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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千欢-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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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夫人笑出声来,出门时还挂着愉悦的笑容。

    当日,唐修衡也去了程府。这是礼尚往来的事情,总得去走个过场。

    他到程府的时候,程阁老并没在家,应承宾客的是程老太爷和程二老爷、三老爷。

    谁都看得出,程老太爷面色不好,情绪不佳,只是碍于场面强颜欢笑。

    唐修衡坐了片刻,就要起身道辞。

    这时候,一名管事快步进门,走到程老太爷身边,附耳低语一句。

    唐修衡耳力好,听得清清楚楚,心生笑意。

    那名管事说的是:大老爷去了周府,看望周国公。

    程老太爷闭了闭眼,面色有些发白了。

    唐修衡等他缓过来,道辞离开。

    ·

    周府。

    周国公躺在病床上,瞪着站在面前的两个人——程阁老和周夫人。

    程阁老问周夫人:“明日你打算让他怎么过?”

    “让他睡一日。”周夫人微笑,“总会有人来看望的,他睡着,大家都省心。”

    “是该如此。”程阁老取出一个方子,“给他用这个方子调理吧。”

    周夫人匆匆看了一眼就颔首,“好。”随后转身,“你与他说说话,我去厅堂,等着送客。”

    他今日前来,她是有些不高兴的——那么多人在为益安的事情忙碌,他前来,总不如不来。

    程阁老闻言笑了,“我不会久留。”望着她背影的眼神,温柔似水。

    周国公打鼻子里哼了一声。

    程阁老负手看着他,沉了片刻,问道:“后悔过么?”

    当然后悔。后悔十八年前做下的那件糊涂事,后悔娶了廖二小姐。没有那些事,怎会有今日的惨状。但这些悔憾,是他自己造成的,说出口也是平白惹人耻笑。

    程阁老温声道:“我忙着张罗次女的婚事,有几日的假,闲暇的时候不少,便给德妃算了一卦。”他凝视着周国公的眼睛,“她活不过初十,见不到她儿子的最后一面。”停一停,再问,“后悔么?”

    “你怎么会问我这种话?”周国公讽刺地笑了笑,“你该是最明白我的人才对。”

    “不,我不明白。”程阁老的目光宛若刀锋,“我与你不同,我知道对错,我有良知。我不会成为一个下贱的女子想来都嫌恶的工具。”

    周国公额角青筋直跳,却是怒极反笑,“这般说来,我更加无悔。没有我,也显不出你的长情。”

    程阁老也笑了,“你会的,很快就会后悔所做一切。”

    周夫人站在厅堂,敛目看着方子。

    上面是让人长时间昏睡的方子,下面则是一个下毒的法子:

    砒|霜微量,以银针不明显变色为佳,佐以三餐服用,可致人失去食欲、睡眠、力气,后瘫痪,不可医。

    这些症状,不就是德妃的病症么?太医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原来薇珑是用这法子惩戒德妃的。

    听到程阁老走近的脚步声,周夫人抬眼望着他,“你怎么会知道这个法子?”

    “翻过不少记载着旁门左道的闲书。听得德妃的症状,便回想起来。”程阁老问道,“如何?”

    “自然是好。”周夫人一笑,“我那些法子,要费尽周折。”

    “有用就行。”

    周夫人轻声问道:“方才你说的关乎德妃的事,可是真的?不是说这药只让人瘫痪么?”

    “与这法子无关。”程阁老温声道,“不论是唐侯爷,还是端王爷,都不会留着她添乱。她那种人,打骨子里就是无耻之辈,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别人安生度日。”

    周夫人想了想,颔首表示认可。

    “如果我猜的不错,端王回京之前,德妃就会毙命。那么,这件事是唐侯爷出手。”程阁老缓声道,“而如果端王回京之后德妃才死,那就是唐侯爷没把握好时机,让端王抢了先。”

    “你的意思是,端王要除掉德妃之余,还要做文章,把罪名安排到别人头上。”

    程阁老颔首,“端王爷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但你相信唐侯爷不会失手。”

    “嗯。”

    周夫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语气隐含担忧:“唐侯爷知道你这么了解他么?”

