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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家少夫人周氏，记忆里这是个格守妇道沉默寡言的女子。在吴宅的时候，和她算不上亲近，但也没有做过捧高踩地恶意羞辱的事。

　　　　苏微晴犹豫了下还是上了马车。

　　　　“晴娘。”

　　　　周氏一身黑衣，头带白花，面容憔悴，老得不成样子。

　　　　“吴家真的出事了？”苏微晴本来还不太相信那些地痞流氓说的话，但见周氏这模样，她又有点儿信了。

　　　　周氏闻言眼泪又垂下来，她从身后取出一个红木匣子递给苏微晴。

　　　　“消息传得这样快，晴娘也你也知道了。”

　　　　“前几天有六个自称吴家家丁的人，说奉了老夫人的吩咐，要过来抢走我家小辰。他们说的，吴家男丁都死了。”苏微晴淡淡说道，她对吴家还真不关注，要不是有人找上门来，她都忘了。

　　　　周氏忙用帕子擦了擦眼道。

　　　　“断然没有这样的事的，老太太怎么会使人从晴娘这儿抢孩子。”

　　　　那男丁死绝的了事儿，就是真的了？苏微晴皱眉，疫病传染又不会分男女。老弱妇孺没事，反而青年壮丁都病死了？

　　　　“晴娘这件事我回去就会同老太太说，你且安心。吴家不会做那抢孩子的事，便是，便是真到了没办法的时候，也是风风光光的过继认祖的。”

　　　　所以还是想要小辰了？苏微晴眉头皱的死死的。她是吴家外嫁的女儿的女儿，过继她的孩子？吴家旁支就没人了吗？

　　　　周氏瞧着苏微晴的神色不大好，怕是恼了说过继的事儿。又推了推红木匣子。

　　　　“吴家还有未出阁的姑子呢，不得招个入赘的进来，也是延续香火了。你看看这东西，是老太太心疼你，特意给让我给你送来的。”

　　　　苏微晴不大信周氏的话，要这是对小辰没有心思。何必跑过来找上门来？还分了两拨人。

　　　　“东西我不要，你还是走吧。”

　　　　周氏顿时急了，又开始抹泪，抓着苏微晴的手不肯松开。

　　　　“这是老太太送你的，你就收下罢。可怜可怜我们一大家子孤女寡母的如今却是半点儿依靠都没了……”

　　　　从周氏的哭诉中，苏微晴才知道，偌大的吴家如今只剩下两位夫人和几个姨娘了，周氏嘴里那个未出阁的姑子才不到两岁。

正文　第23章　一夜暴富

　　　　而在大周女子是不能单独拥有户籍继承家业的，她们只能选择过继一个男丁。否则等有孺人官太太身份老夫人死后，她们就都得被赶出来，吴家家业也会被没收。

　　　　苏微晴听得眉头紧皱，假如女子地位如此低下的话。那她呢？她被吴家除藉了，也不能自立门户。

　　　　“小辰终归是挂在吴家户籍上的，若是吴家没了。小辰只能跟着你，你又这般声名狼藉，若是跟着你，那就是贱户，以后别说是建功立业了，流氓地痞都是能欺负的。”周氏见苏微晴执意不肯接受，只能耐下性子来劝说。

　　　　这又是什么道理？苏微晴觉得莫名其妙。

　　　　“小辰是我的孩子自然是要跟着我的。”

　　　　哎呀，晴娘怎么是个死脑筋，周氏连哭都忘了，扶额，想了想，便举了个例子。

　　　　“我娘舅家族中有一支便是这样的，那位小嫂子早年和人私通被浸了猪笼。几个侄子都聪明伶俐的很。因得生母的丑事，没有人肯教他们。女儿更是无人敢娶，蹉跎到了二十岁，只能投河自尽了。”

　　　　苏微晴听得难以置信，可是她记忆里却是有听人说过这个的。而且前身那个包子还联想到了自身上，惴惴不安了很久。

　　　　“我吴家，再不济在县里也是有头有脸的。小辰的户籍上在吴家，对小辰来说是好事。”周氏见苏微晴不说话，以为她意动了，赶忙的补充道。

　　　　再好也比不上亲娘。

　　　　见状，周氏暗地里长长的叹口气。先礼后兵，到底她这礼没做好，只能用后手了。

　　　　“晴娘，正如我先前所说，你是被吴家除藉了的贱户。而小辰是在吴家的户籍上，和你是没什么关系的。”

　　　　听到这话，苏微晴凛冽的眉眼就抬了起来，冷冷的看着周氏。随时都准备把这看起来还比较结实的红木匣子砸向周氏的脑袋，给她开瓢。

　　　　“我知道你恼，可是你也要替小辰想想啊。他现在还小不知道什么，可等他再大一点，要学读书学本事了，得怎么办……”

