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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雀停下来，抬手摘了根树上的冰凌，放嘴里舔了一下，欢喜的叫道：“姑娘，是甜的！”
　　叶雪英笑道：“是吗？我也尝尝。”
　　杜鹃一脸黑线的说：“姑娘，不要！那玩意脏！”
　　叶雪英哦了一声，缩回了手，她想起来了。雪这玩意，和雨一样，都是水汽附着在尘埃上凝成的。那还真是脏的。
　　劝住了小姐，杜鹃又训山雀，说：“别舔了，一会着凉了，快扔了！”
　　山雀不舍的扔了，拍了拍手。
　　江鸥默默地从一根冰凌上缩回了手。
　　云燕暗暗撇嘴，杜鹃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又得回了小姐的信任，又开始整天训人了。不是管这个就是管那个。整个就是一事多的老妈子。
　　在叶雪英看来，杜鹃就是那种天生有大姐范，班长范的女生，一天到晚操心。芳菲阁里一大群丫头，没这么个人管着，还真得乱套了。她自己不愿管事，所以经常会当众给杜鹃些面子，让杜鹃好管人。
　　在小丫环们看来，杜鹃就是重获小姐信任，重掌大权了，不能不听她的话，不能不敬着她。现在，连云燕都有意收敛了许多，不愿跟杜鹃当面争锋了。
　　有杜鹃在，雪英才能过得这么逍遥自在。
　　李夫人回首山下，大地白茫茫一片，看着壮丽的雪景，她却问：“孩子们怎么样了？”
　　青鸟扶着夫人，恭敬的答道：“大少爷和傅姑娘她们在一起，小姐带着杜鹃她们走在前面。”
　　李夫人就明白了，雪英一个人走到前面。
　　傅夫人笑道：“不用担心，前面有许多士兵在开路。”
　　李夫人笑道：“雪英这孩子，让我闷家里久了，一出来就撒欢似的乱跑。”
　　傅夫人说：“雪英姑娘知书明礼，哪会象你所说的？”
　　李夫人说：“哎呀，你不知道，她其实还是个孩子。一天到晚跟我拌嘴。”
　　傅夫人笑了，说：“她是跟你撒娇呢！她指定只在你面前才那样。”
　　李夫人笑道：“可不是吗？在外人面前跟小大人似的，一到我面前就跟猴似的。”
　　谢夫人说：“女儿家可不都是这样，我家那两个也是这样的。不说她们，小时候，我也跟娘淘气来着。”
　　李夫人和傅夫人都笑了起来。
　　傅夫人说：“雪英姑娘养得真好，看着跟仙女似的，比我家姑娘强多了。听说雪英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洛城无人能及。真不知你怎么养得出这样出色的姑娘。”
　　李夫人情不自禁的笑了，说：“快别夸她了，让她听见就不得了。她准得在我面前得意半天。”
　　傅夫人说：“她有这个资格得意啊！别人想得意还得意不起来呢！”
　　李夫人听了，心里别提多舒服，笑道：“其实女红啊琴棋书画什么的，都是我逼着她学的。她真正上心学的不是这些。”
　　谢夫人好奇的问：“是什么？”
　　李夫人笑道：“烹饪！她爱吃，自个儿没事就跑厨房，去向厨娘们学。”
　　傅夫人乐了，说：“学会这个好啊！这个可比琴棋书画什么的，实用多了，走哪都饿不着。”
　　李夫人叹气，说：“你说反了，她现在经常饿着。”
　　傅夫人奇道：“为什么？”
　　“自从她学会后，觉得自己烧得菜才吃下，别人烧得她都嫌弃。偏她自己又懒，不肯天天动手，可不就得饿着吗？”李夫人哭笑不得的说。
　　傅夫人汗了，她万想不到会是这个原因。她回忆了下昨天午餐的情景，好象雪英姑娘是没吃什么东西。原以为是姑娘家做客，不好意思多吃。感情还是嫌不好吃啊！
　　谢夫人奇道：“侯府没有好厨子吗？”
　　李夫人感慨的说：“怎么没有？名厨好几位呢。她的舌头越来越叼罢了。”
　　谢夫人笑道：“难道雪英姑娘烧的菜，比名厨还好不成？”
　　李夫人微笑不答。
