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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娟娟闭起眼，任由秋菊在头上摆弄着，娟娟大概有段时间没洗头了，头发黏黏的，全打了结，要疏开来确实比较困难，几乎是要一根一根的打理。

　　娟娟可以忍住痛，不过，心里却一直想着她娘交代的任务，屋里的活还一点都没干呢，焦急的叫道，“嫂子，好了没有啊？我怕娘她……”

　　爱美是女孩的天性，一想起那老太婆，秋菊有种叛逆心理，那就让她好好看看得了，“别急，娟娟，嫂子慢慢给你弄，等会你出去，你娘看到你这么漂亮，还不喜欢的不得了？”

　　娟娟却似乎更懂得她娘，“嫂子，娘不喜欢我们梳头的，说是尽打扮去了，会耽误干活，哎，嫂子，你以前不也说，你小时候也不敢打扮吗？你说，你每次梳头，你爹都会骂你，说你是狐狸精转世，尽会享受……所以，你以前都不敢给我梳头的。”

　　还有这回事？那老韩也太霸道了吧？平时一见就骂也就罢了，连梳头这档子事也管？未免管的太宽了吧？

　　想起娘家那爹秋菊更来气，哼！我就好好打扮给他们看看好了，“娟，你别动，我慢慢给你弄，一动怕弄疼你，噢。”

　　见进去这么久，不只秋菊没出来，连娟娟也窝到房间去了，婆婆的大嗓门又扯了起来，“娟，你在干什么呢？拉在房间拉长年痢啦？”

　　娟娟吓了一跳，站了起来，秋菊没注意梳子一扯，扯下好几根头发，娟娟顾不上疼，紧张的叫道，“嫂子，赶紧出去吧，娘又在叫了，我怕……”

　　秋菊忙按住她，“你怕什么？梳个头又不犯法，不管有什么活干，都得先打扮好，知道吗？坐好了，别动来动去的，很快就好了。”

　　“娟，拉在房间做什么呢？要我拿扫把来撵是不？”

　　婆婆那大嗓门又响了起来，娟娟吓的打了个哆嗦，心里更加害怕……


　　第六十四章　漂亮的蝴蝶结


　　娟娟慢慢抬起头，借着那面因为年份久远而有些模糊的镜子，渐渐看到了自己的模样，两条精美的小辫很精神的垂在脑袋上，额头上那些总是遮住眼睛的凌乱的头发被整整齐齐的梳到了后面，水汪汪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着。

　　秋菊有些得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她一贯都很会打扮，很会梳头，她能通过头发把一个人的缺点尽量遮掩起来，而只露出魅力的部分。这娟娟底子不错，就是瘦了点，脸色有点差，要是打扮起来还是不错，可以培养。让她跟着自己多学着点，也好将来嫁个好人家。

　　秋菊盯着看了会，觉得还少了点什么，要是有点彩带什么的，打上个蝴蝶结就更完美了。

　　秋菊打开柜子，往里翻了翻，找出一块手帕，就是旧了点，颜色看起来还不错，是那种黑红相间的大格子。秋菊把手帕在娟娟头发上比划了下，把两小辫合拢来，用手帕在上面打了个蝴蝶结。

　　娟娟脸上泛出些许红晕，一走动，小辫上的蝴蝶结便一跳一跳的，活灵活现，似乎要飞起来了，也许她第一次发现了自己也可以这么漂亮，变的有些激动起来，“嫂子，这，我……”

　　娟娟正欣赏着自己容貌的变化，婆婆的生意又像敲山震虎般响了起来，“娟！还在做什么！赶紧出来干活！早上还要不要吃了？别尽跟着人学坏，好的就学不到，专搞些乱七八糟的……”

　　这都说的什么跟什么哪？骂人是随便自己心里想到什么就可以骂什么而不需要任何根据的吗？真是莫名其妙！秋菊有点哭笑不得，她很清楚，婆婆这其实是在指桑骂槐，真正要骂的人不是娟娟，而是自己，想起自己也好长时间没好好打扮过了，正想梳个好看点的头发，一下便没了心情。

　　娟娟显得有些惊恐，大声应着，“哎，娘，我马上就来——”

　　“马上就来？死丫头，我还以为你要拉在房间了呢，成天吃好的，睡饱的，活就干最少的，真会享受啊，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命？”婆婆边喂鸡，边骂骂咧咧的。

