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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这声称呼的尾音被孟倾雪拉得长长的，而她的声音又轻又飘，听起来有种不怀好意的意味。

　　　　孟灵湘皱了皱眉头。“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你的脸，怎么……”

　　　　且不过孟倾雪的人品如何，她的外貌还是可圈可点的，不然方易褚那个渣男也不会看得上她，跟她混在一起。可惜她跟着一个心怀不轨、贪欲太过的梅姨娘长大，耳濡目染之下性格也变得自私丑陋。

　　　　华夏的老祖宗有句古话说的是不错的。相由心生，而眼睛是反应心里的一扇窗户。孟倾雪的眼神太过飘忽，时时刻刻都在计算自己的得失，眸子里充满了算计。

　　　　这样的一双眼睛，硬生生把孟倾雪原本姣好的外貌拉下一大截。跟真正家教森严的名门闺秀比起了，差了不只是一星半点。

　　　　方易褚为什么不敢住招惹那些高门大户正室夫人教养出来的闺阁千金，偏偏只有她和这个渣男搅合在一起？前者大概也是看出了她的本性，所以才敢如此吧？

　　　　可不管怎么说，孟倾雪到底还算是一个漂亮的女子，现在怎么变得了这副样子？

　　　　她的肤色暗沉，即使在烛火的照射下也不见丝毫健康的光泽；脸色看起来比她这个饿了好几天的人还要差劲；原本光滑的皮肤也像月球表面一样坑坑洼洼的；下巴上还有一道很深，且没有愈合的伤口，伤口的边缘还有些淤青红肿。

　　　　这样的孟倾雪哪里还有半点御国将军府小姐的风采？要是孟灵湘在大街上看到这样的一个人，大概绝对认不出她就是孟倾雪。

　　　　实在是现在的孟倾雪怎么看怎么像哪个府邸中不入流的下院奴仆。

　　　　“我的脸吗？”孟倾雪抬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很快又放下来。从始至终，她的脸上一直带着拿着古怪的微笑。“姐姐，妹妹好久没有照镜子了呢？我都不知道自己的脸变成什么样子了。”

　　　　说完她还轻轻叹了口气，听起来似乎并不是很在乎自己我外貌上的改变。“姐姐，要是妹妹不变成这副模样，怎么能混到将军府中呢？呵呵，跟那些从前我瞧都不愿意瞧一样的下等奴仆们混在一起，谁都没有人出多来。姐姐，妹妹之所以有今天，都是拜你所赐呢！”

　　　　孟灵湘定定看着她。尽管她的胃部还是在持续的痉挛般的抽痛，尽管她因为多日没有进食而感到身体无力，可她还是长得身体笔直。

　　　　“你说错了一句话！”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语调也不高，并没有夹杂多少情绪在里面，仅仅是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哦？”孟倾雪挑了挑眉。“我说错什么了？还请姐姐指正！”

卷一　第七十五章　走　水

　　　　孟灵湘缓慢地，仔细地把孟倾雪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

　　　　她所在的位置背对这烛光，点点摇曳的灯火在她的身后大放光彩，她的表情反倒看不清楚。孟倾雪只能看到她即使是在背对光亮的情况下依旧亮得惊人的目光。

　　　　这目光里没有轻蔑，没有鄙夷，好像她此刻注视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和她没有关系的人。

　　　　就是这种眼神，这种高高在上的眼神，让孟倾雪憎恶不已。

　　　　她一个痴傻之人，凭什么用这样的眼神来看她？

　　　　不过占着一个嫡出的身份而已，却连母亲都没有，身边没有一个为她的未来谋划的。她注定一辈子被人嘲笑、被人戏弄，就这样卑微地度过她的一生。

　　　　这样才附和所有人对她未来的预测。她为什么要清醒过来，凭什么原本应该属于她的一切夺走？害她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多日劳累而屈辱的生活，不过就是为了此刻这个面对孟灵湘的机会而已。孟倾雪压抑的情绪渐渐到达爆发的边缘，她再也无法为此之前的淡定。

　　　　孟灵湘的视线下移，落在孟倾雪渐渐收紧握成拳头的双手上。

　　　　她笑了笑。“你说错了一句话。那就是——你之所以有今天，并不是拜任何人所赐。这都是你咎由自取。”

　　　　“我咎由自取？”到了今天她还敢说这样的话。是真的以为她不能将她如何吗？孟倾雪垂着眼低低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但笑声突然嘎止的时候，她重新抬眼盯孟灵湘。“姐姐，你这话说得可真轻松啊！你亲手毁了我，毁了母亲的一切，难道有只有轻飘飘的四个字的结语吗？”

