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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进出大理寺，需要腰牌，所以常小溪将自己的腰牌时时系在腰带上。现在她将这块写有大理寺，医博士的腰牌取下来，递到坊正手里边：“我在大理寺供职，并不开馆行医。”

　　　　坊正识货，一眼就看出来这块腰牌货真价实，医博士虽是个九品的小官，那到底也是官身，是平头老百姓不能惹的。验明了腰牌之后，坊正当机立断，吩咐两个跟随的坊丁，将赵李氏母女逐出水井坊。再胡闹，就直接送到京兆府那里去。

　　　　众人看着嚎叫的赵李氏母女被拖走，这才议论着散去。长安城也颇多无赖，其实只是为了讹几个钱花花，各种手段的都有，像赵富花母女这样的伎俩，只算平常而已。

　　　　常小溪收回自己的腰牌，又送走客气的坊正。她这是实实在在体会到了官身的好处，至少遇到赵李氏这样的无赖，能轻轻松松的打发掉。

　　　　只是这两次三番的，赵李氏母女都在碰瓷讹诈，难道这一家子到了长安之后，就只靠着这种手段生活吗？

　　　　自从来了长安，张氏带着张晓霞投奔了勇毅侯府的舅舅。起初说得好，为赵素生谋个差事，到时候体体面面的在一起过活。所以赵素生一直耐着性子在家中等待。只是囊中羞涩，缺柴少米，长安城又繁华。赵李氏母女才出去做这个没有本钱的买卖。倒是也弄到了钱粮，母子三人也过起了吃香的，喝辣的生活。

　　　　只是那张氏晓霞，却始终没有回来。她嫁给赵素生，本来就是为了遮掩她与李钊的丑事。现在到了长安，没有人认识自己，她怎么还会养着那一家三口吃闲饭。她娘张氏，早就跟哥哥说好，另有合适的亲事，给张晓霞说上一门。赵家人等得不耐烦，曾经去勇毅侯府找过几次，奈何怎么进得去侯府的大门。只好暂时歇了找张晓霞的念头。

　第八十三章　狼狈为奸

　　　　这天赵李氏母女两试图敲诈常小溪碰壁后，回到租住在西门外的棚屋。赵素生正沽了一壶黄酒，两碟小菜，得意的自斟自饮，这长安可是比南云繁华多了，在吃喝享受上，赵素生可是从不吝啬。他是饱读圣贤书的人，当然不能跟赵李氏她们一起敲诈勒索。但是这不妨碍他用赵李氏娘俩弄来的钱享乐。

　　　　赵富花本来是很崇拜自己哥哥的，但是每日自己费尽心机弄来的银钱，都被这个大哥挥霍掉的时候，她就再也不崇拜大哥了。看到哥哥又在饮酒作乐，赵富花两步上前，劈手夺过赵素生手中的酒壶，就给扔到了地上。赵素生吃惊的指着妹妹，嘴抖得都说不出话来。赵富花扁扁的胖脸，瞪着两条细缝一样的眼睛，此刻神情颇为狠厉：“我敬你是大哥，与娘出去讨生活也就罢了，你怎么还能用这辛苦钱喝酒？”

　　　　赵素生也不讲斯文了：“自古诗酒相伴，你一个丫头片子懂什么？”

　　　　赵富花还嘴：“丫头片子怎么了？你有本事别花丫头片子挣来的钱啊！那是我给自己挣得嫁妆钱！”

　　　　见兄妹两闹得不可开交，赵李氏到底心疼儿子，正要上前去和稀泥。院门被敲响了。三人互相看了看，难道是张晓霞回来了？

　　　　赵素生打开了门，只见一个白胡子老者，相貌清癯，身后还跟着几个青衣随从。这老者就是觊觎常小溪手艺不成，被打了五十大板的金万通。见常小溪年纪不大，金万通本想强收了这个徒弟，这样常小溪的独门手艺也就姓金了。一计不成，他又将常小溪告到京兆府，因为自己的妹子是马有良的第五房小妾，金万通对这场官司有着必胜的把握。没想到常小溪的靠山来头更大，竟然是大理寺少卿。

　　　　五十大板并没有打掉金万通的贪婪，他派了心腹小厮盯梢常小溪。知道了常小溪进入大理寺供职以后，金万通都没有死心。他确定常小溪掌握着麻沸散的配方，光是这一条，就足以令这时代的任何一位医者疯狂了。果然，今天有人跑到常小溪家门口碰瓷，说常小溪以前在南云坐堂。

