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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什么药？好苦。”赵步光眉头紧紧拧着，赵乾德顺手喂给她一枚松子糖。赵步光愣了愣，想起赵乾德发疯那阵，她也是给他装许多糖，引诱他吃药。
　　“治疗风寒的，大夫说你有点受凉，有黄连，比较苦。还要吃糖吗？”
　　赵步光从赵乾德掌心抓起一颗糖，放进嘴里，摆摆手示意不吃了。
　　“什么时辰了？我好像睡了很久。”赵步光让赵乾德把窗户推开，屋子里空气潮湿沉闷，还有赵步光刚吃的药的苦味，闻得她直是皱鼻子。
　　“刚起更，要不要起来走走。”赵乾德问。
　　赵步光立刻掀开被子，只不过下床脚发软，赵乾德立刻扶住赵步光，让她稍微站稳一些，才去取毛麾给她披上，“外面有点冷。”
　　“没事，我睡得脖子都快断了，头疼得厉害，吹吹风会好些。”
　　于是赵乾德随在她身后，陪她到庭院里散步。赵步光一直沉默，她不提中毒的事情，也没问晕倒之前看见的是不是他，好像这件事并不重要。
　　不过转了半个时辰，天空飘起雪来，赵步光伸手接住雪花，忽而很高兴地笑了。
　　“以前我住在南方，来大秦之前，都没有见过大雪，其实我很喜欢雪，要是可以没过膝盖就更好了。”
　　“雪大的时候，我带你去宫里一个地方，那里有一片草泽，下雪时能积起很厚的雪，附近还有湖可以垂钓。让人烫一壶酒，可以边饮酒暖身，边钓鱼，晚上就烤我们钓的鱼吃。”赵乾德微笑着说。
　　“好啊，等下大雪你就带我去！”赵步光打了个哈欠，“我困了。”
　　赵乾德不远不近随在她身后，等赵步光睡下，才回自己房间休息。
　　☆☆☆
　　回宫之前，赵乾泱单独和赵步光见了一次面，俩人下了会棋，赵步光的黑子被杀了个片甲不留。
　　“本来我就不大会，皇叔赢了。”赵步光懒洋洋丢开棋子，眼珠瞥向赵乾泱，“有什么吩咐赶紧说吧，我那只京巴狗肯定想我了，想快点回去。”
　　“宫里是比皇叔府上好得多。”赵乾泱叹了一口气，取出一只精美的匣子，“这个，送给昭纯宫主子。”
　　赵步光收下了，放在桌上，等赵乾泱的后话。
　　“告诉她，孩子生下来，她想要什么，本王都可以给她。”
　　赵步光笑眯眯的，点了下头表示听进去了。
　　“皇叔还有什么吩咐？”
　　“此次回宫，告诉皇帝，赵乾德是在本王的千金庄里，被江湖高人治好了疯病。过几日，本王会命几名大臣上书，给赵乾德封号和封地，届时要是赵乾永跟你说了什么，记住了，赵乾德一定要出宫。”赵乾泱摸了摸袖口精细蟒纹，皮笑肉不笑地说，“在宫里，赵乾永不会放过他，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况且，一个正常的男人，放在后宫也不合适。我看，赵乾德对你有点意思，让他离危险远一点，想必正合你意。”
　　赵步光手指在药匣子上打圈圈，没吭声。
　　“这个，是你弄丢的药，补上两个月的，之后的本王会让楚九书按时送来。楚九书是你的人，本王替你养着，那个姜庶，是本王一位贵客孙天阴的弟子，也是孙天阴养的药人。孙天阴行走江湖多年，要是让你把人带回宫，恐怕他会夜访皇宫，闹出乱子来不好，人放在睿王府，本王也给你养着。”赵乾泱不怀好意地笑道，“说起来，我睿王府反倒成了你的娘家。你的家人，本王也一直照看着，每月叫人送去三十两白银。你爹才置办了大宅，你继母生的儿子也算个小少爷了。你就安心为本王办事好了。”
　　赵步光拿过装药的锦囊，打开袋子看了一眼，嘴角翘起，“那就谢过皇叔好意。”
　　就在赵步光作势起身时，赵乾泱蓦然贴近了她的眼前，“本王从不亏待为本王尽心办事的人，但也从不放过一个背叛本王的人。这点你最好记得真真儿的。”
　　赵步光收起锦囊，拿好药匣子，不耐烦地说，“记着呢，皇叔你烦不烦？”
　　出门赵乾德正等着，马车在睿王府外等了不短时间，马儿不耐地刨蹄，二人刚钻进马车，马儿就迫不及待跑了出去。