　　傅夫人看李夫人的神色，竟象是真觉得女儿弄的菜比名厨还好。她心中大奇，侯府的私房菜是出了名的好，有几道菜是全州出名的，象清蒸驼峰，蜂蜜熊掌她也曾吃过，那真是叫好吃，是在外面绝吃到的美味。如果比那还好吃，真无法想象出来。
　　“她有一套吃货理论，我跟你说说，你就知道她对吃有多讲究。”李夫人说。
　　“哦？那我真要听听。”傅夫人好奇的说。
　　“她说世间万事都可错过，唯有美食不可辜负。你听听，这象话吗？”李夫人抱怨道。
　　傅谢两位夫人都失声大笑起来。
　　“她现在吃菜，讲究五个字。色香味形意，要五字占全了，她才肯多吃几口。否则就尝点味道罢了。”李夫人说。
　　“这五个字有什么讲究？”谢夫人问。
　　“色呢，就是要颜色漂亮，香，是要香气诱人有食欲。味，就是味道要好。形呢，就是形状也要美观。这四点还好说。最要命的是最后这个意字，她竟是要一道菜，要象一首诗一样，要有意境。按她的说法，家里的菜顶多就得了前面四个字，通常是三个字。”李夫人叹息道。
　　谢夫人听了，好奇的问：“她做的菜有五个字吗？那得是什么样的菜？”
　　李夫人笑道：“前几天，她给我做了一碗汤。那汤端上来时，清澈通明，里面什么菜都没有。我以为是碗水呢。喝到嘴里，才晓得真是碗汤。那汤也是奇了，刚入口一点味道也没有，跟水一个味，过得一会，说不出的鲜。竟尝不出汤是什么做的。我问她这是什么汤，她说是有无汤。看着无，其实有。喝着有，说不出味道，无法言传，故还是无。所谓无中生有，有即是无。故名有无汤。”
　　傅谢二人，边上众丫环听得都呆掉了。
　　“啧啧，你碗汤喝下去，喝的不是汤，而是禅机了。”谢夫人笑道。
　　“嗯，这就是她说的意了。按她这样搞法，一顿饭下来，厨子的脑子都要耗干了，不考个举人回来，连做菜的资格都没有。”李夫人说。
　　谢夫人赞叹道：“这碗汤真是妙趣横生，不知怎么做出来的？”


第96章　山道弯弯

　　李夫人说：“别提了，这一碗汤，用了十几种山珍海味，几十种花和香料，还有上好的银针茶，上百斤的材料，用文火煮了三天，将肉渣全部倒掉，用细纱布滤出一碗汤，倒入新得的紫砂壶。然后将汤倒掉，用那壶温一壶百里外最好的玉泉水。那水还得用新砍的竹节装着，用新开的梅花泡着。派轻功最好的武士护送。不能骑马，说骑马时会晃坏了水。得一路用手端着，不能有一丝晃动，在一个时辰里赶回来才好。再用干净的铜壶，银霜炭烧到初沸。最后倒入那紫砂壶中，温上一柱香时间入味，就是那碗汤。”
　　谢夫人听得懵掉了。这碗汤该花了多少银子？费了多少人工？
　　“这碗汤真是极尽巧思。”傅夫人赞叹道。
　　“她就是闲得，没事在家尽琢磨着弄吃的。”李夫人撇嘴说。
　　“这有无汤，普通人家真吃不起。”谢夫人感慨的说。
　　“都是她祖父宠的，由着她瞎折腾。”李夫人不满的说。
　　边上傅谢两家的丫环如听天书一般，至此方知世家贵族是怎么过日子的。
　　傅夫人的心放下了，她家不可能弄得出这样精致的美食来。不说她家，整个西北也没人弄得出来。这不是她不尽心招待，实在是找不出这样的厨师，做不出这样的美食来。这样的姑娘，除了侯爷谁也养不起。她一顿饭，就能把人吃穷了。
　　谢夫人只知侯府富贵，听了这碗有无汤的做法，才知侯府富贵到什么程度。想到傅丽嫒要嫁的就是这种人家，她就泪流满面。她儿子拿什么跟人家争？
　　傅夫人也想到了这一点，女儿嫁入侯府，享受的就是这种天大的富贵啊！她笑容满面的说：“这都是雪英姑娘的福气，别人想侯爷宠着，都想不着呢！”
　　“我是担心啊，等她嫁到别人家，还这样折腾可怎么好？”李夫人哀怨的说。
　　傅夫人汗了，确实，差一点的人家，真娶不起这姑娘。娶得起养不起啊！不说别家，傅家就养不起，一天一碗汤，傅家都要变穷光蛋。再说了，你总不能让人只喝汤吧？
　　“找个王侯之家，就不怕她折腾。”谢夫人笑道。
　　傅夫人说：“雪英姑娘身份贵重，才貌双全，可不得找个王侯公子才相配啊！”
　　李夫人含笑道：“但愿如此！”
　　傅夫人又说：“说起来，我真羡慕你，能吃到女儿极尽巧思弄出来的美食。我家几个女儿都是笨的。”
