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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口心头血被咳了出来，滴滴血珠落在她雪白的衣衫上，有如雪地中绽放的红色梅花。
　　　　原来，心伤了，真的会要命的。
　　　　“我会伤心而死，我真的会伤心而死啊。。。。。。”她缓缓地抬头，素手拂过自己年轻的面容。
　　　　依然是那张倾国倾城的绝世红颜，依然是双十年华的花季女子。
　　　　可是心，却有如耄耋老妇，历尽了人世悲伤。
　　　　“我，没有权利去死的，没有让杀人的刽子手伏诛，我岳绮云发誓，绝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她对着镜子中的那个毫无生机的容颜，静静地说道。

第三百二十章　遗孤

　　》》　　　　现在她的身体状态最需要的就是休息，可是她的心病，最怕的也是休息。因为只要一闲下来，她的那些至亲亲人的音容笑貌就会不断地在她眼前划过。
　　　　每每看到他们，每每想到他们，岳绮云就会忍不住地心痛如绞！
　　　　又是一阵咳嗽，她感觉到胸腔里的心肝肺腑都要随着咳嗽从喉咙中喷出来似的。
　　　　门口负责警卫的龙虎卫听到屋内的动静，小心翼翼地敲门询问。
　　　　她忍着喉咙中那又痛又痒的感觉，哑着嗓子勉强回答了一声。
　　　　忽然想起了青云先生赠送的小还丹，岳绮云颤抖着手从腰间解下荷包，将那雪白的小瓷瓶握在手中。
　　　　那青云先生的医术果然了得，两粒散发着凉甜蜜香的芝麻粒大小的药丸吃下，一股沁凉从心底一直上升到了喉头，嘴里的腥甜味道渐渐淡了下去。
　　　　九江城最宽敞的大街上，一队队穿着甲胄的云麾军匆忙地向着城外走去。
　　　　“将军，咱们就这么走了，那岳绮云他们如何处置？”连一山紧紧地跟着楚牧云的身后问道。
　　　　“乌赤国再次侵袭，陛下为了拉拢军心，说不得会给镇国公正名。”楚牧云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中军大帐，接过了侍卫递过来的青骢马的缰绳，一脚踏上马镫一边说道。
　　　　“正名？”连一山不解地重复道。
　　　　“没错，反正镇国公已死，给他死后哀荣对皇帝陛下来说并非难事。”楚牧云翻身上马，端坐在青骢的身上长叹一声道：“栾成一党要遭打击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陛下将所有臣子玩转与鼓掌之间，不知道是不是幸事！”
　　　　连一山听的云里雾里，他只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军人，只知道认真履行上峰的命令，从未想过什么帝王心术，什么党派之争。
　　　　“可是将军，那岳绮云。。。。。。”想了一下没想明白，连一山不得不又问了一遍。
　　　　“边关战事一起，岳绮云这一路上将不再有阻碍！但愿她识得实务，莫再想着为父报仇，倒也能够从梁国全身而退了！”楚牧云说完，青骢马就一声长嘶冲将出去，只留给连一山一头的尘土。
　　　　“既然都不管了，干嘛还让俺们去拦截于她？”连一山小声地嘀咕着，走到自己的坐骑前也跟着飞身上马，打马追着自己的顶头上司而去。
　　　　同一时间，两个边境吃紧的消息继续向梁国的都城传递过去。
　　　　一个是函谷关的乌赤**队已经撤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又发现了燕国烈焰族汗王亲率燕北骑兵，列兵于函谷关前，既不攻打，也不后退，摆出一副围而不攻的态势，在燕北山脉的另一头安营扎寨了。
　　　　相对于燕国的骑兵，一个更让梁国朝堂震动的消息随后而至。
　　　　乌赤国虽然从函谷关撤兵，却又派出了兵马大元帅亲临梁国东北部，于乌赤国接壤的乌门峡。乌赤国水兵正在日夜操练水上战法，并且大肆建造战船，同那燕国骑兵一样，也是摆出了一副要从水陆进攻梁国的态势。
　　　　一时间，梁国的北部被燕国的烈焰族堵住，而东北部，还有乌赤国的水兵虎视眈眈，这让梁国原本就不怎么安稳的政局，更加地动荡了起来。
　　　　往来于边关的八百里加急快马，跑过来又跑回去，官道上到处都充斥着向两面关隘增援的军队。
　　　　“哎，这要是岳元帅还活着，至于天天这么兵荒马乱的吗？”老百姓看着官道上匆匆走过的军队，纷纷摇头叹息着。
