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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世-第1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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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出,朝上便是好一场辩。

    几差没有打起来。

    齐田坐在上头,看着下面唾沫横飞各持一词,但有就事论事者,便赞,扯东扯西胡搅蛮缠的,便斥。最终到底是更占道理的朱青赢了一局。

    下朝去时,关长德直叹气摇头。大呼有违祖制。几个老臣子跟随他,也是摇头不止。

    朱青停步,回首道“世族已除,大人也不是生来就得高位的人,可还记得自己投诉无门时是何等处境?太后开明,岂不是一国之幸事?我们政见不同,有异见难免,可到底都该心怀天下人。先皇祖宗所传下来的规矩,是为了国家更为太平强盛,而不是为了使后世的子孙固步不前。”

    关长德一时也无言以对。若要说真的遵祖制,非世族子弟,这个官位他也是坐不得的。

    几个月下来。都城门口摆茶摊的都打趣“这去赴任的官员络绎不绝,押回都城的罪官源源不断,来告官的庶民来来往往。听唱伏案公示的进进出出。再一年我就赚足了钱起得新屋了。”

    齐田一身便服站在城门,也不由得笑了笑。

    转身便往关先生那里去。学馆已经重开了,许多学子来来往往,说笑辩论,十分热闹。看见她也不知道是甚么人,但个个有礼。

    椿看着笑,说“见他们目光清澈,姿态昂扬,就觉得这世道是要好的。”

    关先生迎着齐田来。拜谢,问“太后重开学馆,想要什么呢?”

    齐田一时也想不出来,自己想要什么呢?

    一开始也只是想要世人不要因为自己的过错而受苦。想要每个人都明白些是非道理。想要大家都不受冤屈。想要世道变得好些,没有公道所不及之处。

    如果有这样的世道,幼时的自己和妈妈是不是人生的际遇又完全不同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改变了什么,但如果继续这么做,也许未来会有些许的改变呢?

    不过想到历史课,只信口说“想让关先生,教他们为一国之崛起而读书。”如果成为那样一个国家,大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崛起了吧。

    关先生怔一怔,只躬身伏拜不语。

    四月,关先生进宫觐见太后,说自己把学馆托付给了学生,要往北去了。北边比起南边更为粗蛮,他想要那里再建一所学馆。

    他年纪已经有些大了,头发花白。背脊也挺得不是那么远。穿着洗得发白的布衣。身后的下仆背着小小的包裹大概就是行李。

    齐田送他出城,城外面有周家的车子在等着,还有两个躯体强健的家将。

    临行前,他去了关姜的墓。因为是未嫁女原是要葬在荒野的,田氏作主,把家里有一块庄子空了出来,修了墓冢。平常有下仆看护打理。关姜在,阿桃也在。

    齐田站在两面碑前,心想,关姜也是不在这里的重生乐神。这不过是在世的人,寄托思念之处。她一定也要跟徐铮一道,去更广阔的地方了。自己如今所做的,应该没有辜负她吧。阿桃呢,阿桃大概舍不得家人,若还没有投生去,想必还留在这里的。

    关先生拜一拜,烧了香纸,起身的时候却十分困难了。

    齐田扶他起来,关先生一恍神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熟的姿态。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大概自己老眼昏花了。

    上车时,关先生向齐田行礼,表情郑重“世人要多谢太后娘娘。”

    齐田不敢受,整袖还礼说“世人要感激世上有如关先生一样的圣人。”他愿意把自己所学的知识传播给不同阶层的人,用自己的智慧与品德感染着身边的人,也才有何并吉,苏任,辛游,朱青这样的人。在将来,还会有更多这样的人。

    赶来相送的学子们,有些不舍,在学馆里长大的孤儿们拉着他的袖子不肯放手。“先生一去,什么时候回转呢?”

    关先生也有些泪目。只说“不日便返来了,你们要好好做人。”并不提读书与仕途。大约这些都是被他摆在‘做人’后面的。

    虽然关先生是这么说,可谁都知道,他这样的身体恐怕是不能再回来了。

    又有许多在朝的官员是学馆的学生来了。

    送了一行又一行不肯散去。

    齐田站在城门,远远看着他们,直到那些人身影消失在天边的地平线上,才回转。

    到城门下,却正遇到个小娘子在问路“我听闻关先生的学馆重开了,请问是往哪边去?”

