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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气中飘着稻草的清香，从沟渠边的小路一路走过去，田间地头全是高高兴兴割稻打谷的乡民，不时担着一担担满满的金灿灿的谷粒往晒谷场送，大家不时搭着话间或是一阵欢喜的大笑，气氛十分热烈，叶知知的心情也变得高昂起来。
　　上辈子从上初中离开家乡起，她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丰收的场景了。
　　叶知知脚步加快，老远就看见划到陈家的任务田的田坎上站着两个人，走近一看正是赵秀菊和一个看上去有些眼熟的中年妇女，赵秀菊脸上带着感激的笑意，像是讨好她跟前的女人，看见叶知知招手叫她过去。
　　真的挺眼熟的，眉眼长得像是……陈家人！
　　“啧……死丫头，叫大姑！”赵秀菊见叶知知迟迟不开口叫人，一把掌盖到她的后脑勺上，没好气地道。
　　“大姑。”叶知知倒抽口气，呲牙咧嘴地喊了那女人一声，飞快地跳到沟渠的另一边，瞪着眼睛看赵秀菊，防备她再打自己。
　　赵秀菊气得咬牙，抬手作样子，被陈秀英止住。
　　陈秀英看都没看一眼叶知知，抬高了下巴跟赵秀菊说。“行了，你回去和志坚商量商量，给我个准信，我这也是抽着空走这么一趟，村里事多着呢。”
　　“行行，麻烦建业他大姑啦，到时让爱娇给你磕头，请你吃谢媒酒。”赵秀菊一脸满是风霜的脸笑成一朵菊花，恭送陈秀英离开。
　　谢媒酒？


第四章　暗涌
　　顶着大太阳把新收的稻谷又翻过一遍后，叶知知才坐到树荫下，把脚泡下沟渠里摘下大草帽给自己扇风，脑子里还在想先前赵秀菊说的话。
　　让陈爱娇给陈大姑磕头脑，还要请谢媒酒。
　　所以陈大姑赶在农忙的时候来陈家湾，就是为了给陈爱娇说亲？叶知知有些惊悚地拍拍额头，陈爱娇今年才十八，放到前世才刚刚高中毕业的年纪，就要结婚了？
　　不过农村结婚确实挺早的，叶知知记得以前叶妈就是十八岁时相亲嫁给叶爸的，虽然这时候还没有晚婚晚育的政策，不过就算有了，在农村估计也没什么大用。
　　只是不知道陈大姑给说的是什么样的人家，对方家里条件怎么样，也不知道这事陈爱娇本人知不知道。
　　盲婚哑婚在七十年代末的农村应该没有了吧？叶知知不大确定地想着。
　　当晚收了工，饭后在院子里歇凉的时候，赵秀菊满脸喜气地同陈奶奶说起这事，叶知知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借着月光清楚地看到陈爱娇变暗的脸色。
　　倒是爷爷奶奶有些高兴，陈奶奶更是直接点头说等农忙过后让陈秀英安排两个孩子相亲，还高兴地说起陈大姑从前的事情。
　　无非是向赵秀菊和杨满春两妯娌炫耀自已女儿出嫁前多么漂亮能干，嫁人后多么幸福顾家，叶知知也是这时才知道，陈大姑嫁到隔壁乡的支书家，那家人条件很好，大姑父在城里的工厂上班，家里还有个小叔子在部队上，据说很有出息，陈大姑则是她们村里的妇女干事，难怪赵秀菊那么恭维她。
　　也因为陈大姑嫁得好，所以她在陈家有些地位，说话也有人听。那人介绍的婚事也肯定是个好婚事，陈家人理所当然地这么认为。
　　“爱娇有福啊，家里这么多丫头片子，她大姑最疼她，从小什么好吃的都不忘了她一份。”陈奶奶难得目光慈爱地看着陈爱娇，十分感叹地说道，又叮嘱陈爱娇。“人不能没良心，以后要好好孝顺你大姑知道不。”
　　十分肯定的语气，好像陈爱娇以后不孝顺陈大姑就是没良心。
　　陈爱娇点了点头，不一语，脸上没有半点娇羞的姿态，似乎还有一点愁容。
　　陈奶奶感叹完就领着她的金孙去找老姐妹串门子去了，赵秀菊满脸笑容地盘算着请陈大姑来家里吃饭的事情，杨满春面色不虞地把坐在院门口地四朵花叫回了屋，关起门来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爱娇以后下田把帽子手巾带上，这么大的姑娘得爱惜点自己。”赵秀菊满意地看了看陈爱娇，扭着身子也去串门去了，留下陈爱娇一脸冷凝地坐在凉席上，还有坐在暗处台阶上的叶知知。
