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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正式的说辞，显示出恭贺者的诚意，让李云飞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的语气永远都是这样冷冰冰的吗？就不能带一点感情起伏？你又不是人工制造的机器人。”
　　黑暗中的人沉默了数秒，缓缓地说道，“我只是在讲述一个事实。”
　　“哦，那好吧，既然这样的话，我也不好说什么了。”
　　耸了耸肩，李云飞很显然并不在意对方的态度冰冷，只是随意的找着某个话题。
　　“你饿吗？”
　　“很饿。”
　　或者说，永远都在感受无尽的饥饿。
　　只不过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
　　昏暗的火光中，李云飞看着他，又看了看手里的烤肉，皱起了眉头，“你真的不喜欢吃肉？”
　　“对。”
　　“吃了会怎么样？”
　　“会吐。”
　　“好吧，我大概知道了。是胆囊炎的一种对吧？不能吃鸡蛋和脂肪过多的肉，不然会反胃或者呕吐，这种病我以前见过。”
　　李云飞说着黑暗中的人听不懂的话，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把手中的两串烤肉都放下来，走向了另一个方向的森林中。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
　　随后他便消失在了那双眼睛的视野中，甚至逐渐远离了他的感知。
　　火堆旁的空气，再次变得沉默且冰冷起来。
　　黑暗中的人静静的看着他的离开，没有出言阻止，也没有开口询问。因为没有必要，他也没有那个想法。
　　他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李云飞的消失，静静的看着不远处的火光渐渐小了下去，静静注视着那个火堆旁的黑色袋子。
　　里面装着豺狼人的头颅，价值两千金币，还有可能被封为勋爵，出人头地、扬名立万、一飞冲天。
　　这些东西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然而那个火光边的人却无视了这些美好的诱惑，随意的把如此重要的东西放在了那里，好像根本不怕黑暗中的人趁他不在时悄悄拿走这个袋子一样。
　　感受着那样的信任——或者说那样随意得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任性的洒脱，萨麦尔叹了口气。
　　这是从数年来，他第一次叹气。
　　当微弱的叹息散落在冰凉的夜风中时，没有被任何生物或者活人感知到，然而他身后的黑暗中却有柔和的白光缓缓的飘了出来，最后在空气中聚合成了一道美丽的身影。
　　“主人，您真的要给这个人类带路吗？给这个卑微的凡人？”
　　华尔琪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困惑和不确信。
　　在过去侍奉主人的时间里，她深切的明白眼前的男人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像那样死寂的灵魂，真的能够做出这种像热心肠的活人才会做的事情吗？
　　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带路之类的……
　　随后在沉默的黑暗中，华尔琪听到了主人的声音，并没有回答她的问询，而是说起了另一个完全无关的命令。
　　“告诉萨萨里安，袭击提前进行，我要让整个暴风城都陷入无尽的恐慌之中。”
　　冰冷的声音，传达了一个冷酷的命令，散落在风中的同时，让华尔琪的表情凝固了。
　　“可是主人，计划还没准备好……”
　　黑暗中的人冷酷而无情。
　　“无需在意，只要让恐慌蔓延出去就行，为此付出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华尔琪的心冷了——虽然它一直都是冰冷的，但这一次的寒意却远超以往。
　　这个命令传达下去后，将意味着那尚未准备完全的远征军将会提前进攻敌人的大本营，用一种愚蠢得如同自杀的行为警示对方自己的存在。这或许会引起恐慌……不，不是或许，是一定会引起恐慌。
