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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值放学的高峰期，身着蓝白相间校服的学生从大门蜂拥而出，很快校道上就挤满了乌压压的人群。
　　父母呼唤孩子的声音和小贩的吆喝声混合在一处，听起来意外的合拍。
　　有玩滑板的小孩不小心撞到邵衍身上，他不悦地蹙了蹙眉尖，往后退了一步，目光仍在校门处搜罗。
　　片刻后，大门口终于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依旧是熟悉的容颜熟悉的校服，只是原本披散的头发被高高扎起，露出一张小巧的脸。
　　上午邵衍就发现了，苏音有一双灵动空明的眼睛，只不过以往都被厚重的刘海遮掩住了。
　　小姑娘正和身侧的少年相谈甚欢，也不知道隔壁的陈琰说了什么，引得苏音笑得合不拢嘴，连推了陈琰好几下，宛若打情骂俏的情侣。
　　邵衍好不容易舒展的眉头又再次蹙起，他单手挑起书包，朝苏音的方向喊了一句：“安若！”
　　邵衍的声音很快被周遭嘈杂的声音淹没，他双眉皱起，挥着手又喊了一次。女孩终于听见他的声音，跌跌撞撞地朝他跑过来。
　　“邵衍哥哥，你怎么在这？”苏音一路小跑着过来，在邵衍面前站定，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人。
　　她踮起脚往邵衍的背后望了一眼，疑惑地开口：“是在等人吗？”
　　女孩的声音娇娇软软的，带着年轻女孩特有的朝气。邵衍第一次发觉，苏音的声音这么动听悦耳。
　　“邵衍哥哥？”见邵衍不答话，苏音又唤了一次，透过琥珀色的眼眸，邵衍还能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影子。
　　他掩唇轻咳了一声：“走吧，送你回家。”
　　苏音“啊”了声，回头看向跟过来的陈琰，视线在两人身上打转，难为情道：“不了吧，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
　　她以为邵衍没有听清中午自己说的话，又补了一句：“邵衍哥哥，你以后都不用等我的，我认得路的。”
　　“我知道。”邵衍依旧插着兜，眼角微挑，“早上我遇见你外婆了，她让你今晚去我家吃饭。”
　　张蓉有时候店里忙不过来，又怕孙女一个人在家吃不好，就会托邵母帮忙照料。
　　苏音点点头：“昨晚外婆和我说过了。”
　　“所以，”邵衍瞥了她一眼，“等会我妈见我一人回去，又该说我了。”
　　苏音讪讪应了声，和陈琰打了声招呼，亦步亦趋地跟在邵衍身后走了。
　　这段路两人走过不下百次，可邵衍没有一次觉得比现在难熬。以往安若也是这样静静地跟在自己身后，从不多言。
　　可能是刚才目睹了苏音和陈琰相谈甚欢的场面，陈琰竟觉得现在的情形有些许尴尬。
　　他瞥了一眼故意落后一步的女孩，明明前一刻还和那个叫陈琰的男孩子聊得正欢，怎么换了他就相顾无言了。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邵衍终于忍受不住两人之间的静默，开口问道。
　　苏音没料到他会突然停下，差点撞在邵衍身上。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尴尬道：“没说什么，就聊了一点今天发生的事情。”
　　“哦。”
　　两人之间又恢复了刚才的沉寂。好不容易熬到家里，邵衍的母亲已经准备好晚饭，正摆放着碗筷。
　　邵父经常在外出差，所以家里只有邵衍和他母亲两人。
　　“安若，快进来。”邵母往围裙上擦了擦手，招呼着苏音进门。她一直想要一个文静乖巧的女孩，所以当张蓉托邵母帮忙照看苏音时，邵母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谢谢伯母。”苏音甜甜叫了声，换上了邵母一早就准备好的鞋子。
　　邵母一愣，以往安若没少来他们家，可是每次都是低着头不敢看人，就算是说话，声音也是细如蚊讷，这还是邵母第一次清楚听见苏音的声音。
　　她愣了下，不过随即又恢复了脸色，以为是苏音不再把自己当陌生人了，对她的态度更加和善了：“和伯母还客气什么，快进屋去。”
　　红白格子的餐布上早就摆上热气腾腾的饭菜，邵母听张蓉提及过安若喜欢吃虾仁，今晚特意做了酱爆虾仁。
