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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乃伊七号-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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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往雷利家里打电话。他已上床睡觉了。我说了半天他才明白。“我的上帝。”他惊叫道,然后他问起好多细节,而我什么也答不上来。

这天夜里一点半,雷利博士和我在一间小会议室同比森博士相会。

“还没有消息吗?”雷利问道。

比森摇了摇头。“我真无法解释。我们已经回忆一百遍了。一名护士离开病室才一分钟,心脏警报器响了,人人往那里奔去。我是第一个进屋的。”

他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我不明白,什么都不明白。”

“有什么线索吗?”

比森又摇头。“哪怕有一丁点儿线索也好啊。可是什么线索也没有。他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许他是自己溜走的吧?”雷利问道。

“也许是的,”比森答道,“可是如果你病得像他那样,你是下不了床的,走不出屋奇書網的。这里总得有个合理的解释啊!”

雷利微微一笑。“也许是他病情重得下不了床,但也许只是我们不知道他是任何下床走掉罢了。说不定他一直在等待时机哩。你要知道,他跟我们普通人不同。那天早晨查房时,我们亲眼见到所有的表都停止了走动。我们亲眼见到他的骨折在一个星期内就完全愈合了。我们亲眼见到他的心脏在静止了五千年之后又恢复了跳动。由此看来,任何事情都是可能发生的。”

我摇起头来。“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走。他在医院里很安全嘛。”

比森皱起眉头。“也许你是很安全,他可并不尽然。在死后几十个世纪又恢复了知觉,恐怕只有上帝才知道这是什么滋味。何况他身上还连着好多奇怪的机械装置,我们又经常为做各种实验而去摸他,刺他,扎他。这种味道也不见得好受。我们有好多病人在醒后都觉得晕头转向,眼花缭乱,其实他们只是上了几个小时的麻醉罢了。除此之外,那几阵抽风对他有什么影响还很难说。”

“我同意,”雷利道,“不过,如果他晕头转向的话,他的行动也必然古怪失常。我们应该赶紧找到他。他才走了一个小时。要不然……”

比森把雷利这句未说完的话说完:“……要不然我们就会发现他死拉。”

我离开医院时已是凌晨四点了。我想回家,但心里惦念着詹妮弗。她也许会被解雇。但在事件发生时,她显得那样无辜,那样地惊惶失措。

我决定去看望她。我找到她的公寓房间,轻轻敲了敲门。没有人答应,我按了门铃。

詹妮弗打开房门。她金发散乱,唇上未涂口红,脸上两个很大的黑眼圈,神情十分萎靡。

“对不起,打扰你了,”我说道,“我想跟你谈谈。”

她点了点头,把我领进厨房。

“欢迎你来看我,”她答道,“我实在睡不着啊。他们找着他了吗?”

我摇了摇头。

“我看我的工作保不住了。“

我耸了耸肩。“也许不会。比森的态度有些软化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转身去冲咖啡。“我记得最清楚的是听到警报,好像自己在刺耳的铃声中突然钻出了茫茫大雾。我记得当时很奇怪地发现自己正沿着过道走着,仿佛大梦初醒。我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当我赶到现场时,你们都已经在那儿了。”

她凝视着地板,两眼涌出泪水。“反正是我的罪过,我实在对不起,只希望他们能找到他。”

“比森告诉我,他们考虑再次开颅手术。神经病学专家认为他病情在恶化。”

“这一点倒很难说,”她答道,“有时他好像还有知觉,有一次好像还睁开眼睛哩。”

“你以为他可能一直清醒着吗?”

她耸了耸肩。“我不知道。回想起来,我总觉得自己的动作好像十分缓慢,而其余的一切却在全速运动。我好像用了麻醉药,手脚感到异常沉重。”

她擦了擦眼睛。“也许这话听来像是些不足凭信的借口吧。反正我这辈子从来没有无缘无故地离开病人。但我突然发现自己应声跑去参加抢救,没命地跑着,而实际上却是个慢动作。”

当时我还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觉得她好像在叙述某种异常的自我感觉。我也没有拿她讲的情况同第二天早晨发现的那名守卫的情况作比较。

那名守卫是看守一道边门的。人们发现他在医学图书馆外面的花园里酣睡着。大家起先因为他中风了。他默默不语,两眼发直。那种眼神连神经病学家也未见过。仿佛他脑子里发生了“短路”。有些接头的地方被“烧掉”了。

