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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嬷嬷没好气的直翻白眼，“这几个是绝对不行的，你要是不想给大人脸上抹黑，就干脆还是让我们买回来的那几个来吧。这些野丫头我是绝对教不下去了……”周嬷嬷决定撂挑子了。好歹镇上带过来的加上从京城带来那及个本来属于粗使丫头的女孩，也算是能勉强撑起来了。
　　“这……别介，嬷嬷，这要是全给整那样的货色，咱家大人还不得把我挂后山树上去……”耿铭齐追上周嬷嬷，又是拱手又是作揖。
　　“我倒是看着那两个丫头还像回事，关键人家不来，我也没辙，先说好了，实在不行，我带过来的粗使丫头倒是挑拣出来两个还算是像样的，其他的你看着办吧。”周嬷嬷是个要求严苛的人，这一趟差事办得很是憋屈，可是也没办法，她从王府里出来，说好听的是荣养，可她父母早就过世，家里的兄长也不过是贪图自己多年攒下的体己，说什么过继侄儿给自己养老，还不是为了让自己痛快的往外掏钱，等没钱了，还不知要将自己打发去了哪里。好在当年有个相好的姐妹，也算是一场情分，那人出府之后不几年就过世了，临死前就是拖了耿小子这个侄子给自己带了话，说是真的走投无路，也是可以找耿小子帮忙想法子的。她在王府里，从八岁到三十八岁的大好年华，都是耗在了那里，见识过了也享受过了繁华，怎么甘心归于平凡而死？所以，耿小子在自己出府之后问她可愿去柳家，她自然答应。
　　耿小子当初出了些事，都是柳大人帮的忙，而柳大人家虽然富贵不久，可是人口简单，就是这柳氏姑奶奶，看着也不是个难相处的，所以，柳大人想要自己跟随柳氏娘子的意思，她也不是反对的。一个下人，不管站的多么的高，只有在能体现出她能力的地方，才是体现她自己价值的最好、最合适的去处。范家，一个小小的范家，就有这么些的糟心事，也正是周嬷嬷觉得自己不负主人家期望的自信所在。
　　对于耿铭齐的提议，范晓杰也只能表示自己爱莫能助。两家本来就有些不对付，本来，简家简秀才死了，自己那个没良心的爹在外另娶，大家心照不宣，都是一堆的烦心事。可是，现在因为舅父寻上门，范家就一下子鲤鱼跃龙门了，以简娘子的气性，会同意简芸芸他们过来才是奇怪！
　　耿铭齐是个要求很高的人，尤其是这事儿，心里告诉自己务必尽善尽美，可是，要是没有简家两个丫头珠玉在前，兴许他看着周嬷嬷带出来的人也不会觉得如何，可是，坏就坏在，他见过了那两个丫头。所以看着那些丫头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耿铭齐还在一筹莫展的时候，范家大院里的流水席开始了。
　　作为娘家人的代表，耿铭齐自然是代表着主家发言，只是，看着还没等正式开始，就已经没了正经模样的桌子，耿铭齐举着酒杯的右手僵住了，嘴角抽搐。
　　范晓杰在一旁偷笑。没办法，这就是乡下人的实在，既然是说好了白吃白喝，谁还会管你什么时候开席，都是上了什么就开始吃，有些特意带孩子的更是借着孩子的借口，早就一家大小吃的嘴角流油，甚至有那泼辣性子的妇人，还会为了一盘子的肉菜，大打出手，不过，她们还算是有数的，不会失手打砸了碗筷之类的。
　　“大家吃好喝好！”耿铭齐有气无力的说完，就准备撤了。
　　范晓杰作势咳嗽两声，就要扶着自己的母亲出去见见客人们。简娘子柳氏这两年深居简出，也只有相熟的几家会去走动，也大多是那几家办什么事去帮忙，都是待在厨房这种地方，所以，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在王家凹的村民面前。而且，因为保养的好，现在已经三十岁的她，就像是二十岁的少妇，正是美丽动人的时候。范晓杰知道村里对母亲多有诋毁，有心在仪式之前为母亲正名，柳氏是不在意的，可是，成亲仪式之后，范家人就压收拾行李进京了，范晓杰可不想让村里人带着对母亲的坏印象一辈子，虽然可能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可是他也不愿母亲给人的印象是不好的、丑陋的。