    程阁老就笑,“自然知道,正如我知道,他现在对我的了解,胜于我自己。”

    “你们别成为对手才好。”

    “不会。”程阁老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没理由。于社稷有功的名将,我唯有尊重、钦佩。他又只是阴差阳错进了军中,原本其实是从文的好苗子。”

    “我也会尽力,”周夫人放松了一下,笑,“尽力不让周家连累的你和他生嫌隙。”

    “这一点,真要辛苦你一些。”程阁老感激地一笑,继而有些伤感,“受苦的那一个,总是你。”

    周夫人听得心里万般酸楚,转身在就近的椅子上落座。

    “我要走了。”

    周夫人点一点头,“……不送你了。没力气。”

    “没力气。”程阁老凝视着她,眼神悲凉,“上一次听你说这句话的时候,男未婚女未嫁。如今想来,已如隔世。”

    “……”周夫人低下头,捏着方子的手指渐渐用力。

    “你一心为我好。”程阁老向外走去,语气似在自言自语,“可没你的话……”

    没有她的话,他的光景好不了。

    ——她知道他的未尽之言。

    周夫人望着男子走出门去。门帘起落间,夕阳光影入室,又很快被隔在门外。

    她想到了他定亲之前的那一晚。

    他说你跟我走,我们私奔。

    那时,他那么年轻,眼神那么坚定。

    他说离开家族也无妨,我会对你好,真的,我会对你好。请你相信我。

    她看着他,心头疼得无以复加。

    但她不能答应他。

    所有人都在展望他连中三元,成为当世奇才。

    他的抱负在仕途。

    所以,她摇头,说没力气。没力气私奔,没力气让他毁掉他的锦绣前程。

    他说你怕什么,为什么不相信我。

    她说太累了,想到隐姓埋名的生活就很累,何况真的去过那种日子。

    那时最要紧的是,如果他们真私奔的话,济南廖家就会让程家名誉扫地。她已隐约知道,济南廖家握着他父亲的把柄。

    因为一段情缘,使得整个程家没落——那是他与她都承担不起的后果。

    时隔多年,相见时听他有意无意的言语,都能让她确信,他已知晓当年一事的真相。

    是的。如今想来,已如隔世。

    周夫人蹙了蹙眉,转眼看着别处。

    终究是无法克制,晶莹的泪水悄然滑落。

 第48章 更新(双更)

    夜幕降临。

    比起前两日; 德妃精气神好了一些,晚膳后嫌寝室里药味浓; 命宫女服侍着歇到次间的美人榻上。

    乔装成内侍的付兴桂来到德妃宫中。

    他进门后,德妃摆手遣了服侍在一旁的宫女,待他礼毕,问道:“王爷何时进京?”

    付兴桂回道:“王爷正在路上,还需三五日光景。”

    德妃蹙了蹙眉; 难掩失望; “加急赶路的话,哪里需要在路程上耽搁这么久。”

    付兴桂不理会她的抱怨,侧耳聆听室内室外的动静; 随后低声道:“小的今日前来; 是替王爷传话给娘娘。这两日,您想想法子; 多见见皇后。”

    “皇后不肯见我。”德妃虽然有些火气,还是如实道,“宫里的情形; 你们应该清楚,但凡谁病了,旁人都会避之不及。皇后尤其如此。”

    “宫里的情形,王爷自然清楚。”付兴桂面无表情,“凡事都有例外,只看话怎么说。若有把柄,就吊着她; 总能引得她时不时过来一趟;若无把柄,就捏造一个,她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便是自己行得正坐得端,儿女也有出岔子的时候吧?便是没有错处,娘娘也可以捏造一个吧?”

    德妃听得出,这番言语,必然是梁湛流露出了这个意思,付兴桂才敢直言不讳。她越听心越凉,却没发作,“这道理我也明白,问题是皇后见都不见我宫里的人,这几日索性称病,让贵妃代为打理种种事宜。”

    付兴桂道:“王爷说,皇后的路走不通,就换别人,别人指的是贵妃、淑妃,最不济,贤妃也行。”

    德妃闭了闭眼,“别绕弯子了,他到底什么意思,你直说就是。”

    “那么,请娘娘恕罪,小的所说一切,都是王爷亲口吩咐的。”付兴桂深施一礼,取出令牌给德妃看了看,随后才道,“王爷请娘娘利用自己的现状,做些文章,嫁祸于人。”

    德妃的笑容含义不明,“皇后躲着我,难道贵妃就傻么?不见我宫里的人,又当如何?”