    虽然没有买茶喝,茶摊的老板也耐心告诉她“这条道直走,过了十五个路口左边,周府边上便是了。”

    小娘子问“周府是不是皇后的娘家?”

    茶摊老板说“如今新帝即位,那是太后了。”

    小娘子十分感伤。

    齐田叫她来“你数着路口过去,容易走岔路。我们也往那边去,不如你跟着我们走吧。”

    小娘子也不防人,点头“好呀。”连声谢她。

    椿问她“你认得太后?”

    小娘子说“太后还说要请我吃米浆的。”叹说,好人却命短。齐田想起来,她是高阿谢的女儿。

    齐田问她“你去关先生的学馆做甚?”

    小娘子说“入馆读书呀。日后我要做女先生的。将来学得好说不定自己还要开馆呢。”

    齐田问“你阿爹愿意让她来吗?”

    小娘子哈哈笑“他拿了屠刀追我三条街呢。但也没法子,他追不上我。”

    椿被逗得笑。

    齐田叫她上车“来,带你去。”

  
第185章
两世 第185章
  

    椿又问她叫什么。

    她说“阿巧。”打开了车窗,看着外面的什么都觉得新奇。

    街上许多女子骑马,也有寻常人家的在路边摊子上头买花小玩意儿。她像看到了什么奇景。等快到了学馆,有点忐忑“关先生会不会不收我?”

    齐田说:“我也不知道。关先生出关去了,现在是他的弟子理事。”问她“若是不收你有甚么打算?”

    阿巧咬牙“我来都来了,不收我就不走。”手却抓紧了挂在腰上的玉玦。显然还是有些忐忑的。

    到了地方她便跳了车去。到门口有小童见她不是学馆的,便来问。

    阿巧看上去有些紧张。说了什么,又有较年长的仕子出来跟她说话。不一会儿她就兴冲冲地跑回来,对齐田说“小娘子你走吧。多谢你了。”

    齐田问“他收你了吗?”

    阿巧摇头“没有。说入馆要考试的。不过问了我是孤身一个,许我在馆里暂住。”兴冲冲“我觉得都城就是好。我家乡人不是这样,我说要到都城来投学,都会被人笑话的。说身为妇人入甚学馆~!我是听闻,关先生有个女儿也是识得字读得书。便想着来试试。这却来对了!”

    齐田笑“那你去吧。”

    目送阿巧进了学馆,才往苗家去。

    钱得利不在了,早有宫人往苗家去报。如今苗家已经举完了丧。经营的铺子还开着张,他那‘乖孙女儿’在堂前做事,不过身上穿着素衣。阿绍的弟弟怕她累着,时不时把她手里的东西接过去办。

    齐田来他们与下仆一道连忙跪拜。一听自己阿姐不见了,阿绍的弟弟便落下泪来。之前来的宫人,只嘉奖了钱利得,如今御赐的匾额已经在家里挂上了,却没有提过阿绍的事,还以为阿姐忙着不得空出来呢。

    椿说“徐大人一直着人在查找,报来说有渔户捡回去个女子,听着像是阿绍的模样,但问起来却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渔人家里也养不起多一个人,后来她便自己走了。再查,却只知道是往西南去的。你知道西南有什么地方,她记得深,哪怕遭逢巨变会有些印象?”

    齐田出宫除了送关先生,再有就是想来问问阿绍的弟弟这件事。不然盲目找寻总难得结果。

    阿绍的弟弟大喜,说“偏洲西南不就是老家吗。”

    立刻便要收拾行装。齐田怕他路上不便,叫椿带了二个卫军来一路照应。又叫个知世故的老宫人往苗家去,免得钱得利那‘乖孙女儿’弱女子一个,遭人欺负。

    转头才去探望了何并吉。

    他到是精神许多,因为有伤被拘着不能出院子。珍娘看着和气,到也真是说一不二。他嘴上说小伤也不必如此大惊小怪的,脸上却笑。

    探完这些人,齐田却难免有些伤感。去到工匠所看到那一派兴兴向荣的热闹景像,才微微纾解一些。

    东边的工所没走近就能听到号子声,来来往往的匠人,无不行色匆匆。也有三两个拿着小玩意站在路边就商议起来。

    问辛游,便有小匠人来带路灵媒师重生。辛游因为已晋为大工匠,有独立的院子,还有十来个打下手的。

    小匠人说“辛师傅这几天着了魔,一直在煮水。”只以为这二个是辛游的家里人,怕他要被看轻,又补道“煮水也是要紧的事。若煮得好,会成大事。”其实他也不太明白辛游这是在做什么,不过辛游回来后是这么说的。