　　然而为此付出的代价，将是本来可能有希望对敌人首都造成重创的远征军将会全军覆灭。而这样惨重的代价换来的，仅仅只是敌人的恐慌，以及随后到来的全力回击，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
　　她无法知道这个命令突然被下达的具体原因，然而她知道，这一切都与那个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有关。
　　在那个凡人的身上，主人似乎看到了某些东西，令他临时改变了自己的计划。
　　所以在黑暗的环绕中，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恭敬的跪了下去。
　　“遵命，我的主人，我会将您的命令传达下去的。不过此后的一段时间里，请原谅我将离开您一段时间，无法在主人身边侍奉，请您谅解。”
　　黑暗中的人点了点头，表情冷漠地说道，“你去吧。”
　　随后他便沉默了下来，不再看身后那美丽得如同天使女武神的虚影，视线默默的锁定了前方跳动的火光，似乎在思索什么疯重要的东西。
　　那冰冷的眼睛中，有某种思绪在流转着，试图拼凑成一幅想要的画卷。
　　——那是未来的景象。


第337章　最暗的长夜
　　李云飞回来的时候，时间的指针已经在表盘上走过了半小时的路程，并将继续走下去。
　　而在那个原本跳动火光的火堆中，此时已经只剩下一堆红色的灰烬，代表着这团原本旺盛的篝火即将走向衰灭。
　　看着眼前这个和他离开前基本没有区别的临时营地，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侧过头看了黑暗一眼。
　　“你还在吗？”
　　黑暗中的人影轻轻的点了点头，声音传了出来。
　　“在。”
　　于是李云飞把手里的东西扔了过去，“既然你不能吃肉，那就吃点水果吧。这荒郊野外的，也找不到其他可以吃的来给你填饱肚子。”
　　听着他的话，黑暗中的人抬手接住了飞来的东西，那双冰冷的眼睛在漆黑中依然拥有视觉，所以他看清了手中的东西是什么——一个洗得很干净的苹果。
　　在他的注视中，苹果光滑的表面上还带着些许的水滴，如同刚从盥洗池中捞出来一般，带着清水那冰凉而清新的感觉。
　　他下意识的抬起头，然后看到李云飞正蹲在火堆旁往里加木柴，一边加柴还一边往炽红的灰烬中吹气，试图让火堆重新燃起来。
　　觉察到萨麦尔的视线，李云飞抬起头看了黑暗中一眼，露出了灿烂的笑脸。
　　“别担心卫生问题，我洗得很干净，不会有任何污泥和农药残留……如果野生的苹果也有农药的话。”
　　他的笑话很冷，因此黑暗中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把火重新生了起来，然后再次开口。
　　“你的烤肉冷了。”
　　指着火堆旁那几串冷冰冰的烤肉，黑暗中的人冷冰冰地说道，“所以这些苹果还是留给你吧。”
　　说着，黑暗中的人举起手，意图把那个洗得很干净的苹果扔过来，然后被李云飞拒绝。
　　“没事，反正只是外面那层冷了，里面还是热的，稍微再放到火上加热一下就可以了。苹果你自己吃吧，吃完我这里还有，自己过来拿。”
　　说着，指了指身边放着的、那用巨大荷叶包裹起来的一小口袋苹果，李云飞告诉对方这就是他离开的半个小时里得到的收获——专门为对方找来的新鲜水果。
　　看着那个自顾自的开始重新烤肉的男人，黑暗中的眼睛沉默了半晌，终于认可了对方的意见，接受了那个新鲜而甜美的苹果。
　　“那我自己留下了。”
　　随后篝火旁响起的，是难言的死寂，只有火苗跳动的噼啪声不时响起，四周黑暗的声音也显得静谧而悠远。
　　李云飞皱起了眉头，侧着头看了黑暗中的那个人一眼，有些困惑。
　　“你不吃吗？”
　　他指的是给对方找来的苹果。
　　黑暗中的人理所当然地答道，“吃。”
　　“那你现在怎么还没有吃？”
　　“我已经在吃了。”
　　“可是我没有听到咀嚼声……那可是苹果诶，吃苹果可能没有声音吗？你在逗我。”
　　于是火堆旁，再次沉默了下来，黑暗中的那双眼睛沉默了半晌，似乎陷入了某种难以抉择的困难之中，一时无言。
　　就在李云飞都开始怀疑那个黑暗中的人影是不是已经悄声离开的时候，黑暗中突然响起了某种清脆的声音。
　　咔——咔——咔——
　　那是苹果的果肉被坚硬的牙齿咬开破碎时的声音，非常清脆，在沉默的黑暗中非常醒目。