　　新鲜的虾仁淋上浓稠的酱汁，味道更甚一筹，极为鲜美可口。
　　见苏音果真喜欢吃，邵母笑得更加欢快，一个劲招呼着她多吃点。
　　在邵家吃过晚饭，苏音想去厨房帮忙收拾碗筷，话才刚说出口，就被邵母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这里我来就好了，你赶紧进屋写作业，遇到什么不懂的，就问邵衍。”邵母对着儿子努努嘴，“听见没有，别闷葫芦似的，多照看点安若。”
　　“知道了。”邵衍懒洋洋地应了一句，示意苏音进屋。
　　往常安若在他家吃完也是这样，只不过安若就算有什么不会的，也从来都不会问他。刚开始邵衍以为她真的会，后来才知道她只是不敢开口问人。
　　邵衍向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见安若不烦着自己，他也乐得自在。
　　“不用了不用了，”听闻邵母的话，苏音摇头如捣蒜，连连摆手拒绝。
　　她挠挠头，迎着邵母狐疑的目光，解释道：“外婆今晚很晚才回来，我想回去先帮她打扫一下房间。”
　　以前张蓉怕影响安若学习，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她一个人在操劳。邵母虽然看不过去，不过这是别人的家事，她也不好多言。
　　见苏音这么懂事，邵母更加欣慰了，连忙吩咐邵衍将人送回去，还一个劲地叮嘱她下次还来家里吃饭。
　　苏音住在邵家楼上，两家只不过是几十级台阶的距离。邵母还没收拾完桌子，邵衍就已经回来了。
　　“安若到家了？”邵母问。
　　邵衍低低应了声，脸上是鲜有的落寞。明明是以前巴不得的好事，可心里还是莫名的不开心。
　　他弯腰换下了鞋子，余光瞥见苏音穿过的拖鞋，眼底闪过一丝异样，俯身将她的鞋子拎上鞋柜。
　　因为家里没有苏音合适的拖鞋，所以邵母特意为她买了一双。
　　房间又恢复了以往的安静，邵衍坐在书桌前，依稀还能听见外面母亲洗刷碗筷的声音，混杂着水流声。
　　他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中的圆珠笔，心思却不在此处。
　　深蓝色的夜幕下，繁星闪烁，虫声蝉鸣。
　　邵衍托着腮坐在窗边，抬眼望着窗外的天空。一天的心情像是泡腾片一样，在水里翻过来涌过去，最后消失殆尽。
　　聪明如他，也无法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是庆幸，亦或是失望。
　　早上苏音在广播室的所作所为，邵衍几乎怀疑她真的是喜欢自己，所以被薛晶晶发现后，才会先她一步将情书贴在公告栏上。
　　可是经过下午的事，他又开始犹豫纠结了。
　　邵衍没喜欢过别人，可是他也知道，如果真的是心悦一个人，肯定不会像苏音一样，巴不得和自己撇清关系。
　　他悠悠长叹一声，视线又落在自己的化学课本上。
　　算了，还是顺其自然好了。
　　邵衍着说服自己。


第60章　
　　窗外虫声鸟鸣，伴着和煦的夏风，丝丝凉凉地扑在脸颊处。苏音趴在窗台处，翘着腿眺望远处的高楼大厦。
　　楼下灯火通明，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暖黄的光线透过玻璃罩子，发出微弱的光芒。仔细看还能清楚看见，玻璃罩外面被一大群黑黢黢的飞蛾包围着。
　　所谓的飞蛾扑火，不过如此。
　　苏音优哉游哉地哼着小曲，心情难得的轻松惬意。
　　这个世界依旧只有陈琰一个攻略对象，和以往经历的世界不同，苏音看不见陈琰的星图，不知道对方对自己的好感度。
　　不过苏音总有一种错觉，陈琰好像对自己很了解，而且他对自己的态度，和以往遇到的攻略对象都不同。
　　可是每次她和六六六谈及陈琰的异样，六六六都是支支吾吾推三阻四的，从不肯多说半句。
　　思及此，苏音微蹙了下眉尖，不过又很快舒展开来，琥珀色的眸子映着窗外静谧的夜色，宁静平和。
　　须臾，楼道处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窸窸窣窣的声音。苏音侧身，果然看见了张蓉的身影。
　　卧室的门是虚掩着，张蓉推门而入，乐呵呵地将刚买的宵夜放在苏音的书桌上：“安若，看外婆给你带什么了？”
　　空气中很快被香味填满，玲珑剔透的薄皮包裹着鲜美的汤汁，是安若最喜欢的灌汤包，不过因为家里经济拮据，张蓉并不能常买。
　　她怜惜地摸了摸苏音的头，眼底满是心疼之色，将手里的筷子递到苏音面前：“外婆刚买的，快吃吧。”