    齐田与椿进院子便看到院中搭的大棚。下头一堆人在装一样东西,看上去是各种承轴与齿轮。院中的屋子是三面墙一边敞的,因为烧着火,做为防范,旁边还摆着几十桶用来灭火的东西。

    火上放着的却不是什么大罐子,不足人腰高十分小巧。里头水开了,盖子四周都在冒气。辛游也没注意到已经来了人,大声跟另一个工匠议论着封口是个问题,又说要做缩口的瓶子出来。入口要小。叫小匠人问工匠所哪个烧陶器是烧得最好的。快把人请过来。

    见到齐田来了,礼一礼说,传动到没甚么麻烦,可封口叫它该漏气的时候漏气,不该漏气的时候不漏气却没那么容易。说完便只顾做自己的去了。

    椿有些着急,见他对太后不敬,想把他叫来,齐田拦她“不必。”并不以为别人要时时对她万分周道否则就是冒犯。

    走时也只说了一声。辛游入了迷,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小匠人带着齐田出去十分的惭愧。方才辛游和齐田见礼他也看见了,虽然不知道她们说的什么,但也知道这两个大概不是辛师傅的家里人,而是什么贵人。对她们更小心翼翼“辛师傅就是这样。他不是不知礼仪。是一心挂住别的,分不出神来。”人专注一件事,便看不见别的事。

    齐田问起工匠们的起居生活和拨款的事,他到十分兴奋“以前就拉油布撑起来就算是有顶了,现在好几个院子都造了三墙屋。还有住的地方也大许多,大工匠便是有家里人要一道的,也可以向上官报了,领个小独院子居住。现在做活,也不必搁心家里,都有一股子轻呢。没有家室的群居处,请了粗使唤的婆子来,管做饭洗衣裳什么的。生病了,也有专门的大夫看。”

    说着便把一直拢在袖子里的手举起来让齐田和椿看,齐田这才发现,他一只手掌是没有的。说被放得高的铁块掉下来,砸烂了手掌,便齐手腕处截了。但抹了药包得齐整“大夫还说是我运气好呢。我看也是大夫厉害,不然我就是运气再好有甚用呢。现在长得好,很快就要痊愈了。”

    明明已经少了一只手,竟然十分乐观。“我现在在工匠所里做些杂事,还在练左手字。辛师傅说等我手的伤好,可以拆绑带了,就收我弟子。说做工匠也不只靠力气,力气活哪个做不得呢,最要紧的是得靠脑袋。辛师傅能做大工匠就是靠脑袋。之前神机要怎么才能连射,就是辛师傅想出来的。”

    说着也是余有荣焉的模样“听说太后娘娘就是拿着神机,那么啪啪啪几下,便把海外国的人吓得屁滚尿流。以后我也要做成了不得的东西。叫别人不敢来欺负我们。”

    说着也未免有些伤感“早有大夫在,张师傅也不会闹成这样。”

    前头出了事故,工匠所都被清查了好一段时间。说是有工匠走的时候把图纸偷走了,酿成大祸。

    “张师傅病得起不来床我也去照应了几天的。他得的工钱少,大家凑钱与他也只能请便宜的大夫来,大夫看一看,开了许多药,一时好,一时坏。我听老匠人说,街上许多大夫便是这样的,明明一贴能好,偏要拖一拖你。好多收些药钱。可却不知道工匠所里是拖不起的,上官见久不好,又因为张师傅并不是要紧的匠人,就只说人要不得了,便将师傅抬走了。前一段才听说是病死在外头张小七的后世重生路。”十分怅惘“如今换了上官,张师傅却是享不到福。”

    就这样一路把两个人送到外头。

    齐田站在工匠所门口良久,问“管工匠所的如今是哪个?”

