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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心中酸涩，蹲下身，握住老夫人枯骨一般的手，贴在脸颊上。
　　如果老夫人有什么不好，她此生也不会原谅陈安珺。
　　陈丹溪站在她身后，安静的看着一会儿，轻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妹妹？”
　　“陈安珺想让陆明雪坐皇后，与奶奶顶撞了几句。”她简洁回答。
　　“可恶！”陈丹溪低低的骂了一句，“万没想到姑母变成这种人，眼中只有那个侯府，只有陆明雪这个女儿，完全不顾其他。”
　　唐稣把老夫人的手放进被子里，站起身，冷静下来，说道：“四哥，你和三哥照顾奶奶，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儿？”
　　“自然是不让陈安珺如愿以偿。”
　　她大步向外走去。
　　她先去找淳于越，让他带自己进宫。
　　淳于越正穿戴完毕，准备骑马上朝，看见她只穿了一件袄子就跑来了，小脸通红，还以为是被冻的，连忙脱下大氅，把她裹住，伸手捧住她的脸颊，柔声笑道：“怎么一大早来了？冷吗？”
　　大氅很长，把唐稣娇小的身形全都裹住，几乎拖到地上。
　　唐稣仰脸看着他：“阿越，我想让唐蓝做皇后。”
　　淳于越怔了怔，声音依旧温暖：“怎么了？”
　　“陈安珺把奶奶气坏了，她要让陆明雪做皇后。她骂唐蓝身份低微，不配做皇后。”
　　陈安珺骂唐蓝的每一句话，也同时都是在骂唐稣。
　　因为唐稣和唐蓝一样，都是唐儒风的女儿，都是被她所厌弃的女儿。
　　淳于越抚摸着她的脸颊，眼眸中有怜惜，看她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子，第一时间跑来找他，淳于越的心里涌上一阵爱怜和欢喜。
　　怜惜的是她不得亲生母亲的喜欢，欢喜的是她是如此依赖自己。
　　“走，我带你进宫。”
　　他伸手把她抱起来，放弃骑马，换了一辆马车。
　　在路上，唐稣把事情经过与他说了，“阿越，你知道这件事吗，要立后便立，京城这么多温柔贤淑的贵女，选谁不好，为什么要让陆明雪那种骄纵跋扈的女人去待选？况且她还是唐蓝同父异母的妹妹，若真让她做了皇后，岂不是故意羞辱唐蓝，让她每天都活在难堪中？”

　　☆、第1692章　怕你生气

　　淳于越安抚她：“我虽然知道要另外立后，但这件事都是礼部和宗室在办，我并不清楚其中细节。最近，我一直忙于政务，倒是忽略了这件事。抱歉，唐唐。”
　　他有些内疚。
　　唐稣听了，抬头看他，伸手捏捏他的脸颊，“跟你又没关系，你别总是跟我道歉嘛。”
　　淳于越就笑：“还不是你怒气冲冲的，我怕你生气。”
　　“你很怕我生气吗？”
　　“怕。”他竟老实的承认了，“你一生气，我便茶不思，饭不想，什么事情都做不下去了。”
　　唐稣扑哧一声笑了，霎时间如乌云散开，漫天阳光灿烂。
　　看着她娇艳如花的容颜，淳于越低头在她额头使劲亲了一口，“其实，立后这件事，皇上也问过我的意见，我是觉得，唐蓝的脾性不太适合做皇后，恐怕压不住后宫。倒不如让她做个尊贵的皇贵妃，既不受气，也不必操心太多，又可安稳抚养皇长子。”
　　唐稣盘腿坐在他对面，从他的荷包里搜出一包蜜饯来，塞一块到嘴里，说道：“你倒是与我原本想的差不多，我也是觉得，唐蓝只要能安安稳稳的生活，便可以。”
　　“怎么，现在你不这么想了？”
　　“我依旧觉得她安稳过日子很重要。”唐稣慢慢咬着蜜饯，垂眸沉思片刻，说道，“但是，人活在世，并不是苟且偷生就可以。如果要一辈子窝窝囊囊的，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痛快肆意的活过一场。”
　　淳于越笑：“你是打定主意让唐蓝做皇后？”
　　“我不能随便替唐蓝做决定，所以我来找你带我进宫，我想问问唐蓝的意愿。如果她要做皇后，我便拼尽全力，也要助她。”
　　“哦，你有什么法子能改变皇上和宗室的决定？”淳于越似笑非笑问道。
　　“我自然有法子，否则我这段时间疯了一般的买地是为了好玩么。”唐稣眸中闪过一道寒光。
　　马车很快到了皇宫。
　　淳于越去上朝议事，唐稣则去后宫见唐蓝。
　　唐蓝正看着朴儿在床上睡觉，屋里烧着暖烘烘的银霜炭。这些银霜炭，都是唐稣差人送进宫来，给她们使的。在屋里烧着，不但暖和，而且没有一丝的烟火气，不会觉得熏人憋闷。
　　唐稣的突然到来，令她又惊又喜。
　　“姐，你怎么忽然来了，也不差人提前告诉我一声，我让人去接你。”唐蓝欢喜的拉着她。
　　唐稣朝床上看了看，见朴儿睡的香甜，便拉着她到外间说话。
　　外面也烧着银霜炭，屋里很暖，唐稣便脱下大氅，交给一边的宫女拿着。
　　这大氅是紫貂毛做的，样式华贵，显然是男子所有。
　　“这是阿越的。”唐稣知道唐蓝会问，便主动告诉她。
　　唐蓝抿唇笑道：“姐夫对姐姐真好，连我看着也羡慕。对了，姐姐，你怎么急匆匆来这里，连斗篷都没穿。一定是有急事？”
　　唐稣接过宫女捧来的茶，喝了一口，说道：“唐蓝，我来问你一件事。”
　　“姐姐尽管问。”
　　“你，想做皇后吗？”