　　“谢谢外婆。”苏音弯了弯唇，从旁边搬来一张小凳子，“外婆也吃一点吧。”
　　“外婆不饿，你吃吧。”张蓉猛地听见苏音说了这么多话，眼底水汽氤氲，安若虽然是她从小带大的，可是除了必要的对话，她很少听见安若开口。
　　家里的情况并不宽裕，张蓉一直因为没有多余的钱帮安若治病心生愧疚，见孙女的病情有所好转，张蓉心底一阵欣慰。
　　她稍稍侧身，不经意地擦了下眼角的湿润，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身看向苏音。
　　“安若啊，你刚刚是不是打扫房间了？”
　　她刚刚进门的时候，就看见扫把的位置和平时不一样，只是当时只顾着手里的灌汤包，没多加留意。
　　苏音点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汤汁：“外婆你放心吧，我作业都写好了。”
　　安若的成绩算不上好，每次做完作业都是三更半夜了，张蓉怕她身子熬不住，从不肯让她多干活，怕耽误她时间学习。
　　“对了外婆，”苏音抬眸看向张蓉，“我以后晚上去店里陪你吧。”
　　张蓉不解，诧异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苏音摇摇头，解释道：“医生之前说了，我要试着多接触外人，这样对病情才能有所帮助。”
　　她扯了扯张蓉的袖子，恳求道：“外婆，我想好了，我不能一辈子都活在过去的阴影里，我想尝试着做一个正常的人，能像别人一样，有很多很多的朋友。”
　　苏音眉眼弯弯地笑着：“而且在面馆有外婆在，也不用担心有人会欺负我。”
　　。
　　暖融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枝，直直地照在室内的地板上，形成一个小小的光圈。
　　邵衍往后拉了下椅子，站起身，将窗帘往内拉了下，直到光影完全消失，才又心满意足地回到桌前。
　　书桌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参考书，邵衍翻着桌上堆积成山的书籍，搜寻着自己的物理课本。
　　还是一无所获。
　　他懊恼地挠了挠头，视线再一次不经意地瞥向墙上挂着的钟表，已经九点半了，苏音还是没过来。
　　往常周末张蓉面馆的生意都会比平时好很多，所以安若都会在邵家呆上一整天。以往她八点就会过来了，可是现在过去了一个半小时，邵衍还是没看见她人的身影。
　　邵衍微压了下眉毛，双手的掌心搭在桌子边沿，食指微屈，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节拍。
　　是忘记起床了吗。
　　邵衍往窗外瞥了一眼，烈日当空，万里无云。一只小雀正停在枝丫上，咿咿呀呀地叫唤着，像是在等待母亲归巢一般。
　　他轻呼了一口气，视线从窗外收回，刚想拉开椅子坐下，客厅突然传来一个急促的门铃声，邵衍一惊，急匆匆趿拉着鞋子出去。
　　“……妈，怎么是你？”门口站着的人赫然是自己的母亲，邵衍怔了下，目光越过母亲身后，试图寻找着什么人的身影。
　　邵母没注意到儿子的异样，她将手里提着的大包小袋交到邵衍手上，轻声嘱托：“小心点放，我买了点鸡蛋，别摔碎了。”
　　今天刚好是楼下的超市大促销，所以邵母就多买了点东西。
　　邵衍将购物袋中的油盐酱醋依次分类归好，刚想回房间，就听见在对着小票的母亲惊呼了一声：“嗳我这脑子。”
　　邵母拍了下额头，眉尖轻蹙：“又忘记买米了！”
　　她弓着腰起身，将鼻梁上的老花镜摘下，正想再出门一趟，就听见站在厨房门口的邵衍开口：“买米吗？我去吧。”
　　“也行，”邵母捶了下腰，从钱包架子抽出几张现金，叮嘱道，“买平时的那种就行，不用买太多。”
　　“知道了。”
　　超市离家不远，只不过百来米的距离，邵衍只花了十来分钟就回来了。楼道上空荡荡的，静默无声，隐约还能听见自己胸腔传来的心跳声，铿锵有力。
　　骨节匀称的手指刚触碰上门铃，又缩了回去。
　　楼道两侧是脱落的墙灰，邵衍站在自家门口往上望去，隐约还能瞧见楼上的光景。他抿了抿薄唇，往自己客厅望了一眼，母亲应该还在厨房忙碌，隔着门板都能听见水流声。
　　再三斟酌后，白色的运动鞋终于从自家门口移开，转而向楼上走去。短短几十级台阶，邵衍却觉得像经历过万水千山般困难。
　　直到站在苏音家门口，胸前的起伏才勉强减弱。
