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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星睡得很香甜，除了刚才迷糊糊地醒了一次，便一直呼吸均匀睡颜沉静。
　　
　　打开车门，放倒后排的座位成一张简易的床。
　　他弯下腰，将她轻轻放上去躺好。又脱下西装外套，整齐地叠了个枕头，垫在她脑后。屈着身子看她，许久，拨开她散落在面颊上的一缕头发，轻声地问，“小星，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卫星香甜地睡着。
　　陆一宸想了想，挨近她耳畔，又轻声道，“小星，你住在哪里？”
　　卫星被扰到，翻了个身，仍是睡。
　　
　　陆一宸从车里出来，按着车门，倚着车身站了好一会儿。他当然很愿意将她带到自己的住处，只是不知道她是否单身是否乐意，万一她交了男朋友甚至结了婚。这种情况下在他那里过一宿，两人关系可就交代不清了。
　　从兜里摸出一支烟，点燃慢慢抽着。
　　往事零零碎碎地浮上心头，他的心里有点乱。
　　
　　待抽完那支烟，他又停了片刻，拿出手机拨通廖怀荣的电话，“老师，这么晚了还打扰您真是不好意思。我想问一问今天中翻院派来的那位卫星同志的地址。”
　　“卫星？我不知道。我去问一问李院长？”
　　“好的，麻烦老师了。”
　　
　　廖怀荣很快回电，给了答复，接着笑道，“大晚上问人家姑娘的地址做什么，今天一见看上她了？”
　　陆一宸笑道，“她加班加的睡着了，我顺路送她回去。”
　　廖怀荣还记得白天的事，对这位翻译员印象极其不佳，又心疼自家被人甩脸色的学生，于是道，“叫醒她不就得了，哪用得着亲自送？”
　　陆一宸干笑两声，没回答。
　　
　　廖怀荣又道，“一宸，你怎么忙到这么晚？工作第一天没那么活吧。”
　　陆一宸继续干笑，不知如何回答。
　　廖怀荣仿佛明白过来，“是不是那位院花难伺候，仗着自己脸蛋漂亮把活都推给了你？”
　　陆一宸忙道，“没有的事。”
　　廖怀荣一声笑，“这么急着否认，肯定是有了。”
　　陆一宸语塞。
　　
　　被人甩脸色甩工作，小陆主任还一意要求人家留下来，还忙不迭替她遮掩，其中缘故稍一转想便能懂的。廖怀荣笑道，“一宸，你不会真的看上她了吧？”
　　握手机的手有点抖，陆一宸很想就此问对方卫星是不是一个人，但又怕得到否定的答案，半晌，干涩涩地挤出两个字，“老师……”
　　廖怀荣是过来人，对年轻人的心思自然熟知，不由乐了，“还真看上了人家？”
　　陆一宸不说话。
　　
　　廖怀荣乐了一阵，想到这位在国外经历过大世面的学生在见识国外的诸多美女之后能对国内的女人一见钟情，不知为何心中油然升起一阵自豪感，笑着道，“一宸，别怪老师没有提醒你，这位中翻院院花可难追得很。周围四五个所的单身男士几乎都约过她，却没一个约成功的。无论对方长得俊丑、家庭条件好坏以及工作能力强弱，人家卫院花一律看不上。你要是看中了她，想追她，可得扎扎实实下些功夫。”
　　
　　陆一宸一怔，眼中泪差点流出来，鼻音不由重了，“原来是……这样。谢谢老师告知。”
　　廖怀荣听出异样，“一宸，身体不舒服吗？”
　　陆一宸微仰头，笑了一笑，“没有老师。我好着呢。”
　　
　　廖怀荣半感慨半玩笑道，“你那位初恋还去找吗？年轻人呀，就是容易见异思迁。”
　　心口满溢，陆一宸抬手擦了一下眼角，“小星就是我出国之前……交的女朋友。”
　　廖怀荣慢一拍方才反应过来“小星”便是今天来的那位中翻院院花卫星。他怔了片刻，笑了两声，“这么巧？”
　　陆一宸笑了笑，笑得有点哽咽。
　　廖怀荣在听筒处感受到这位学生的情绪变化，体贴道，“那你们早点回去吧。刚才说的地址还记得吗？”
　　
　　原来她一直是一个人。
　　这些年，是在等他吗？
　　陆一宸倚着车身，心潮起伏如翻滚的海浪。又站了好半晌，他转过身，按着前排的椅背，探向车内，慢慢伸出手，先用指尖轻碰了碰她的脸，接着俯下身，一点点挨近想要吻她的脸。