　　☆、第1693章　煎熬

　　唐蓝愣住：“姐，你……为什么忽然问这件事？”
　　唐稣握住她的手，认真说道：“我听阿越说，赵侍要另外立她人为后。你为什么不来告诉我呢？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这段时间你心里一定难受。”
　　唐蓝垂下眼帘，慢慢抚摸着一只盖碗，说道：“姐，我不想让皇上为难，也不想再让你为我操心。你本就身子不好……”
　　“我身体好得很。”唐稣说道，“在这京城里，我和你是嫡亲的姐妹，是至亲骨肉，你有事情不来找我，要找谁去？”
　　“姐……”唐蓝鼻头一酸，忍耐多日的委屈的泪水，滴滴落下，哽咽着说，“朝廷内外都说我不配做皇后，我不想再挨骂了……”
　　为此，她连宫门都极少出，即便每天躲在寝宫里，也依旧能够听见无数的议论，甚至连宫女太监的异样的眼神，多让她如芒在背，夜不能寐。
　　吃不下，睡不好，瘦成形销骨立的模样，这样的艰难日子，她已经熬了三个月，实在不想再继续。
　　不能做皇后，便不做吧。
　　她实在受够了。
　　唐稣抚摸她瘦的尖尖的小脸，心疼的说：“即便我前些日子一直昏迷，你为什么要忍着，不去将军府找大哥二哥他们？”
　　“你昏迷不醒，府里全都忧心不已，我怎么还能为这点事情去烦恼表哥们……”
　　“这怎么是一点小事？”唐稣蹙眉，“不管你出身如何，你是赵侍的原配，是他的结发妻子。如果你不愿，谁也不能逼你放弃后位，做个妃子。”
　　“我也不愿叫他为难。他已经够辛苦了。”
　　“这是两码事，他做皇帝辛苦，不还有无数大臣替他分忧吗？那你呢？”唐稣说道，“我进宫来，就是要问你一句准话，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唐蓝苦笑道：“姐，我跟你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若要我选，我自然要做皇后。我和他那么艰难的一路走过来，我嫁给他，给他生儿子。到头来，却要给别的女人让步，我怎么会甘心。”
　　“对，但凡是个女人，都不会甘心。”唐稣想到陈安珺，冷笑道，“尤其是当你还有一个不省心的亲娘，千方百计的要把自己别的女儿也塞进来，企图代替你的位置。”
　　唐蓝吃了一惊：“姐，你说什么？”
　　唐稣便把陈安珺的事情说了一遍。
　　唐蓝面色变得极其难看，咬牙切齿道：“世上既有如此做娘的人！我真后悔当初竟然差点被她骗过，要认她做娘。”
　　“在她眼里，我们都是她屈辱的过去，她自然不可能喜欢我们。”唐稣说道，“她放下话来，必定要让陆明雪坐上皇后之位。蓝蓝，你觉得呢？”
　　啪！
　　唐蓝一顿盖碗，气的说道：“若是别人家的女儿也就罢了，陈安珺……若是陆明雪，哪怕是死，我也绝对不可能给她让位置，每天给她行礼问安！”
　　她看向唐稣，说道：“姐，我明白你今天来的意思了。若果真让陆明雪抢了我的位置，踩在我头上，她又怎么会只欺辱我一人？整个将军府，包括姐姐，也都要被她踩在脚下。即便不为我，我也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第1694章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唐蓝表示，她要振作精神，抢下皇后之位。
　　不，这皇后之位，本就应该是她的。