    椿拿了腰牌去旁边工匠所内的理事所,不一会儿便有个官员慌慌张张跑来,边跑边整着帽儿,跑近了也不敢抬头,扑到地上就拜。

    一听说太后已经先去工匠所转过一圈了,想到自己办的事,腿肚子都是抽筋,以为是自己做的事被发现了要出大事了。结结巴巴辩解“臣以为那大夫虽然贵一些,可医德好,本事好。臣也是跑了好多地方,再三比较才请来的。虽然从上官拨来的款项里划了这一块出来。但药材……药材也没有用太贵的”吧……他当时可拍着胸膛说了,只管药效。

    心虚着,想想又怕不是这一件又连忙“那残了的工匠,遣返回去是活不成的。月前被燎瞎了一只眼睛的那一位,他以前是在富家做修缮,搞成这模样回去人家不愿意请他的。他家里孩子又一堆。其实少了一只眼睛,也不碍大事,不还有另一只吗?做这活也不是要相貌好才得用。也不是白养着他们。实在不能做活的,都发了安家费好生送走的。人家兢兢业业又是因工而伤,总不能没个善终。”

    说得都带起哭腔来了。他害怕啊。

    他原本是在外地做治官的,科考的时候分数不高,天颜是无缘得见的,更别提太后。现在腿直发软。

    说完就听到上面问:“谁把你调来的?”

    他真是要哭了,难道自己还要连累别人吗?“裴……裴大人。”急急辩解“我真不认识他!原本想上门去谢,可人家也没叫我进门,一刀腊肉都没有收。”

    谦称都忘记了“真的。我科考的时候分不高,原是在外地做治官的。也不晓得为什么,就得了调令。我对天发誓绝无走动关系,贿赂官员!”

    齐田到想起来他说的裴大人是哪个。长得肥头大耳,大约三十出头,上朝的时候站在朱青后排。

    就为了工匠理事官的派遣,跟老臣子们大干了一仗。无论如何也要举荐远僻小城的治官来做。理由也很简单,工匠所如今是一国之重,但又不像其它部门,这里是个特殊的地方。赶进度是要紧,可理事官也当具备体贴庶人之心。

    并把这治官的事迹一条条来说,从督办本地水利进度,到安置劳工处处周道。虽然只是些小工程,可也显出一个人的禀性与本事。如今朝廷缺人,就当择贤而用。又质问“你所举荐的人有甚么,也拿出来讲讲!”

    把关阁老身边的那官员气得胡子都要竖起来“我所举荐的俱是学识过人,资历过人……”

    那胖子哈哈笑,说“论资历有甚么用,万年的万八还活得最久呢,你岂不是要把它抓来做官去?”

    吵得凶时只差没有把自己那些穿烂的旧鞋摔到对手脸上去。大有大不了这官我不做了的架势。反正他家乡有地有房。

    最后到底是他赢了。

    齐田也乐得他们这样辩来辩去。理不辩不明,人不比就分不出高低。削皮去肉,不论出身与资格,本事怎么样都从事实上讲道理。

    便是老臣不服,也没甚办法。不过下朝了气急抱怨,难道自己这边就不能找些能人来充充场面?全是些光面光鲜的绣花枕头。一次输一次又输,席位都要被苏任这些人占光了。

    齐田说“听闻裴大人为了给自己挑一个下官,跑了十来个地方。鞋子穿烂了两双,肉都掉了两斤。就是你吧?他在朝上可是为你打了保票的。”

    理事官吓了一跳“啊!”现在可怎么好?他可是一条腊肉都没给人送过,就要连累得人官都没了。

    却听上头说“你做得好。”

    有双手来扶他,他浑浑噩噩站起来。抬头似乎看到了极年轻一张脸,可也不敢细看,连忙垂下头。

    等人都走远了,才敢抬头。

    小吏出来见他站在门口傻乐,问“您这是怎么的?”

    理事官神清气爽“只觉得都城里如今却是有些不同了。”也说不出别的,就是觉得气象不同了。

    不过想想裴大人那么富态,腊肉还是留着自己吃算了。

    小吏听了只笑“大人您就是小气。”

    理事官长叹,他原也不知道自己任职工匠所,还有这样的曲折,说“不鞠躬尽瘁都有点对不起人似的。真愁啊。”虽然是这么说,心里却热腾腾地有一股劲头。以前别人总笑他办事吃力不讨好,现在他却想,谁说老实力事不好了?得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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