有血……血……血！是……是他背叛了我们……我……”
　　听见“阿松”这个名字，玄薇忽然大惊失色。她看向床上顾渊的表情，发现他脸色发青，似乎陷入了梦魇。玄薇赶紧平缓声音，开始念起数字来：“四，三，二，一……”
　　“一，二，三，四……”
　　在玄薇清浅平缓的数数声中，顾二渐渐平静了下来。
　　“四，三，二……我拍一下手，你会从梦里醒过来……”
　　“一，二，三……”玄薇数着数字，忽然猛地拍了一下手心。
　　声音清脆响亮，像是忽然一下将房间里静谧的空气给划破一般，顾二浑身一抖，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目光空洞，直愣愣看着面前的空气。玄薇咬了咬下唇，凑上前去轻声唤他：“顾二，顾二？你还好吗？”
　　过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顾二忽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整张脸上憔悴无比，缓缓地点了点头：“我还好，只是想起了……为什么会受伤。”

　　☆、第407章　原来是他

　　玄薇咬了咬下唇，心里一片难过。
　　恐怕，顾二不仅是想起了他为什么会受伤，也想起了为什么顾渊会逃避在躯体之内，无论如何也不愿意面对现实吧？
　　阿松……
　　居然是阿松。
　　“别再想了。”玄薇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站起身来，走到门边上摇了摇铃铛：“我喊小二来送热茶水给你喝，一会儿跟我一块出去晒晒太阳，将脑子里的东西先全部忘记。你不用想这么多，要好好放松自己。”
　　顾二抬起头，面上带着疲惫，朝玄薇勉力点了点头：“我知道的，别担心。”
　　玄薇瞧着顾二的脸色，心有不忍，她扭过头去，将自己的小药箱又给背了起来，转身往门外走去：“我喊马老板来陪你聊聊天，今天的催眠结束了。”
　　“结束？”顾二一愣：“我……我还是我啊？”
　　“催眠一共三次，前面两次都是让你习惯我对你催眠，让你的心理解除对我的防备而已。我没有真正深入地走进你的内心，等到第三次时，我才会真正问起你的另外一个人格。”
　　顾二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将头靠在枕头上。当玄薇离开房间的前一秒钟，顾二忽然轻笑了一声：“我还以为，刚才一闭上眼，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原来，老天爷还会给我一点喘息的时间啊。”
　　玄薇脚步一顿，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顾二这样幽怨的语气，其实很少出现。他平时都是一副大无畏想要自我牺牲的样子。
　　其实，正是因为玄薇刚刚替他催眠，如今的他身心放松，才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了那样幽怨地感情来。
　　可是，玄薇的心，此时何尝不是淌着血的呢？
　　玄薇刚推开房门，便瞧见了一直候在外面，瞪大了眼睛侧着耳头偷听的两个家伙。马老板与顾澜两人正用着完全相同的表情，几乎连动作都一致地朝玄薇看过来。
　　玄薇身子一顿，而后才跨出房门，回身将房门关上。
　　顾澜凑上前去，用极小声地声音问向玄薇：“怎么样？”
　　玄薇闭了闭眼，有点难过地说道：“他想起来，之前捅他胸口的人，是谁了。”
　　“谁？”
　　“徐松风。”
　　“啥？”顾澜声音徒然拔高，而后才猛地发现自己失声。她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两只眼睛滴溜溜四处转了一圈。她侧耳听着门里的声音，确定里头的顾二没啥动静，才赶紧伸手拽住玄薇的袖子，将她拉到一旁，凑过头紧着问道：“怎么可能是他？他不是帮咱们的吗？你的事情，都是他告诉你的啊！还有还有，之前他可是救了我哥两回！两回！如果真的是他捅了我哥那一刀，那之前干嘛还要救他？救着玩么？”