第二天下午,我陪雷利去看望这个男人。他已住进神经精神科病房。他的脑电图变成一条条直线。据神经病学家说,这种图形只有死者才能具有。但这是个活人。如果你把他的胳膊举起,它就举在半空,一动不动。如果你扭转他的脑袋,它再也不改变位置。他活像一座雕像,完全没有任何自主动作。

也许这件事同木乃伊七号的失踪是两码事,二者纯属巧合。但我日益怀疑,二者是有关的。斯芬克斯谷中的图形文字曾说那祭司一身魔法。他能“驯服猛兽”,并能“化人为石”。

第二章

要说我们企图找到木乃伊七号的种种尝试一开始就注定要失败,那也未免言过其实。但我们的一切希望都没有什么实在的根据,只不过是推测而已。他现在在哪里,我们一无所知,更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每天都盼着警察局或其他医院打来电话说他已被找到,但结果是杳无音信。

雷利把他的课程全部取消。比森也关闭了他的手术室,除了急症手术以外,其他一律不做。我们每天一有时间便同警察商议,寻找线索,搜寻城区街道。我们昼夜不停地工作着,但还是茫无头绪。

过了几天,有一对夫妇提供了一条线索。他们前几天曾来看望在医院工作的父亲,很晚才动身回家,在他们驱车离去时,有一个可能是木乃伊七号的人在他们车前越过马路。他被车灯照着时好像受到惊吓,赶紧跑开。他们觉得这事不同寻常,但不敢前去报告。后来我们开始检查在那天晚上来过医院的访客时,他们才说了出来。不过他俩说的并不一致。那位妻子说那男人穿着黑色的衣服,而那位丈夫却说不准,认为他也许穿着裤子,但没有穿鞋。这是我们在近两星期来所找到的唯一线索,但又说明不了问题。

将近周末时,雷利要我去他的办公室。他跟比森博士商量过,都认为木乃伊七号可能找不到了。

“比森认为他聪明过人,”雷利说道,“我们无法侦查其下落,恐怕他是一去不复返了。他只要学会几个基本的词,像‘哪儿?’‘食物’和‘吃’,就同来自任何国家的旅游者无异。等他学会看报,他就知道各发明的新闻。如果是这样,我们找到他的机会或可能性早晚会降到零。”

“不错,可是他的病情又如何呢?”我争辩道,“神经病学家担心他脑子里可能有出血呀。”

“这可难说,”雷利答道,“也许我们发现他时他已经死了。到了这一步,最伤脑筋的就是辨认尸体了。如果他死在国外,或者死在外乡,辨认就愈发困难。陈尸所里待人认领的尸体何止数十具,有的是离乡背井的人,有的是酒鬼,有的是被谋杀的人。他也可能混杂在内,也可能现在就躺在那里了。我们没法追踪他呀。”

我只好点头称是。

“你说说看,布赖恩,”雷利道,“如果你在一个陌生的国家,而又想逃亡,具体地说,假如你突然回到罗马帝国的年代,那你怎么办?”

我思索了片刻。“我也许会改变服装,尽量装得同老百姓一样。”

“正是这样,”雷利答道,“木乃伊七号会装得很像的。他身材不高,冒充一个拉丁美洲人也说得过去。如果他想学英语的话,人们还以为他只会说西班牙语,那就会尽量帮助他。”

“现在再从我们这方面想想。如果他的外表跟普通老百姓一样,而又能说英语,我们还能找着他吗?”

我耸耸肩膀。“你可以在报纸上登消息,登照片嘛。这样可以提醒大家。他总要出来找食物呀。这样早晚会有人盯上他的。”

“如果新闻界知道这消息。那末全世界报纸都会用头版头条来刊登的。这么一来,所有的疯子都要来找比森,使他们死去的母亲或姑婆复活。那就糟糕透拉!而且这种做法很可能使他更深地隐藏起来。恐怕我们要自讨苦吃了。”

“我们能不能引他出来呢?”我提议道。

雷利直愣愣地瞧着我。“有啦!”他叫道。

我茫然不解地瞅着他。

“要是我们把他引到某种没有什么威胁的地方,譬如公园啊,或是……”

“对了,博物馆!”我激动地叫道,“他肯定对自己所生活的年代感兴趣,把他引到博物馆来怎么样?”