　　下午，永寿公主回宫，她没有把赵乾德带回长乐宫。而是在没进宫门前，派人给赵乾永递话，告诉他赵乾德疯病已治好。
　　于是赵乾永在承元殿单独召见赵乾德，将宫中太医全都召到承元殿为大皇子诊脉。
　　赵步光回到长乐宫，先好好洗了个澡，足足在浴池里呆了一个时辰，才懒洋洋起身，让宫人服侍着更衣梳妆。
　　“听说公主染了风寒，这是皇后娘娘送来的药，贵妃娘娘也送了些补品，其他各宫娘娘，送的东西就比不上这二位。”
　　赵步光粗粗看了一眼堆得像小山一般的各种补药，摆了摆手，让人收起来。随手拿了个山竹，一边吃一边问翠微：“昭纯宫送东西来了吗？”
　　“昭纯宫……没有。那家主子身子不大好，现在天冷，听说平常连床都下不来了。”翠微回道。
　　“这么严重，让太医看过了吗？”
　　“瞧过了，说虚不受补，底子太差。皇上这十来日都去陪她，还是那个样子，病歪歪的。”翠微压低了声音，在赵步光耳边耳语道：“贵妃娘娘说，怕是这个皇子没福气生下来。”
　　赵步光笑了笑，这话也只有澹台素敢说，要是别人，脑袋是不要了。
　　“传膳吧，本宫吃点东西，去昭纯宫看看。”赵步光扯了扯裙子，把山竹吃干净了，叫朝月过来梳头，一边等传膳。
　　用过午膳，赵步光就去昭纯宫看方冉了，带上不少娘娘们送她的补药，借花献佛了。但赵乾泱让她送的安胎药她却没拿，从前赵步光是心思单纯，但宫斗片也不是白看的。
　　赵乾泱的药究竟是补药还是□□都不知道，小心点没有错，回头让宫人们去送，辗转几道手，告诉方冉那是赵乾泱送的药。就算有什么事，也算不到她头上去。
　　方冉的肚子已经很大，病蔫蔫地靠在床上，面色苍白，惨无血色。
　　“你肚子看着比寻常五个多月要大，不会是双胞胎吧？”赵步光伸手摸了摸方冉的肚皮，就像摸到鲜活的小生命，肚子里的震动传到她手上。
　　“太医说，咱们娘娘怀的，正是双生子。”说话的是方冉的贴身婢女，赵步光看了她一眼，长得很是明艳，衬着方冉憔悴的形容，就像一朵妖艳红莲和路边野菊花的对比。
　　“你身子不大好，多静养，少思虑，药要按时吃，听太医的话。回头本宫会禀明皇兄，让太医院多几位太医为你保胎……”
　　“公主多虑了，皇上对咱们主子的胎特别上心，已派了李太医专门为主子保胎，要是再请别的太医，倒像咱们信不过李太医……”
　　赵步光眉头一拧，冷下脸来，“本宫和你们主子说话，还不知道昭纯宫什么时候有两个主子了。”
　　那婢女脸色一白。
　　翠微立刻命侍卫将人撵了出去。
　　赵步光看着方冉，见她没什么反应，既不为婢女求情，也不为自己辩白，像个没有生气的娃娃。虽然她不喜欢方冉使手段在长乐宫爬上赵乾永的床，但转念一想，这个后宫里估计就没有女人是心思单纯的，从人的求生本能来说，她也没有错。
　　“你们退下吧。”
　　长乐宫宫人退出，室内只剩下赵步光和方冉两个，她摸到方冉搁在锦被上的手，轻轻握着，“怎么这么凉。”
　　“身体不好，从小就是如此。”方冉抽回手。
　　“睿王让本宫，带一句话给你。”
　　一抹不可置信闪过方冉的眼底，她眼珠在赵步光脸上静静扫了一圈，旋即低头，手指不住抠弄指腹上的皮。
　　“他让你好好生下孩子，你想要的，他都能满足你。”赵步光摸了摸方冉发黄的头发，语重心长地说，“男人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你现在有孩子了，你是一个母亲，你的孩子什么依靠都没有。你不为自己争点什么，也要为孩子争气一点。你上面，还有那么多娘娘们，你的孩子能不能生下来，能不能平安长大，你都不在乎吗？”
　　方冉死气沉沉的眼珠里泛起泪光，猛然扯下手指上一大块伸出的死皮，顿时有血渗出。
　　赵步光心头跳了一下，摸出手帕来，一圈一圈裹住那道伤口。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睿王还送了安胎药来，回头本宫会叫人送来。但这药，既不是本宫送的，也不是睿王送的，是你自己要吃的。本宫只是递个话，你们之间的事，本宫什么都不知道。”