　　玄薇被顾澜这一连串的问题砸得有点儿懵，其实这些事情，她也想不太明白。只是，有一点她却记得很清楚——当初，她和小师兄第一次与徐松风面对面对话时，徐松风面上的表情……有些诡异。
　　他似乎一直处于暗处，似正似邪。有时候会在关键时刻向他们伸出援手，又有时候会在背后捅他们一刀。
　　更重要的是，顾澜的最后一个问题也正是玄薇心里所疑惑的。
　　徐松风救了顾渊两次，其中一次更是几乎拼上了自己的性命，九死一生将顾渊从鲜卑大营里救出来……废了这么大的功夫，绝对不是一时兴起的事情。
　　既然有着这样的情谊，又怎么会忽然捅顾渊一刀？
　　更何况，这一刀绝非是随随便说捅的。顾渊当时情况凶险，是玄薇亲手将他送死亡线里救了回来，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刀绝对是想让顾渊死！
　　若不是玄薇对人的内脏十分了解，又有着现代急救知识，不然单纯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来说，是绝对绝对不可能将顾渊给救回来的！
　　“你倒是说话啊，别愣着！”
　　顾澜摇了摇玄薇，才将玄薇的神给摇了回来。
　　玄薇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清楚。只是……如果伤了顾渊的人是徐松风，那么顾渊尘封自己倒是有理由了。毕竟，在顾渊看来，徐松风是他的兄弟，更是救他的救命恩人，他曾经甚至想要与徐松风结拜。”
　　玄薇说着，看向顾澜：“你知道的，以顾渊的性子，是很难真正相信一个人的。可是，这么一个让他信任的人，却发起了一场无端厮杀，让他的三千个兄弟大半无辜丧命……甚至，这个他信任的兄弟，拿起刀，想要置他于死地……”
　　顾澜被玄薇这么一提醒，才忽然意识到——既然顾渊的伤是徐松风给的，那么……当初那场刺杀皇上的戏码，也是徐松风发起的。
　　两人脸色微变，齐齐静了下来。
　　马老板见两人碎碎念，也知趣地没有往前面凑。他轻轻推开了门，走进了屋里，看了眼床上的顾二，惊奇地发现顾二的脸色是那样的难看，仿佛真的受了什么重伤，又干了什么重活一样。
　　明明……就是好像是做了个梦一样，不是么？
　　而此时此刻的顾二，其实已经疲惫地睡了过去。
　　经历一场催眠，对一个人的精神，是一种很重的奴役。玄薇让他面对了潜意识里最不想面对的场景，又逼迫他正视了潜意识里深深藏着的那个不想面对的人……此时此刻的顾二的精神，已经是脆弱得不堪重负了。
　　他睡了过去，呼吸清浅，可眉头，却依旧是深深地皱着。
　　梦里，他似乎有一次走在了一条铺满雪花的小道上。这条道上，同样大大小小铺满了鹅卵石……
　　只是，这一条小道，却与云来客栈的小路有所不同。
　　顾二走在这条小路上，渐渐觉着周围的景色有些变化。天色从明亮变为黑暗，周围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慌。他一步一步走得小心翼翼，好似防着黑暗中不知名的野兽一般。
　　“哥哥，咱们不是要去厨房么？”身边，忽然一个小小轻轻地女孩子声音响了起来。
　　顾二一愣，猛地扭过头去——他发现，自己居然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孩子，手里牵着的，却是一个眉眼眼熟的四岁小女孩？

　　☆、第408章　往事如梦

　　顾二一愣，猛地扭过头去——他发现，自己居然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孩子，手里牵着的，却是一个眉眼眼熟的四岁小女孩？
　　“哥哥，大厨房里面的东西都吃光了，咱们去奶奶院子里的小厨房找找吧……”
　　顾二迷茫地四下望去，周围一片漆黑，而手里牵着的小姑娘，却脸蛋白净。她摇了摇自己的手，声音轻轻地说道。顾二似乎感觉自己点了点头，而后像是被这个小姑娘牵着，继续往前走去。
　　他们走在鹅卵石的路上，路面上的雪化了大半，却显得略有些脏。像是曾被无数只脚踏过一般，泥泞之中，暗暗藏着些深红。寒冷的空气之中，偶尔有些让人反胃的腐臭飘过，加上这静得让人心慌的夜，着实让人无法心安。