“妙啊!”雷利答道,“我们可以在博物馆里搞一个小型展览,同时大吹大擂地登些广告,说是展览在斯芬克斯谷的古墓中的发现的无价之宝。我们这个城区有好几家博物馆,可以借给我们一些埃及文物。说干就干,一星期后就开幕展出。”

“是啊,”我插嘴道,“不过你再次假定他看得懂英语,这可靠不住。”

“我敢肯定他看得懂。”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用图形文字呀,孩子。”他微笑道。

过了两天,雷利的女秘书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去。他已写好广告,最后的两行是图形文字。

“这是雷利教授从古墓的铭文上临摹下来的,”女秘书告诉我说,“阿布杜尔最近寄来了这段铭文的译文。”

法老胡夫的大祭司安葬于此。愿他的灵魂同太阳神在一起,永远飞翔。

我逐字逐句地读着,估摸着这段图形文字对木乃伊七号会有何等影响。他即将读到自己的墓志铭了。这个主意真不错,也许真能把他引出来,如果他能看到报纸的话,如果他至今还活着的话。

第三章

举办展览的广告在报纸上连续登载了一个星期。博物馆各道大门将在星期日开放,自中午12点起,至下午5点为止。来此参观的人可以在埃及文物、珍宝前面浏览,但若人数众多,恐怕就无法驻足欣赏了。

我们希望观众愈多愈好,这样,木乃伊七号才会鼓足勇气,来到大庭广众之间。

接近周末时,我们已收集了许多文物和珍宝,还从圣何塞的博物馆弄来两具木乃伊。在木乃伊七号身上发现的手镯,陈列在一只特殊的盒子里。每件作品都附有说明。

星期日到了。我们提前三个小时来到博物馆。一面在展览厅内巡视,一面商议我们的行动计划。我们有12名守卫可供派遣,打算先把这位埃及人包围起来,用好话劝他回医院去。如果这不奏效,我们便强迫他服从。

这第二个办法是否行得通,我毫无把握。看守医院的那名守卫的情况,至今还在我的脑海里萦绕。我实在不愿把我的余生留到神经精神科的病床上去度过。可是这种风险我们谁都无法躲避,只好硬起头皮来干。

将近中午时,博物馆外已聚积了一大堆人。一小时内,好几百人涌进各道大门。我们早在楼上设了一个观察站,现在看来根本不行。于是我们挪到楼下一个用门帘隔开的小房间,通过帘缝来仔细监视。

直到下午三点,我们还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依我看来是没有什么希望了。一张张脸在我面前经过,川流不息。像这样盯上几个小时,实在令人疲劳不堪。在四点钟时,我对雷利说,我非得出去呼吸一些新鲜空气不可了。

我走出小间,漫步通过走廊。我在大厅里溜达着,一面留神观察。观众中有的是夫妇,有的是全家,还有些十几岁的青年。我走出大楼。外面阴霾满天,十分寒冷。

我回到展览会的中心地带。这时,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自己被什么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似的。我立刻止步观看,但没有发现什么情况。我信步超前走去,那种感觉仍没有消失。肯定有人在盯着我。

有一个老太婆正走过门厅。她头上抱着披巾,弯腰曲背,步履拖沓。我一眼看到她向我凝视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去,随着人流走开了。奇怪,在她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怪熟悉的。

我刚想嘴上去,她已一摇一摆地钻进人群。我动身追赶,却觉得我的动作及其缓慢,尽管我使劲加速,我同她之间的距离却未见缩短。

这里的门厅已经变窄。博物馆的一名守卫正向我们走来。我想大声招呼他,但又怕他把我当成傻瓜。我们举办这次展览会不是为了要抓一个老太婆呀。

她突然不见了。与此同时,我的手脚也突然利落了。我用全速朝那个守卫跑去,但赶到那里一看,她早已无影无踪。与她同行的人群已走近出口。我只好转身回去。有一点肯定的:她决没有在那守卫面前走过。但她在哪儿呢?