　　从方冉弄出一件千羽衣为赵乾永献舞争宠，赵步光就隐隐知道，她背后有个人。只不过看方冉这郁郁的样，也没有借着有孕在身问赵乾永讨要恩宠或是位份，多半方冉根本不爱赵乾永。如果是这样，怀孕生子的是方冉，吃苦隐忍的也是方冉，赵步光实在看不出赵乾泱会是个为了女人放弃权位的男人。
　　走出昭纯宫，她也有点可怜起方冉来了。晚间命人往昭纯宫送了不少吃的用的，在闻人欢那里用的晚膳，也和闻人欢婉转地提了提。
　　闻人欢像个亲切的嫂子，给赵步光盛汤，“方氏有孕之后，本宫已吩咐宫人万千小心，永寿再来提，本宫不得不再上点心。不过生孩子的事，本宫听娘说，还是不要太过紧张的好。”
　　赵步光埋头喝汤，笑道：“皇嫂自有分寸，是我多嘴了。就是看见方氏身子实在弱，底下人也不太会照顾，她身边有个叫素心的宫女，粗手笨脚，着实不会伺候人，我想着，不如放到我宫里来，让翠微好好教教她，再送回去。”
　　“这等小事，你自己做主就好。”
　　赵步光点了点头，又埋头吃菜，她胃口很好，看得赵乾永也食欲大开。不过赵乾永一直没怎么说话，既不提赵乾德的疯病，也不问赵步光在赵乾泱那里发现了什么。
　　等闻人欢撤了桌子，赵步光打着哈欠披上大氅，在门口看见闻人欢的屋子底下挂着的竹片风铃，赵步光站着多看了一会儿。
　　回到长乐宫后，就有人送了来。
　　赵步光把风铃挂在自己床帐子底下，风一过，那声音没有多脆多响，却另有一番情味。
　　亥时，翠微伺候赵步光歇下，说是皇帝依然去的昭纯宫，赵步光心不在焉地点头嗯了声，赵乾永不来，她正好能睡好觉。
　　就是躺下之后，又起来看了眼屏风，原本屏风后面放的赵乾德的小榻。
　　赵步光躺下又起来好几次之后，叫来翠微，皱着眉指着屏风说：“既然没人用了，就把它撤了，看着碍眼。”
　　翠微忙叫下人把屏风和矮榻都撤了，赵步光才像个虫子似的扭了几下钻进被窝里。

　　☆、五十四

　　
　　回宫之后，不仅赵乾永不常来长乐宫，连赵乾德也少有走动了。天气冷，赵步光也懒怠动，不知朱怀素是否得了朱羽的嘱咐，常常到长乐宫陪赵步光说话，还教她做一些女工。
　　赵步光也就是个十字绣的级别，没想过要手艺精巧，但朱怀素气质沉静，看着美人画些花花草草，人心也不由自主沉淀下来。
　　往往是师傅教着教着，徒弟就跑去给师傅剥水果了。
　　赵步光怕冷，朱怀素送了两顶厚重的银狐裘给她，她也不推拒，既然朱羽要她在宫里照拂着朱怀素，要是不收好处，反倒让人生出疑虑。
　　一日，大雪，赵步光醒来时天仍然昏沉沉的，早膳过后，赵步光就拿着卷书，歪坐在席上，靠着个朱怀素亲手绣的枕头，里面装的是宁神的花草，嗅着气味清新十分好闻。
　　昨夜落了一地的雪，一早就被长乐宫的宫人们扫了起来，庭前地面还湿着。
　　“殿下，这是东夷来的果子茶，酸甜生津，奴婢看公主这些日子食欲不佳，正好咱们宫里有，就煮了些。”
　　赵步光坐起身，喝了两口就不再喝了，咳嗽两声，“放着待会儿喝罢，本宫想去雪地里走走。”
　　拄着根雪杖，赵步光懒了好几日的骨头稍微活动了一下。梅花已经开过，赵步光带了几个人，去霞彩园里把和朱怀素一起埋的酒起出两坛来，一坛让人送去朱怀素那里。
　　“把核桃酥和鹿肉干也送一些给瑾嫔娘娘。”赵步光吩咐宫人，自己手里握着冰凉的酒坛，说是酒坛，也不过只有拳头大小。
　　赵步光呵出一口白气来，笑嘻嘻地命人去请赵乾德。
　　“告诉大皇兄，今儿本宫这儿有好酒喝，让他午膳之前务必过来，不然就没有了。”
　　宫女们悄悄对视一眼，去了四个侍女，其中两个是真的去请赵乾德，另外两个，则去禀报给皇上。
　　赵步光自己在院子里烤了一只叫花鸡，以前和人去山里露营弄过，看着公主提着裙子蹲在院子里，抓耳挠腮地回想步骤，犹犹豫豫地给鸡去毛去内脏填上调料，厨娘如临大敌地双掌合十，不住念叨罪过。
　　不过当白烟从泥地里升起来，整个长乐宫里的宫人们都闻见了，香气四溢得大家都饿了。