　　　　金万通马上觉得这件事大有文章可做，立刻带着徒弟们赶过来，准备会一会这些神医的旧相识。

　　　　金万通衣着讲究，派头十足。赵家母子三人一看就心生敬畏。赵素生正了正被赵富花抓歪的衣襟，这才开口：“老丈可有事？”

　　　　金万通矜持的点点头：“你们可认识常七郎此人？”

　　　　赵李氏一拍大腿：“当然认得，他在南云县胡氏医馆坐堂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跟你说，这小子可是个无情无义之辈。而且他跟我家死去的童养媳长得一模一样…”

　　　　赵素生见母亲说得全无章法，在一边咳嗽数声，希望赵李氏能够停下来。

　　　　金万通抬手打断了赵李氏：“在下有事跟诸位商量，不便在贵宅打扰，不如酒楼一叙如何？”

　　　　赵李氏一家子自从来到长安，租了房子之后，日日能够果腹就不错了。现在听到有人请自己去酒楼，一家子都欢欣鼓舞，至于别人为什么舍得花钱请自己大吃大喝，那一向不是赵家人关心的问题。

　　　　在天子脚下开一家大医馆，还能收十几个徒弟，金万通当然不差那两个银子。在一家名叫凤来仪的酒楼上，金万通要了个包间，他的徒弟们则在包间外头摆了一桌，随时预备着办金万通的差使。

　　　　果品点心拼盘流水一般上来，赵家三口风卷残云一般先吃了个干净，等热菜的当口，金万通才拱了拱手，开口道：“老朽金万通，是金氏医馆的掌柜，与那常七郎有些过节，这小子奸诈，老朽吃了大亏。听这位大嫂说，颇知些常七郎的底细，不妨讲来听听。只是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几位？”

　　　　赵李氏虽跃跃欲试，到底这个世道还是以男子为尊。赵素生抹一抹嘴，也拱一拱手道：“在下赵素生，也是读书人出身。这是家母和舍妹。”

　　　　金万通堆起一脸笑容：“幸会，幸会！”

　　　　赵李氏等儿子介绍过自己以后，就急不可耐的开了口。赵李氏撇一撇嘴：“这小子在南云出现的邪性，自己说是来历练的，走到南云没有钱了，就留在胡氏医馆坐堂。你看看他那年龄，怎么会看病？肯定是骗子！而且老先生，这个常七郎，跟我家的童养媳妇，长得一模一样，年岁也差不多，你说邪不邪？”

　　　　金万通含糊的点点头：“肯定是欺世盗名之辈！只是你说的童养媳妇，是怎么回事？”

　　　　赵富花吃完了盘中最后一块熏鱼，抢着开口：“就是我哥原来有个童养媳妇，也姓常，这个常氏笨得很，长得也丑。是她哥嫂嫌弃她拖累，硬说给我家当童养媳妇的。奇怪的就是，常氏被土匪杀了之后，这个常七郎就出现了。而且他们两虽然男女有别，但是长得一样。”

　　　　赵李氏也拼命点头，这件事情困扰她好久了，现在能对别人大讲特讲，真是令人舒畅。

　　　　赵富花和赵李氏，你一言我一语，把常七郎跟自家童养媳常氏的相同点一一列举出来。如果说在南云的时候，这两位还不怎么接触常小溪的话，那么，在从南云到长安的这一路上，就能经常见到常小溪。

　　　　有一次赵富花吃坏了肚子，还是常小溪给配的药。看诊的时候，赵富花可是仔仔细细的研究过常小溪，发现她跟自家那个任劳任怨的常氏，几乎一模一样的。如果非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常神医气色好，气度高华。而常氏面容憔悴，畏畏缩缩。

　　　　赵素生自诩是读书人，不到生病的时候一般想不起来医生。至于说原来那个黄皮寡瘦的小童养媳妇，他压根就没有正眼瞧过。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他当然看不上常氏这种既没有才也没有貌，更谈不上什么家世的小女孩了。因此他倒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金万通没有多话，一直点头附和，直到面前这两位把常神医和自家童养媳妇的事情全部倒完。这时候松鼠鱼被端上来了，烩羊肉也上了桌子。金万通已经打定了主意，却不忙说，招呼大家吃菜。

