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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恶女-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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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明白了。”她垂着头低低说了声,转身离去。
承祯帝在后头盯着她颓丧的背影看了会,手下意识伸出去,却静静停在了半空。嘴唇翕动,却终究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偌大的御书房,空荡荡的像是龙椅上那颗高悬的心。
他可以疼她纵她,却不能事事都由着她。这天下大业才是他最重要的东西,女儿再重要也不过就是个女儿罢。他虽只有五位公主,到底也不少了。何况眼前这个,已是出了嫁的公主。
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静静搁置在折子上,手边是盛着辰砂的白玉小碟,红得犹如一滩血。
承祯帝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拿起笔准备继续批改折子,却听到有太监来报,说是裴小将军求见。
“哦?那小子怎么来了?”承祯帝微微一怔,才握起的笔又被搁了回去,“宣。”
太监弯着腰后退而去,到了门口,冲着裴长歌恭敬地道:“您请。”
御书房内承祯帝静静坐着,中年发福的身体抵在冰冷的雕花椅背上,那股寒意似乎要一直透过肉体钻入他的脊髓一般,寒冷彻骨。
白衣少年缓步而来。承祯帝慢慢坐直了身子,背离开了椅背,寒意骤消。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日怎地来了?”承祯帝脸上带笑,似弥勒,语气亲昵。由此可见,裴长歌同他的关系远比一般臣子跟帝王亲近许多。裴长歌的父亲永安侯同承祯帝有刎颈之交。情同手足,他可是能唤皇帝一声叔父的。
然而今日,裴长歌却给承祯帝行了一个大礼。
承祯帝脸上的笑微微僵住,道:“这还是你小时候头一回见我的时候行过这样的礼……”
“皇上,臣有一事相求。”裴长歌跪在地上,声音清越。
承祯帝看着他的脸。端肃道:“何事?”
“臣想请皇上为臣指婚。”少年面色沉稳,眼里一片平静,波澜不惊。
可这话却听得承祯帝大吃一惊。疑惑地道:“你这是唱的哪一出?怪不得今日要给我行这般大的礼!你看中了哪一家的闺女?不论是哪家的,便是朕的女儿,你若是看中了也直管说便是!”
“是叶家的女儿。”
少年清越的声音钻入耳中,承祯帝面色一变,那句让他起身的话给生生咽了下去。
“叶家的女儿。是哪一个?”承祯帝心中已有了不妙的念头,却仍抱着侥幸的心思问道。
裴长歌抬起头来。凝视着他的眼睛,正色道:“是叶家二房的长女。”
“荒唐!”承祯帝一把站起身来,大步越过书案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指着他骂道,“你要找哪家的姑娘不行?怎地就看中了叶崇文的那个女儿?”
裴长歌状似漫不经心地道:“您先前可说了,不论是哪家的闺女可都让我直管说便是。”
承祯帝语塞,黑着脸原地转着圈,“旁的都可以,唯独这个不行!那些事你不可能不知道,况且你爹绝不会答应同叶家结亲,更何况是这样一个人!”
“这些臣都知道,所以臣才巴巴地来求您指婚。”承祯帝越是愤怒的模样,裴长歌便越是显得风轻云淡。
承祯帝又骂了几句,突然眼神一凛,沉吟道:“你的性子没有把握的事绝不会匆匆下手,你既来寻朕,便必定是胸有成竹!既如此,先将你心中所想说来听听吧。”
裴长歌笑道:“您上回提的事,我答应了。”
轻松的话语落在承祯帝耳中却有如惊雷。
明明连自称都从臣换成了我,明明是子侄同父辈撒娇般的语气,承祯帝却大步退回了书案后,一下坐了回去,低声骂了句:“小狐狸!”
过了足有半盏茶的工夫,承祯帝才摆摆手道:“起来吧。”
裴长歌谢过后起身,在承祯帝的视线看过来时才缓缓道:“皇上这是答应了?”
分明是疑问的话,却有着肯定的语气。承祯帝莫名有种被人看穿了心思,又像是如厕时突然被人撞见般的窘迫跟难堪。
“滚吧!”承祯帝圆圆的脸耷拉着,一脸不悦,“回去等着娶你的小媳妇!”
