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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武嘿嘿地笑了起来，沙土地里面长出蘑菇，只要他的娘子开心，他的心情也同样会变得愉悦。两个人下到山脚，在桥头之上迎面就碰到了三三两两从村子里面走出来，准备下田干活的村里人。
　　“田六叔！”
　　九武伸手拉住了扛着鱼叉的田老六，“这是我家娘子种的蘑菇。”
　　“自己种的蘑菇？”
　　田老六不可思议地打量着江柃羽，他活了这么大的岁数，还没有听说过蘑菇是可以自己种出来的。
　　“能不能吃进肚子里的？”
　　九武把竹篓从肩上卸下来，田老六拿了一把鲜嫩的蘑菇在手中，平素村里人在山里采摘到蘑菇，都是份量不多的一两串，现在九武以及他的娘子居然种出了满满的一大篓，不禁让他生出了怀疑。但凡是村里的人都知道，吃了毒蘑菇那是会死人的事情，况且他们完全不晓得怎样种法，实在是没有办法放得下心来。
　　“当然可以吃。”
　　九武情急地开口解释，“我跟我娘子已经吃过，富贵他们一家人也吃过。”
　　富贵娘正挎着篮子远远地走过来，九武连忙上前拉住了她，“大娘，你也吃过山里长出来的蘑菇对不对？”
　　“上回你娘子送我的也是这个吗？”
　　富贵娘蹲下了身子，竹篓里面满满的都是蘑菇，看得她眼里都冒出了亮光。
　　“是的。”
　　九武但凡见到有村里人经过，便把对方拦住推售他们种出来的蘑菇。恰逢是早上下田干活的时间，所以在桥头之上经过的人不少，却始终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要买回去，就连已经尝过鲜味的富贵娘也站在旁边犹豫不决。
　　“这是我娘子种的蘑菇，真的可以吃。”
　　九武急得红了眼睛，几乎恨不得生嚼几只给他们看见。
　　“九武，你就不要带着你家娘子在这里闹笑话了，又不是种稻种豆，有谁听说过可以在地里种出蘑菇来的？”
　　人群中有人风凉水冷地开口，江柃羽抬起头循声看去，说话的正是九武那个不长进的堂兄田贵利。她在暗中恨恨地磨着牙，九武这个憨儿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摊上了他们这样的一家亲戚。
　　“大家都散了吧。”
　　九武好不容易才拉住的人群，一下子就被田贵利驱散。
　　“田六叔，大娘——”
　　九武跑前跑后拉住要离去的乡亲，急得满头都是大汗，明明是他娘子亲手种的蘑菇，但他们为什么就不愿意买回去尝一下鲜？田贵利挑衅地看着江柃羽，从竹篓里捡起一只蘑菇，丢在地上用足尖辗碎，然后大笑着扬长离去。
　　“九武，歇一下吧。”
　　江柃羽叫住了九武，田贵利不帮忙也就算了，还处处拆他们的台。
　　但是东西是死的人的脑筋是活的，田家的臭流氓小混蛋想要把她气着，那是做梦的事情！关乎性命的事情换作谁都会谨慎对待，他们必须要自己想办法换取村里人的信任。
　　九武伤心地背起了竹篓，跟随着江柃羽一起回到自家的茅草房。
　　江柃羽也不着急，先让他坐下来喝水休息，然后才吩咐他道：“九武，把家里的芦花母鸡宰了吧。”
　　“啊？”
　　九武不解地看着自家的娘子。
　　家中穷得只剩下四堵墙壁，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这只芦花母鸡，那是他从它刚孵出来的时候就开始，一小把米一把菜叶子养起来的，他还要留着它下蛋，等他的娘子生完孩子滋补身子。
　　“不要好不好？”
　　他心疼到快要掉眼泪，是他自己答应了把蘑菇卖掉之后，就买肉给她的娘子吃。现在蘑菇卖不出去，但是他的娘子仍然想要吃肉，他没有理由可以拒绝。
　　“下回我再买几只回来给你养好不好？”
　　江柃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个憨儿一手养大的母鸡，他是真心不舍得让她宰掉。