　　唐稣却还有事情要提醒她：“这件事的影响绝不至此，你还要想清楚将来。做皇后，没那么简单。”
　　“姐姐，有你在身边帮我，我什么都不怕。”唐蓝眼神坚定，“姐，陈安珺对我们怀有如此大的恶意，若让她得逞，将来侯府势大，岂非要对将军府和你不利？”
　　唐稣听了，笑道：“行啊，不错。蓝蓝，如今做了娘，倒沉稳了许多。”
　　唐蓝闻言脸色微红：“我也不懂那么多，都是长公主时常来陪我说话，还把她身边的教养嬷嬷拨给我一个，教我规矩，时常提点我。”
　　“素素啊。”唐稣笑道，“我也好些日子没见她了，她好吗？”
　　“她挺好的，就是越发的冷僻，除了我这里，哪里也不去，也不与人交往。每天只在宫里写字看书。有一回，我见她独自坐在桌旁，对着棋盘，自己跟自己下棋呢。”她叹了口气。
　　赵素实在过的孤僻。
　　唐稣道：“没关系，她本性如此，等她和二哥成亲了就好了。蓝蓝，既然你已经决定，我一定尽力帮你达成，你也要向赵侍明确表达你的意愿，千万别默默委屈自己。记住一句话，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唐蓝似懂非懂的点头，又问：“姐，你真的有法子吗？”
　　“事在人为，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唐稣对她莞尔一笑，起身走到床边，伸手摸摸朴儿熟睡的小脸蛋，心中漾起几分温柔。
　　“姐，你也早些和姐夫成亲吧。”唐蓝微笑着看她，“姐夫这么好的男人，你可得看好了，想往他身边凑的女人，从来都不会少。”
　　“难道姐姐很差吗？”唐稣轻轻一笑。
　　“当然不……”唐蓝说了一句，才反应过来，她在逗自己，不禁失笑。
　　是啊，姐姐冰雪仙姿，为人聪慧，并不需要与任何女人去争抢。她和淳于大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谁也不能钻进他们俩的世界去。
　　……
　　唐稣得到唐蓝的明确心意，离开后宫，在等待淳于越下朝的时间里，她在宫里信步漫走，看着雪中的景致，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天牢外面。
　　三个月前，她便是在这里，被赵谌的话语，扰乱了心神，差点丧命。
　　时隔三月，再次站到这里，她定了定神，缓步走向牢房的院门，伸出手——
　　“你干什么？”
　　一道男子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她回头，看见晏十三一袭甲胄，斜挎着长剑，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嬉笑神色。
　　“十三，许久不见啊。”唐稣收回手，笑道。
　　“是你许久不见我，我可是几天前才去看望过你的。”晏十三走到她面前，低头打量着她的神色，声音清朗，“你的病，好了吗？”
　　“全都好了。”
　　“你这病，来的蹊跷，我问过阿越多次，他却半个字也不肯对我说。”晏十三笑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稣看了眼小小的院门，门上挂着铜锁。
　　院内关着的是什么人，晏十三这个侍卫首领自然一清二楚。
　　他惊讶：“怎么，竟然是因为赵谌？”