　　　　“毁掉你和梅姨娘的是你们的贪欲。”孟灵湘并不惧怕孟倾雪愤恨的眼神。相反，看到她孟倾雪露出应有的情绪，她反而松了一口气。“从你对梅姨娘的称呼就可以看得出来，你根本看不清自己的身份，选择了错误的道路，也用错了力气。所以，你们一开始就是错的，一直走到今天毫不奇怪！”

　　　　孟倾雪做为一个庶女，她的母亲只有一个，那就是孟大将军的原配嫡妻，孟灵湘的亲生母亲。梅姨娘不过是个姨娘而已，在主子面前的身份和婢女差不多。孟倾雪竟然称她为“母亲”，可想而知这两个人根本不甘愿屈居在这样的身份之中。

　　　　人有上进心不是错误，只是这对母女太贪。不仅想要，而且想独占。那就是贪欲了。

　　　　孟灵湘在她们的眼中是到达目的地的拦路石，所以她们要处之而后快。手段如此卑劣，孟灵湘既然占了这具身体，就必须要为原主讨回公道，给这些心怀不轨的人必须的惩罚。

　　　　孟倾雪被赶了出去，还千方百计甚至不惜自毁容貌也要重新回到将军府，出现在她的面前，看来已经是心有不甘啊！

　　　　“我有什么错？我长得比你漂亮，我的父亲手握重兵身居高位，身边还有母亲呵护。走到外面什么人不高看我一眼？方公子爱慕的人也是我。是你！都是你！”孟倾雪抬手指着孟灵湘：“要是没有你，我已经嫁给方公子了。我会成为丞相府的儿媳，我的夫婿有才有貌，日子一定能为我挣来凤冠霞披……

　　　　孟灵湘皱着眉头，看着因为陷入幻想而露出幸福笑容的孟倾雪。

　　　　她……精神不正常了吧？

　　　　到了此时，孟灵湘才生出一点警惕之心。因为跟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你根本没有道理可讲。他们只沉浸在自己虚构的世界里。要么封闭自己，要么情绪激动、行事偏激……

　　　　看起来孟倾雪像是后一种啊！

　　　　果然！孟倾雪目光发亮的笑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猛的一收，重新把视线落在孟灵湘的身上。

　　　　“是你，都是你！你怎么不乖乖去死？”她噔噔噔朝前走了好几步，快速欺到孟灵湘的面前，乌黑断裂的指甲差一点点就要戳才后者的眼睛上。

　　　　孟灵湘身后就是桌案，她的腰抵在桌沿上，退无可退，只能朝旁边闪躲。“就算没有我，你以为方易褚真的会娶你？如果他的心里有你，有怎么会在乎你的身份和地位？在他的眼里，你不过是个发泄欲望的工具而已……”

　　　　“不是！你胡说！他说过他喜欢我的，他说他的心里只有我。只要你死了，他和你的婚约取消了，他就娶我！”孟倾雪双手挥舞着打断孟灵湘的话。

　　　　将孟灵湘要躲，孟倾雪桀桀狞笑着伸手抓住她的衣襟。“对对，只要你死了，方公子就会娶我。到时候我不仅是方家的儿媳，还是将军府的嫡女……对对，只要你死了，就一切都会好了！”

　　　　孟灵湘身材高挑，相比起来孟倾雪就娇小了些。若是以往，孟倾雪这点子力气根本不被她看在眼里。可现在不同往时，孟倾雪疯了。

　　　　疯子的力气一般都很大，最糟糕的是她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东西，手脚酸软，使劲全力都没有办法挣脱开来。

　　　　“你疯了！快放手！”孟灵湘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礼仪风度之类的东西了。她抬脚踹孟倾雪。“你快放手！”

　　　　孟倾雪好像没有知觉似的，对孟灵湘的踢踹连眉头的不皱一下，双手把她的衣襟攥得紧紧的。嘴里一个劲儿地重复一句话：“死吧！死吧！你死了就一切都好了！”

　　　　桌案在两人的纠缠间被打翻。

　　　　“丁玲咣当”的声响中，桌案上的砚台、笔洗、笔架全部掉在地上。孟灵湘写了薄薄一叠的宣纸在穿堂风中四处飘。

　　　　好几张落在酥油灯上，一下子就被点着了。

　　　　“着火了！你快放手！”祠堂里把酥油灯的火苗控制得很小，就是因为供桌上垂着长长的祭幡，火苗太高很容易把祭幡点燃。

　　　　此刻被点着的宣纸沾了酥油，火苗窜地很高，有好几条祭幡都被火苗燎着了。

　　　　“着火了？”听出孟灵湘的话，孟倾雪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把她的已经攥得更紧。“起火了好啊！祖先们既然不保佑我，拜他们有什么用？烧了，都烧了！哈哈哈——”

