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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块大洋？”

　　　　“呸！你当咱们红楼是吃素的？就算是和尚，也不止这点打赏。”

　　　　小薇觉得张经理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便回道：“可是你伸出五根手指头，难不成还是五两银子？现在不流行银子这种硬通货了吧？”

　　　　张经理顿时气得噎住，低声骂道：“臭丫头！你懂什么？现在战乱频繁，金子和银子才是最保值的！等以后日本兵打过来，咱们燕京的老百姓恐怕连饭都吃不上！光有大洋能管住肚子饱么？”

　　　　小薇弱弱地回道：“可是银子也不管饱呀！还不如直接要点衣料和粮食呢！”

　　　　张经理一想也对，无奈地摇摇头：“唉！生逢乱世，这才是最大的不幸！”

　　　　小薇懒得计较，便吩咐戏院的伙计端来一碗白面馒头，她一口气吃了三个。

　　　　正准备伸手拿第四个，小薇突然听到门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她赶紧将嘴里的馒头咽下去，然后将大瓷碗小心翼翼地藏在一旁的木格子里。

　　　　傅红楼打开门，第一次冲着小薇露出古怪的神色，小薇赶紧伸手擦去唇角沾染的馒头屑，不卑不亢地问道：“先生，你要离开？”

　　　　傅红楼不做声，他平时练习唱功总是吊嗓子，除了唱戏，他不喜欢对人开口。

　　　　小薇心念疾转，赶紧给傅红楼让出一条宽敞的路来。却不料，傅红楼将她仔细打量一遍，劈头就问道：“太太那件绿旗袍是你补好的？”

　　　　小薇想了想，点头应道：“是啊！”

　　　　“你进来！”傅红楼看起来确实有点清傲，倒不是眼高于顶，而是气质清冷，有一种不容易相处的疏离感。

　　　　小薇回到包厢里面，顺手将房门关起来。

　　　　太太脸上残留着一抹晕红，眼神也水汪汪的，隐约透着一丝女人独有的娇俏。

　　　　小薇暗暗吃惊，却不敢露出半点异样。

　　　　“小薇！红楼这边有几件戏袍破了洞，你明早带一些针线过来替他补整齐。”

　　　　小薇忙不迭地应道：“是！”

　　　　太太转头看向傅红楼，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甜蜜：“红楼？小薇脾气很好，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傅红楼沉默地点点头，昳丽清雅的眉眼间凝着一抹淡淡的愁绪。

　　　　今晚太太正巧就穿着那件绿色旗袍，腰间绣着一朵含苞绽放的粉色荷花，看起来确实是人比花娇，叫人惊艳。

　　　　太太稍坐片刻，便有点乏了，起身准备离开。

　　　　小薇拿起貂皮大衣披在太太肩上，替她拿起款包。婉柔恋恋不舍地看向傅红楼：“明晚你登台吗？”

　　　　傅红楼的嗓音如玉石相击，分外悦耳动听：“明晚大概要休息，太太若是想知道我什么时候登台，可以派人来问问张经理。”

　　　　完全就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却将太太勾得不要不要。

　　　　难怪以前的人都说，戏子无义。

　　　　小薇护送太太回到汽车上，太太瞬间恢复成往日那个端庄温婉的大家闺秀。

　　　　“小薇！你是个明白人，什么话不该说，你应该自己心里有数。”

　　　　小薇忙不迭地应道：“我听太太的安排。”

　　　　“明日来戏院，记得给我捎点东西，红楼应该会喜欢的！”

　　　　婉柔眼中流露出一丝深情，小薇不敢多看，只能乖乖地低下头。

　　　　夜里，关西岳归家有些迟了，他最近跟叶敏走得很近，一进门，叶敏就脱下貂皮大衣扑到关西岳怀中撒娇道：“大帅！今天骑马，把我的皮都磨破了！”

　　　　“好好！你要什么补偿？”关大帅色迷迷地揉了揉她的蜜桃臀。

　　　　“罚你……今晚留宿在我房里！”叶敏啪叽一下亲了亲关大帅的俊脸。

　　　　两人一路上打情骂俏，亲亲热热地回了房。

　　　　小薇守在太太卧房门口，阿丽伸手拍了拍小薇的肩膀，故意神秘兮兮地笑道：“你不觉得叶敏特别有手段么？”

　　　　小薇泰然自若地回道：“也许吧，与我无关。”

　　　　“你还真是……”阿丽笑道：“太太以前跟大帅感情很好，每个月他都会来太太房里四五次吧，大多数时候都是歇在二姨太房里，现在二姨太离家出走，正好给叶敏提供了可趁之机……小薇，你不觉得咱们大帅府特别有意思么？”