　　赵乾德走进长乐宫时，正看见赵步光拿了根黑漆漆的乌木棍，把埋在土里的叫花鸡撬出来，裙子和脸上都是血污和泥土，赵乾德脸上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笑。
　　“来了？”赵步光看见赵乾德，也不起身行礼，冲他招了招手，“过来帮忙，把这个……泥给我弄掉。把鸡肉撕下来盛盘。”
　　“这个奴婢来就行了，二位殿下还是进殿内说话吧。”厨娘战战兢兢来拿鸡，被赵步光一棍子轻轻打开。
　　“就让大皇兄来，你放心，他料理吃的，比你厉害多了。今儿给厨房放假，我们兄妹自己料理。”
　　厨娘只得退下。
　　赵乾德拎着鸡进了厨房，赵步光就在厨房门口看了一眼，叮嘱道：“别做太多，就我们俩吃，够吃就行。”
　　赵乾德微微一笑，低声说：“知道。”
　　把起出来的酒换了瓶子放在温酒器里，又让下人拿来食盒，等着赵乾德的菜一个个做好，赵乾德从门口走进来，放下最后一盘冷菜之后，侍女们端来水盆，让他净手。
　　赵步光盖上食盒，转头打量赵乾德，兴许是因为现在不傻了，看着比从前多几分狡黠聪颖。
　　“走吧。”
　　赵乾德愣了愣，旋即明白过来赵步光说的是哪里。
　　他拿一顶狐裘给赵步光，让翠微拿了个手炉，才拎着两个食盒。
　　出门之后赵乾德问赵步光要不要坐辇，她懒怠地揉了揉额，摇摇手，“不坐，走着去，成天不是躺着就是坐着，骨头都懒了。”
　　赵乾德一颔首答应了。
　　赵步光兴冲冲走出一段路，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去赵乾德说的那个可以玩雪的草泽，她退回来，与赵乾德并肩而行。两人走得不算快，宫道上的雪被宫人们清理到道旁，赵步光想起来就和赵乾德说几句，想不起说什么时，路上就只听得赵步光微微喘气的声音。
　　原来是皇宫中一处荒废了许久的戏台，雪堆在字上，黑白交映出戏台的名字，章钰台。
　　赵步光搓着手，呵了两口气，赵乾德推开门，“就是这里了，应该不会有人来。”
　　朱门背后关着的，会是个什么样的世界？赵步光兴奋地瞪大眼睛，跑到赵乾德身后。
　　旧时戏台上还留着一些刀枪棍棒和锦团绣布笼着的椅子，不过没有赵乾德说的草地，只有银装素裹的雪景。无人洒扫的院落，在大而空旷的皇宫里独自呈现出一副美妙景致。
　　“那是什么？”赵步光指着不远处，湖面的另一端，有连绵的冰柱，下端尖锐上端相连，洁白纯净。
　　“一个小瀑布，这片湖结冰之后，引来的水也自然结成了冰。喜欢吗？”赵乾德笑着说，从食盒里取出颜色鲜艳的碗碟，放在结了一层薄冰而晶莹剔透的石桌上。
　　赵步光点头，走到桌前，赵乾德伸手拦住她，解下大氅叠起来，垫在凳子上。
　　“那你怎么坐？”赵步光问。
　　“我站着，伺候你就行。”
　　“该你伺候我的，你装疯的时候，我可没少伺候你。”
　　说着赵步光大大方方坐下，先加了块手撕出来的鸡肉吃，夸张地连连指那碟子鸡，“快吃快吃，很好吃！”
　　赵乾德尝了尝。
　　“好吃吧？”
　　“好吃。”
　　“不看看谁做的。”下雪时的太阳虽没有多温暖，但光泽让人心里蒙上一层柔和。赵乾德手艺确实很好，两人吃着菜，喝着点小酒，酒里带着淡淡的梅花苦寒香。
　　赵步光满意地抿着唇笑，在大秦女子里，她的酒量算不错的，但稍微喝一点，酡红就爬上了双腮。
　　“要是日子一直这么过就好了。”赵步光叹了一口气，把鸡翅膀塞进嘴里，噗噜噜吐着骨头。
　　“你喜欢下雪，以后可以往北方走，还有比大秦积雪更厚的地方。”赵乾德说。
　　“真的？在哪里？”兴奋染上赵步光的眼睛。
　　“在东夷，东夷的北地，冬季有四个月，雪厚时那里的人都不出门，消耗秋季储存起来的粮食和干柴，可以在屋里喝茶赏雪，邀二三好友，行酒令猜拳，但送人出门一定要和客人手拉着手。”
　　“为什么？”
　　“以免个子太矮的被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