    “皇上都能来看您,何况别人?”付兴桂复述着梁湛的意思,“说到底,只是您愿不愿意的事儿。绝大多数人,都喜欢落井下石的滋味。娘娘宫里近日太过清净,何尝不是您怕人来探望所致。”

    他说的的确是实情。

    德妃如今只想见皇后,见一见那个比她进宫晚却母仪天下且夺走皇帝全部恩宠的女子。

    她不甘心。

    她想在见到皇后的时候,制造机会,让皇后陷入意欲落井下石除掉她的困境。

    她好不了,谁也别想好。

    可是,皇后不傻,根本不露面。

    至于别人,她不想见,并且害怕见到。自己现在这样子,岂止狼狈可言,要怎么面对别人口中宽慰眼中幸灾乐祸的情形?

    况且,别人真的下毒手把她害死,又该怎么办?

    她中毒的事情,太医院到现在都给不出个说法,别人不着痕迹地取了她的性命,并非不可能。

    终究是有过得宠、飞扬跋扈的日子,开罪的人太多。

    “对,说的没错。”德妃颔首道,“我的确是怕别人来看我。眼下虽然只剩了半条命,却也不想死于无名小卒之手。”

    付兴桂的语气没有任何情绪:“娘娘,您现在已经深陷绝境,何不置之死地而后生。”

    置之死地而后生?那意味的是什么?

    是她装作快死的样子,骗皇帝与贵妃前来探望,寻找机会,编排个谎言,勾着贵妃再来——身边的宫女已经不可信了,毕竟,她的好光景已成昨日黄花,一个个的,说不定都在忙着寻找新的主子。

    之后,病情要真的变得更严重,这就需要让相熟的太医给她开个伤身伤元气的方子,结结实实地死去活来好几日——做这种戏,必须折腾自己的身子骨,不然便是欺君的大罪。

    到最终,若是运气不好,身子骨受不住猛药,便会一命呜呼。

    梁湛不可能想不到这些,可他还是让她这样做。

    他是真的已经不在乎她的死活。

    他只想让她在死之前,帮他打压甚至除掉别的皇子。

    德妃脸色有些发青,语气凉飕飕的:“这件事,他想如愿的话,就先帮我讨回公道,除掉黎薇珑和周夫人。”

    付兴桂唇畔有了一丝笑意,透着讽刺。

    黎薇珑,那是端王的意中人,就算如今已经成了唐家媳,端王也没死心的兆头。

    至于周夫人,眼下是程二小姐的婆婆了,与程阁老有关的人,端王都会以礼相待,怎么可能出手整治。

    说到底,德妃今日的祸,都是自己作孽的报应,没人会同情。就算是她的儿女,也拉不下脸去为她讨劳什子的公道。不然的话,安平公主何以自请远嫁?

    付兴桂再次侧耳聆听,确信没有人听窗跟,低声道:“王爷有话在先,小的不得不照实说,还请娘娘恕罪。王爷说,在他回京之前,您无所作为的话,那么,他会为他的五姨母讨个公道。”

    “嗯?”德妃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付兴桂因着打心底瞧不起眼前的女子,言语便随意起来,把自己私心里的看法和梁湛的意思混淆起来,娓娓道:

    “王爷的意中人是黎郡主,您当年……这不需赘言。情形原本已经荒谬之极,可是您竟然想让凌五小姐嫁入平南王府,安的什么心?想让王爷一辈子念着您那些事儿,一辈子膈应么?

    “那件事,王爷震怒,命小的带人促成了凌五小姐和穷秀才的婚事。幸亏凌五小姐识相,不然的话,王爷会让她名节受损,沦为笑柄。”

    德妃倒吸一口冷气。

    那件事居然是梁湛所为!

    她和兄嫂都以为,是平南王府或周夫人听到了风声,才用那种手段毁掉她的计划。所以,她痛骂兄嫂不谨慎,给了外人可乘之机。

    可事实呢?