　　　　“不觉得！”小薇轻轻拂开阿丽的手，回到屋子里继续伺候。

　　　　夜幕中的豪宅门第，沐浴着微凉的灯火。夜空中星子闪烁，却是不染半分烟火。

　　　　奶奶早就洗洗睡了，她只是最普通的厨房帮工，一个月三块大洋的工钱，跟小薇这种红人根本没得比。

　　　　小薇被太太相中之后，就分配到一间单独的屋子，现在奶奶也跟着她歇在此处。

　　　　小薇悄悄从怀里摸出两块炊饼，都是厨娘讨好她，专门留给她吃的。

　　　　将炊饼放在奶奶的枕头旁边，小薇蹑手蹑脚地回到床上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小薇从负责女红的阿茹那里领了针线，便独自赶往红玫瑰戏院，在伙计的带领下，小薇来到后院一栋面朝南的屋子里。

　　　　摆设倒是精简，花梨木家具和琴棋书画之类的风雅之物却是一应俱全。

　　　　傅红楼坐在窗口旁边的椅子里，正在翻阅一册话本，神情专注。

　　　　他本就生得好看，窗外灿金色的阳光洒进来，勾勒出他清雅如仙的轮廓。

　　　　小薇一时有点不敢惊扰，便站在门口踟蹰片刻。

　　　　好在傅红楼警惕地抬起头来：“是谁？”

　　　　小薇赶忙走了进来，将针线盒子拿出来，不卑不亢地笑道：“太太让我来，昨晚你跟太太约定好的。给你缝补戏袍呢！”

　　　　傅红楼抿了抿唇角，起身打开衣柜，直接取出三件戏袍丢在桌子上。

　　　　小薇拿起来仔细查看一番，这些戏袍的做工很精致，成色有点新。要么就是破了小洞要么就是线缝松开了，倒也不是什么复杂的活计。

　　　　小薇立即拣了椅子坐下，穿针引线忙活起来。

　　　　其中一件戏袍上的小洞，可以绣一只小巧玲珑的翠鸟，看起来更加生动活泼。

　　　　线缝松塌的地方直接用暗线缝补起来，不会留下任何难看的痕迹。

　　　　傅红楼渐渐放下手中的话本，一眼不错地盯着小薇，确切来说，是她手中娴熟的针线：“你学过？”

　　　　“嗯？”

　　　　“这只翠鸟特别可爱。”傅红楼难得露出少年人稚气的一面：“戏袍的图案有点千变一律，突然多了一只翠鸟，显得富有生趣。你肯定学过专业的绣技吧？”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民国旧影之醉红楼（10）

　　　　小薇淡淡一笑，和气地回道：“学过。我在这方面有点天赋，所以自学成才。”

　　　　傅红楼从小薇手中接过那件花旦穿的戏袍，就见原本胸口的破洞变成了一只展翅欲飞的小翠鸟，配上戏袍的流金云纹，愈发显得别具一格。

　　　　傅红楼难得露出一丝欣赏的笑容：“真不错。”

　　　　小薇并不骄傲，只是低下头，借着窗外烂漫的阳光，继续缝缝补补。

　　　　第二件戏袍的衣摆处裂开了，面积有点大，小薇仔细观察一番，决定将破裂处用一枝红梅补起来。

　　　　傲然绽放的红梅，点点稀疏，枝干奇崛，衬着戏袍上原有的白色碎花图案，就像是一场小雪之后，红梅映雪，傲骨铮铮，飘然成景。

　　　　小薇一直忙到傍晚，才将三件戏袍全部缝补完毕。

　　　　“呐，傅先生，我收工了。”小薇笑盈盈地将成品递给傅红楼。

　　　　傅红楼拿起第三件戏袍看了看，这件破裂的裂缝有点大，缝补起来比较困难。

　　　　可没想到，小薇居然别出心裁地补了一枝傲雪红梅，梅花绽放看起来神韵天成，完全不是什么粗糙劣质的仿造品，而是一件匠心独运的艺术品。

　　　　饶是眼光挑剔要求颇高的傅红楼也不得不承认，小薇的绣工真可谓是炉火纯青，就算比起燕京最有名的锦衣坊来，也是丝毫不逊色。

　　　　傅红楼满意地点点头，这三件戏袍都是戏班子特地给他定做的，只是存放不当，才会被老鼠咬了破洞。这年头战乱频繁，就连老鼠都是难以为生，逮到衣服就乱咬，真正是可恶至极。

　　　　傅红楼向来勤俭节约，可舍不得将戏班子定做的戏袍扔掉，他小时候过惯了清苦拮据的日子，现在唱戏唱出了名气，在燕京城也算是红透半边天的名角儿了，只是他依旧没有放弃以前的习惯，依旧节省开支，不愿意铺张浪费。