　　她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如果他坚持不肯答应，她也不会强迫他杀鸡。
　　人活在世上总是要往前看，有舍才有得，但是在这样的时候，她却动了恻隐不忍心让他难过。九武有一颗善良仁厚的心，虽然日子过得艰难，但都没有磨掉他的本性。所以她不会做那个揠苗助长的人，硬是把他的优点抹杀掉。
　　“好吧。”
　　九武红着眼睛，站了起来到笼里去捉鸡。
　　芦花母鸡宰了他还可以再养回来，但是娘子他只有一个，他们在这个世间都无依无靠，所以他一定要好好地爱护她。在山林里面过的日子，他们天天喝冷水睡草堆，但他的娘子都没有怨过半句辛苦，如果这只母鸡可以补偿他的愧疚，他愿意就这样宰掉给她。
　　九武在外面追赶晨起的芦花母鸡，“咯咯”的鸡叫以及拍翅的声音不断传来。
　　江柃羽抱着自己的双膝，默默地把脸埋了进去。
　　他的让步她全部都记在心里面，她一定会好好地补偿这个憨儿付出的一切。

　　☆、010…蘑菇炖鸡

　　接近晌午的时分，村里人在田里干完农活，纷纷地走回家中吃午饭。
　　经过桥头的时候，迎面就是一阵扑鼻的香气传来。肉质的浓香，夹杂了蘑菇独特的鲜味，远远地只要闻上一下便已经教人食指大动，更何况是劳作了一个早上，早就饥肠漉漉的村里人？
　　“九武，你跟你家娘子在这里干什么？”
　　众人走上前去，才发现九武在桥头支起了一口大锅，斩成大块的鸡肉被炖出了黄色的鸡油，随着锅里面沸开的汤汁翻滚。江柃羽蹲在灶前烧火，九武看到村里人凑近，便按照她的吩咐，把新鲜洗干净并且已经晾干了水份的蘑菇，加进了浓浓的鸡汤里面。
　　吸足了肉汤浓香的蘑菇，一只一只惹人垂涎。
　　再把切好的葱段和盐加进去，一锅新鲜美味的蘑菇炖鸡便已经做好。
　　江柃羽灭掉了柴火，用勺子盛起了一小碗。
　　冒着热气和鲜香的鸡块蘑菇，衬在白色的瓷碗里面，周围的目光霎时间都露出了饥饿的凶光。
　　大家吞咽着口水，恨不得不请自来地尝上一尝。
　　“娘子，等我来。”
　　江柃羽端起了瓷碗，但是九武却抢先接了过去。
　　他的娘子要让村里的人相信，他们种出来的蘑菇没有毒是可以吃的，所以要亲身尝试。虽然他对蘑菇充满了信心，知道不会有什么问题，但还是不舍得让他的娘子出一丝差错。他把瓷碗接了过去，用筷子挟起了蘑菇以及鸡块，风卷残云一般吃了起来。
　　一小碗的蘑菇炖鸡，很快就见了底，就连汤汁也不剩一滴。
　　原本只是为了向村里人证明蘑菇没有毒，但是九武生平却从来没有尝过如此美味的菜肴。鸡肉炖得很烂一咬便化，而蘑菇并没有煮老，鲜味全部都保留了下来。随着味蕾品尝到不同于往日的美食，他的心底有幸福的感觉溢出来。这是他与他的娘子，在山林里面辛苦多日种植出来的蘑菇，他们一起锯木桩播菌种，冒着大雨用蓑衣给它们遮挡，每天守候着它们长大。
　　再没有一种美味比它更加难忘，他的眼角渐渐的有了湿润的感觉。
　　只是一碗小小的蘑菇炖鸡，但是却深深地打动了他的情绪，他把瓷碗放下用袖口抹了一把嘴巴，看向他的娘子的目光都是带着骄傲和情意。
　　“九武，好吃吗？”
　　富贵娘最先忍不住开口，她是尝过山林里面长出来的蘑菇的鲜味的，只是清炒但已经教全家人都欢喜不已，她的儿子富贵甚至比平日还多扒了一碗饭。此刻九武以及他的娘子，用芦花母鸡下足了材料去炖，这种美食即使是村里最富有的人家，也不会经常的品尝到。
　　“好吃，真的很好吃。”
　　九武把蘑菇炖鸡吃下去，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仍然是生龙活虎。
　　村里的人终于相信他们种的蘑菇是可以吃，江柃羽拿出瓷碗把锅里的蘑菇炖鸡肉盛了起来，在场围观的村里人都分到了一小碗。她并不多言语说话，安静地退到了旁边去，美味就是最好的证明，她相信没有人可以抵挡得住这样的诱惑。
　　“果然很好吃。”
　　“九武，你家娘子真是厉害。”
　　“给我称点蘑菇回去吧，让我家婆娘也煮上一锅。”
　　村里人品尝完一小碗的蘑菇炖鸡，意犹未尽地咂吧着嘴巴，终于意识到要把这种美味带回家。早上九武以及江柃羽从山林里面采摘下来，结果却卖不出去的蘑菇，一下子之间就被一扫而空。而在后面闻讯赶来却买不到蘑菇的人家，甚至向他们预订了下一次的收成。