裴长歌微微一笑,以恳求的语气道:“还求皇上将婚期拟在来年秋日。”
承祯帝斜睨他一眼,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你倒是知道为她着想!不过这事,你便不准备告知你爹了?”
终于换成了闲话家常的气氛。
裴长歌亦微微松了一口气,道:“等指婚的圣旨下来,他自会知道。”如今便是说老头子也绝不会答应,没得白费力气同他闹腾一番。这件事,实在叫人有些焦头烂额。
原本应该还有更稳妥的法子才是。
可他一接到流朱公主进宫后的消息便知道,这件事要糟。
流朱公主的性子,只会一味站在叶葵那边说话。如今这样的情况下,她便是说干了嘴,也不会有任何作用。且说得越多,恐怕情况反而会更糟。
一想到承祯帝会被流朱公主惹怒,他便忍不住进了宫。
而后又鬼使神差的,说出了这番话。
……
除了御书房内的两人,谁也不知道这件事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杨氏趁着流朱公主不在,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硬是闯进了叶葵的院子里,隔着房门骂骂咧咧说个没完。
她虽非市井出身,可跟着叶崇恒在任上呆了这许多年,最艰难的时候家中舍不得养着下人,洗衣做饭哪件事她不曾做过?不知不觉间就将那些市井妇人的做派给学到了手。
这也是她为何心心念念要留在凤城的缘故。
明明都是叶家的人,凭什么只因为一个庶字,叶家的这些东西就都同她们没了关系?
凭什么?!
她那人称凤城第一美人的女儿只一剑成了不死不活的残废,死不了,活着碍眼却也要继续养着,怎能不叫她心里窝火?
“断手的是我的女儿,她这个凶手如今倒是半死不活了?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杨氏泼妇性子发作,恶狠狠瞪着那些要将她赶出去的丫鬟婆子,“谁敢碰我一下试试?”
紧闭的房门霍地打开,秦桑垂着手走出来。
“大夫人,你若是渴了,便去吃杯茶回来继续骂。我家小姐权当是催眠了。”秦桑满脸嘲讽意味。
杨氏胸口剧烈起伏,手中帕子几乎被揉碎,“你让那小贱人快点滚出来!我今日不叫她偿命,我便跟她姓!”
秦桑蓦地弯腰抱起门边的一盆花,霍地抛出去,“哐当”一声碎在了杨氏脚边,飞溅起的泥土糊在了她的脸上衣服上,好不狼狈。
嘴角痒痒,冰冷湿滑。
杨氏一边发出“呸呸”的声音,一边伸手去抹嘴角。
有东西!
“啊——”等到看清楚被自己挂在手指上的东西后,杨氏哇哇大叫着拼命甩手,拔脚便往外头跑,竟是连骂人都给忘了。
一地碎瓷片混合着黑色的泥,地龙在里头扭动来扭动去,似乎也在为吓跑了杨氏而欢欣鼓舞。秦桑等到人走后,沉下脸厉声喝道:“你们一个两个连个门都看不住了?谁若是再放进来一个人,便自己去将那些地龙都给吃了!”
“哇——”
话音落,有个方才站得离杨氏最近的小丫鬟“哇”地一声吐了起来。
周围一群人俱都面色惨白。经过秦桑的一番话后,叶葵的院子顿时成了铜墙铁壁,果真再也没有一个人能进到院子里来。
等到流朱公主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暗。叶葵吃了一碗粥,又睡了过去。叶明宛死死守在床边,哪儿也不肯去,只隔一会便担忧地问秦桑一次,“二姐真的不会有事吗?父亲一定恨死二姐了……”
秦桑叹息,前路茫茫,她也看不清啊。
夜深人静后,流朱公主去休息时,叶葵醒了。叶明宛小小的身子就睡在她的边上,秦桑趴在不远处的桌上,身影疲惫,却似乎仍未睡去。叶葵轻声唤她:“秦桑……”
秦桑猛地转过身来,快步走过来,“腿疼?”