　　　　傅红楼从口袋里掏出三块大洋：“这是给你的报酬。”

　　　　小薇没有矫情，笑眯眯地接过来，恭敬地行了一礼：“谢谢！”

　　　　小薇长得清秀伶俐，明眸皓齿，笑容也是暖融融的，一看就会让人生出好感。

　　　　“我要回大帅府了。先生留步吧！”

　　　　小薇将针线盒收拾妥当，便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

　　　　第一次的时候，傅红楼并没有亲自送她一程，大概是彼此之间有点生疏，傅红楼并不是那种自来熟的类型，他站在门口，目送小薇俏丽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中。

　　　　小薇圆满完成任务，回到大帅府，太太又吩咐阿丽赏给她两块大洋。

　　　　小薇回到自己的屋里，将这两年积攒的大洋和银子拿出来数了数，虽然不多，却比外面那些四处逃荒逃避战乱的贫苦百姓舒服多了。

　　　　晚上，小薇和奶奶坐在一桌，厨娘见小薇得到太太的器重，便专门给她留了两块驴肉火烧和一大碗牛肉汤。

　　　　奶奶麻利地吃完，准备去厨房烧热水。

　　　　“奶奶！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这是我送给你的生辰贺礼！”

　　　　小薇从怀里掏出一袋子银两递给奶奶。原主以前和奶奶住在郊区的乡下，每天吃不饱穿不暖，有一年冬天原主外出挖野菜，差点在半路上冻死，是奶奶费尽辛苦地将原主从野外的雪地里一步步拖回家。

　　　　奶奶接过银两，堆满皱纹的笑脸就像一朵素雅的菊花：“小薇，这些钱我先替你保管着！等你以后要用了，奶奶都给你。”

　　　　说话间，奶奶打开柜子，取出一只盒子，奶奶将银两装进去，落了锁。

　　　　奶奶将钥匙藏在身上，笑道：“小薇啊，你现在有出息了。奶奶也跟着你享福，你可不要忘本，太太对你好，你要知足。”

　　　　小薇连连点头，赞同地笑道：“奶奶也对我好，我要帮奶奶颐养天年。”

　　　　奶奶心满意足地去干活了，小薇来到二楼太太的卧房里。

　　　　婉柔坐在梳妆台跟前，手中拿着一幅画正在细细品味。

　　　　小薇端来热水，给婉柔洗脚。小薇在热水里面洒了点精油，闻起来香喷喷的。

　　　　婉柔泡着脚，将画作摊开，笑道：“你知道这是什么画么？”

　　　　小薇扫了一眼，竟然是用铅笔素描出来的画像。是太太的画像，画笔栩栩如生，特别是脸上的五官格外灵动，就像是印上去的一般。

　　　　小薇故作无知地摇摇头，太太笑道：“这是素描，西洋传过来的画法。”

　　　　小薇了然地嬉笑道：“太太，这幅画把你画活了，真好看呢！”

　　　　婉柔眼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柔情，低声呢喃道：“是啊，这是红楼带我去画室替我画下来的，小薇你看，画得这么传神，是不是说明红楼对我也是一片真心？”

　　　　小薇顿时吓得一个激灵。

　　　　上层社会的贵妇人在外面包养小白脸，排解寂寞享受年轻的激情。虽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发生在温婉大方的太太身上，总觉得有那么一丁点古怪。

　　　　小薇见太太看过来，急忙低下头，迅速敛去眼中的异色。

　　　　婉柔却是挽起唇角：“小薇，你是个贴心的，这件事你知道该怎么做。”

　　　　靠之，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啊摔！

　　　　接下来，大太太时不时地带着小薇去红玫瑰戏院听戏，有时也会包场，每次都是出手大方，惹得那个戏院张经理整天眉开眼笑，恨不得将婉柔当成佛祖供起来。

　　　　这天晚上，太太听完戏，按照惯例跟傅红楼见了面，谈心聊天。

　　　　小薇照例守在门外，太太每次来戏院都是跟傅红楼独处一室，孤男寡女的，其实很容易出问题，但是小薇没有任何立场过问，或者劝阻太太。

　　　　就连关大帅都不管，她有什么资格多管闲事呢？

　　　　等到傅红楼打开门，冲着小薇吩咐道：“今晚就这样吧，你送太太回去。”

　　　　小薇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然后走进屋里替太太披上貂皮大衣。

　　　　太太显然被傅红楼撩拨过了，秀美的脸蛋上泛着一抹红晕，眼神水汪汪的，就像是被心爱的男人拥抱在怀中一般，不胜娇羞。

　　　　小薇不敢多看，径直带着太太回家。

　　　　却不料，刚刚走到门口，小薇就听到傅红楼的叫声：“你！等一下！”