　　☆、第1695章　再见赵谌

　　唐稣一病三个月的事情，满城勋贵都知道。
　　但具体是因为什么病的，却几乎无人知晓。
　　除了淳于越和将军府的是位表哥，便只有天牢中的赵谌才知道。
　　晏十三是何曾聪明之人，看见她的神情，已经立即猜到几分。
　　难怪，三个月前赵谌登基，大赦天下，本要放赵谌回王府软禁的，谁知却又忽然说不放了，依旧被关在这小小的天牢中。
　　现在想来，一定是淳于越在其中起的作用。
　　“你都被他害成这样了，还去见他？”他诧异道。
　　“我……”唐稣呼出一团白雾，有些犹豫，“我也不知道，就是不知不觉走到这里来了。”
　　“别去见了，万一你再出事，我可没法跟阿越交代。”晏十三说道。
　　唐稣看着落锁的院门，静默无言。
　　她并不是想见赵谌，而是想要跨过心里这道坎。
　　“我只远远和他说句话。”唐稣说道。
　　她的声音带着令人心安的宁静。
　　晏十三犹豫片刻，说道：“去可以，但要我跟你一起。”
　　“好。”唐稣点头。
　　晏十三叫来刑部一名小吏，把院门打开。
　　小吏看见晏将军身边站着一个身披紫貂绒大衣的美貌少女，不敢多看，忙垂下头，默默退下去。
　　晏十三推开铁门。
　　也许是长久没有人光顾的原因，铁门已经锈迹斑斑，推开的时候，发出难听黯哑的声音。
　　唐稣跟在晏十三身后，抬脚走进小院。
　　据说，上一个被关在这里的人，是先皇的一个与侍卫私通的妃子。先皇非常宠爱这个妃子，舍不得处死她，也舍不得让她出家为尼，便把她关在这里，却还时常偷偷来与她相会。
　　如今，四四方方小庭院中的梨树还在，却没了那个风流貌美的妃子。
　　取而代之的，是满满一院子的落雪，以及站在梨树下的一抹清瘦孤寂的背影。
　　吱嘎，吱嘎。
　　鞋底踩着雪，发出声响。
　　赵谌缓缓转过身来，看见晏十三和唐稣，神情有些惘然。也许是因为长久的看不见任何人，他看着他们，像是看着一抹幻影。
　　“赵谌。”晏十三开口，“你不认得我们了？”
　　赵谌没有说话。
　　他被关在这里，除了一日三餐来送饭的太监，没有见过任何人。即便是送饭的太监，也只是隔着小小的门洞，把食盒放在外面便走，并不与他说一个字。
　　三个多月，他没有见过一个人，也没有与人说过一个字。
　　甚至不许任何人来探望他。
　　这是淳于越对他的惩罚。
　　淳于越要他困在这小小的牢笼中，独孤至死。
　　赵谌骤然看见他们，一时间就觉得有些虚幻。
　　“你，来看我？”他看着唐稣，声音怪异和沙哑，是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话的缘故。
　　“我来看你是否还活着。”唐稣站在门口，远远打量着他。
　　赵谌瘦了许多，原本美丽阴柔的脸庞，多出几分沧桑，眸子却愈发深邃，身上套着一件半旧的棉袍，身上一件丝绦玉佩也无，素净的恰如这光秃秃落满了雪的梨树。

　　☆、第1696章　囚禁

　　赵谌与她遥遥对望，情不自禁的向她走来。
　　晏十三生出警觉之心，立即挡在唐稣身前。
　　赵谌轻轻笑了，声音有些沙哑难听：“你怕什么，今时今日的我，还能对她做什么吗？”
　　他轻轻举起手，一阵轻微的金属碰撞的声音传来。
　　唐稣看的清楚，在他的两只手腕上，竟然连着一条锁链。
　　在他走过的雪地上，也留下一串印子。
　　仔细看，他双脚间也连着锁链。
　　原来他双手双脚都被锁住了。
　　“我记得一开始并没有把你锁住。”唐稣缓缓开口。
　　“是啊。这可是你的心上人特意为我定制的。”赵谌说话的声音逐渐流畅起来，“他不杀我，却把我双手双脚都锁住，把我关在这里，要我一辈子孤独至死。唐稣，你现在还觉得你的心上人是个磊落君子吗？”
　　晏十三忍不住说道：“他对你已经算是客气了！”
　　“你知道整整一百天，见不到一个人，说不出一个字的感觉吗？”赵谌看向他，神色平静。
　　唐稣说道：“赵谌，你差点害死我，你还能安然站在这里赏雪，你应该感激阿越对你仁慈。”
　　赵谌看着她，目光深深，似乎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你现在不觉得愧疚了吗？”他微微勾唇，轻声说道，“如果你不存在，陈崧可不会死，起码不会死的那么早。”
　　上一次，他这么问的时候，天上落下一道惊雷，扰乱了唐稣的心神。
　　这一次，唐稣眸色清明，神情宁静，淡声道：“爷爷的死，与我无关。那是你们赵氏皇族的错。我的出现，给很多人带来了幸福。我很高兴，我在这里。”
　　此时此刻，她终于能够直视自己的内心，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自己。
　　赵谌有些意外，却笑了：“可是你给我带来了痛苦。”
　　“那不过是你自寻烦恼，自作自受。”唐稣气定神闲的说道，“爱而不得的人很多，并不只你一个。难道人人都去发疯，都去报复别人？为什么就不能心存善意，祝福别人。”
　　“呵呵。”赵谌意味不明的笑笑，清瘦的脸庞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