“没有。”叶葵笑了笑,“天一亮,你便去寻流朱公主,说我要见老夫人。”
144 惊人旨意
春日苦短,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那些乍暖还寒的日子便一去不复返了。
一夜间,天气便热了起来。
太阳犹如红艳艳的一粒朱砂痣,高高悬在空中,晒得人昏昏欲睡。然而叶葵房中的气氛却似乎比
前些时候还要冷上许多的模样。流朱公主拧着眉,极不赞叹地望着叶葵,道:“不行,你便给我好好
躺着,哪儿也不能去!”
秦桑按照叶葵的吩咐天一亮便去寻了流朱公主,可直到日上三竿,流朱公主也没能松口。
其实若是光看秦桑自己的意思,她自然也是认为叶葵这几日谁也不见为好。可主子发话,她便是
不赞同,也不得不遵从她的意思去做。只是,既然流朱公主也大力反对,她当然不会傻乎乎帮着叶葵
说话,只垂着眸立在一旁不言语。
“你说你也是个不省心的,如今这时候是你该逞强的时候吗?”流朱公主絮絮叨叨数落着她,“
叶家的这群人一个个都像是豺狼,大张着嘴巴候着你,巴不得你赶紧送上门去呢!你倒好,偏生要往
前凑!”
叶葵喝着姜嬷嬷端上来的药,嘴角带上了一抹苦涩的笑意。
并非她要逞强。
只是以她自己和从萧云娘手札里研究出来,对叶老夫人的了解来说,这件事拖得越久对她便越是
没有好处。
叶老夫人的性子向来爽利,不喜那些弯弯道道,独爱开门见山的说话方式。所以这件事,叶葵必
须自己去同她。仍是那句听上去浅薄却极有道理的话——手心手背皆是肉。
叶明烟已成了那般模样,所以叶老夫人会罚她,却不会太狠。
何况眼下,她还有人撑着腰。可若是继续拖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三婶,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可是……”叶葵微微一顿,“祖母那我必须见上一面。”
流朱公主蹙眉,嘴角翕翕,似乎要说什么,却被叶葵给打断了:“三婶不必瞒我,祖母应当已寻
了我许多次了吧?”
流朱公主哑然,半响只点点头,无话可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这一切哪及得兵未来将先攻。水未至先通渠?”叶葵将药碗递给秦桑,
看着面色憔悴的流朱公主细细道。
流朱公主想了许久,终于道:“罢了。我陪着你一道去便是了。”
叶葵的伤是旧伤,当日因用力过猛才会失血过多昏厥,如今喝了药,又埋头睡了两日,早就没什
么大碍了。故而说定了去见老夫人。自然是即刻准备动身。
镜中的少女一张脸白如新雪,英气长眉几入鬓,淡红的唇紧抿成姿态强硬的线条。
流朱公主盯着镜中的叶葵看着看着,恍恍惚惚失了神。
这样一个人,能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地斩断堂姐的手臂,却又能细心体贴地询问身边的丫鬟夜间可
有睡好。她不由想起那一日在宫中时父皇说过的话。他说叶葵是个嚣张乖戾的人,留不得。可在流朱
公主看来,叶葵不过是个同她一眼幼年失恃的可怜姑娘罢了。她好歹还有父皇的宠爱。可叶葵,有什
么?
她什么都没有……
就连唯一的弟弟也是那样的性子。
流朱公主暗自叹口气,若是换了她,她可无法肯定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她是否能好好活下去。
“公主殿下!宫里来人了!”门蓦地被叩响,门外的人等不及开门便扬声道。“老爷派了人来让
二小姐赶紧去接旨!”
秦桑正在给叶葵梳着头的手一抖,小巧的牛角梳差点脱手而去。眼睛下意识看向流朱公主。
“接旨?”流朱公主的脸色倏地惨白,急急道,“糟糕!去不得!”
叶葵见她慌张之下竟说出了这样的话,不由失笑,道:“三婶怕是晕了头了。我若是不去接旨,
可是杀人之罪。”
流朱公主回过神来,一手搭在了她肩膀上,一手捂着自己的额,呢喃着:“这可如何是好……如
何是好……”她可还牢牢记得昨日父皇同她说过的话。原以为不过是因为气恼她为叶葵说情才说出的
气话,可没想到这么快就下了圣旨。这莫非是真的要置叶葵于死地不可?
