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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香想仰头看他的脸，却不敢抬头看他。

　　　　夜色下的石板路好像很长，看不到尽头。

　　　　有点儿害怕，有点儿期待。

　　　　她不知道他会带自己去哪里————

　　　　那个地方在哪儿？又有怎么样的未来等待自己。

　　　　好虚无缥缈的未来。

　　　　将占据什么样的欢乐喜悲在里面。

　　　　……

　　　　陈小姐的出嫁喧闹声延延长长到了几里路，她将嫁到远远的京城。

　　　　小孩子，妇人门，青壮们……都去瞧热闹去了。

　　　　走在花轿前面的是带着大红花儿的新郎官莫公子，他满脸喜气。骑着俊俏的马，不停的抱拳向送行的人致以感谢。

　　　　虽然嫁到的是富贵人家，但是此去不知何时归。

　　　　陈小姐已经哭了几天了。

　　　　梨花带雨，让陈小姐的母亲在送别的时候，忍不住招手道：“若是想家了，便多给家里写信。”

　　　　陈老爷有点不高兴道：“你闺女这是嫁到好人家了，享福去了。若是他年，我们便有时相逢的时间。”

　　　　红袖往轿子外递了几块手绢进去，听得陈小姐在里面嘤嘤哭泣。

　　　　以前娘说这是哭嫁，新娘子必须要哭的。

　　　　别人到是小姐舍不得这长大地方，红袖又怎么知道陈小姐的心事为哪般。

　　　　她前夜瞧见陈小姐躺在软榻上，鼻子上都是红红的，眼圈儿也泛红。

　　　　有小丫鬟跑来说：“刚才瞧见姑爷进去了，然后听俩人争论了几番，小姐这会儿就哭了。”

　　　　红袖拉住小丫鬟细问道：“可说了些什么事情来。”

　　　　小丫鬟摇了摇头。指了指小姐的屋子道：“红袖姐。你自己瞧一下小姐去吧，哭脏了脸，可不好。”

　　　　……

　　　　她想到这儿，想起自己的身世来，想起自己是买来的丫鬟，现在变成了陪嫁丫鬟，心里满满是惆怅。不由得朝四周看去，好想将这里的山山水水全部刻印在心底。

　　　　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人群中——

　　　　是素香。

　　　　素香她正挥舞着手中的手绢喊着自己的名字。

　　　　红袖有些意外，附在轿子旁边小声说道：“小姐，有个相识的姐妹来送送我。我去说几句贴心的话。”

　　　　“嗯……”

　　　　红袖小快步走到素香的身边，拉着素香的手。几分高兴道：“真没有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你。这一月来都在忙着小姐的婚事，想说来看你，

　　　　都没有抽到合适的空儿，本来昨天晚上趁放烟花的空隙，去那林府见了你，那开门的小丫头却说你不在家。”

　　　　“想不到你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平日你都在陈府。你也知道，我也不好去那里。我想你是小姐身边的丫鬟，今天肯定会一起去那京城。你真得要去吗？”

　　　　素香有些伤感的看着红袖说道。

　　　　“嗯。”红袖听到这些话，不知为何，也有些伤感。鼻子也有些酸。

　　　　素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那微风吹起红袖耳鬓前的一缕发，随手帮她整理一下。

　　　　红袖吸了吸鼻子，笑道：“我可是跟小姐去享福去呢，那莫公子家可是京城的贵人。听小姐说。不仅在朝为官，而且家里祖传的厨艺在京城都是数一数二的。连皇上都不时

　　　　都不时登他府上，享用美食。有大大的京城玩，有美食天天尝，这是多好的事儿。很多人都指望不到呢。”

　　　　素香知道红袖这是安慰她她轻轻用手指弹了一下红袖的脑袋道：“瞧你，走到哪儿都是吃。”

　　　　“可是我的好姐姐，今天带来什么好吃的来送送你的好妹子，我可想着你的‘一锅鲜’呢。”红袖眼见的瞧着素香挎得食盒。

　　　　见红袖这样说，又瞧她那馋样的眼神，边打开食盒边道：”算你人精，想你此去又那么多的路程，怕你饿着，又怕你馋着，做了些云片糕给你在路上解饥。”

　　　　片片白色糕点整齐的排在一起。

　　　　红袖见了，拿过食盒，脸上笑容道：“就知道素香最疼我。”

　　　　……

　　　　“红袖，红袖……”