　　　　民间，对于岳翼的缅怀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更有甚者，已经有人自发地筹集钱款，偷偷地修建岳武神庙。人们纷纷将记忆中的镇国公岳翼塑造成各种雕像，供奉在修筑的神庙里，希望镇国公的在天之灵依然能保佑大梁的百姓，继续过着远离战乱的日子。
　　　　岳绮云一行，越向南走，就越是感到了战乱的气氛越浓。
　　　　等他们渡过了横亘在梁国境内的九龙江，居然看到了从九龙江上游跑过来的，拖家带口的灾民。
　　　　“老人家，你们这是从哪里来，家里出了什么事？”周郎将拉住了一个推着独轮车的老汉，不解地问道。
　　　　“不瞒军爷，俺们是乌门峡人。”老汉也是颠簸了一路实在有些吃不消了，他把独轮车推到了路边，擦着汗说道：“都是那些天杀的乌赤狗，以前在江上从没见过他们。可是不久前，有一艘老大的战船从九龙江上游过来，上面都是戴着皮帽子的乌赤人。他们一下船就到岸上一通的烧杀抢掠，可是把俺们老百姓祸害惨了！”
　　　　“从水陆过来的乌赤人？”周郎将听了大吃一惊，险些把那老丈拉得一个跟头。
　　　　“哎呀，你这军爷，俺好心好意地告诉你事情，你怎么还推俺？”那老汉也是一条筋的，立刻梗着脖子对周郎将喊了起来。
　　　　“哎哎，老丈老丈，都是我这兄弟莽撞，您老别往心里去！”休养了几天，已经痊愈的李大龙连忙上前，一把扶住了老头儿，连连地赔笑道歉。
　　　　“哼！若不是俺们离乡背井地，俺今天还就非得跟你讲个清楚！”老丈也是人在他乡，不愿意找事，只是气哼哼地瞪了周郎将一眼，随即走到独轮车旁，将他那缠着小脚的老伴搀扶了下来。
　　　　“老人家，怎么就您二老出来，孩子们砸咋不管你们？”李大龙纳闷地看着相携的老两口，随口问道。
　　　　“俺。。。。。。俺有两儿子！”老丈忽然红了眼眶，一张风霜的脸充满了仇恨，恨声说道：“他们原本都在岳家军里的，后来，后来，岳家军。。。。。。”老汉说不下去了，扶着自己的老伴转过了身去。
　　　　“俺的儿啊！”风中，传来了老妇人期期艾艾的哭声，“天杀的栾成，天杀的奸臣，把俺的儿给害死了，害死啦啊！”
　　　　岳绮云听得心头一震，连忙跳下马来，抢步走到了老两口的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老人家，你们的儿子可是在岳家军？”
　　　　“是的，俺们的儿子就是岳家军！”老汉虽然是泪流满面，但是却把腰杆挺得笔直，颤抖着满头的银发大声回答。

第三百二十一章　安顿

　　》》　　　　“岳家军！”龙虎卫听了那老丈的话，呼啦一声将那老丈围了起来，一双双充满了感情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老两口，好像是看到了家中的高堂双亲。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老汉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慌忙将自己的老伴护在身后，惊惧地看着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身穿着雪白孝服的壮汉们。
　　　　“老丈，请问您的儿子，是在哪个将军帐下效命？”岳绮云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抖起来。
　　　　老人岳绮云俨然是这群莽汉的头目，又注意到他们全是缟素，心头猛地一动！似乎想到了已经在民间传开的一件事情。
　　　　“他们，都是效力于尉迟将军麾下的。。。。。。”老人放开了自己老伴的手，一步步走向岳绮云，一双老眼满含着热泪，颤声问道：“这位小姐，可是岳家那位千里回来奔丧的小姐？”
　　　　“我是岳绮云。”岳绮云仰起头，再次将盈上眼眶的泪水逼回去，紧紧地握住了老丈粗糙的双手回道。
　　　　“岳小姐！”老丈有如见到了亲人，根本就不顾什么尊贵卑微，男女之别，一把将岳绮云紧紧地抱住，呜呜咽咽地说道：“老汉我，可算是见到你们了！”
　　　　“孩子他爹，孩子他爹！”老丈身后，传来了老妇人又惊又喜的声音：“他们可是从燕国回来的岳家小姐和岳家军？”
　　　　岳绮云透过老丈佝偻的肩头，看向他的身后。
　　　　一个白发老妪，睁着一双没有焦距的浑浊双眼，伸出双手在半空中摸索着，一点点地向着岳绮云这边摸索过来。