　　于是李云飞满意的点了点头，把注意力放回了烤肉上。
　　这时，黑暗中响起了那个冰冷的声音，又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去。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在离开森林后。”
　　很奇怪的问题，至少对于那人冷漠的性格，这个问题似乎不该出现。
　　不过李云飞并没有深思其中的细节，火堆旁的他只是耸了耸肩，无所谓的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我要去暴风城领赏，然后用那笔赏金去发布任务雇佣佣兵们找我的同伴。那丫头在路上和我失散了，现在也不知道流落到了哪里，找不到她，我就回不了家，我老家的地图可只有她有，所以找到她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黑暗中的人默默的打量着他，看着火光中李云飞的侧脸，咀嚼着这个得来的信息，再次问了一个唐突的问题。
　　“如果暴风城的国王要赐予你贵族的身份，给你爵位和金钱，要求你为他效力，你会答应吗？”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个条件，“你为他效力后，他会发动国家的力量为你寻找你的同伴，这可比你那个雇佣佣兵帮忙寻找的计划靠谱多了。”
　　火堆旁的李云飞有些惊讶，“暴风城的国王会加封我为贵族？要求我为他效力？为什么？”
　　“因为你杀了霍格，并且是靠你自己的力量杀死这头豺狼人的。能够孤身一人杀入数百头豺狼人的营地中斩杀敌人首领、并且还能全身而退，这样的勇士无论是联盟还是部落都无比稀缺的——更何况你斩杀的还是霍格，那可不是普通的山贼首领能比的，所以你有可能会被国王接见、然后受到招揽。”
　　看着火堆旁李云飞脸上露出的惊讶表情，黑暗中的人继续说道，“如果你真的幸运到被国王接见、然后收到了招揽的信息，你会加入这个国家的军队吗？”
　　李云飞有些奇怪，“为什么不？加入军队好像对我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吧？”
　　黑暗中的人摇头，否认了李云飞的这个判断。
　　“事实上，就目前的局势而言，你加入军队只有害处没有益处……没有任何益处。”
　　指着北方的夜空，萨麦尔冷冷地说道，“据最新的传言，在北方的诺森德雪原中有可怕的敌人苏醒了，他将入侵活人的世界，杀死部落和联盟的所有人。所以在这种时候，暴风城绝对会大肆募兵、并把这些士兵派遣到北极的雪原去面对那无穷无尽的可怕怪物。”
　　“以你的实力，绝对会是这其中的一员。到时候迎接你的将不是美酒和享受，而是冰冷的北极风暴、以及巨大可怕的怪物敌人，和随时随地都将身首异处的危险命运。”
　　“到了那个时候，你将失去你现在拥有的一切，甚至失去回到故乡的机会——因为你已经彻底死了，死人是没有故乡的。而暴风城的贵族们那时将会很开心，因为你死了之后，他们就能拿走你之前所得到的一切封赏，并且不会受到丝毫反噬，毕竟拥有者的你已经死了。而寻找你同伴的行动也会停下来，并且再也不会启动，因为没有人会为一个死人和劳民伤财。”
　　冷冷的看着火堆旁的李云飞，黑暗中的人用最冷酷的语句为他的谈话画上了休止符，“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和残酷。死人，是没有资格拥有什么的，只有活着才是最宝贵的真实。”
　　李云飞皱起了眉头，“你是要我拒绝国王的招揽，让我不要加入军队？”
　　黑暗中的人摇头。
　　“我只是把我所知道的东西告诉你，具体如何判断，还得你自己做决定。另外我说的都只是一个假设，也未必会成真。毕竟仅凭杀掉霍格的功绩，不一定真的能够引起国王的注意。”
　　特别是在他最近很忙的时候……
　　这句话萨麦尔并没有说，因为他没必要去说。
　　正如他所言的那样，他只是冷酷的把自己所知道的情报告诉李云飞，具体如何选择还得看对方的决定。
　　当然，这些情报中肯定有所隐瞒，也有所修改，这些都是可以预见的。但至少在此刻，他并不在意李云飞接下来会如何抉择。
　　因为在明天的太阳升起后，整个暴风王国都会感受到一个可怕的敌人出现在他们的远方。