　　　　陈小姐在花轿里叫了几声红袖，都未见回声，掀开窗帘，朝后看去，看见红袖正满脸笑容的跟着那素香说话，又喊了几声。

　　　　红袖也听到了小姐的喊声，应了声，转身向素香告别。

　　　　红袖刚在，手中被素香塞上一东西，展开手心，原来是一串紫檀珠子。

　　　　“给你留个念想，可以一路保你平安。”素香笑道。

　　　　红袖感动的看了素香一眼。

　　　　心中有千言万语，哽咽在喉间。

　　　　道不出。

　　　　……

　　　　“刚才跟谁说话呢。”陈小姐在轿子里问道。

　　　　“跟素香聊了会儿。”红袖朝素香的方向摇了摇手，漫不经心道，又想着食盒里的云片糕，小声低头朝轿子里问去：“刚才她送我些云片糕点，

　　　　小姐要不要尝点？”

　　　　“不用了，好好的走路罢。”

　　　　……

　　　　望着那红红的送亲队伍消失在视野间，素香依旧站在那儿。

　　　　像完成了一场人生最重要的事情。

　　　　即使那是别人的事情——

　　　　那家女儿出嫁，送行的家人止步于府前，目光慢送女儿出嫁。

　　　　自己以后会什么样的呢？

　　　　那谁目送自己出嫁，让自己嫁出的心有了一丝丝牵挂。

　　　　“阿姐，新娘子已经走远了。该回去了。”狗蛋儿不知道从哪里穿来，身边跟着气喘吁吁的大黄，傻不拉几的耷拉着舌头，看着这位大主人。

　　　　素香点了点头。

　　　　狗蛋儿在前走着，大黄狗慢悠悠跟在素香后面。

　　　　“刚才阿宝说新娘子长得很漂亮，我说阿姐。以后若是当了新娘子。我瞧是最漂亮的。”狗蛋儿咧着嘴，笑嘻嘻道。

　　　　素香弯下腰，用手指刮了刮狗蛋儿道：“瞧你瞎说。”

　　　　“我就说，阿姐怕羞啦。”狗蛋儿淘气的朝素香做了个鬼脸。

　　　　素香看着那狗蛋儿朝前跑去的背影，有些好笑。

　　　　又想起他这年龄。

　　　　怎么觉得他会永远长不大呢。

　　　　……

　　　　陈小姐远嫁了，红袖走了，柳翠也再也没有见过，方竹那里，呃……

　　　　小小的小城，好像熟悉的人都瞧不见了。

　　　　素香的记忆。好像就从来没有这么的人，从自己的生命里路过。

　　　　“你瞧。春雨也快停了。你是不是也快打算走了。”林贵好像看穿素香的心事一样，走到素香身边道。

　　　　素香手中的笔一颤抖，落了下来。

　　　　地面上留下几点墨汁。

　　　　林贵弯下腰，将笔捡起来，放在笔砚上，眼神认真的看着素香。

　　　　素香明显感觉到了那眼神。

　　　　偶尔有小燕子滑过菱花窗。

　　　　素香仰起脸，呆呆的看着他的脸。

　　　　“我长得不漂亮……”

　　　　憋了半天。吐出这样的话来，惹得林贵笑了起来。

　　　　素香话从口中来，见林贵笑，突然也觉得自己的话，真得很好笑。

　　　　……

　　　　俩人趁着夜色朦胧，素香仍由他牵着的手，走到柳河的台阶坐下。

　　　　素香有些害怕得朝四周看去，又想若是这衣衫有大大的口袋，她一定将自己的那只手装进他的口袋里。

　　　　挨得紧紧的。

　　　　谁都瞧不见她的手放在哪里。

　　　　俩人并排坐在最下的台阶上。台阶下面，便是一河春水。

　　　　“你觉得这里美吗？”素香托着下巴，看那波光粼粼，偶尔有飞燕划过水面，河的对面是古色古香的建筑。

　　　　若是入梦，一定以为来到了那江南水乡。

　　　　“还行。”林贵答道。

　　　　素香对这答案很满，看了看林贵，声音铿锵道：“我就觉得挺美的。”

　　　　“那就很美吧。”

　　　　呃，呃……

　　　　这算什么话，素香一时陷入沉寂。

　　　　呆呆看着那水流的样子。

　　　　提了个有些让自己都有点无趣的问题来：“今天陈小姐出嫁了，她嫁到了好远，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回家，还能不能再见自己的父母。一个人孤身在外该是怎样的孤寂。”

　　　　林贵没有回话，他转过身来，借着微弱的光，看素香头发，她的发看起来黑黑的，没有以前的营养不良的样子了。

　　　　他心里忽然泛起一点疼，他认真而诚恳道：“你嫁给我好吗？”