　　娟娟正要冲出去，一想到自己刚梳了个头，很不适应，这样可怎么出去见人啊？竟然用手在头上撕扯起来，想把头发弄乱些，这样才能适应点。

　　秋菊忙拉住她的手，在头上整理了下，“你干什么呢？我弄了一个早上才给你弄好，你瞧你，都让你给搞乱了，我不白费功夫了吗？”

　　娟娟忐忑不安的说道，“嫂子，我要是这样出去，娘肯定会骂我的，而且，我也不习惯啊，这样好像个小姐般，人家会笑话我的。”

　　连梳个头也这么怕？也难怪，在这杏花沟好像就见侯小花家跟花婶打扮的整齐些、利落些，其他人就算是大姑娘家的，也是随便梳理下，头发绑好不松就好了，乱了就随手一甩。

　　婆婆端了个簸箕想上阁楼拿点南瓜干好煮点粥，一看到两个人站房里，气就不打一出来，随口便骂道，“你们在干什么呢？一个早上都快过去了，春来连竹子都坎回来了，你们倒好，一个个拉在这房间里头，天上会掉吃的吗？”

　　娟娟缩到秋菊身后，似乎不敢见人。婆婆从侧面看了眼，第一眼看去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也可以这么漂亮，将来定能嫁个好男人。再一想，想必一个早上的时间都花这头发上了，而且这头发还是秋菊捣鼓的，心里便和你不舒服，“娟，瞧你那头烂粽脑，一个早上不干活都费那上面去了，梳那么好干什么？又不去相亲！”

　　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女儿呢？这老太婆再怎么凶残、不懂世故，也不能这样糟蹋自己的女儿吧？虽说有点指桑骂槐，矛头直指着自己，也不能说这种话啊。秋菊有些恼了，本来就处于青春叛逆期，哪能容你如此口不遮拦？再看看娟娟，已经吓的不敢见人了，躲在自己身后直发抖。

　　不就梳了个头吗？有这么严重吗？

　　秋菊忍住怒火，想了想，故意说道，“娟，你干嘛呢？别躲着了，这么漂亮的头发给你娘看看嘛，你不是还想去城里卖竹椅吗？你看人城里人每天都梳着漂漂亮亮的头发，穿的也干净整齐，你要是头发都不梳，人家怎么会买你的东西呢？”

　　婆婆很不屑的冷笑了声，“哎哟哟，我还没听说过，卖个东西还要打扮的跟个狐狸精似的，才有人来买？真是笑死人了。”

　　不发威你当我病猫呢？秋菊冷笑道，“那你以为呢？你觉得像你这样会有人来买吗？畏畏缩缩的，头发乱的跟个什么似的，人家一看到你就跑开了，女孩子就应该打扮，不然将来让她跟你一样一辈子吃苦受累吗？”

　　见有人接招，婆婆更来了劲头，几乎要跳起来了。

　　坐堂屋里批着竹子的春来闻声赶了过来，看到娟娟的头发忙说道，“娘，怎么啦？谁又惹你生气了？”

　　婆婆撇着嘴指了指娟娟跟秋菊，眼中含泪，委屈的不得了。

　　春来忙说道，“娘，我觉得挺好看啊，你看看娟娟，多漂亮，这我出去也有面子呢，真没看出来啊，我妹妹这么漂亮。特别是头发上那朵花，用什么弄的啊？”

　　“不是花，是蝴蝶结。”秋菊补充了句。

　　春来笑道，“是，是，蝴蝶结，真好看。”

　　秋菊有点不解了，这春来怎么了？敢跟他娘对着干了？

　　婆婆正想发火来着，想了想，春来说的也有些道理，况且，她心里看不上眼的是秋菊又不是娟娟，想起邻居栓子他娘经常开玩笑说要把娟娟许给她家栓子做老婆来着，心里还一直挺得意的，现在看娟娟这样子，比之前好看了不少，让栓子他娘好好瞧瞧也好。

　　婆婆心里稍微平静了些，想起近来发生的事，其实，秋菊也不是那般的万恶，还是为家里出了不少力的，只是一直以来的积怨，让她没法在短期内就跟秋菊好的像母女，从内心来讲，她对的秋菊的态度还是在慢慢转变着的，想着，脸上也由愤怒转为了开心，有了点笑容，“当然啦，我生出来的女儿，能不漂亮吗？娟，呆会出去到栓子家给娘打点酱油来，对了，叫你嫂子跟你一起去吧。”

　　打酱油？这地方还有小卖部吗？秋菊有些纳闷，自己在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提起过啊？不过，这老太婆总算是平静些了，还愿意承认自己是娟娟的嫂子。

　　娟娟缩着的脑袋稍微伸了点出来，怯怯的看着她娘，“栓子他家？”