　　那个敌人将如世界上最可怕的利剑般无坚不摧，随时可能落下来杀死所有的国民，份量足以让所有知道这个消息的人陷入恐慌。
　　到了那个时候，眼前的男人自然知道如何选择。
　　当然，那些都与他无关——黑暗中的人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这样漠然的想着，手中那颗冰冻的苹果被他收了起来，装作被吃掉的假象。
　　真正的黑夜，终于开始降临，两人选择了暂时的沉睡，等待明日早晨的苏醒。
　　这是最暗的长夜。


第338章　黑色的海
　　就在黑夜中的两人尚处在无声的沉睡中时，距离那处临时营地数百里远的海岸边，一只枯干的手突然从涌动的海潮中伸了出来，在岸边的巨石上不断的摸索着，似乎在找附着点。
　　很快，它找到了足够坚固的附着点，那枯干的手猛地用力抓住了岩壁上一块突出来的部分，随后波光粼粼的海面破碎了。
　　哗啦啦——
　　海水被搅动的声音中，一个全身盔甲的黑影从漆黑的海中爬了出来，沿着光滑的石壁迅速爬上了岸，一双散发着冰冷幽光的眼睛在黑暗中显得可怖而惊悚。
　　然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在它身后的海面下，一只又一只的枯手伸了出来，在海水中如潮水般的摆动着、起伏着。远远的望去，如同无数生长在地狱深处的无数鬼爪一般，想要把所有路过的活物撕碎。
　　当那一头又一头的恶鬼般可怖的亡灵从海水下爬出来时，遥远的海平线外，也依稀出现了几艘船帆的影迹。
　　清冷的月光下，那些船一开始只是几个小点，但很快就变成了巨大得不可言喻的庞然大物，撞碎巨浪驶过沧海，无声无息的靠近了海岸。
　　为首的战船上，萨萨里安站在舰首，身上披着死亡骑士那漆黑而诡异的符文铠甲。
　　这种用萨隆铁打造的甲胄坚硬而冰冷，几乎无法摧毁。上面摹刻着充满死亡气息的纹路和图案，如同地狱深处的花纹，充满了死亡和冰冷的气息。
　　作为这支舰队的指挥官，他的能力亦是所有亡灵中最强的。
　　在过去，他曾经指挥这支部队击败了霜巨魔，与地底的蜘蛛王国惨烈厮杀，更是曾经追随主人杀入血精灵的王国奎尔萨拉斯，毁灭了那些精灵视为生命的太阳之井。
　　他的战功赫赫，对战场的触觉也异常敏感，总是能够在纷乱的战场中找到最关键的点，然后带领自己的部队切入、并走向胜利。
　　他是如此的睿智、如此的明晓事理，以至于他对主人的新命令困惑不解——提前发动袭击。
　　萨萨里安知道，在最精锐的死亡骑士团集合过来之前，以现在的军队去袭击暴风城的话，除了让眼前的军队去送死外几乎没有任何别的益处。主人如此明智，不可能不知道这个结局，可他却发布了这样的命令……主人有别的计划吗？
　　下意识的看了身边的召唤者安海尔德一眼，萨萨里安试图从对方身上看到主人心中所想的计划。
　　这些如战场女武神般的华尔琪是复活的亡灵，她们衷心服侍着主人，并且永远也无法脱离，几乎是主人的代言人。
　　可是此时看着这个向他传达了主人新命令的华尔琪，萨萨里安知道对方和自己一样迷茫。
　　主人的命令太奇怪了，这是安海尔德和萨萨里安都知道的事，可是他们却不能违抗。
　　无论是现在这个提前袭击暴风城的命令，还是在没有彻底统合诺森德的情况下就贸贸然的派军队袭击人类世界，这都不应该是主人应该会下达的荒唐命令。
　　然而它们却真的发生了，这出乎了萨萨里安的预料。
　　低着头，在没有人注意到的角落里，死亡骑士轻轻哼了一声，散发着幽光的眼睛跳动了某种阴冷的光。
　　“或许这样也不错……”
　　轻声低语着，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冷漠的弧度，“一切都走向灭亡的话，那不正是我所期待的景象吗？”
　　喃喃低语着这无人可知的邪恶话语，萨萨里安抬起头，看向了前方高大的山峦。
　　他知道，在那漆黑如起伏不定的梳子般的群山后面，就是人类王国的主城所在。在那里，居住着人类世界最高贵强大的国王，同时也驻扎着联盟最精锐的战士。
　　那里，是今夜所有亡灵即将燃尽最后一丝力量的决死要塞。
　　那里，是没有退路的杀戮场。
　　那是他们最后能够看到的生命景象。
　　然而那又如何？
　　那些都与他无关。
　　他只是萨萨里安，一个早已死亡的死亡骑士，部下死亡再多都与他无关，因为他只是奉命而行。
　　他是最忠诚的——至少现在是最忠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