　　唇若即若离地碰上她的面颊。
　　她似乎被吵到，有点痒，咕哝着摇了一下头。
　　陆一宸以为她要醒，忙不迭起身。惶急中起得不巧，“砰”的一声撞上车顶，头几乎撞晕眼前黑了好一阵。
　　
　　她则在摇一下头之后，再没有其他动作，又呼呼大睡。
　　陆一宸经刚才的一惊一乍，不敢再逾距，关好车门，转到前面的司机座位，发动车子慢慢地往回去。
　　她住的地方有些偏远。
　　他怕吵醒她，开得很慢很稳，一个多小时才回到那处旧小区。
　　
　　晚上将近十一点，四下黑黢黢的，格外地静。
　　陆一宸找了地方停下车子，把她轻轻抱出来，按着廖怀荣给的地址一幢幢地找过去。
　　
　　她住在后排房屋，最顶层的阁楼。
　　没有电梯。
　　他抱着她，一步步爬上六楼，走得轻且稳。
　　陆一宸从她手包里找到钥匙，打开门。
　　阁楼很低，他个子太高，只得弯着身子进去。
　　
　　正值夏日，顶楼房间又闷又热。
　　陆一宸把她放在床上，又帮她脱了鞋，打开房门通风。她安静地睡着，他屈身蹲下，在床边看着她，守着她。
　　她好像做了梦，抬手揉了一下眼睛，呓语，“陆一宸。”
　　“你怎么还不回来？”
　　“陆一宸。”
　　“我不喜欢你了。”
　　陆一宸趴在床沿，头慢慢垂下去，用手挡着眼睛，无声地哭了。
　　七年呀，女生最光鲜亮丽的七个年头。
　　
　　星光从狭小的窗户处落进来，落在房间极为简单的摆设上，落在侧躺着的文静女子身上，落在他微微颤抖的肩头上。
　　时光走了七个年轮。
　　他们仍如当年一样，喜欢着彼此。
　　如果说世上真有一物可以胜过时间，大约只有最坚定的感情吧。
　　
　　回国之后便一直在忙。
　　今天更是从早忙到晚，而且一整天都没吃上饭。
　　陆一宸身心疲倦，搬了个小矮凳坐下来，趴在床边，轻轻抓住她的手，阖眼睡了过去。
　　
　　他也做了梦。
　　梦见高二的时光，体育馆练舞房，他在教她练习交谊舞。
　　他们轻而缓地跳了一支完整的慢四。
　　那时，她刚对着Ｃ市电视台的直播镜头表白对他的心迹，此刻正羞得厉害。低着头，不敢看他，“过了吧，明天我可不来练了。”
　　“过了。但我可没说过了就不用再练。”他有点想笑她，“是吧，小星。”
　　
　　她终于抬头，望向他，轻轻瞪了一下，“你是故意的。”
　　她的声音很小，小得几乎没有半点底气。
　　他看着她，很想碰一碰她的脸，却又不能，手垂在一旁一动也不敢动。
　　
　　然而她却抬手，碰了碰他的脸。
　　他有点没想到。
　　她胆子一向很小，又处处谨慎，不是主动开放的性子。
　　
　　情感的冲动极难克制，他弯下腰，忍不住想吻她。
　　却又想起自己的承诺。
　　想起答应舅舅的事。
　　不越雷池一步。
　　
　　他正要直起身子。
　　这时，她踮脚亲了上来。
　　对着他的唇咬了一下。
　　说，“陆一宸，我喜欢你。”
　　
　　真的，特别大胆，简直要惊呆他。
　　
　　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他家小星，其实没有看起来那么软弱。
　　他喜欢的女孩，一直柔软却又无比刚强着。　

☆、chapter　65（二更）
　　卫星是被一股饭菜香味引诱醒的。她迷迷糊糊地下床；　揉着惺忪睡眼；　趿拉着鞋子循香味走过去，拉开旁边小厨房的玻璃门挡。
　　有人在做早饭。左手搅着电饭煲里的粥；　右手灵巧地煎着鸡蛋。
　　卫星惊住了；　几乎要叫出来，“陆一宸？”
　　他在狭仄的厨房忙碌着，半转过身；　一脸淡定，“你醒了？”
　　卫星大声道；　“你怎么在这里？”
　　
　　陆一宸把煎好的鸡蛋放在盘子里，关上煤气；　想了想道，“昨晚你加班加的睡着了。我叫不醒你，只好问了你的地址送你回来。”
　　卫星连拉带扯将他拖出厨房；　又一个劲地推搡他，“你出去。”
　　
　　房间不大；　很快就推到门口。
　　顶层阁楼门太矮，他个子太高；　只要不弯腰低头，很难出去。
　　卫星推不动；　气得眼圈都红了，“你出去！”
　　陆一宸挡在门口；　不太理解她此刻的反应。她明明是一个人，明明在等他；　为什么又如此拒绝他呢，是怨他没能早点回来吗？