　　今天的柳氏穿上了周嬷嬷带过来的京城里最新流行的贵妇们穿的衣裙，因为只是露个面，所以她穿着的是简朴一些的家居服。淡紫的琵琶襟上衣，朱紫色的盘云彩绣棉裙，外罩一件织锦镶灰鼠毛斗篷，梳着流云髻，佩戴着点翠嵌珍珠岁寒三友头花簪，耳朵上缀着的是同样的坠子，脸上薄施粉黛，小巧的朱唇，惦着玫红色的口脂，双眼波光熠熠，端的是一位贵气佳人。一时间，院子里的人，除了孩童，大多数的人都傻眼了。
　　“范柳氏谢谢相邻今日赏脸为妾身的大喜之日添彩！”她盈盈一拜，许多的男子都傻呵呵呵的乐起来，双眼如同火炬一般，定格在了范娘子的身上。范柳氏也不在意那些带着别样意思的目光，只是用手中丝帕轻掩住嘴角，一个淡淡的笑容展现，让平时哪里见过如此美色的乡野汉子，顿时忘记了今夕是何夕！
　　这时，门口传来些许骚动，范晓杰往外边一看，在看清下了马车的那几个人时，面色很是不好，范娘子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一起去门口看看。

　　☆、第59章　：乡村喜事15

　　“杰儿，你要记得，自己想要站得更高，就要学会喜怒不能言表，娘不想你做个喜怒无形之人，可是，为官之道，最忌被人看透内心……以后你舅舅会教你，你耿叔也是个好的，商人间尔虞我诈，也是历练人的好去处。杰儿以后不必拘泥，不拘考取功名或者行商，娘亲相信自己的杰儿，都是最好的！”柳氏短短时日，已经将自己带入了官家女眷的角色。她留在范家，就是为了让儿子的出身没有污名，至于范家的那些人……都是要养着的白眼狼，为何不选几个好拿捏的养？再说，那周嬷嬷可不是等闲，岂会容许自己被范家的人稍有慢待？
　　邢氏一被范秀才扶下马车，就嘴角扯开一丝不屑的笑，弄的这么大的排场，也不过是贻笑大方，她定要所有人都看看，有她邢氏在，那黄脸婆还怎么举行明天的婚宴？想要她邢氏下跪给她敬茶，也得看看她有没有那份脸面！她整了整自己身上这身最好的衣衫，这是只有过年时才舍得拿出来穿一穿的好布料，可是从府城那边过来的织锦，听说只有南边能够出产这样美丽的布料，还有头上的金钗，可是当初那个府城的富商给的，单单称金子的分量就不下七八两了，手腕上的金镯子，虽然是鎏金的，但是也是远地方来的，这些乡下婆子那里会知道，只看着金镯成色好就不知多么羡慕自己了……邢氏拿出自己最好的行头，就是为了压柳氏一头，让她知道，这个家里以后还得是自己当家做主的，她一个没有丈夫疼爱的黄脸婆别想借着有个好弟弟就磋磨自己！
　　“老爷，这里好脏啊，你可得扶着人家点儿……”邢氏娇滴滴的说道。
　　范秀才看着特意打扮过得邢氏，心中荡漾，哪里还管其他的。“老爷这就让他们打扫……”
　　“吆！范秀才这还没当上官儿呢，官架子倒是摆起来了，你说你一个靠着自己婆娘吃软饭的，居然这么明目张胆的带着这种不知道跟过多少男人的烂、货回来给你家大舅子添堵，就不怕你家大舅子一气之下换个姐夫？……”却是与柳氏相熟要好的妇人，因为家里有事晚来了些，居然碰上这样糟心的场面。
　　“你……本老爷可不跟你一届无知妇孺一般见识！”范秀才气急。
　　“嘁……”妇人一脸不屑。
　　“这就是老爷吗？且慢！”闻讯赶来的周嬷嬷却在门口挡住了范秀才和邢氏。本来听到那声老爷，范秀才还不觉得骄傲的挺起胸膛，可是一个‘且慢’就让他恼羞成怒。“你哪里来的不知礼数的婆子，还不给我让开，这可是我范家！”
　　周嬷嬷丝毫不动，身后随着两个模样寡淡的丫头，俱是膀大腰圆的，一看就是一把子力气。
　　“老爷特意带邢姨娘回来给夫人请安，老奴在这里替夫人说声谢谢了，已经派人过去通禀了，夫人马上就到。咱们*府上的规矩，就是姨娘必须给正室夫人行过礼敬过茶才可以进门，请老爷上座，邢姨娘请到一边等候……”
　　“老爷，我……”邢氏咬着嘴角，很是委屈的摇着范秀才的衣袖。周嬷嬷素淡的面容上闪过讽刺，一个年过三十的女人，却学小女孩一般撒娇，真是恶心。