　　　　小薇一听就知道，傅红楼贵人多忘事，恐怕根本没有记住自己的名字。

　　　　也是，太太才是对他有利用价值的贵妇人，她区区一个佣人丫鬟，实在是不值得关注。小薇并不生气，笑盈盈地回道：“我叫小薇，先生以后可以直呼我名。”

　　　　太太裹着貂皮大衣，穿着鲜丽的旗袍，脚上踩着高跟皮鞋，看起来富贵逼人。

　　　　“红楼？你还有什么事？别跑得急了。”太太看着清雅如仙的傅红楼，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痴迷。

　　　　傅红楼追过来，犹豫一下才回道：“我师弟的戏袍也破了，想补补。小薇的女红很出色，能不能借给我帮个忙？”

　　　　“这有何难？小薇，明天带上针线过来！”太太温婉地笑道。

　　　　“不，我师弟明天就要登台演出。太太，能不能让小薇今晚就过来？你放心，我会派人送她回大帅府，不会有危险。”

　　　　太太毫不犹豫地答应道：“小薇，你今晚辛苦一下吧。”

　　　　小薇没有资格反抗，只能乖乖答应。反正她事后可以拿到赏钱，也算是一笔比较划算的买卖。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民国旧影之醉红楼（11）

　　　　小薇先是乘坐小汽车将太太护送回家，然后带上针线盒准备出发。

　　　　奶奶正在屋子里给小薇裁衣服，小薇是大帅府的女佣，平时有三四件换洗衣服，都是普通的款式，浅灰色棉布料子，上面印着朴素的花纹。

　　　　“小薇！这是奶奶给你做的新衣服！快穿上吧！”奶奶笑容慈祥，因为大帅府的油水很足，伙食很好，她不再像以前在乡下时那样忍饥挨饿，养得气色很好。

　　　　这些都是大太太的功劳啊！小薇暗叹。

　　　　如果没有太太的赏识和器重，恐怕她早就被大帅府扫地出门了！

　　　　小薇换上新衣，站在镜子跟前照了照，清秀标致的五官，带着一点年少稚气，虽然比不上二姨太那般艳美，也比不上叶敏那般妩媚，却是自有一番清纯可爱的味道。

　　　　小薇收拾妥当，阿丽突然从楼上匆匆地跑下来，将一串铜板递给小薇。

　　　　“这是太太赏给你的，你拿去坐黄包车吧，务必要赶在五点之前去红玫瑰戏院，太太吩咐了，不管傅红楼叫你做什么，你照办就是。”阿丽叮嘱道。

　　　　小薇连连点头，然后喜滋滋地接过铜板，来到门口，直接唤了一辆黄包车。

　　　　燕京城看似太平，街边行人如织，熙熙攘攘，但事实上，附近的东北三省已经被日本鬼子占据了，日本人随时可能发动侵略战争，冲着燕京打过来。

　　　　关西岳掌控军权之后，就成为北方最大的军阀势力，他将据点安放在燕京，恐怕并非无的放矢。男人嘛，都有野心和欲望。燕京是历史上的都城，如果关西岳可以将北方的天下全部打下来，说不定他就是土皇帝了呢！

　　　　实际上，关西岳如今的军阀地位跟土皇帝也是相差无几，只是他面对的外部威胁很多，除了东北三省的日本鬼子，还有南方的国民军和民间游击队。

　　　　一个个都不是好惹的，为了争权夺势，完全可以颠覆天下。

　　　　小薇坐在黄包车上，一路上看到不少沿街乞讨的难民和流民，他们应该都是从燕京附近的贫苦县城里逃难来的。

　　　　燕京虽然防卫森严，却架不住那些难民数量太多。乱世之中，能够保住一条小命已经实属难得，更别提吃饱肚子穿暖衣服了。

　　　　小薇不敢多看，生怕被那些难民乞丐缠上。

　　　　来到红玫瑰戏院，画风陡地一变，乞讨者和流浪乞丐统统不见了，坐在戏院里听戏的观众大部分都是有闲阶级，富人和官员居多，一个个看起来衣冠楚楚，聚在一起当真是纸醉金迷快活无比。

　　　　小薇说明来意，戏院经理亲自跑了出来，笑道：“今晚没有红楼的戏，太太真是心疼咱们红楼啊，一听说红楼这边有事，立即派你过来帮忙啦！”

　　　　小薇淡定地笑了笑，跟随张经理来到后院。傅红楼坐在窗口位置，手中执着一本新买的书籍，正在挑灯夜读。

　　　　此时窗外暮色深沉，人影幢幢。隐约有万家灯火升起，隐约能够听到戏台上那些花旦青衣迤逦婉转的唱词，一片歌舞升平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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