　　他没动，任她又推又打。
　　
　　卫星撵不走人，气极反而冷静了，拿起手机，“不走是吧？我打电话报警了，你这是私闯民宅。”
　　陆一宸又好气又好笑，将手机连同她的手一起握住，“人民警察很忙的，别拿这点小事麻烦人家。”
　　卫星抽手抽不出去，气得脸色都青了，“你想做什么？”
　　陆一宸无奈，“小星，你怎么了？我回来了，你不喜欢吗？”
　　卫星大声道，“我凭什么喜欢？你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呃……”
　　
　　住的是老旧小区，隔开的群租房。
　　每户房间都挨得很近，且隔音效果极差。
　　旁边的租户听到争吵，相继打开房门。
　　隔壁住着个大美女，房客们虽然只撞见过寥寥数次，但印象无比深刻。
　　单身青年们也曾找各种理由敲门搭讪，奈何对方太过高冷，要么是不开门，要么就是在门口三两句说清何事，接着她退回房内“砰”地关上门。
　　
　　大清早，有个男人出现在她房间，且又起了争吵。
　　房客们的脑洞开得有点收不住。
　　两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分别从房间里拎了根木棍和铁扳手从下一层冲过来，一身见义勇为英雄救美的气概，“你是什么人，敢闯人家的房间，滚出来！”
　　
　　陆一宸转过身……弯腰出来了。
　　两小伙子惊怔住那里。眼前的人很帅很正气，一股很像军人的气质，一点都不像猥亵美女的色狼。
　　陆一宸看了一眼他们手中的木根和铁扳手。
　　两小伙子很是尴尬，拿着也不是，放也不是，“这，这怎么回事？”
　　陆一宸倚在门旁，歉疚地笑了一笑，“我女朋友，闹别扭呢。吵到大家真是不好意思。”
　　两小伙子笑得僵硬，“原来是这样。”
　　
　　这时卫星从门里出来，冲他大声道，“谁是你女朋友？我们根本没有任何关系。陆一宸，你滚出去！”
　　名字都知道，肯定是认识的人。
　　两小伙子已知闹了乌龙，讪讪地要下楼。
　　卫星拗不过陆一宸，生怕救场的房客走了，指着门旁的人道，“你们快报警，他私闯民宅，他非礼我！”
　　“……”
　　
　　两小伙子狐疑地停下。
　　陆一宸单手按着对面的门框，挡在门前，阻住要向外出去的她，低下头匪夷所思道，“小星，你说我非礼你？”
　　卫星恶狠狠瞪他。
　　陆一宸觉得非常好笑，昨晚若即若离地亲了一下她的脸，差点连头都撞破。晚上送她回来，她睡在床上，他趴在床沿，半点手脚没动。
　　如今倒好，她说他非礼她。
　　
　　两小伙子又左右打量片刻，一个美女一个帅哥，怎么看怎么般配，非礼说不定只是人家小两口的情趣用词呢。
　　想到这一点，抬脚又要走。
　　卫星推搡着陆一宸又喊道，“真的，你们快报警。他冒充我男朋友，他就是想非礼我……”
　　
　　是可忍孰不可忍。
　　心口憋着一股气，陆一宸身子一弯，吻住了她的唇。
　　卫星惊怔，片刻回过神，抬手要推他。
　　陆一宸是练过的，反应不是一般的快，攥上她的手腕顺势一带，便让她撞入他怀中。他将她抵在门上。
　　这下是真的非礼了。
　　“……”
　　
　　当真以为我不敢非礼你？
　　陆一宸亲着她，咬着她的唇，有点停不下来。
　　过往画面如走马灯似的在脑海中划过，有多少次他想吻她，却又不得不硬生生忍住。如今，终于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他吻得很急，像狂风骤雨。
　　卫星心跳一路飚上去，脑中有些缺氧。整个人晕乎乎的，简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唇齿间全是他的味道，跟当年一样却又不一样。
　　大脑有些懵，身子不由软下去。
　　她有些站不住，下意识地伸手抱他。
　　
　　上来见义勇为的两小伙子两两相望，片刻，捂着眼睛默默地下去了。
　　一大早上演强吻戏码，简直对单身狗造成成吨的伤害。
　　