　　“你这婆子给我让开！叫柳氏那个恶妇出来，马上出来，这就是她柳家下人的规矩？把主人拦在门外不让进门？她柳氏可还要脸？……”范秀才哪里受得了这招？当即就要破口大骂。
　　周嬷嬷沾着帕子掩住口鼻，将厌恶、不屑隐下，这还是个秀才，哪里还有一丝读书人的休养？听说还是私塾的先生，也不知都能交给学生什么？
　　“柳家家规如何，等老爷进了京城就会知道，只是，邢氏若是不敬茶，这道门就别想进了，或者，老爷愿因一怒为红颜，就此求去！……”周嬷嬷满是嘲讽的说道。
　　“你！我不跟你说，叫你主子出来，柳氏，柳氏，你给我出来，看看你教出来的好仆人，是怎么对待我这个男主人的……”范秀才大吼大叫。邢氏在后边幸灾乐祸。黄脸婆以为傍上了有钱有势的弟弟就能够压在自己头上？她就让她看看，到底谁会笑到最后！
　　“老爷这是跟谁置气？用得着生这么大的气吗？……”人未到声先到，端的是如珠如玉，叫人听得只觉得就是戏台上那贵气逼人的贵妇，又如书本里说的，那些大气端庄的世家千金……范秀才浑身一震，然后，就看到自己的儿子范晓杰扶着一个熟悉也陌生的妇人走了过来。那妇人面容似乎见过有恍如未见，一身华贵的装扮，面容精致，莲步轻移，一阵暗香拂过，似梦非梦，让范秀才彷如置身世外桃源。
　　邢氏如临大敌。她紧紧的抓住范秀才，手指尖都要掐进范秀才胳膊上的肉里，银牙暗咬，几乎就要扑上前，将来人的脸挠花。范秀才吃痛，才从自己臆想中回转心神。“你……安如？你是安如？”他急急的就要上前确认。
　　“老爷！”邢氏紧紧抓住范秀才，“这怎么会是呢，年纪就对不上的，您认错人了吧……”她讪笑，此时觉得自己一身穿戴，就像是个笑话，又觉得那般美丽的衣饰，若是自己穿上，肯定更加美丽。心中忿忿不平。
　　“来人！邢氏堂前失礼，罚跪一个时辰，掌嘴二十！”范娘子眼角一个不屑，却是轻飘飘的对邢氏做了处置。
　　“你这个黄脸婆敢！”邢氏怒喝，想要从范秀才那里寻求帮助，却发现，他只是呆呆的看着柳氏，早就成了痴傻的状态。
　　“谨听夫人指示！”周嬷嬷欣然领命，转头一个示意，她身后的两个丫头福了福身子，就转上前，将邢氏左右抓住。正好这时院里的人们听到了声音，都端着碗盘出来看戏。只见，那美貌的邢寡妇被两个粗壮的丫头压着，重新跪在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邢氏不服，其中一个丫头对着她膝弯那里就是一脚，邢寡妇就跪那里了。她满是愤恨的对着范娘子口出秽言，却被一个丫头随意扯过刚才刚擦过桌子的抹布堵住了嘴。
　　“安如，安如是我啊，我是魁名……”范秀才这是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真爱’，早就被柳氏端庄大气的模样给吸引了。
　　“老爷，妾身这里要处理您的爱妾呢……”柳氏没有回应他，却是意有所指的看着跪在地上不甘心的仰着头仇视自己的邢氏。邢氏呜咽的对着范秀才求救，可范秀才此时却是讪笑着只顾着讨好柳氏，“她是妾，你是夫人，做的不好你就教她，我管不着……”
　　“呜呜……”邢氏大喊着，只是嘴巴被塞住，也听不清楚说的什么。
　　“老爷既然把后院交给妾身，妾身自当警醒自己，管好老爷的后院……你们怎么还不动手？”最后一句话，似是动了气，声音严厉。
　　之后，一个丫头双手钳住邢氏的肩膀，另一个挽起了袖子，对着邢氏的脸，“啪啪啪”就是几个大耳光。看的众人都不觉得捂住自己的脸，只觉得那是火辣辣的疼。再转头，就见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范娘子一改往日里的温软，坐在丫头们搬过来的椅子上，端着新砌的茶汤，惬意的品着。再看那范秀才，真不愧他吃软饭的大名，像是条哈巴狗一样的跟着范娘子的身后……

　　☆、第60章　：乡村喜事16

　　“世俗所谓不孝者五，惰其四支，不顾父母之养，一不孝也；博奕好饮酒，不顾父母之养，二不孝也；好货财，私妻子，不顾父母之养，三不孝也；从耳目之欲，以为父母戮，四不孝也；好勇斗狠，以危父母，五不孝也。　——孟子”