　　　　周氏走了，她的话却回荡在苏微晴的心中。她还没来得及考虑小辰的教育问题。但其实吴家的孩子三岁就开始聘请先生给孩子启蒙了。

　　　　把木匣子放在桌上，苏微晴陷入了沉思。

　　　　“娘，你这是哪来的？”苏慕辰玩闹了一整天，回来都不肯消停，蹦蹦跳跳的跑来找娘说话。

　　　　“吴家送来的。”苏微晴把小辰揽在怀里，摸了摸他的头。

　　　　苏慕辰一听就不乐意了。

　　　　“你要他们东西作甚？不要，丢出去！”说完还要抱着木匣子往外扔。

　　　　苏微晴也不拦他，就静静的看着他。

　　　　“小辰你以后想做什么？”

　　　　想读书考学还是想习武从军？前者勾心斗角，后者头破血流。

　　　　苏慕辰已经把木匣子扔到房门外了，听到娘这样问他。他当即不假思索的回道。

　　　　“我要读书，考功名，然后当大官，让所有人都不敢瞧不起娘！”

　　　　挺有志气的，但是考学这条路显然比习武从军要难得多。不管她医术多好，本事多大，在大势所趋之下，她都不得不承认，周氏说的都是对的。

　　　　“娘，你是不是要催我念书了？”苏慕辰略有有些紧张，他从前在吴家的时候跟着上了族学，他一点儿都不喜欢的。

　　　　才四岁呢，着什么急，苏微晴摇摇头，正欲说话，外面就闹了起来。

　　　　“哇，好多银子呀！”

　　　　“哪儿呢，哪儿呢，朵玉儿快把银子都给我！”

　　　　“不给，这是小辰哥拿出来的，是小辰哥的，莲姑姑你想抢小辰哥的银子吗？”

　　　　“你说是他拿出来的就是了？那我还说这是我娘拿出来的。你个臭丫头，我是你姑姑，你还知不知道尊重长辈！”

　　　　苏微晴出来的时候，马小莲抱着木匣子，趾高气扬的训斥着朵玉儿小南他们几个孩子。

　　　　瞧见她了后，马小莲嚣张的气焰散了个干净，立刻就预备开溜。

　　　　“站住。”

　　　　马小莲僵硬着身子的转头，脸上挤出个难看的笑容。

　　　　“那个，晴娘啊，我厨房里还有事儿，我先去帮忙了。”

　　　　“把东西留下，这是吴家送来的。吴家可是出过举人的员外爷家。官家的东西你也敢私藏？”

　　　　马小莲被唬的吓一跳，连忙的把木匣子扔了出来。生怕晚了半秒。

　　　　“我可没有私藏，几个孩子瞎闹，我是先帮助收着，对收着。”

　　　　连飞扬跋扈的马小莲听说是这钱是吴家送的，都是这么一副老鼠见了猫的胆怯姿态。苏微晴的心情，比方才更沉重了一分。

　　　　她捡起了木匣子，回了房。

　　　　吴家送得银子只有二十两，少得可怜。不过除了银子，垫底的地契才是最有价值的。良田五十亩，位置就在桃树村。

　　　　“你作甚要捡回来？咱不要吴家的东西。”小辰看到木匣子很不高兴，觉得娘是贪图吴家财物。

　　　　就算是不要吴家的东西，他们也和吴家撇不清关系。小辰的户籍只有挂在吴家，将来才能有机会有出息。

　　　　“这是咱们借的，咱拿这当本钱，等赚了后，咱们就翻倍还回去。”

　　　　苏微晴给小辰解释了一堆的理由，嘴唇都说干了，才让小辰勉强同意，暂时先拿吴家的钱做本钱。可他还是千叮咛万嘱咐。

　　　　“娘，你可一定要记得还吴家的钱。咱们一分一毫都不得欠他们的。”

　　　　苏微晴笑着点头同意了，这银两，这良田，就先收下了。

　　　　家里的粮食剩的并不多，又有这么多张嘴。县里把饥民都安排下来，野外连草根树根都被挖干净了。

　　　　二十两银子，至少开春前饿不死了。

　　　　朝廷的赈灾粮一直没有下来，好不容易安顿下来的饥民们，又有隐隐暴动的架势。

　　　　马六现下出门捡柴都得带刀，不然也能被人咬几口肉下去。

　　　　“晴娘，村里仅剩的五户人家，已经有三户被抢了，我忧心，这些饥民怕是盯上了咱家。”