　　心跳得太厉害，心口有点疼，是那场手术的后遗症。虽然不至于再有生命危险，但情绪太激动时，心脏上难免有点异常反应。
　　她抓了抓他的背，“陆一宸……”
　　陆一宸明显误解了她的意思，吻着她转到房内，一脚踢上门，按着她倒在了床上。
　　“……”
　　
　　他的吻如急雨般落向下，吻过她的脖颈，吻上她精致的锁骨，甚至伸手拉她背后的连衣裙拉链。
　　卫星又气又羞，终于不能再任他肆意妄为，抬起手，一巴掌甩了过去，“你发什么疯！”
　　这一巴掌打得并不重。
　　但足以唤回他几乎丧失的理智。
　　陆一宸停了下来，放开了她。轮廓分明的脸庞染得通红，一双眼睛也是黑中带红，他翻身坐起来，倚在床头，一手按在床沿，一手捶了捶额角，闭着眼睛喉头轻动数下，好半晌才缓过那阵冲动，“对不起，我，我有点失态。”
　　
　　卫星穿好衣服，也坐起来。
　　她觉得耻辱，明明已打定主意放下他，却在被他吻上的那一刻溃不成军；他呢，明明交了新的女朋友，却又来惹她。
　　他把她当成什么人？
　　
　　两人都不再说话，面对面坐着。
　　他微仰头，闭着眼睛。
　　她羞愤地瞪着他。
　　良久，她搓着脖子下的斑斑吻痕，嗓音里带了哭腔，“陆一宸，我在你心目中就那么下贱，那么不值钱吗？”
　　
　　他仍是闭着眼睛，喉头又上下动了动，“小星，你到底怎么了？我从来，从来没有看轻过你。”
　　肌肤细腻而白皙，那些吻痕越搓越明显，红通通的一片。卫星更觉羞辱，索性撒开手，流着泪质问，“你已经有了新的女朋友，却又来亲我。你说说，这算什么事！”
　　陆一宸睁开了眼，“我女朋友不就你一个吗？”
　　卫星眼里溢满了泪，“你还想骗我，我都撞见了。那天书店中，你带着她去买教辅书……”
　　
　　陆一宸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他伸手，为她轻轻擦着泪，“小星，她不是我女朋友，小姑娘信口乱说的。那是冉部长的女儿冉玫，才读大一。你若不信，回头我带你去找她，让她说清楚。”
　　卫星挂着一脸的泪，“真的？”
　　陆一宸拉着她要下床，“现在我们就去学校找她。小姑娘真是的，怎么能胡乱说呢。”
　　
　　冉部长家的女儿哪是能轻易惹的？而且冉部长正是H物理研究所的顶头上司，是陆一宸的直系领导，着实开罪不起。
　　卫星忙拦下他，“算，算了，我信你。你说不是就不是。”
　　陆一宸气得扶额，“本来就不是。”想了想，他又道，“这样吧，今天到了研究所，我带你去见廖老师，先让他作证。周末有时间了，我们再去学校让冉玫解释清楚。”
　　卫星见他不像说谎，慢慢低下头，轻轻“哦”了一声。
　　陆一宸倾身过去，替她擦着满脸的泪，“好了，别哭了。”
　　
　　一对情侣这才有了久别重逢的感叹与喜悦。
　　他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他。
　　两两对视。
　　他伸手轻轻碰她的脸，她也伸手慢慢抚向他的脸。
　　
　　七年了。
　　她比之前更漂亮，更有女人味。
　　他则变得更成熟与稳重，成为能扛起家庭责任的真正男子汉。
　　指尖落在她唇瓣上，他微微侧头，慢慢地俯身挨过来。
　　她没有闭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的面庞在眼前一点点放大，瞳子轻轻地颤着，激起一圈圈的涟漪。
　　他也没有闭眼睛。
　　
　　唇越来越近。
　　终于贴在了一起。
　　她慢慢闭上眼睛，他也放心地闭上眼睛。
　　
　　这一吻，他们等了七年。
　　不再有任何顾虑，不再有任何掩饰。
　　两颗心坦诚地交在彼此面前。
　　
　　与刚才的强吻不同。
　　这一吻，很轻很温柔。他舔着她的唇，轻轻吮着她的唇，像阳光像和风像雨后的清新空气。
　　她长坐起身子，抱上他的脖颈，不仅有迎合，而且主动去亲吻他。
　　吻着，吻着，眼中的泪又滑了出来。
　　一边亲吻，一边闭着眼睛哭，哭得几近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