　　九武拈着沉甸甸的钱袋，眼中都闪动着激动的亮光。
　　他从来没有在一天之内，赚到这么多的铜钱，但他的娘子让他真的做到了。
　　“娘子——”
　　两个人收拾了锅碗回到茅草房，九武把东西放下，便拉住了江柃羽讨要答案。“你把前两日那道题目的答案告诉我好不好？”
　　“不好。”
　　已经过去了两三天，他居然还惦记着她出的题目。
　　蘑菇全部卖出去，再过三四天又会有新的收成，江柃羽此刻的心情也是充满愉悦。九武像是摇着尾巴的小狗一样，一直在她的身边打转，她坏心眼的便想多逗弄他几下。
　　“娘子，告诉我吧。”
　　九武一直跟随在她的身后，这个憨儿缠人的功夫一流。
　　“说了你要自己想答案。”
　　江柃羽此刻心情大好，因此也没有骂人的欲望，结果被他缠得没有办法。这个憨儿的执着简直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方，她最后只能是妥协地投降。他虽然没有猜对答案，但至少是动了脑筋。如果他以后做事都能够这样多思考一下，说不定就可以减少被村里的人欺负，而她一个人离开这个乡村到外面去闯荡，也可以走得很放心。
　　于是她大发慈悲地开口道：“你从第一只盒子里面拿出一颗珍珠，第二只里面拿出两颗，……依次类推第十只里面拿出十颗，这样加起来一共是有几颗？”
　　“五十五颗。”
　　九武掰着手指数了一会，然后欣喜地说出答案。田寡妇曾经把他送到识字先生的家里读书，所以掰着手指算数以及写自己的名字，他多少还是晓得一些的。
　　“真的珍珠重量是三钱，假的珍珠重量是五钱，五十五颗珠子如果全部都是真的，重量就是一百六十五钱。你只需要称一回，把实际得到的重量与一百六十五钱相减，如果多出来两钱，那么就是第一只盒子里面的珍珠是假的，如果多出来四钱就是第二只盒子，……依次类推你明白了没有？”
　　“娘子，你原来没有骗我。”
　　九武欢呼雀跃地叫喊起来，“真的只称一回就可以，你实在是太聪明了！”
　　“我当然要比你聪明。”
　　江柃羽好笑地弯起了唇角，她怎样说都是后世穿越而来的人，千年的智慧文明如果智力还跟他一个憨儿看齐，那她还要不要继续混下去？
　　“娘子，我好喜欢你。”
　　面颊一热趁着她没有防备，九武凑过来在她的脸上，“吧嗒”地亲吻了一下。
　　“谢－九－武！”
　　明明说好了他要自己想出答案，他才能够亲一下她的面颊，结果他竟然敢犯规！江柃羽叉起了腰，这个憨儿是想逆天了是不是？九武生怕被她拧住耳朵，像是跳脱的兔子一样往旁边跳开。
　　果然她是不能教晓他正确的方法，他居然在一下子之间像是开了窍一样。
　　瞪视着他远远地跑开的身影，这一刻江柃羽真的是悔青了肠子。

　　☆、011…红烧芋头

　　卖掉了初次收成的蘑菇，九武践诺地买回了猪肉，一门心思地要炖给江柃羽吃。
　　他们拜堂成亲已经半个月，但他还没有让他的娘子吃上一顿好饭好菜。农家人要吃上一顿肉不容易，既然他要坚持江柃羽也没有反对，人工种植蘑菇的主意虽然是她出的，但干活的都是九武，她的右臂受了伤之后，几乎是什么重活都干不成，所以应该要好好地犒劳他一下。
　　而吃完这一顿晚饭之后，他们还要继续回到山林里面，守护正在生长的蘑菇。
　　富贵娘感激江柃羽那日赠送的蘑菇，让儿子送过来几只芋头，她于是磨拳擦拳打算做一道红烧菜，喂饱九武这个好吃的憨儿。
　　“九武，把芋头去皮了吧。”
　　江柃羽如今享受的是“伤残人士”的待遇，所以有什么活都尽管吩咐九武这个帮厨去做。
　　“好！”
　　九武毫不犹豫就答应。
　　“尽量不要去碰芋头的表面，它的黏液会让你的手很痒的。”
　　看着这个憨儿闷头就把芋头拿起来削皮，江柃羽忍不住开口提醒，他虽然勤奋而且态度也端正，但水准实在是不敢恭维，简直是连半点下厨的常识也没有啊。
　　“哦。”
　　九武露齿一笑，“娘子你对我真好。”
　　“鬼才对你好！”
　　江柃羽不满地掀起了眉毛，这个憨儿三天不打便上房揭瓦，她才不是他什么见鬼的娘子。