　　　　“几个饿死鬼，还怕他们不成？只要他们敢来，我打得他们满地找牙！”古氏不屑。

正文　第24章　杀向马家

　　　　结果第二天。

　　　　面对团团围住马家的整个桃树村的村民们，古氏也忍不住的嘴里发苦。

　　　　双拳难敌四手，她便是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把近两百人打趴下啊。

　　　　苏微晴目光扫向人群，这里面不仅有新落户的饥民，也有从前桃树村活下来的村民。个个面黄肌瘦，眼冒绿光，几乎要扑上来把马家的泥墙都啃下去。

　　　　“瘟疫已经过去，饥荒也已经过去。再过两个月就开春，开春了，货船来了，地里能够种粮食了，大家就要活路了。”

　　　　苏微晴画了个大饼，围攻马家的村民们稍微意动，但是总有饿得发慌只想抢的。

　　　　“我们现在就活不下去了！”

　　　　“活不下去不找官府要赈灾粮，围着我这么个茅草屋有用？”苏微晴冷冷的扫向带头的那个闲汉。

　　　　闲汉个子大，但饿得像个骷髅，他舔了舔嘴唇。

　　　　“有没有用，我们抢了就知道。”

　　　　他这么一说，村民们又目光火热的齐齐看了过来。

　　　　苏微晴皱眉，她身后古氏左右手都抄着菜刀，马六握着根手臂粗的木棍，俱是严阵以待。

　　　　“我在桃树村有五十亩良田，今日只要有五户人家愿替我安定暴民，开春我就佃给他们每户十亩。而且只收两成税，这里是上了官印的地契。”她拿出那张吴家送来的地契高举着给村民们看。

　　　　良田，十亩，两成税。这几个字眼立刻就引起了哄乱，许多人都低头和自家的窃窃私语起来。

　　　　一路逃难过来，又遇到瘟疫，饥民们手里头早就半文钱都没有了。没有钱，别说买地了佃地都没戏。现下这位晴娘拿出的，佃十亩水田的承诺。

　　　　真正想踏实过日子的，哪户人家不心动。

　　　　“那这税能先欠着吗？”有心急的已经问了出来。

　　　　“自然可以。”苏微晴点头。

　　　　底下的议论声更大了些，显然苏微晴抛出来的这个诱惑，已经打动了很多人。

　　　　“你说你有五十亩就有？万一你是骗我们的？”带头抢粮的闲汉还不死心，抢了这么多户人家，他都爱上了这种不劳而获的买卖。

　　　　苏微晴漆黑的眼睛落在这闲汉身上，看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想来也是干过不少抢劫的事儿了。眸底杀机一闪而过，苏微晴把收起来的地契又打开。

　　　　“这是地契，你们若是不是识字也可以去官爷那边打听。”她话刚说完，那闲汉就猛地扑了上来，伸手去抢那地契。

　　　　苏微晴早就防备着这样的恶人，她歪身后退一步，躲在了马六的身后。而古氏立马高扬起双手菜刀，朝着这闲汉的脖子上剁去。那架势是要把闲汉的脑袋削下来。

　　　　当着众人的面，古氏自然不能这么杀人。她刀锋外翻砍在了这闲汉的双肩上。

　　　　“抢到他人贵重财物，送官！”苏微晴看着双肩喷血倒在地上哀嚎不已的闲汉，厉声喊道。

　　　　围攻过来的村民们被这血溅当场的模样吓到了，纷纷后退，再一听要报官，更是未跑先腿软了。

　　　　“我的承诺依然有效，哪五户能够安定桃树村的暴乱。我这五十亩良田就佃给他们。”苏微晴没有看被马六拖走的闲汉，朗声说道。

　　　　村民们看着马家门口那还未凝固的鲜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双方的场面就微妙的对峙了起来。而就在安静之时，忽然一个婴儿的哭声乍然响起。

　　　　抢劫还带着婴儿抢？这群饥民。苏微晴有点儿无语了，这是多没脑子？

　　　　“晴娘啊，我们也是没办法了。我们大人不吃熬一熬罢了，可还有这么多孩子呢。”似乎是婴儿的哭声让村民们多了些勇气，有妇人哑着嗓子的说道。

　　　　没办法就去抢？那被抢的人呢？何其无辜？苏微晴不为所动。不过，这么硬生生的镇压也不是办法。

　　　　“江对面的是石冶城，江南有名的富庶之地，也没有爆发疫病。石冶城中有许多乐善好施的富商，你们过江去石冶城或许能讨口吃食。等开春了，再回来开荒耕种。”

　　　　兰溪县早就不堪重负，与其在这里活活饿死，还不如过江去，或许还有活路。

　　　　江，江对面？很多村民都呆住了。他们以前从未见过这样辽阔的江面，他们对渡江有着本能的恐惧。

　　　　“你们自己考虑吧，镇上有小船可以过江。”