博物馆大楼的一翼,有一条走廊,已被绳索拦住。除了远远的尽头处有些亮光以外,这条走廊一片漆黑。我定睛观看,发现一条人影时时把那亮光挡住。

我穿过门厅拼命追去,只见墙上挂着一张张及其巨大的、色调暗淡的画像。沿着走廊排列着一座座雕像,在阴暗的光线下犹如一个个真人。

我听到前面有动静。果真有人在我前面走动。我头上冒出汗珠,脖子上的汗毛直竖起来。在昏暗中,那小老太婆的形象在我的记忆里变成一个巨大的幽灵。

我放慢脚步,静静地向前走去。走廊里的陈设已有了改变。贴墙放着一个个玻璃柜。再过去便是一道大门。露着一条门缝,里面漆黑。我一步垮了进去。

喀嚓一声巨响。一道白光照的我眼花缭乱。原来前面有一道银幕,此刻放起了电影。一辆火车在银幕上奔驰而过。一个人声在昏暗中喊了起来。

欢迎诸位来参观。你们现在看到的是一部有关我们人类的影片。众所周知,人类文明的进展是及其迅速的。本片将介绍……

我后退一步,使劲把门关上了,只觉得双手直颤,口干舌燥。见鬼!我大概要死了吧!

我刚要回去,又听得前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心烦意乱地跟着跑,其实我已经不想再追踪了。

在走廊的拐弯处,我停了下来;睁大眼睛仔细观望。在昏暗中,只见一个模糊的人影紧紧贴在墙上。也许是一座雕像吧。到底是不是呢?

我慢慢朝它移去。这时我的脑袋碰到了什么东西。我沿墙往上一摸,摸到一个长长的、木制的东西,好像是一根长矛。我使劲一拽,把它摘了下来。

我握着长矛,又向前挪去。

“别动!”我唤了一声。

与此同时,我觉得它动了。事后回想起来,我始终没有弄清那里果真有人,还是我神经紧张而造成的幻觉。当时我出于自卫,也由于三分惧怕,便挥起长矛朝前劈去。刚抡过头顶,我便觉得用力太大,但要收住已来不及了。啪地一声,木制的长矛打中了什么东西。在一片昏暗中,只见有样东西朝我飞来,露着白森森的牙齿,铜铃般的巨眼。我赶紧要躲,但脚下似乎生了根,动弹不得。直听见轰地一声巨响,一个黑东西迅猛地冲了过来,立刻把我压倒了。

第四章

知觉恢复得十分缓慢。它好像黑屋里贴墙放着的一盏闪烁的灯,但可望而不可及。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知道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

“布赖恩……布赖恩,你醒醒……布赖恩,你觉得怎么样?”

我伸手一摸,觉得自己前额湿淋淋的。走廊里的电灯已经扭亮。我躺在地下。雷利教授正俯身看着我。一个巨大的、用沉重的柚木雕成的假面就在我身旁。假面的嘴里镶着鲨鱼的利齿,代替眼睛的是两个大贝壳。

我觉得头昏,便使劲摇头,似乎能把这种眩晕的感觉摇出脑袋。

“最好送你去医院,”雷利说,“应该缝几针,再用X光检查一下。

我又摸了摸,手指滑到什么硬东西上。天那,这是我的颅骨呀。我的太阳穴上裂了个大口子。

“到底怎么回事?”我问道。

“这个假面掉在你的头上。”雷利道。他伸手抬起假面的一头。看上去,它大概有40磅重。“你能活着就算是万幸了。”

我尽量回想我都干了些什么,怎么会到这里来的。我好像追过什么人。

那盏灯又暗淡下去。在我晕过去以前,已听见有人说:“我看最好叫一辆救护车。”

“喂,布赖恩,你好吗?”雷利教授在他的办公室里问我。这是第二天的下午,他见我已能随便走动,感到十分高兴。

“我觉得挺好,”我答道,“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你现在还能想起什么吗?”

说真的,我现在能想起来的还不如以前多哩。

“你在医院里对我们提起那个老太婆,提起男人的鞋子,提起你在黑暗的走廊里追什么人。”

我搜索枯肠,想把一鳞半爪的记忆拼凑起来。但我在苦苦思索时,只觉得前额一阵阵跳痛。

“这很可能是木乃伊七号。”雷利道。

“唔,”我咕哝一声,“可是我让他跑了,真遗憾。”

“你把那祭奠时用的假面具劈了个口子。”

“那倒也不错,对我是个安慰。”我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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