　　“嘿嘿。”
　　九武憨直地笑了起来，对于她的凶骂早已经习惯。
　　芋头很快就全部削好了皮，江柃羽把它们浸进了冷水之中备用，这样可以避免它们接触到空气之后变色。然后她在锅里面烧开了沸水，把芋头放进去煮成七八成熟再重新捞了出来。沥干水份之后她烧起了油锅，加入姜片葱段爆香，然后倒进芋头以及已经出好油肥瘦适中的五花肉、酱油、红糖和盐一起翻炒。把所有的材料都炒到上色之后，她再加进了凉水，焖烧上七、八分钟，使芋头入味。
　　等到芋头烧烂，汤汁浓缩，一盘浓香四溢的红烧芋头，便可以起锅装盘。
　　“好香。”
　　九武用力地吸着鼻子，他的娘子有一双巧手，不管是什么样的食材到了她的手中，都可以变化出万千的味道。而跟她做好的菜肴相比，他以往下厨做出来的，简直说是“猪食”都抬举了他自己。
　　“端上桌吧。”
　　江柃羽只有左手可以使上劲，下厨是各种不方便，但总算还是把这道红烧菜做完。
　　“娘子，快过来吃饭！”
　　九武把碗筷摆好，迫不及待就催促江柃羽上桌。
　　顿顿素菜已经许久没有吃肉，冒着热气散发着浓香的红烧芋头，他简直是等不及的要尝上一尝。
　　“来了。”
　　江柃羽收拾干净灶头，然后才在饭桌的旁边坐下来。
　　“娘子你先吃。”
　　九武讨好地挟了一块芋头进江柃羽的碗里，然后自己才风卷残云般开动。往日他们吃的都是稀饭，但是今日为了庆祝初次收成，所以特地做了米饭。江柃羽把饭碗捧起来闻了一下，糙米清新的饭香钻入口鼻，这是无工业污染无农药残留的绿色大米，她忙活了一天下来，到了这刻也真的是饿了。
　　“我不客气了。”
　　她端起了饭碗，慢慢地品尝自己做的菜肴。
　　江柃羽保持着斯文的吃相，但对面的九武却像是龙卷风的一样，转眼就扫光了一碗米饭，然后又添了第二碗。
　　“我不跟你抢，你吃慢点吧。”
　　她忍不住开口提醒，怕他吃太快会噎住。
　　“嗯嗯。”
　　九武忙着挟菜扒饭，已经没有功夫回应。
　　江柃羽生平最忌讳吃饭的时候，身边坐着的是挑三拣四的食客。九武风卷残云的吃相，让她的心情变得愉悦起来，胃口也因此变得非常的好。很快盘中只剩下最后的一块芋头，九武眼巴巴地盯着，喉结上下滑动，但最终还是没有伸出筷子去挟。
　　“九武，你吃吧。”
　　江柃羽在心底里面好笑，他跟着养母一直过的都是清汤寡水的日子，根本就没有机会品尝到好东西，只是一盘红烧芋头便让他馋成了这副样子。他像个未长大的孩子一样，对于美食的诱惑没有丝毫的抵抗力。
　　“娘子，最后一块留给你吃。”
　　九武放下了筷子，嘴上说得心甘情愿但眼神中流露的，却是一丝恋恋不舍。
　　“张开嘴！”
　　江柃羽用筷子挟起了芋头，九武顺言地张开了嘴巴，她直接把最后的一块喂进了他的嘴里。她吃过的好东西比这个憨儿不知道要多出多少倍，既然他这么喜欢她也就让给了他。
　　“娘子，好好吃。”
　　九武嚼着滋味一流的芋头，整个人都像是泡进了蜜糖罐里面。
　　这样幸福的日子没有办法让他不动容，他的娘子懂的比村里任何人都多，但她还对他这么好。他用那张二两的银票交换了她，他与父亲走失的时候，年纪还小什么都没有记住，那是带在身上唯一寻回亲人的线索。他把银票交到了人贩子的手上，或许就再也找不回他的亲爹，但是他半点也不感到后悔。
　　他的娘子值得他用全部去交换，不止是一张二两的银票。
　　“傻瓜，干吗老盯着我？”
　　他的眸中闪动着动容的亮光，江柃羽的心里面有种温暖的感觉溢上来，这刻有了与这个憨儿在世间相依为命的感觉。她不过是一抹来自后世的流魂，但是九武真心地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娘子，你长得真好看。”
　　“闭嘴！”
　　她没有叉腰发恶地把他骂回去，结果他便得寸进尺。江柃羽放下了碗筷，用指尖戳着他的额角道：“吃饱了就给我洗碗去，再罗嗦小心我拿菜刀修理你！”
　　“我马上去洗！”
　　九武赶紧收拾了碗筷，一阵风地卷去厨房清洗。
　　江柃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