“秦桑,重新拿一件衣裳来,换好了我们便去。”流朱公主心焦之时,叶葵已转头吩咐起了秦桑
。
秦桑亦不想她去,却只能咬牙去重新取了衣裳来替她换了,扶着她出门。
“阿葵……”流朱公主咬着下唇,神情焦急,“我再去同父皇说一说……”
“不必了三婶,没得牵累了你。”叶葵坚定地摇了摇头,快步出了门。留下的流朱公主懊恼地一
跺脚,招呼了姜嬷嬷也急忙跟了上去。
她们到的时候,叶家诸人早已聚齐。
见几日来被流朱公主当成宝贝似藏起来的叶葵终于重新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中,个个面色怪异。杨
氏是一脸咬牙切齿的神情,不单单是为了叶明烟的事,更是因为先前那条地龙。一想起来,她如今还
是想要呕吐。而贺氏更是一副忍着笑的模样,她似乎已经预料到今日叶葵不会有好下场,忍不住想要
快些回去同叶昭庆祝一番才好。
叶崇文跟叶崇恒兄弟俩却是一脸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老夫人短短几日便像是衰老了许多,眉眼间掩不住的担忧跟抑郁。
“祖母……”
叶葵只冲着叶老夫人轻声打了招呼。一群人登时黑了脸,唯有叶家老三叶崇武神情自若地站在一
旁,见流朱公主进门悄悄将步子往她那边挪动。
“糟了……是曹内侍!”甫一靠近,叶崇武便听到流朱公主惊呼了一声,不由多看了那位公公一
眼。
流朱公主先前脸色是惨白,如今却真的是面无人色。她低声喃喃道:“阿葵这一回怕真的是回天
乏术了……”
叶崇武见她如此,悄悄捏了一把她的手。正视前方,浑若无意地轻声道:“只管放心,不会有事
。”
“曹内侍都来了,怎会无事!”流朱公主听了他安慰的话非但不觉得安慰,反而恼火起来。
话音落,正在同叶崇文兄弟俩周旋的曹内侍猛地侧过脸,朝着她的放心微微一笑,旋即重新转过
脸去,继续同叶崇文说话。流朱公主一愣,突然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
若是曹内侍送来的是坏消息。那么方才他便不可能冲着自己笑!
可若不是坏消息又会是什么?
流朱公主眉头紧拧,心里已认定了现在的叶葵身上是绝不会有什么好消息的,所以不由对眼下的
情况觉得疑惑起来。
疑惑间。一行人已尽数跪下。
曹内侍取出明黄色的玉轴圣旨,上好蚕丝制成的绫锦缓缓展开。曹内侍略显阴柔的声音亦如冰冷
的流水缓缓流淌过众人心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太傅叶崇文之女叶葵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
。今永安侯第九子裴长歌正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俩人自是天作之合。特此赐婚。择来年暮秋
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叶崇文伸出去准备接旨的手僵在了那。
一群人除了叶崇武外,皆被圣旨中的内容震得魂飞天外。莫说其余人,便是叶葵都忍不住瞪大了
眼睛,不敢置信的目光落在那卷绫锦上,似要将其看出个洞来。
“怎么会这样?!”贺氏最先回过神来。下意识惊呼道,说完却又立刻反应过来,急忙低下头噤
声。不敢看曹内侍一眼。
到底怎么会这样?
这话叶葵也忍不住想要问!
明明毫无征兆,又在这风口浪尖上,皇上竟然为她跟裴长歌指了婚?
根本不必思考,叶葵也能想到这件事定然有裴长歌在其中使力。可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为了救
她,要搭上他的一生?心中五味杂陈。叶葵愣愣地不知该作何想。
流朱公主更是陷在曹内侍方才宣读的内容里回不过神来。
她蓦地想起方才叶崇武安慰她时说的话来,急忙扭头去看叶崇武。眼睛瞪得老大,似乎要从他脸
上看出些端倪来。她知道裴长歌同叶葵的关系远比她知道是的深厚,却不知他们竟然已经到了要成亲
的地步了?更叫她想不明白的是,昨日她见到父皇时,父皇还是那副样子,甚至将她毫不留情地训斥
了番。不过一夜,事情便成了如今这模样?
父皇昨夜吃错了什么东西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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