　　　　素香听这林贵忽然来的天外之音，怔怔看着林贵。

　　　　这一切怎么如做梦般。

　　　　想起俩人的相识，好像是每一步都那么杂乱不堪，原来都暗藏着方向，来到他的身边。

　　　　素香沉默片刻，终究还是说出话来。

　　　　话很短，就一个“嗯”。

　　　　动作也很简单，没有多余的表情出现在脸上。

　　　　她不知道是什么牵引着自己来到他的身边，她仿佛认识到他熟悉，他的气息，他的气质，仿佛都在告诉她，他们是一样共性的人。

　　　　她认真而郑重的点了点头。

　　　　她不明就里的相信，林贵的认真。

　　　　有河风混杂着水的清澈，徐徐而来。

　　　　素香将头靠在林贵肩膀上，没有胆怯，没有害羞的红。

　　　　林贵不知道从哪里偷出来一片竹叶，面对河面，吹起悠长的声音。

　　　　素香有些漂浮的心，有了安定下来的理由。

　第81章　月色摇曳

　　　　素香刚起来，就瞧见八宝站在床前，神色有些发呆。

　　　　她见素香醒来，说了句：“真好。”

　　　　素香知道她说得是什么，自己的心已经慢慢平静下来。

　　　　她可以接近这么一个人，入住到自己的心房。

　　　　她轻声问道：“你也知道了么？”

　　　　八宝认真的点了点头，她的眼睛看着素香清秀的脸庞。

　　　　这会子看着她，也觉得她挺好的。

　　　　……

　　　　素香没有父母，只有个狗蛋儿。

　　　　她洗了把脸，浸了浸脸，然后抬头从水中抽出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准备婚礼，对待这些只能用茫然形容。

　　　　听说，嫁衣要自己缝制。

　　　　素香问八宝这嫁衣的事情来，八宝笑道：“是姑娘，都知道这事儿的。”

　　　　素香有些尴尬。

　　　　衣料是素香拖八宝在”蝶轩“买回来的。

　　　　这县城最好的衣料铺子只有这“蝶轩”了。

　　　　八宝有些矮，踮起脚站在那柜台，瞧那布料。

　　　　很是挑剔，左右都不是。

　　　　掌柜的有点不耐烦了，朝后院喊了声：”方竹，你过来帮这小姐选选布料，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正在后院清点布料的方竹，答应了一声，一溜小跑来到柜台里。

　　　　“小姐，是选什么样的布料，是做什么用的呢？”他问道。

　　　　“我家府上的小姐出嫁用的，你可要挑好些的给我瞧瞧。”八宝小眼睛盯着方竹，很是卖力道。

　　　　小模样因为久久没有选到合适的布料有些懊恼。

　　　　“你瞧，这快布料怎么样？陈府家的小姐出嫁也是是用的这样的布料。”方竹平时也遇到不少挑剔的主，很有耐心地从最上面的柜台上取下一匹布来。

　　　　同样都是红色，这块布料看起来红得却不是那么张扬。

　　　　八宝见着喜欢，当下扯了足够做嫁衣的布料。

　　　　方竹想着那陈小姐刚出嫁，一时好奇问道：“也不知道你家的小姐是哪儿府上的？”

　　　　八宝摩挲着这布料，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道：“府上我就不知道了，只是我家公子将娶得新娘。叫素素香。”

　　　　“哦。”

　　　　方竹忽然找钱的手。有些失重，手中的铜板呼啦啦的滚落到了地上。

　　　　“你可要小心点儿，弄丢了银两，不然你家的掌柜的会责备的。”八宝好心说道。

　　　　方竹重重的点了点头。

　　　　……

　　　　寂静的柳城，只有一人为了素香而失眠。

　　　　方竹辗转难眠。

　　　　他闭上眼睛。

　　　　想起那时的时光，他跟素香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去山里采蘑菇，河里捉鱼。素香的脾气很倔，跟个野小子一样，可以爬他从来不敢爬的那棵大槐树。取那树叉间的鸟窝。

　　　　别人说素香长得不好看。脾气不好。

　　　　可他觉得她笑起来的时候真得很看。

　　　　即使那口黄牙难以让他恭维。

　　　　他们曾一起躺在收割后的谷堆上。

　　　　满脸都是稻草的味道。

　　　　“等我长大后，我嫁给你好吗？方竹哥。”素香将手枕在脑袋后。眼睛望着繁星点点。

　　　　方竹嘴里叼着一根稻草，他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道：“等我挣了很多钱，我便给你买好吃的，漂亮的衣衫，然后娶你回家。

　　　　“那点心一定要最贵的，那嫁衣也要你准备，我可没有钱。”

　　　　……

　　　　素香看见八宝拿回来的衣料。一眼便喜欢上了。

　　　　她拿着布料在自己的身上，转了个圈儿。

　　　　“好看么？”