　　小小的顾二也不知是被冻的，还是被吓的，身上一直微微颤抖着，却因着身旁的小姑娘而勉强挺直着背。
　　他是哥哥，顾家只剩下他们两个了，他如果倒下了，妹妹怎么办？
　　妹妹……
　　“澜儿，你怕不怕。”
　　“怕的。”小小的姑娘轻声说道：“不过有哥哥在，澜儿也不怎么怕了。”
　　顾二紧紧攥住了小姑娘的手，用力点了点头：“哥哥有澜儿，也不怕的。澜儿放心，外面的坏人很快就会离开了，咱们会有人来救的。”
　　“嗯，哥哥咱们别说话了，省省力气，找吃的吧……”
　　整个空间扭曲起来，黑夜渐渐融化，变为了白昼。顾二感觉自己仿若陷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漩涡之中，他的全身都像是飘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寻不着根。
　　无数场景于他的眼前一闪而过，他似乎看见了一个巨大的木板，这木板很暗，好似就那样压在他的头顶，像是……一个永远挥之不去的牢笼……
　　“大少爷……大少爷快进去！”一个声音猛地响起，将顾二吓了个激灵。他似乎被用力一推，推进了一个黑漆漆的洞里。
　　洞里很闷，有一股浓重的腌菜臭味，空气浑浊，让人几乎睁不开眼。
　　顾二觉得自己似乎正哭得喘不上气，他回头想去寻那说话的人，可一回头，却只能看见那个面容模糊的女人正当着他的面，重重合上了地洞上的木板。
　　顾二抬着头，眼里含着泪，模模糊糊之中，只能瞧见那木板上一个被虫子蛀的小洞里漏下来的光……
　　“奶娘……奶娘！”顾二听见了自己的声音——那是细幼的，弱小的，带着哭声的声音。可片刻之后，当头顶木板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后，他便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声响了。
　　“这里还有一个！”
　　“艹，我还当跑着的是谁，原来就是个妇人！你将才抱着什么？是不是宝贝？”
　　“我什么都没抱，我只是个下人，几位兵爷放了我吧！”
　　“妈的，废话真多！”
　　……
　　刀刃割入肉里的声音，闷闷地，并不响亮。可不晓得为什么，顾二却觉着，那声音似乎是炸在了耳边，响得震天。
　　奶娘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便重重倒在了木板之上，她好似并没有死透，身子抽出着，两只手紧紧地抠着地面，身子蠕动两下，而后终于气绝。
　　小小的顾二，惊得连呼吸都忘了。
　　“是个柴房，啥都没有。”
　　“走走走，赶紧去别处，别让那群家伙把东西都抢光了……”
　　杀人的人离开了，可顾二却依旧不敢动弹。小小的人儿，就在那黑暗狭窄的小小地窖里呆呆地立着，抬头愣愣望着那块漏下少许光亮的木板。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终于看清楚了那块木板上的纹路……
　　这是一块又脏又破的木板门，在这个偏僻的小小柴房之中，于角落里遮挡着这一个窄小的地窖。若是往日，顾二作为顾家的少爷，是万万不可能踏足这样一个脏兮兮的地方的。
　　可当时的他，却对那块木板，看得那样的仔细，那样的出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刻钟，又或者是好几个时辰。木板上的纹路逐渐被染上了诡异的暗红，那一个被虫子蛀了的小洞里，渐渐往下滴着粘稠腥臭的液体。液体落在小小顾二白嫩的脸上，这早已变得冰凉粘稠的液体，生生冻得他打了个激灵。
　　他回过神来，爬上两阶小小的梯子，开始用他幼小的手臂用力推着那块木板。
　　他只有六岁啊，六岁的孩子，究竟是如何推动那块上面压着一具尸体的木板的？
　　顾二不记得了，连同这六岁之前大部分的事情一起，被他抛进了深深地记忆墓穴之中，沉入了广阔的脑海深处……直到这一日，他忽然就记起了这些片段。
　　包括那被血染得诡异的木板纹路；包括沉重得好像他这辈子都推不动的木板；包括那个用自己的尸体挡住木板，保下了他的那个从来都是笑眯眯的奶娘。