　　　　“婆婆，我们正是岳家军啊！”周郎将此时已是满脸是泪，双手握住了老婆婆的手，用从未有过的轻柔语气说道。
　　　　“岳家军，你们就是我儿的袍泽兄弟，你们是岳家军啊——！”老妇人摸索着周郎将那勒住雪白绸布的兜鍪，仿佛想通过抚摸他的盔甲，就能够触碰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儿子一般。
　　　　“婆婆，您的眼睛？”李大龙的关切地把手放在老妇的面前晃了晃。
　　　　“自从知道岳家军全军覆没，我这家里的就天天哭，直到把眼睛都哭瞎了，嗨！”老丈仰天长叹，哽咽着问道：“岳小姐你说这是为什么，你们岳家世世代代为梁国尽忠，岳家军也是最忠于皇上的，可是，可是陛下他为了什么啊。。。。。。”
　　　　老汉一边哭一边问，听得五百龙虎卫不无动容。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问题也是所有活着的人心头的疑问，为什么？保家卫国的人，不得善终，那些贪生怕死，祸害百姓的却是坐享安宁，高官得坐，骏马得骑？活得好不自在潇洒？这个国家，这个世道，是怎么了？
　　　　“可怜我儿，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是不明不白地死在自己人手里。可怜小老儿，不但没有后人养老，倒被乌赤人打得连自己的家园都失去了！岳小姐你说说，这到底都是为了什么啊！”
　　　　“宋莳君！”岳绮云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她恨入骨髓的名字，“宋莳君，不把你碎尸万段，我岳绮云誓不为人！”
　　　　相认的激动过后，他们又要面临着离别。龙虎卫还是要继续南下，他们没有时间去照顾这两个老人，他们要为那些死去的兄弟们保持，要为那些失去儿子的父母们讨个公道！
　　　　岳绮云带着二老，找了个宁静的小山村将他们安顿下来。又留下了几千两银票足够他们终老。
　　　　当那乡村的里长知道这老两口是岳家军儿郎的高堂，立刻将村里最好的房屋送给了他们居住，并且想岳绮云保证，只要这村庄里还有一个人活着，就决不会让二老再受颠沛流离之苦。
　　　　安顿好了两个孤苦的老人，龙虎卫带着沉重的心情继续上路。
　　　　拜乌赤国水军所赐，岳绮云一行居然安然渡过了水面宽阔的九龙江，终于踏上了江南的土地。
　　　　进入南方的地界，气温明显比严寒的北方要温润许多。一行人收拾起御寒的衣物贴身只穿着精铁打制的软猬甲，外罩着白色的孝衣。脱下了沉重的衣物，龙虎卫行走的速度又快了些。
　　　　然而，随着汴京的临近，岳绮云却是看着存放银票的匣子，一筹莫展了。
　　　　原因无他，这一路上的百姓们为了表达对岳家军的敬仰和爱戴，龙虎卫每过一个城镇几乎都会受到来自民间的物资。而他们一直秉着双倍价格奉还的原则，所以这一路上简直犹如散财童子一样，把岳夫人当初给女儿压箱底的嫁妆全都散了出去。
　　　　“哎，只有不到一万两了！”岳绮云长叹一声，摸着已经瘪得不能再瘪的荷包，摇头苦笑着。
　　　　看来，收买民心还真是个技术活啊！如自己这样的实心眼，也就只有变成穷光蛋的份儿。
　　　　“我就说嘛，咱们如此地花钱方法，就是金山银山也要挥霍光啊！”王大虎是专管龙虎卫采买物资的，这一路上到底花了多少钱，他都有记录的。
　　　　“若是按照市价购买，国公夫人留给您的钱，绝对是富富裕裕。可是大妃这种撒钱的方法，能凑合到汴京就算是老天眷顾了！”王大虎接过岳绮云递过来的最后一张银票，直接唉声叹气道。
　　　　“其实我觉得吧。。。。。。”周郎将这一路上感觉自己就是一个打酱油的角色，他本是以沙场呈英的勇将，对于这种针头线脑的零碎事物实在是不耐烦了。他指着通向汴京的官路说道：“咱们何必再走这费力又绕远的路，走山路岂不是更快，还省的路过城镇时候被百姓像看猴儿似的围观！”
　　　　“你才是猴儿，你个没脑子的傻猴儿！”李大龙用刀柄狠狠地敲了周郎将脑袋一下，又是恼火又是无奈地说道：“若不是咱们这一路上为岳家军做足了声势，那些守城的官兵又怎么会轻易地然咱们通过一个又一个城池？不就是被百姓围着说几句话嘛，看把你能的！”
　　　　“我这不也是为了早点抵达汴京城嘛！”周郎将捂着被敲得生疼的脑袋，真心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龙虎卫的最高指挥官。