　　“不说了是他家吗？我昨天跟他娘说好了，让她从供销社给带点酱油回来。”

　　秋菊心想，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也见着有小卖部啊。

　　见娟娟半天不动弹，婆婆马上大叫了声，“还缩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干活！把猪食舀起来，去把猪给喂了！”

　　婆婆说完跑阁楼拿南瓜干去了，娟娟一溜烟跑了出去，秋菊忙跟了过去，“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吧。那猪食烫手，要小心点。”

　　春来坐下来继续弄他的竹子，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媳妇好好打扮下，还挺漂亮的，加上最近秋菊好像懂了不少东西，越来越有女人味了。

　　之前总也卖不出的竹椅、背篓什么的，经秋菊一出面，竟然几乎都卖出去了，也许，自己慢慢时来运转了，想着，脸上露出些许笑容，似乎看到好日子了。

　　春来想着，脸上一阵通红，竟害羞起来……


　　第六十五章　打酱油


　　傍晚，娟娟拿了个小碗跟秋菊一起来到栓子家，栓子正搁门口写着作业，嘴里咬着笔头，手托着脑袋，眼睛直盯着书本，大概是遇到不会做的题目了。

　　娟娟走上前去小声问道，“栓子哥，你娘在家吗？”

　　栓子抬起头一看到有人来了，正好想偷下懒，忙站起来，叫道：“是你们哪？我娘还没回来呢，哎，娟娟，你不是要去读书吗？报到名了没有？”

　　娟娟看了眼秋菊，说道，“还没有呢，还没攒够学费，哎，栓子哥，你这是在写作业呢？作业好做么？”

　　栓子笑道，“作业有什么好不好做的？我都烦死了，一点也不想做，要不我的学费给你好了，你帮我去读，嘿嘿。”

　　趁两个小朋友聊天的空挡，秋菊扫视了下栓子家，院子中也摆上了一堆已经劈好的竹篾，大概也是用来做些背篓什么的。房子面积跟格局同婆家差不多，不过，应该是新建的，敞亮的大瓦房，全用泥砖垒砌，窗户上也安装着玻璃，而不是一层薄膜纸。

　　秋菊打趣的看了眼这小男孩，“你是栓子是吧？怎么不好好写作业，尽想着玩呢？呆会要作业写不完，你不怕老师批评哪？”

　　栓子眨巴着双眼，调皮的说道，“怕什么？批评就批评了，又不会少块肉什么的，”看到娟娟手上端了个碗，有些警惕的问道，“哎，你们找我娘有事吗？”

　　娟娟小声说道：“我娘让我来打点酱油，我娘说了，她跟你娘说好了的。”

　　打酱油？栓子皱了皱眉头，他娘美云是供销社的售货员，也是杏花沟唯一一个可以领国家工资的妇女，杏花沟的人要买东西都会选择在赶集的时候去好一次把东西买回来，平时需要带点什么，一般就委托在那上班的美云帮忙带回来。

　　栓子伸长脖子往路口看了眼，“唉，又是来找我娘打酱油的，我一看就知道。我娘也该下班了，怎么还没到家？”

　　秋菊有些好奇，想看看这位领着国家工资的女人是个什么样的派头，栓子他娘出生于一个教师家庭，她爹是国中的老师，她娘以前也是供销社的售货员，美云从小就接受教育，读了点书，栓子外婆退休后，美云就顶了她的职，到供销社上班去了。

　　按说，有这么好的条件不应该嫁到杏花沟这种地方，据说也是当年因为下放到杏花沟做了知青，便在这跟栓子他爹好上了，栓子他爹年轻时当过兵，在部队里学过门手艺——理发，平时，便走街串巷的给人家理理发，加上家里成分好，穷点而已，现在，经过几年的休整家里经济状况改善了不少。

　　秋菊正想着，耳边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美云正骑了部载重单车慢慢走进院子，车头上挂着几包东西，和一瓶散装的酱油，美云很利落的跳下车子，笑道，“秋菊、娟娟，你们来了？快进屋坐吧，这栓子也真是不懂事，有客人来了也不知道请进屋里坐着，喝口水什么的。”

　　美云走到娟娟面前，直盯着她的头发和脸庞看，“哟，这是娟娟吗？扎了个这么漂亮的头发，婶子都快认不出你了，你瞧，把这小脸衬托的多俊秀？哎呀，这是蝴蝶结吧？这怎么弄的呀？真好看。”

　　娟娟有点害羞的说道，“这是我嫂子帮我绑的。”