　　陈爱娇望着东方了好一会呆才提着篓子出了门，看见叶知知坐在台阶上，皱了皱眉头问她。“我去抓田鸡，你去不去？”
　　自然不去，她累了一天只想好好歇歇，陈爱娇也没有强求，脱了草鞋放在窗台上，光着脚出了门。
　　叶知知正准备去院子中间的凉席上躺一躺，就听到陈小花家里传来‘哐’的一声重物砸地的声音，听起来像搪瓷脸盆，紧接着就传来陈春花的抽噎声，叶知知刚站起来的身体，又坐了下去。
　　陈家院里种了颗四季青，她坐的这个位置正好隐去了她的身形，听着细细的哭声，叶知知莫名有些尴尬，又不好出动静，只得静静地坐着，被迫听着。
　　“……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子！啊？”屋里传来杨满春压抑的呵斥声，还有春花堂姐委屈的哭泣声，过了会杨满春像是突然下了什么决定。“这事听我的，娘不会害你！”
　　听说杨满春是从山里嫁到陈家湾来的，陈家湾这里大多已经改口喊妈妈，只有她固执地让儿女们喊她娘。
　　屋里很快消停下来，杨满春抱着陈花朵也出了门，叶知知也终于能如愿跑到凉席上睡觉，只是等到全家人都回来了还是没有看到陈爱娇的影子，而家里竟然也没人现平空少了个人，也或许现了，只是不在意而已。
　　晚上陈爱娇很晚才回来，身上带着洗过澡的湿气，叶知知替她把窗户打开，让她爬了进来。
　　姐妹俩的房间是赵秀菊和陈志坚大屋里隔出来的一间，格局极小还朝北，屋里除了开门的余地，剩下的地上直接高高架起一层木板，就是姐妹俩的床，床下堆着杂物，顶上还吊着一层专门放粮食的。
　　要进房间只能从正房进来，要么就只能从北边开的窗上爬进来，好在这时窗上还没加铁条，不然陈爱娇深更半夜才回家，肯定要瞒不住。
　　陈家人虽然不重视女儿，却是重视名声的，夜不归宿是绝对不允许生的。叶知知困得不行，开了窗又迷迷糊糊地滚回原处睡下。
　　黑暗里，陈爱娇悄悄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似沉重又似解脱。
　　杨秀菊把消息递过去，陈大姑很快就抽着空回了陈家湾，也不知道她和赵秀菊和陈奶奶说了什么，两人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退下去过。
　　陈大姑空手来的，到了陈家上桌吃了一顿干饭，还把陈奶奶做了坛子菜抱走一坛。
　　赵秀菊和陈奶奶脸上喜气洋洋的，只有杨满春脸上带着郁色，连带着四朵花儿都凝神屏气地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惹到杨满春。
　　“我家爱娇就是出挑，名字也取得好，长得也好，能干又聪明。”赵秀菊这几天心情极好，就是叶知知失手打坏了一只碗，看在只是缺了个小口的份上，赵秀菊也没有打她，只是骂了几句，这会正站在灶台边跟杨满春说话。
　　“春花多跟你爱娇姐学学，性子太内（向）了，也不爱说笑，跟你妈性子太像，这不好。”赵秀菊拉着满脸通红的陈春花大笑着说，还伸手拨开陈春花左边的头看了看。
　　一惊一乍地说，“哎哟，这都长了这么些年了，春花这癞痢还没长好啊？”
　　陈春花面色一白，眼泪哗地滚下来。


第五章　相亲
　　“赵秀菊！”杨满脸阴着一张脸把陈春花从赵秀菊的手里拉过来，粗暴地把陈春花的头放下来，伸手拧了她两把，痛得陈春花眼泪流得又急又凶，却不肯哭出声来。“哭什么哭，我不是教你谁敢乱说你就怼回去嘛！”
　　“行行，我不说了。”杨满春护犊子赵秀菊不是不知道，就是今天太高兴有些得意忘形，忙摆了摆手，安慰春花说。“没事啊，春花，是大伯母乱说话，不就是个疤吗，等你爱娇姐出息了，领你去大医院看啊。”
　　“用得着你假好心！”杨满春横了赵秀菊一眼，恨铁不成钢得扯着陈春花出灶屋，走了几步气不过又在陈春花身上拍了几下。
　　“啧……本就是个癞痢头嘛，还不许人说。”赵秀菊不满地嘟囔，扭头看见在灶口烧火的叶知知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看什么看！这么大的人的一点事也不懂，鸡蛋蒸好了给你弟弟送屋里去！”