　　李夫人笑道：“你家姑娘都很不错啊。”
　　傅夫人于是说起自家的姑娘们来。她看似抱怨众女儿，实是不着痕迹的夸傅丽嫒。为女儿在婆婆面前说好话。
　　雪英在前，女儿的才艺是拿不出手了，傅夫人只好夸女儿的孝心和品德。
　　李夫人很给面子，赞了好几句未来儿媳妇。
　　叶权英有点不耐烦了，陪美丽的未婚妻出来游山看雪，本是美事。奈何边上多了个对未婚妻虎视眈眈的表哥，就很可厌了。谢敏之时不时插过来，跟傅丽嫒搭话。
　　谢敏之，指点着雪景，嘴里时不时吟诵一首酸诗，诗里尽是些含蓄的示爱之意。
　　叶权英怒从心中起，恨不得一脚把谢敏之踹下山去。
　　傅丽嫒也很无奈，不管她怎么暗示让表哥走远点，谢敏之都视若无睹。
　　“叶大哥，你看这山如何？”傅丽嫒只好假装没听见表哥的问话，去主动跟未婚夫说话。
　　不得叶权英回答，谢敏之说：“此山林深云起，幽清怡人，若得佳人为伴，隐居山中，虽神仙亦不换。”
　　傅丽嫒也是醉了，不管她说什么，表哥总能往这上面绕回来。
　　叶权英冷冷的说：“我看这山中，地势险要，若是由那处起，筑起关隘，立成易守难攻之势。”
　　谢敏之无语，兵法他不会啊，这要怎么搭话？
　　傅丽嫒则马上说：“山中食水会不会不够？”
　　叶权英赞许的看了眼未婚妻。山中坚守要守得久，食物水源是关键。他开始讲述山中有什么可食，如何寻找水源，如何将水引到住处，如何防止敌人破坏水源。
　　未婚小两口，在口头上展开了一场假想当中的攻防战。
　　傅文嫒看谢敏之抓耳挠腮就觉得好笑。她也服了大姐了，居然真的看了兵书，还跟叶大哥说得头头是道。为了嫁给叶大哥，为了嫁到侯府，大姐也真是拼了。不但每天苦练武功，连兵书都看。为了个男人至于吗？
　　看看叶权英英俊的容貌，挺拔的身姿，指点江山的气势，傅文嫒咽了口唾沫，好吧！要是换了自己，我也愿意这样做。只是这种好事轮不到自己。
　　谢家两表妹，眼神迷离的看着叶权英，恨不得自己也能跟他说说话。
　　傅文嫒对姐夫没抱什么想法，傅夫人不可能让姐妹嫁给同一个人。除非，除非大姐生了个儿子，又短命死了，她才有这种可能。真等到那时，她早出嫁了。
　　傅文嫒泄气的扭过脸，去看雪景。所谓不见可欲则心不动。
　　傅丽嫒大步向前，引着叶权英走得飞快。谢敏之要顾着妹妹，就追不上了。谢家两女可没练过武，是正宗的娇小姐。爬山慢得可以，三步一歇息。
　　“你跟着我走，不怕有人伏击吗？”傅丽嫒笑盈盈的问。
　　她敏锐的感觉到，此行叶权英很是放松。往常都机警得象猎豹一样，今天却大不同。
　　“今天不会有事，至少路上不会有。”叶权英笑道。
　　“你怎么知道？”傅丽嫒侧着头问。
　　叶权英心说：我当然知道，有我那妖孽妹妹在啊！真有伏兵，她早悄悄处理掉了。看她不管母亲，一个人看景，就知道没事了。
　　可是这不能说。
　　“你父亲派了那么多士兵开路，哪会有事？”叶权英道。
　　傅丽嫒盯着他眼睛看了会，看得叶权英有些心虚。
　　叶权英问：“你觉得你表哥会在庙里下手吗？”
　　傅丽嫒皱眉说：“如果要下手的话，应该就在那了。以谢家表妹们的速度，等到了天皇庙，只怕就过午了。今天只怕赶不回去。庙里，毕竟不是我家，防卫会松些。他应该会在晚上动手。”
　　“如果他真动手了，你准备怎么办？”叶权英问。


第97章　执子之手

　　傅丽嫒叹了口气，淡淡的说：“那他就不是我表哥了，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她昨晚想了很久了，就算现场逮住了表哥，也不能杀了他，也不能将他送官，那样对自己和叶家的名声都不好。只能是断绝掉亲戚关系。只怕还断不干净，过个十年，事情淡下去，谢家还会贴上傅家。
　　傅丽嫒的顾虑，叶权英当然明白。明白归明白，他心里很不爽。
　　按叶权英的想法，谢敏之这种人就该斩首示众。
　　他脑子里瞬间转过几十条毒计，要让谢家就此败落下去。就算不杀谢敏之，也要让他终身受尽苦楚。谁让他竟敢打自己未婚妻的主意？