第三百二十二章　改变行程

　　》》　　　　“大妃，咱们既然是已经到了江南，这里又是群山遍布，而那官道在这山里又是弯弯绕绕的，那得多走多少冤枉路！这里的地形咱们最是熟悉，你我都心知肚明。可若是咱们直接走进山里，不就是翻过几座不高的山峦嘛，又不是没走过！”周郎将指着江南连绵的群山说道。
　　　　岳绮云看着眼前的层峦叠嶂，心中忽然有了新的计较。
　　　　曾经，岳家军为了节省行军时间，也曾经直接穿山而过，放弃走绕着平地修建的官道。
　　　　虽然那山中的小路崎岖难行，不到了最急迫的时候，曾经的岳家军一般都不会轻易走那条山中密道。可是他们的坐骑全都是善走山地的草原野马，对于北方的崇山峻岭，穷山恶水都是如履平地，对于江南的这些小山小水更是不在话下。
　　　　而且，龙虎卫这一路上的势已经造的十足十了，对于汴京朝廷已经是造成了巨大的威胁，他们实在是没必要继续这样了。
　　　　他们这一队岳家残兵，已经招摇了太久了，久到了应该引出皇帝的杀心了！
　　　　“周郎将这个主意很是可行！”岳绮云权衡了一下利弊，最后决定采取周郎将的建议，直接从山里面穿山而行，不再走官道，绕过所有城池。
　　　　“可是大妃你的身体，走那样的山路能行不？要知道，那条路，就连我们这样的男子都有些吃力。”李大龙担忧地看着岳绮云那张日渐消瘦的脸颊。
　　　　脱下了厚重的冬装，岳绮云的消瘦完全地展示在众人眼前，让他们这些铁打的汉子都看得心惊肉跳！
　　　　原来的岳绮云虽然也是身材娇小，但是给人整体感觉却是非常健美修长，脸颊上还有着健康的浅粉色。即使在他们被驱逐出王庭的那个冬天，岳绮云也只是在刚开始的时候有些苍白而已，后来又很快地恢复了过来。
　　　　可是经过了将近一个月的长途跋涉，岳绮云却是发生了惊人的变化。因为迅速地消瘦，使得她原本就很大的丹凤眼几乎占据了脸部的三分之一，而那细小的下巴已经尖细得几乎能刺破惨白得透明的皮肤。
　　　　她的眼窝在不知不觉中塌陷了下来，更加地让她的那双上挑的剑眉突出在眉骨上。
　　　　周郎将把目光落在了她那瘦小的肩膀上，心中充满了愧疚。这个小小的肩头，挑着原本属于他的责任，这一路上她熬尽了心力，让原本充满了艰难险阻的归家之路变成了一片坦途。
　　　　“大妃，都怪兴邦没本事，把你累成了这个样子！”周郎将直到此时，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带领他们这一群铁血汉子的人，其实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
　　　　“那条路我曾经跟着父帅走过一次。”岳绮云对于自己的身体根本就浑不在意，只是将注意力放在了那条山中小路上。“若是走那条路的话，以咱们马匹的速度，只要再走个四五天就可以直达到汴京城的城郊。”
　　　　“大妃，我们现在说的是你的身体！”周郎将看着岳绮云青白的脸色，那几乎透着病态的颜色，一颗心直落到了很深很深的深渊。
　　　　岳绮云是他们这一行人的精神支柱，若是她今天倒下了，他们根本都不知道明天该做什么？
　　　　同样的心情，升起在每个龙虎卫的心中，大家都担忧地看着岳绮云那几乎是一阵风就要被刮走的瘦小身体，生怕她就此倒下。
　　　　“你们都怎么了？”岳绮云这才感到了大家异常的沉默，有些诧异地环顾了四周，见到的都是充满了担忧和忧伤的眼神。
　　　　“大妃，你，你怎地瘦得如此厉害？”李大龙小心翼翼地问，就好像生怕自己说话声音大了，那引起的气流会把那瘦得可怕的人儿给吹跑一样。
　　　　“是吗？”岳绮云摸摸自己的脸颊，触手却是感到了下颌与颧骨都没有了几两肉。
　　　　“许是这一个月来连续行军，呵呵。。。。。。”岳绮云轻松地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却是浮于表面，那一双黑白分明的丹凤眼里却是藏着深沉的苦痛。
　　　　“自从生下润儿以后可是胖了不少，这样一来倒是不错，瘦下来了行动就更加轻巧，信不信走起山路来，能把你们都甩出好远。”
　　　　说完，她又是对着围在她身边，那些一脸关切的人们展颜一笑。
　　　　看着那张憔悴的容颜，看着那样温暖的笑容，龙虎卫的心里却是分外沉重！
　　　　直到今天，他们才发现，自从出事到现在，他们从没有见到岳绮云流过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