　　他从地窖出来之后，天已经黑得彻底了。他仿若幽魂一般，走在两步一具尸体，三步一片残骸的花园之中。这个小花园里，鲜花开得正艳，可花瓣上早已溅满了鲜血。孤独的月亮依旧平静地挂在天上，可这一日的顾府，却再没有穿着软底绵绣鞋扎着福团髻的小丫鬟，笑盈盈将灯笼高高挂上了……
　　六岁的孩子，又惊又怕之中，只觉得周围熟悉而又陌生，他想要哭喊，却发不出一点声响，他想要找娘……可是，娘呢？
　　娘呢？奶奶呢？还有奶奶房里，那个喜欢偷偷给自己桂花糖的婆婆呢？
　　她们都去哪里了？
　　远远的，似乎有一丝烤肉的香气，小小的孩子下意识便往那个方向走去。越走越近，却瞧见前厅华贵的釉面瓷砖之上，竟是被架上了柴火，烧成了一个火堆。
　　平时，那个整个顾家最体面的厅堂里的地面上，是连一根头发都不允许掉上去的，可是现在……
　　他一步一步往那个方向走去，隐约听见似乎有什么人在说话。那些人似乎说笑着，声音很是放肆。
　　梦中的顾二一步一步往那个方向走去，可梦外的顾二，却焦急得一脸是汗。
　　别过去……别过去啊……
　　为什么，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脚？

　　☆、第409章　担忧的事

　　正当他就快要被人发现的时候，旁边一个小小的手忽然伸了出来，将他往一旁拉去。
　　“哥哥别过去。”小小的声音传进了顾二的耳朵里……
　　顾二猛地睁开眼睛，一片黑暗之中，他竟是一时间忘记了呼吸。长久的耳鸣之后，他才终于重重呼出一口浊气，浑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往外冒着冷汗。
　　他终于从沉沉地梦魇之中惊醒，人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床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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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薇细细咀嚼着嘴里的一片小菜，抬头望了眼身旁的顾澜。顾澜正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肉片，面色有些呆滞，不晓得在想什么。玄薇咽下口中的东西，伸手推了推她：“想什么呢。”
　　顾澜回神，看向玄薇勉强笑了笑：“没什么。”
　　玄薇没再问，只是心里略有些担忧。
　　能让顾澜这种吃货面对马老板送来的美食无动于衷，绝对不会是“没什么”这么简单。
　　玄薇喝下碗里最后一点粥，放下碗筷后掏出帕子擦了擦嘴。她看了眼顾澜，又说了句：“你还吃不吃？不吃的话，我就把碗筷收拾出去了？”
　　顾澜看了眼自己碗里还剩大半的粥，然后放下筷子，摇了摇头：“不吃了，饱了。”
　　绝对有事。
　　玄薇还是没说什么，简单收拾了一下桌子，然后走到了门边上，摇了摇门边的铃铛。
　　她不问顾澜，却知道顾澜总归会与她说的。
　　果然，顾澜欲言又止半晌，终于还是上前走到了坐在床边上的玄薇身边，轻声问了句：“一定要继续催眠下去吗？”
　　玄薇抬头奇怪地看了眼顾澜：“到底是什么事？为什么会忽然不想让顾二继续被催眠了？”
　　顾澜咬住了下唇，长叹一声摆了摆手：“没什么，我……出去走走，透透气。”
　　玄薇放下手里的书，问了句：“要我陪你么？”
　　“不用了。”顾澜说着，走出了门去。
　　她心里的担忧，此时实在是不敢对玄薇说。
　　她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的担忧是真的，那么玄薇知道以后，会是怎样的崩溃。
　　顾澜走在小花园里，又是长长叹了口气。她泄愤一般踢开了前面路上的一粒小石子，小石子在安静地小花园里发出轻微的响声。
　　“顾澜？”
　　顾澜抬头，往声音来源处看去。只见池塘边的小亭子里，顾二正只穿着洁白內衫，坐在那里。
　　“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