　　房间内外依旧是悄无声息，邵衍深呼了几口气，终于按下了门口悬挂着的门铃。
　　屋内很快传来清脆的铃声，可大门依旧是紧闭着，迟迟不见有人出来。
　　邵衍微蹙了下眉，抬手又按压了下门铃，依然无人应答。隔壁的住户像是听见门口的声响，摸索着想要打开房门，邵衍一惊，忙不低转身下楼。
　　“怎么去了这么久？”邵母额头上渗着密密细汗，她随意用手抹了一下，接过了邵衍手上的袋子。
　　邵衍站在玄关处换鞋，随意地应了声：“排队的人太多了。”
　　“也是，”邵母匆忙放下袋子，又赶着去厨房盯着锅里的东西。
　　“对了妈，”邵衍抬眸瞥了眼鞋柜上一双小巧的女士拖鞋，漫不经心地开口，“今天安若不过来吗？”
　　厨房乒乒乓乓的声音戛然而止，邵母往外探了下头：“你说安若啊，她去店里帮她外婆了。”
　　刀子在砧板上“嗒嗒嗒”的声音再次响起，邵母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安若不是怕生吗？她外婆就想着多带她出去接触下外人，好对她病情有帮助。”
　　邵衍已经换了衣服出来，他斜倚在厨房门口，望着母亲忙碌的身影，紧皱的双眉依旧没有舒展。
　　后脑勺枕在交叠的手臂上，邵衍狐疑道：“那她以后都不来了？”
　　“应该是吧，”邵母忙着手上的活计，连头都未抬起，手上的动作不停，“我看安若那孩子好像比以前好了不少，今天我见到她，她还主动和我问好呢。”
　　起止是不少，明显就变了很多。
　　邵衍默默在心底腹诽了一句，若是以前的安若，碰上昨天薛晶晶的那种挑衅，肯定不敢多说一词，哪还敢直接上去切断了她的电源，还事先备好了录音。
　　邵衍摇摇头，不再理会母亲的唠嗑，单踮着脚转身回房。


第61章　
　　张蓉之前就听医生说过，多接触外界才对安若的病情有所帮助，只是安若一直抵触和外人接触，她试了几次无果后，也放弃了。
　　好不容易苏音主动提起，张蓉喜不自胜地答应了。她毕竟不再年轻，能陪着孙女的时日也不多，自然希望苏音能够像正常人一样交流生活。
　　面馆在小巷深处，面积不大，往常只有张蓉一个人在打理，还好来往的客人并不多，她一个人还能忙活过来。
　　苏音来了之后，便帮忙端面收拾碗筷这些琐事。
　　“安若，你先去后面歇一会。”张蓉微弓着腰，拍了拍苏音的肩膀，“这里有外婆就可以了。”
　　昨晚她还担心苏音会不适应，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懊悔昨晚鲁莽的决定，不过经过一个早上的观察，苏音的情况明显比她预料的好太多，看起来和寻常人无异。
　　只是她还是担心苏音的病情，不敢一下子太过冒进。
　　“没事的外婆，我收拾完这些再过去。”苏音眉眼弯弯地笑着，手上的动作并不迟缓。
　　说话间，门口突然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玻璃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欢迎……怎么是你？”
　　金色的光线照在少年白皙的脸上，苏音诧异地抬眸，一脸震惊地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陈琰：“你怎么来了？”
　　她额头上还有密密细汗，点点汗珠在光下泛着白光。
　　陈琰弯了弯唇，俯下身和苏音平视，扬了扬手中的手机，吊儿郎当道：“打你手机一直没人接听。”他耸了耸肩，“我就只好过来碰碰运气了。”
　　陈琰手肘搭在桌上：“没想到我运气这么好，真的在这里遇见你。”
　　苏音没想到，昨天她只是顺口提了一句外婆的面馆，陈琰就记住了。
　　“安若，这是你的同学吗？”张蓉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猜测道。
　　安若从来没有在家里提起过学校的情况，张蓉私下找过老师了解，也知道自己的孙女在班上都是独来独往的，一个朋友都没有。
　　张蓉劝过安若要多和人交谈，可是效果甚微。安若的世界只能容得下她自己一个人，再也不能忍受别人的存在。
　　一旦有人越过那条界限，她的整个世界都会土崩瓦解。
　　张蓉深怕孙女的病情恶化，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安若为自己画下的安全圈，从不敢越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