　　见未婚夫面现不悦之色，傅丽嫒鼓起勇气，伸手握住了他的大手，柔声道：“我只是投鼠忌器，怕母亲伤心罢了。请叶大哥体谅！”
　　叶权英见佳人软语相求，感觉到掌心温柔细腻的小手，他的心中一荡，不由握紧了，轻笑道：“要我答应也容易，我们携手上山即可。”
　　傅丽嫒羞红了脸，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山下的两位夫人看见这对小儿女手牵着手，都会心的相视而笑。
　　李夫人喜滋滋的想：看来很快就可以抱孙子了。
　　傅夫人暗赞：女儿总算懂事了一回，早该给他点甜头。光长得国色天香可不行，木头美人，男人可不喜欢。
　　叶雪英带着四个丫环，走到一间亭子中停了下来。四个丫环都累得出汗了。叶雪英一说休息下，四个丫环如获大赦。云英忙着擦拭桌椅，杜鹃从包袱里取出锦缎铺在桌椅上。江鸥取出一个保温杯。旋开盖子。
　　嗯，没错的，是保温杯。叶雪英嫌烧水麻烦，提了下保温杯的事。马上有人按她简单描述的样子，做了一个双层银杯给她。银杯外壳上雕刻着仕女寻芳图，应着她要带着杯子出游的故事。这就是权势带来的好处。杯子装在一个有棉垫的木盒子里。
　　水倒出来时，仍是滚热的。
　　山雀在桌上摆好了一套茶具，用银夹子镊了些银毫茶放入紫砂壶中，给小姐泡上壶茶。江鸥又从背后小箱子里取出四个小碟，放上四色干果点心。
　　简陋的路边小亭，瞬间变了模样。
　　叶雪英微笑着坐下，端起玉杯，品茶赏雪。这才是美好人生啊！
　　她将原来政治课上学到的阶级压迫之类的名词，全忘光了。
　　傅丽嫒走来时，看到的就是一副富贵闲人的画面。她失笑道：“雪英，你真会过日子，你从哪弄来的热茶？”
　　叶雪英微微一笑，盯着两人紧握的手。傅丽嫒顺着雪英的目光一看，触电般忙甩开叶权英的手。
　　叶权英咳嗽了一声，厚着脸皮说：“雪儿，好兴致啊！赏大哥一口热茶吧！”
　　叶雪英似笑非笑的扫了他一眼，向山雀点头示意。
　　看着山雀和江鸥的动作，傅姑娘才明白热茶从哪来的了。她好奇的要了保温杯细看。江鸥紧张的一直盯着，过了一会就说：“请傅姑娘还我吧，打开久了，水要凉了。”
　　傅丽嫒还了杯子，笑道：“这是什么器物？我怎么从没见过？”
　　叶雪英慵懒的说：“也就一装水的东西。”
　　云燕嘴快，说：“我们姑娘嫌冬天水冷得快，想出了这种保温杯。大管家命银匠连夜打造了四个，送到芳菲阁来的。天下间就这么四个，你到哪见过去？”
　　“啰嗦！”叶雪英斥道。
　　云燕忙低头，退到一边了。
　　傅丽嫒赞叹道：“雪英心思真巧，这东西要推广开来，天下人都有热水喝了。”
　　叶权英听了，顿时眉梢一动，觉得这里大有文章可做。
　　叶雪英懒懒的说：“哪有那样容易？这个东西要手艺极好的匠人才做得出来。须严丝合缝才不会漏水。一个好工匠，一天也不定能做出一个来。须银制保温效果才好一些，换成铜器都不行。内里装的紫砂壶，就价值不菲。你想怎么推广？”
　　傅丽嫒摆手说：“当我没说。”
　　叶权英听得也泄气，这东西只有富贵人家才用得起，无法推广到军中。富贵人家平时又用不到这东西，他们要喝热水，自有专人日夜烧水。只有雪英这种精灵古怪的人，才会做了这东西出来用。
　　说白了，这保温杯在古代，唯一的用途就是炫富。
　　“雪英，你走得真快，也不等等我。”傅丽嫒抱怨道。
　　叶雪英似笑非笑的说：“我要跟着你，你怎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啊？”
　　傅丽嫒的脸立时就红成了一块红绸子。
　　叶权英嘿嘿一笑。杜鹃四个都抿嘴偷乐。
　　傅丽嫒狠狠瞪了权英一眼，都怪他，偏要一直牵着。搞得见了雪英，她都忘了这茬。
　　叶权英厚着脸皮，从桌下伸出手，又握住了。傅丽嫒挣了一下，没挣脱，又不好使大力，只好任他握着。
　　叶雪英装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