　　说完甩着手也走了。
　　“……”叶知知一脸无语，她招谁惹谁了？
　　双抢刚结束，赵秀菊就急哄哄地把自己一套没打补丁的旧衣改了改，给陈爱娇给换上，嫌村里代销点的东西不全，又特意赶了个集去了镇上的供销社，买了朵紧俏的大红色纱花，还割她肉似的掏钱买了双解放鞋。
　　姑娘家家去相亲，总不能让她穿双草绳编的鞋去吧！赵秀菊倒是不觉得不好，只是陈奶奶再三叮嘱了她，不能给陈大姑丢脸，这才置办下来。
　　陈爱娇全程没有什么欣喜的表情，赵秀菊给她就接着，说什么她也听着，赵秀菊也不在意，只当是陈爱娇太过不好意思。
　　相亲的地点定在了陈大姑家里，一大早陈爱娇就被打扮妥当领出了屋，赵秀菊也换上了过年才穿的好衣服，结果刚走出房门就看见陈春花也被打扮一新被她娘推出房门。
　　陈家的人长相上都不差，男的长的是时下流行的国字脸，浓眉大眼五官标准，走到哪都拿得出手，唯一不足的是身高，男人们顶多凑到一米七，女人就不用说了，赵秀菊两妯娌个子都不高，只有陈奶奶个子特别高，比陈爷爷还要高，估计得有一米七二的样子。
　　陈志坚、陈志国两兄弟的身高还随了陈爷爷，下面两个男丁还小，看不出，陈爱娇就更矮了，几朵花和叶知知还小，营养跟上估计还有长，陈家只有陈大姑随了陈奶奶的身高，也只长到一米六三，但是也算是极不错了。
　　陈家的女孩子都会长，五官都随陈家人，脸盘除了陈小花有国字脸的趋势，其余姐妹都是时下流行的鹅蛋脸，打扮出来娇俏又不失英气。
　　陈春花除了左边靠耳边处那处疤，五官上比陈爱娇还要更精致一分，少了些陈爱娇身上的英气，多了些女孩子家的娇美，加上杨满春比赵秀菊疼闺女，养得比较精细，陈春花皮肤比陈爱娇白了许多，两人站到一起，还真说不出谁更出彩一些。
　　“春花也去她大姑家里坐坐，我这个当叔母的也去给爱娇掌掌眼，这都是老太太应了的。”杨满春脸上的笑堆得满满的，对压下赵秀菊一头很是得意。
　　赵秀菊气得直咬牙，倒也没真蠢到去质问老太太，一生气顺手把叶知知给捎上了。
　　原主在陈家长得是最出挑的，五官里有陈家人的影子，大眼睛长睫毛眼神十分灵动，挺鼻樱唇瓜子脸，细看不像陈家人，而是像已逝的据说是十里八乡最美的太奶奶，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因着这一张脸格外得了叔奶奶的疼惜，叔奶奶是陈奶奶的妯娌，也是太奶奶的娘家侄女兼儿媳。
　　杨满春才不生气，叶知知去不去对她都没什么影响，不过是个十五岁还没长成的黄毛丫头，此时她完全忘了陈春花满打满算也要到年底才满十七，不比叶知知大多少。
　　去的路上赵秀菊两妯娌憋着气，互相看不顺眼，而陈春满脸的羞躁，看着陈爱娇姐妹几次想开口解释什么，却一句话也没说出口，而陈爱娇则有些神不思属地走在一边，眼神复杂转换，摸不清到底在想些什么，唯一可以看出的是，对这门婚事的排斥。
　　至于叶知知纯粹就是来看戏的。
　　隔壁乡离陈家湾也不远，离镇上更近，从陈家走过去，也不过花了半个多小时，难怪陈大姑没事就回了陈家，连吃带拿的也不嫌累得慌。
　　陈大姑家的日子看来过得不错，一排红砖房修得整整齐齐，院子里还摆着吹谷秕的风车，院子里晒着切好的青菜，应该是要腌坛子菜用。
　　这时候政策已经稍有宽松，家家户户都有一定面积的自留地，可以种蔬菜吃。
　　进了陈大姑家，男方家里人已经到了，堂屋里满满当当地坐了一屋，有老有少，年轻小伙也有好几个，根本分不清哪个才是正主。
　　好在陈大姑把她们迎进去好，不少年轻小伙哄笑着离开，留下个躁得面红耳赤的男青年，得了，没得跑就是他了。
　　男青年看着并肩走进堂屋的陈爱娇陈春花两姐妹有些傻眼，表情有些呆，很快又低下头去，耳尖都要红得滴血。
　　长得……只能说是不丑，五官平常看上去憨厚老实，坐着看不出多高，但是脸上肉很多很白，撑在膝盖上的手也显得肉肉的，不是胖的那种，而是天生肉厚，看着与人群有些差别。