　　　　“八宝选得自然好看。不过素姑娘这气色趁这样的嫣红色更好看，真不知道是布料衬人，还是人衬这布料。”八宝笑道。

　　　　素香忍不住刮了一下八宝的鼻子道：“瞧，你这嘴甜的，很横竖都是你的嘴最甜得腻人。”

　　　　她收拾好布料，忽然想起那方竹来，未等素香问。

　　　　八宝说道：“刚才想起一事来，那店里的伙计儿一听是素香。乱得个把手里的钱弄得一地，想来我家的素姑娘也是美名传外啊。”

　　　　虽然只是八宝调侃，胡乱说得话来。

　　　　却让素香听得，一心涟漪。

　　　　她觉得现在的她，对方竹是愧疚。

　　　　还是难过。

　　　　他们曾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

　　　　素香自己没有什么嫁妆可需要准备，除了眼前这嫁衣。虽然红袖曾经教过她做针线活儿，可是面对这样的工程，素香有点力不从心。

　　　　好在八宝熟悉这针线活儿。

　　　　她搬来一个小板凳，挨着素香坐着，指点道：“你瞧，你这边应该这样缝补。我们小时候，学会了针线活，就要准备缝制嫁衣了。”

　　　　和煦的阳光散落在素香他们的身上。

　　　　他们膝盖上放着的红嫁衣，仿佛要融入到春光中。

　　　　为即将来临的初夏染上一份色彩。

　　　　狗蛋儿躺在石凳上，举着双手，看着书，看了一会儿，又转头看素香，若有所思道：“阿姐，真得要给林贵哥么？”

　　　　“不好吗？”素香反问道。

　　　　“我不知道，觉得林贵哥还是挺好的。”狗蛋儿翻了个身，看了一眼朦胧的绿色。

　　　　养着阳光，睡了过去。

　　　　长长的眼睫毛依旧让人觉得可爱。

　　　　林贵还是很少跟素香说很多很多的话，八宝看不到他们之间的情谊是这么延伸出来的。

　　　　他看见素香笨拙的缝着嫁衣。

　　　　他道：“这衣色看起来很好看。”

　　　　“我也觉得。”素香答道。

　　　　她是真心喜欢这衣料。

　　　　林贵从怀中摸出一物递过来。

　　　　素香接过去。

　　　　是块玉镯————

　　　　白果青色，晶莹滋润。

　　　　握在手中。

　　　　凉凉的。

　　　　“有些凉。”素香抬起头，冲林贵笑道。

　　　　“一会儿就暖暖的。玉可是好东西，据说带久了还有灵性。你若有难时，它会断裂，替你消灾。”

　　　　……

　　　　因为素香的父母都已经早逝，林贵的父母也没了。

　　　　婚礼办得很朴素，没有媒人，没有纳彩，没有纳征……

　　　　“请期”也只是在看素香的嫁衣已经缝补完了。看了黄历。说了宜嫁娶。

　　　　在官府注了册，俩人在“林府”举行了简单的仪式。

　　　　素香穿着自己亲手缝制的嫁衣，头上顶着红头盖，整整稳稳的坐在新房中。

　　　　外面是宾客的嘈杂声，那县老爷都亲自来了一遭，一改前些日子有些冷落林贵的态度，一脸高兴。

　　　　若不是他跟自己女儿那点事儿，他还是惜他的才气。

　　　　眼见他娶了自己曾经府上的下人，现在愿日后他林贵成了大气，不会忘记当年这伯乐之恩。

　　　　林贵依旧宠辱不惊。笑着迎了陈县令入座。

　　　　莫大娘跟莫大叔也被林贵从乡下接来。

　　　　莫大娘当知道新娘是素香的时候，笑得合不拢嘴。

　　　　乐呵呵的道：“想当初我还想当回媒人。挣点媒钱，撮合这一对儿，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赶到我的前面去了。”

　　　　……

　　　　她闭着眼睛，有清香的味道荡漾，她知道那是自己亲手放在窗前的百合花，百合花开得很好，上面特意洒了些水。

　　　　垂下眼睛。见是红色的鸳鸯戏水的图案。

　　　　红色喜庆。

　　　　摸摸还有很多疙瘩一样的小东西，素香知道，那是八宝神秘兮兮的埋在被褥下面的核桃、花生、枣子……

　　　　边埋边说道：“我老家结婚都要这样，这叫早生贵子。”

　　　　素香知道前面摆了什么样的家具，知道哪里藏了什么东西，贴在窗户上的喜字是谁剪得。

　　　　她所有的都知道——

　　　　因为，这将是自己的家，属于自己的家。

　　　　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