卷一　第七十六章　火　海（一）

　　　　倾雪的张狂的笑声在祠堂里回荡，在被点燃的祭幡越窜越高火光照耀下，她的表情狰狞可怖。

　　　　疯了疯了！孟倾雪已经彻底疯了！

　　　　祠堂位于将军府的最北面，位置比较偏远，除了祭祀的时候，平时很少有人来。

　　　　孟倾雪知道，要想等别人发现这里的火光来救，救一切都晚了。她只能自救。

　　　　她不再跟已经疯狂的孟倾雪废话，放手攥着她的手。

　　　　孟倾雪眼睛瞪得大大的，嘴角噙着一丝诡异又疯狂的笑容。她扯着孟灵湘往熊熊燃烧的火苗上凑，炙热的火苗燎起来后者的一缕秀发，一股头发的焦糊味弥漫在空气里，窜入两人的鼻端。

　　　　孟灵湘侧头看着距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的火焰，她的皮肤已经感觉到炙焰的温度，觉得好像皮肤上的寒毛都被燎了一片。

　　　　“哈哈，姐姐，看看我的脸，再看看你的脸。妹妹可真嫉妒啊！来吧，和我一样吧！”在杀死孟灵湘之前，她想要先毁掉她的脸。她一直嫉妒孟灵湘长得比自己好看，之前因为她的痴傻而容忍了她那么久。而清醒之后的孟灵湘是那么的光芒照人，她一出现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她讨厌这样子！她憎恨所有比自己更光芒耀眼的人。

　　　　孟灵湘紧紧咬着嘴唇，并不把力气浪费在和孟倾雪废话上。

　　　　就在火舌快要添上她白皙光洁的脸颊的时候，积蓄了许久的力量猛得爆发出来。

　　　　“砰！”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量压制住了孟倾雪。两人的位置闪电般掉了个个儿，孟灵湘把那个疯女人狠狠压在供桌上。

　　　　“啊——”凄厉的痛呼声和尖叫声响起，孟倾雪品尝到了脸颊被火焰燎烧的味道。

　　　　火苗燎上她贴过来的半边脸，把她的头发、眉毛、睫毛和皮肤上的寒毛全部点燃，似乎她的眼珠子也被火舌舔了一下。

　　　　人类畏惧疼痛的本能让她放开攥着孟灵湘衣襟的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脸。

　　　　孟灵湘退后几步，看着她从供桌上翻下来，捂着脸到处乱碰连撞。供桌上面的十几盏酥油灯被打翻，在火光照射下明晃晃的酥油倾覆下来，不伦它蔓延到哪里，几乎就在同时把火苗带到哪里。

　　　　祭幡、供桌的桌布、甚至是紫檀木供桌和帷幔都瞬间燃烧起来，释放出的热浪逼得孟灵湘几乎睁不开眼睛。

　　　　“快走！”此时凭她一个人的力量已经不可能扑灭在祠堂里到处乱窜的火焰。

　　　　她看到悬挂祭幡的横梁已经被火焰点燃了，燃烧的木料发出“噼里啪啦”的炸裂声，随时都有可能从半空中掉落下来，而孟倾雪却还站在下面，捂着脸不停的痛叫。

　　　　祠堂之所以着火，完全是因为孟倾雪的缘故。可以说她之所以落在现在这种危险的地步，正印证了孟灵湘之前说过的话——完全是咎由自取。

　　　　孟灵湘这个时候完全可以不管她，自己转身跑出祠堂获得安全。

　　　　她转头看了看，熊熊的火焰此刻还没有蔓延到门扇那边……

　　　　可就在这一刻，她犹豫了。

　　　　她可以惩罚孟倾雪之前所做过的所有错事，却不能判断她的生死。

　　　　她是医生，不论患者是谁，是英雄还是恶棍，不看他们的身份和地位；只要有救活的可能，她都要为之付出全部的努力！

　　　　心如电转，她的犹豫还还不到短短的一息，就做出了决定。

　　　　“快走，着火了！”她伸手去拉孟倾雪。

　　　　孟倾雪也放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却比不是顺着孟灵湘的力度随着她一起跑出已经变成火海的祠堂，而是把她朝自己的方向拉去。

　　　　“哈哈，着火了！着火了！我跑不了，你也别想跑！方公子不要我了，我早就不想活了。孟灵湘，有你陪着我死在一起，我也不亏。黄泉路上，咱们都不寂寞——”