　　这大概就是婆婆这么急着让娟娟来这打酱油的原因吧？想给美云看看她闺女有多好看。

　　美云马上就夸奖起秋菊来，“哟，秋菊，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时髦了，怪不得人家都说，你最近长了不少本事。”

　　秋菊朝着美云点了点头，轻轻笑了笑。

　　这位就是供销社的售货员？长长的头发扎了个大鱼骨辫子绑在脑后，耳朵上一副金光闪闪的耳环，手挽手还戴了只玉手镯，说话很干脆，动作很麻利，迅速取下单车上的东西，把她们引进家里，又吩咐栓子去倒开水。

　　秋菊找了张竹木椅子坐下，打量了下这间屋子，摆设虽简单，却是整齐、干净，应该是每天都会清理。

　　娟娟眼巴巴的望着那瓶酱油，想快点拿了好回家去，美云把东西放下，没提酱油的事，抓起包东西把纸打开了，从里面拿出两块饼干给栓子，叫道，“来，给一块给娟娟，跟娟娟到外面去玩吧，不许欺负妹妹噢。”

　　接着，跟秋菊嘿嘿笑道，“瞧那两个小孩，我一直说要娟娟给我家栓子做媳妇来着，哈哈。”

　　没事献殷勤，一看那美云就有点热情过度，秋菊有点好奇，自己有什么可以让她看的上的？只好附和着傻笑了几声。

　　美云开始进入正题，“听说你们上回进城卖竹椅去了？我说这春来的那手艺还真是好啊，我敢说，咱杏花沟就几个比的上的，你瞧，你们一进城就卖掉了，其实啊，我家栓子他爹的手艺也不错，他除了会理发，还能做的一手篾匠活……”

　　秋菊猜测着，这美云说了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

　　“美云婶子，其实，我们也就是幸运而已，所以才卖出去几个，而且也是卖了几天才卖出去的，城里赶集是比这边要热闹些，可是卖这些的人也多，买的人却很少，竞争也挺大的。”

　　美云喝了口水，听了秋菊的话虽有些不乐意，不过，还是想多争取下，“哎呀，瞧你说的，这城里人多，没什么卖不出去的，你看，我家栓子他爹也坎了些竹子来，回头做好了，让栓子跟着你们一起到城里去卖卖，也好给他挣点零花钱花。”

　　套了半天交情，原来是想跟着去卖竹木制品，想自己费了好大的劲才卖出去几套，而且也不是每次都这么好彩的，这要再带着个栓子去，别说拖拉机上坐不下，也没那么大的地方来放这么多的东西呀。

　　秋菊显得有些为难，支支吾吾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

　　美云接着说道，“哎，你们下次什么时候去城里？知会我一声，我好让栓子跟着去沾点光，哈哈。”

　　娟娟的学费还没着落呢，这乡里乡亲的又不好拒绝，免得别人说自己想吃独食，不帮着点，这要答应了，能卖出去还好，要卖不出，这要怎么跟他们交代呢？秋菊想起，这栓子是要读书的，就选择在他上学的日子去好了，总不会连课都不上就跟着去卖东西吧？

　　“噢，我看我们可能过两天就去吧，过两天是赶集，现在这边卖卖，等有了拖拉机去城里，再跟着去。”

　　“过两天？那就是后天？还是大后天？没问题，你到时先知会我一声，你看我这的竹篾都是现成的，等栓子他爹回来，我让他赶几个晚上就成了……”

　　美云面带笑容，似乎看到了一张张钞票正朝她飞过来。


　　第六十六章　打酱油（2）


　　美云的反应让秋菊很是难堪，本想着借着栓子上学的日子去，好推掉这门差事，没想到美云竟然宁愿让孩子不上学也要去卖东西。

　　“婶子，后天，栓子他不是要上学吗？这耽误了功课可划不来。”秋菊试探性的问道。

　　美云摆摆手，笑道，“没事，没事，耽误不了，他那叫什么上学哟，几个年级的孩子同在一间教室，老师还要轮流着教，我抽空去跟陆老师请个假就是了。”

　　美云停了停，趁机卖弄起来，顺便讲讲自己曾经有多风光，“哪像我小时候，我们那小学就好多个课室，我记得每个年级都有两个班，多的三个班都有，那才叫读书，学文化，像栓子他们那样，你知道不，我家栓子的功课有时候还是我抽空教他的。”

　　唉，这杏花沟的奇人异事都慢慢涌现出来了，从王半仙到美云，都不好对付，自己得小心应对着，说出去的话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