　　很快叶知知便失了兴趣，转眼看向和对方家长说得兴起的赵秀菊和杨满春两妯娌，叶知知前世生活环境简单，加上城市生活时间很长，对这种人情往来十分生疏，但也看出赵秀菊和杨满春的不妥来，这两妯娌，也……太急切了些！
　　显然不止叶知知一个人这么觉得，陈大姑在杨满春和陈春花出现的时候脸色就有些不好，这会看着这两人上赶着丢脸，脸色更加不好看。
　　偏偏这两人毫无所觉，一门心思打探着男方的家境条件。


第六章　彩礼
　　男方和陈大姑一个大队，家里条件不错，看赵秀菊的样子就知道她满意极了，不过男同志本身并不出色，因为天生肉厚，显得有些憨态。
　　通过交谈也很容易看出男同志内向不爱说话，原本斗志昂扬的杨满春稍稍后退了些。
　　至于今天的主角之一陈爱娇，从头至尾都没有把目光落到那位男同志身上过，反而是陈春花和叶知知好奇地打量了他几眼，越看脸越红头越低。
　　叶知知是纯好奇，而陈春花，可能是没见过比她还害羞的男同志。
　　“不是我夸口，我家闺女做得多吃得少，十分能干。”赵秀菊此时正拍着大腿和男方母亲坐在一边夸起陈爱娇来
　　男方母亲端着一张十分严肃的脸上下打量着坐在一边的陈爱娇，目光带着几分挑剔。
　　明明她们刚进屋的时候，男方母亲并不是这样的态度。
　　叶知知摇了摇头，上杆子的不是卖买。赵秀菊在知道男方家里姐姐姐夫是城里的双职工，男方也已经招上工只等上班以后，态度就变得谄媚起来。
　　这话说得哪里是正常相看应该说的话，见赵秀菊话里话外打探起彩礼的事，连陈大姑都听不下去了，几句话岔开的话题说起陈爱娇的好来，虽然还是夸陈爱娇，态度却很寻常。
　　男方母亲也收起过份挑剔的目光，转而和陈大姑攀谈起来。
　　屋里没有叶知知什么事，她也不乐意再呆下去，她本就是赵秀菊临出门时带上刺杨满春的，穿的还是满是补丁的旧衣服，脚下踏着一双新编的稻草鞋。
　　同堂屋里特意收拾过的人显得很有几分格格不入，陈大姑冷着脸把她打去后院里玩，原本想把陈春花一块儿支走，却被杨满春拦住，她还在观望。
　　杨满春虽然看不上男方的人才，但她对男方家的经济和赵秀菊持同样的态度，男方家庭条件好，已经盖住了他本身的缺点。
　　叶知知正不愿意多留，而且两次会面看来这个大姑明显不待见她。一口干掉待客的芝麻豆子茶，顶着赵秀菊的瞪视，拍拍屁股去了陈大姑家后面的菜园子。
　　这场相亲赶在午饭前结束，这时候粮食*金贵，人多陈大姑也没有留饭，几人又顶着大太阳往回走。
　　一路上赵秀菊有些亢奋，完全不顾及妯娌嫌弃的目光开始和陈爱娇夸起男方来。
　　“这可是十里八里难得的好后生，听说还是初中毕业呢，是个文化人，这不马上就要当工人了。”说得正美的赵秀菊突然说起陈爱娇来。
　　“我可跟你说了，陈爱娇啊，你皮子绷紧点，别老吊着个脸在老娘面前晃荡，别你以为你大姑疼你，你就给我作，这么好的亲事你要给我作没了，老娘剐下你一层皮，你信不信！”
　　陈爱娇板着的脸露出惧怕的表情，身板颤了颤，点了点头。
　　“你这也算是嫁进工人家庭了，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成城里人，到时候也进厂上班吃国家粮。”赵秀菊的表情几乎飞起来，看了眼面容姣好的陈爱娇。“早知道让你多读点书，说不定还能坐办公室咧。”
　　“啧，大嫂讲这话也不怕风大咬了舌头，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呢。”杨满春跟在后头咯咯笑起来，毫不留情地给赵秀菊泼冷水。
　　“还坐办公室，笑死个人，爱娇可是连学堂门都没进过的呀。”
　　陈爱娇脸一白，低头放慢了脚步，和后面的叶知知走到一起。
　　“你眼瞎啊！那老婆子走的时候可是拉了我爱娇的手夸了又夸。”赵秀菊脸色有些不好看，好在已经快到家门口，两人打不起来。
　　说着转脸看了眼低头走路的陈春花。“丁点大的人就跟着看婆家，也不嫌害躁。”
　　同杨满春走到一起的陈春花，也默默地放慢了脚步，姐妹三人走到了一起。
　　“……”
　　装着半肚子茶水的叶知知一路看戏走下来倒也没觉得累，就是身边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