　　　　人类的求生本能让孟灵湘迅速抖开她的手。

　　　　就在这一刹那，“啪啦”声响起，有火星纷纷掉落。

　　　　她抬头一看，“啊——”了一声猛得退后几步。

　　　　她的声音未落，孟倾雪的惊叫声就响了起来。

　　　　那根横梁终于还是掉落下来，喷薄着因为炙热而变成淡黄色的火焰，重重压在跨前几步想要去拉孟灵湘的孟倾雪身上，重重砸到她的腰部，把她整个人压趴在地。

　　　　“救我，救我——”可能是疼痛，可能是求生的本能，让孟倾雪从疯狂的情绪中清醒过来。

　　　　她的半边脸已经被烧成了一片烂肉，眼睛还想也瞎了一只，一半头发连着头皮被烧的光秃秃的。这样的一个人，在炙焰中看起来反倒像一直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孟灵湘还是伸出了手。

　　　　她的手指已经碰到孟倾雪的指尖了，可就在她想要握住她的手的时候，孟倾雪眼中一闪而过的极度怨恨、诡计得逞的情绪一闪而过。

　　　　孟灵湘心里一惊，瞬间把手抽了回来。

　　　　到了这个时候，孟倾雪还想着害她。

　　　　真是死性不改！

　　　　几乎就是在她缩手的同时，祠堂屋顶上被烧地通红的瓦片因为燃烧脊梁承受不住而纷纷掉落下来。

　　　　被这样的瓦片砸中，跟受了烙刑没有丝毫区别，挨着都能被掀去一片皮肉。

　　　　她退后了好几步，然后身后传来的动静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急忙转头去看，这一看把她吓了一大跳。

　　　　不过短短几息的时间，门扇也燃烧了起来。火焰包围了这一片它们还没有完全占领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所经之处的一切。

　　　　再不走，连她自己都走不了了。

　　　　孟灵湘转头看了一眼因为诡计不能得逞而恶毒咒骂她的孟倾雪，看着从屋顶上掉落下来的燃烧的杂物不停砸在她身上……

　　　　她咬了咬牙，转身朝着只留着一个小口的门扇方向跑去。

　　　　*

　　　　轰隆隆——

　　　　孟灵湘刚刚跑出祠堂，物品燃烧的“劈啪”就把一阵垮塌的声音掩盖。

　　　　是供桌！供桌被烧塌了！

　　　　孟倾雪的咒骂声也嘎然而止。

　　　　她所在的位置就在供桌前。

　　　　孟灵湘转身看着已经被火焰包围的祠堂，门扇和窗扇已经被烧得掉落，火焰从空洞洞的门框、窗框中喷出，活像一张张贪婪的、想要吞噬一切的大口。

卷一　第七十七章　火　海（二）

　　　　熊熊燃烧的大火把周围的空气都灼烧地滚烫，吹在人脸上的风都仿佛能灼伤皮肤。

　　　　明亮的火光照亮了孟灵湘的脸，热风卷扬起她的秀发。她定定站在哪里，看着在明亮刺眼的火光中变得影影绰绰的祠堂的轮廓，想到的却是孟倾雪那张愤怒而不甘的脸。

　　　　贪欲，果然是毁灭人性的恶魔。

　　　　要是梅姨娘和孟倾雪知足一些，她们母女俩还好端端的生活在将军府中，何至于落到这样的地步？

　　　　她想要救孟倾雪的，可是她亲手把活命的机会推走了。

　　　　孟灵湘幽幽叹了一口气。

　　　　“走水了！走水了！”

　　　　身后的传来惊惶的尖叫声。

　　　　祠堂到底还得距离别的院子太远了些，都快被烧成空架子才被人发现。

　　　　“铛铛铛铛——”铜锣被敲响。

　　　　“走水了，是祠堂的方向！”

　　　　“快快快，拿上水龙，快去祠堂救火！”

　　　　乱糟糟的呼喊声，脚步声越来越近。

　　　　孟灵湘似乎还听到了孟大将军带着惊惶的怒吼声：“湘儿，湘儿还在里面！快快，快去救火，救火！”

　　　　毕竟是父女连心、血浓于水，孟大将军虽然恼怒她丢了将军府的脸面，罚她跪祠堂、抄《女诫》。可在这样的生死攸关的时刻，和女儿的性命想不起来，脸面这种东西又算什么？

　　　　孟灵湘的眼眶有些发热，她抬头看着被烧红的天空，重新垂下眼帘时，眼中的水光仿佛以及被灼热的空气给蒸发了。

　　　　纷乱的脚步声、呼喊声离她越来越近了。

　　　　她转身躲进了祠堂前甬道旁的松柏树丛之中。

　　　　“湘儿，湘儿——”她刚刚躲好，孟长远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甬道的另一边。他身负武功，脚程是最快的，所以来的比拖了水龙准备救火的护卫、家丁和奴仆们要早。

　　　　看着被烧得劈啪作响的祠堂，孟大将军目呲欲裂，他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