　　“君子之所以教者五：有如时雨化之者，有成德者，有达财者，有答问者，有私淑艾者。此五者，君子之所以教也。……惟有贤者然後乃得乐此耳。谓修尧舜之道，国家安宁，故得有此以为乐也。不贤之人，亡国破家，虽有此，亦为人所夺，故不得以为乐也。……有风人之托物，二雅之正言，可谓直而不倨，曲而不屈，命世亚圣之大才者也”……
　　冬日暖阳，乡间小路旁，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迎着暖阳，朗朗读书之声，一旁两个少女，穿着朴素，举止端庄，却是一个教、一个学，间或两人笑闹，引得一旁少年不住摇头，男俊女俏，本是如画一般的景色，却让赶路的人也不觉得停住了脚步。
　　“孟子！小子倒是很推崇孟家学说？”冷不丁的被人打断，却是一个端方的男子，带着两个随从，轻装简行，为首的一人穿着锦袍，三十岁上下的年纪，正是男子最有魅力的年岁，白净的面容，上唇边留着细碎的胡须，增添了一丝沉稳之气。
　　简昀生虽然被人贸然打断，却也没有生气，尤其眼前之人一身贵气怎么也是掩饰不住的，简昀生也没有上前与之攀谈，只是站在原地，抱拳俯首，他只是个童生，还没有太多的见贵人的特权，但是眼前之人虽然知晓身份贵重，只是来人没有自报家门，他也不会上赶着与之攀交情。简芸芸跟樊清宁却是没有上前，只在原处，两人并排，缓缓的蹲伏身子，却正是刚刚樊清宁交给简芸芸的礼仪。
　　“免礼！”那人右手一抬，却是对简昀生笑着道：“倒是说说，缘何对孟子学说很是推崇？”世人推崇敬仰孔学，难得碰上一个例外，倒是新奇。
　　简昀生一愣，倒是低着头瞄了一眼一旁的樊清宁，他能说是因为樊清宁不屑孔学他才在有她在的地方背诵其他的书吗？按照那姑娘的说法，孔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可是，他妈是女的，他老婆也是女的，他吃的穿的用的都是靠着女人，凭甚瞧不起女人？而他作为一个男子，怎么会跟一个女孩子争辩？或者说，他也着实不知道，为何樊清宁会有那么多的谬论。
　　“学生只是在背书，并没有对哪家的学说过于推崇，先生从何处来，去往何处去？”简昀生谦卑恭顺，并没有语气过于亲热让人觉得功利。
　　“却是本……哼！武断了……”那人似是失言，却很快将话语带过，“敢问此处可是王家凹，有一户范秀才家？”
　　“先生是范家亲戚吗？由此路前行，一直走到村子中间，先生看那边人多，就是范家了……”简昀生完全是客套的语气，却让眼前的人倍觉欣赏，也不知自己那外甥，可有眼前少年郎的心性！原来这人，正是范晓杰的亲娘舅。
　　“你说自己并不是推崇孟学，那为何先前只闻你背诵孟学中关于礼乐、忠信，君臣、治国，却不见丝毫？”
　　简昀生闻言，一顿，却是很快的抱拳，“先生，治国之事，与学生还太久远；而君臣，学生功名不见丝毫，以何谈及君臣？……”
　　“哈哈哈……好一个狂生！”那人闻言却是哈哈大笑，头向后稍作示意，转身而去，那两个随从，也紧步跟随。
　　“哥哥……”简芸芸走过来，有些担忧的看着简昀生。那人一看就不是平常人，也不知哥哥这般做答，会否引起误会。
　　“无妨！”简昀生摆手示意。樊清宁却在一旁只是默默看着。简昀生自有傲骨，尤其是他身上肩负着母亲、妹妹的终生，再说，他胸中有成算，也不算是目空一切的狂妄之辈。而且，少年人嘛，人不狂妄，枉少年！
　　“那人是范秀才的妻弟吧？范秀才倒是好命……”庸碌了半辈子了，谁知给他撞上了大运，居然有了个做大官的小舅子。这下子，当官发财，可都不在话下了。
　　“裙带关系，岂是那么好沾的？……”简昀生稍有不屑，况且，范秀才还只是个秀才、教书先生就那么不羁，做官之后，能够把持住自己吗？而且，有这样一座大山压在头顶上，这一辈子是别想有出头之日了！那范晓杰就是好惹的？范秀才这辈子算是完了，不过，富贵荣华也许能弥补他心中聊赖吧。
　　“主人怎么自己过来了？”耿铭齐带着几个人迎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