    付兴桂并不在意她的情绪,接着道:

    “是娘娘先不顾王爷的,眼下也就别怪王爷无情。

    “王爷回京之前,您不论用什么法子,都要让皇后或其余三妃卷入祸事之中。王爷相信您的能力。

    “若不然,王爷只好让您与娘家自相残杀了。

    “您久居深宫,凌家与王爷走得更近。当年凌家曾受您唆使栽赃徐家,您没忘吧?如今凌家主动认罪的话,皇帝会不会再加惩戒不好说,却会彻底厌弃您这种无事生非的嫔妃。

    “这其中的轻重,娘娘应该权衡的出。”

    德妃的手颤巍巍地伸向一旁的茶盏。她想用茶盏砸破这个信口开河的奴才的头。

    可是,手不听使唤。

    而且,就算这个奴才死了又有什么用?那些诛心的话,是她儿子的意思。

    她的手颓然落回到锦被上,闭上了眼睛。

    过了片刻,她猛然睁开眼睛,目光已经不大正常。

    付兴桂退后一步,预感到这女子随时有发疯的可能。

    德妃的唇角缓缓上扬,语调分外缓慢:“他以我为耻,他要我破釜沉舟。好,我也可以再帮他一次,但他先得是个人!他就是个白眼儿狼!”

    付兴桂觉得一个头变成两个大了。

    德妃的话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去告诉他,两日内赶回京城,周夫人或黎薇珑,给我除掉一个。不然的话,我就让他瞧瞧,什么叫做真正的破釜沉舟!”

    付兴桂望着她,静待下文。

    “我做过的见不得光的事情可多了,与男子有关的事情尤其多。”德妃唇畔绽放出诡异的笑容,剧烈的情绪起伏让她双颊泛起酡红,“他想要挟我?做梦!如果他不想让我家丑外扬,如果不想因为我被皇上嫌恶甚至逐出皇室,就给我摆出个孝子的人样儿来!一个两个,都是不孝的东西,都盼着我死……好啊,那就一起去下地狱!”

    付兴桂在原地愣了片刻,随后问道:“娘娘吩咐完了?”

    “对!一字不落地八百里加急告诉他!”德妃厌烦地闭了闭眼,“给我滚!”

    付兴桂匆匆行礼告退。一脚迈出门外的时候,他听到了女子压抑地悲怆的哭声。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

    康王府。

    梁澈慵懒地窝在软榻上,深情款款地望着坐在饭桌旁用饭的女子。

    女子名叫代安,父亲在世时是当地衙门的教头,堂兄是沈笑山手里的管事。沈笑山进京的时候,带上了她堂兄,她是尾随堂兄来到京城开眼界的。

    代安是他的新欢。

    说是新欢也不对——这大半年,他身边只有她。

    至于以前暧昧不清的,都断了。这一点,要感谢唐修衡和陆开林。

    如今不比以往,哪个闺秀往他跟前凑的时候,他都要想一想:此女是何出身,背后的门第是不是唐修衡、陆开林、沈笑山厌烦的。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他就算瞧着再好看,也要强行板着脸,让人知难而退。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他还是不敢放心大胆的上手勾搭——万一背后的门第是唐修衡心里厌烦的呢?官场上的人际关系盘根错节,哪里是谁一眼就能看清的。

    今日还是冤家,兴许明日就会联手;今日还称兄道弟,兴许明日就会翻脸无情——这种情形,官场里层出不穷。

    多招惹或是少招惹一个女子,于他只是日子更有趣或是更无趣一些;多一次或少一次惹得唐修衡反感,却牵系着他日后的道路是否顺遂。

    过几日清净日子,死不了人。

    唐修衡对他敬而远之的话,兴许就能死人。

    这笔账太容易算。

    由此,他收敛了很多,尽量不去闺秀云集的场合,对以前频繁来往、私下相见的女孩子也刻意冷淡起来,慢慢划清界限。

    他是好色,但真不是遇见一个就往床上哄的那种好色,打心底很喜欢拉拉小手、亲亲小脸儿的那种氛围。他不觉得怎样,但对女孩子而言,已经将清白交给了他。

    有过床笫之欢的,是府里三个通房。对别的女子,让他摸着良心说,他真有过好多次那种冲动,但也真不敢——万一谁怀上他的孩子,皇帝不把他的皮剥了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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