　　　　她话已至此，命运要靠这些人自己选择。

　　　　渡江这样疯狂的事情，有人心动有人迟疑。但不管怎么说，围着马家的村民们已经有人开始驱动人群散去，为了开春十亩田的租佃资格行动。

　　　　苏微晴暗暗把这些人都记下，等到了晚上，她相信这些人会过来的。

　　　　她不介意许下口头甚至字据上的承诺。因为她知道，有这些人在，桃树村就不会乱，马家也不会再有危险。

　　　　夜里，果然有五户人家上门来。这五户人家均是家中有四五个青壮劳力，拖家带口的人家。几乎占据了桃树村新落户的村民的四分之一。团结起来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苏微晴非常守信的兑现了白天的承诺。

　　　　“田都佃出去了，开年了你们吃什么？”古氏看着马六把这些人送走，回身坐在桌边冷言道。

　　　　“先前家里也没田，不是照样过下来了。”

　　　　马六也连忙附和苏微晴。

　　　　“等开春了我就去做工，我做工就能养活家里。”

　　　　做工？做工顶个屁用。古氏对这儿子翻了个白眼。知道如今的粮价是多少吗？知道家里有多少口人吗？

　　　　“我还要买沙地，到时候我们自己种沙地就行了。”良田要八两一亩，贫瘠的沙地二两就能买一亩。

　　　　她有二十两银子，等开春了就去买上六亩沙地，种些大蒜生姜这些生长周期短，产量高的作物卖。

　　　　沙地？买沙地做什么？古氏还想问，马六已经迫不及待催促苏微晴进屋去了。

　　　　“娘，那田是晴娘的，银子也是晴娘的，她心里有数，你就别管了。”

　　　　这话说的，古氏气得一拍桌子，震的碗里的水都荡出来。

　　　　“我还贪图她那点儿东西不成！”

正文　第25章　断肠毒草

　　　　最后古氏终归没有再过问五十亩良田的事情。马家平静了下来，吃着仅有的粮食，熬着寒冬等待春天的到来。

　　　　能够万里逃荒坚持到这里来的饥民们都不是简单懦弱之辈。苏微晴给他们指了条路，尽管对辽阔的江面，无比的畏惧。但还是有人开始渡江了。

　　　　莲花镇安静了半年的渡口重新热闹了起来，一船又一船的人，被送往江对岸的石冶城。

　　　　慢慢的高大厚重的石冶城墙外，聚集了一大批的饥民。他们进不去城里，只能拦着城门的路向过往的旅人乞讨。石冶城的码头一年四季都是相当繁忙的。

　　　　这些饥民们倒不愁遇不上富贵的好心人，讨一口吃的果腹。甚至发展到后面，石冶城的善心富商也在城门口设了粥铺。热腾腾的暖粥，吸引了愈发多的饥民过江。常常一个村子里，因为过江乞讨，十室九空。

　　　　这盛况，持续了柳树吐芽的开春。

　　　　苏微晴手里的五十亩良田，在整个古氏怨念颇深的目光之中，半点儿没留，全都佃出去了。

　　　　然后她就跟着马六一道去了镇上，把六亩沙地也买下来。

　　　　“小辰，姑姑说不让咱们出门。”大南拉扯苏慕辰的动作很不上心。

　　　　“怕甚，村子里现下没有吃小孩的人了。”苏慕辰昂头，鄙夷的看了眼大南，在嘲笑他的胆小。

　　　　那，那也说不准啊。大南纠结的浓密的眉毛皱成一团。

　　　　“胆小鬼，我要去捉鱼吃，你去不去？”苏慕辰丢下句话，就疯跑的没影了。

　　　　大南生怕小辰出什么事，也半推半就的追了出去。眨眼的功夫，等古氏找出来，两个孩子就跑的没影儿了。

　　　　“臭小子，看我不打断你们的腿！”古氏气得叫骂，到底没出去。

　　　　家里还有粮食，她出去不得。只能回后院去喊人，见粉荷和小莲都在厨房忙活。

　　　　“粉荷，那两个臭小子跑出去玩儿了，你快去把人找回来！”

　　　　粉荷没花多少时间就在江边找到两个弟弟，见他们脱了裤子，挽着袖子站在水里摸鱼，急得不得了。

　　　　“江水凉着呢，你们快上来！”

　　　　苏慕辰装没听见，大南犹豫了会儿，也装没听见了。粉荷不得已只能脱了棉衣跳进水里。

　　　　见状苏慕辰急忙的往深水区跑了几步，想要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