　第八十四章　官司

　　　　赵李氏三人，从穷乡僻壤出来的，就算吃过些鱼肉，哪里比得上这酒楼精致？大快朵颐之余，纷纷点评菜式。

　　　　金万通只夹了块肉，看赵李氏边吃边说，菜渣与口水齐飞，赵富花运筷如飞，将每样菜都翻找一遍。金万通一下没了胃口，只好静静喝茶，耐心的等这些人吃完。

　　　　赵素生好歹是个男人，见满桌佳肴，被自己母子三人吃得精光，不禁略略赧然。正想说点什么描补一下，金万通抢在他前面开口了：“赵兄饱读诗书，在哪里高就？”

　　　　这可又戳到了赵素生的痛处，他咬牙：“尚未找到事情做。”

　　　　在长安，像赵素生这样穷酸落魄的书生很多，这种人金万通见得多了。但是他还是做出一副惋惜的样子：“赵兄谈吐不俗，日后必然不凡。可惜在下开的是间医馆，实在埋没了赵兄之才。但是我有个妹妹，就嫁给了京兆府尹马伟良。我那妹夫最敬重赵兄这样的人才，不如老朽荐你去他府上做事，若干成几件大事，或者去放个外任做知县，或者再考个功名。升官发财，指日可待。不知你意下如何？”

　　　　那赵素生一直觉得自己天纵奇才，只是众人都有眼无珠，才令他这样一颗明珠蒙尘。今天听金万通这么说，顿时大声知己之感，马上上前拉住金万通的手：“蒙老先生厚爱，晚辈怎么当得起？”

　　　　金万通见赵素生一副感动得要哭的嘴脸，只是眼角还糊着一大坨眼屎，也不知道晨起洗脸了没有。不动声色的甩开赵素生的手：“赵兄请坐，老朽还有件事情劳烦你做，做了这件事，你就当得起了。”

　　　　说着示意赵素生走到墙角，两人嘀咕一阵，见赵素生摇头，金万通又从袖中拿出两个金锭子，赵素生这才咬着牙，点了头。金万通也不耽搁，把金锭子往赵素生手里一塞，说声：“若是成事，老朽还有谢礼送上。”说完扬长而去。

　　　　赵李氏母女在一旁早看着金子眼热，待金万通一走，赵李氏马上过来抢了一个金锭子，放在嘴里咬了一下，看看果然有个牙印在上边，这才高兴起来：“我儿该当发迹，只是那老儿让你干什么？”

　　　　赵素生伸手想拿回金锭子，被赵李氏躲了过去，只好说：“隔墙有耳，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咱们回家去说。”

　　　　娘三个欢喜归家，不知策划些什么鬼蜮伎俩了。

　　　　常小溪这几天挺忙，当然这只是她自己的感觉。这个月十五，就要进行医官复核了，她要温书。每隔两天，还要赶到百骑司给沙麒麟的伤口换药。虽说这家伙现在老实了很多，再没有不规矩的举动，可是那百骑司的气氛，不是杀气腾腾，就是诡异非常，每次去，都让常小溪紧张的很。不过日子还算平顺，至少再不用为了银钱发愁。

　　　　这一大早，赶到大理寺点过卯之后，常小溪就准备回自己房间温书了，早早通过医官复核是正理。还没等她走呢，身后就传来了阴测测的声音：“那一位是医博士常七郎？”

　　　　常小溪回头，愕然的看到竟然又是京兆府的韩捕头，他身后还带了两个捕快。“捕头找我吗？”

　　　　韩捕头这才发现抓捕对象竟然是熟人，这个常七郎真够厉害，才几天，就从东门的铃医，混到大理寺做医官了。不过劫数也挺多，不值得羡慕。韩捕头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依旧板着脸说：“恭喜常医官，不过还得请您与小的走一遭，又有人将您给告到京兆府了！”

　　　　怎么回事？又是谁在作怪？自己可才来长安没有多久啊！可是韩捕头虎视眈眈，周围的官员们目光怪异，再耽搁下去更丢人。常小溪叹了一口气：“怕是有什么误会，在下和差大哥去一趟京兆尹就是。只是有一件事，在下得向上官禀明此事，免得耽搁了差使，还烦劳几位去门口等上一等。我片刻就来。”

　　　　韩捕头在长安多年，当然知道与人为善，而且这常医官被告的也不是什么大罪，不怕他跑了。当下就点头，领着两名手下出去了。

　　　　常小溪先去向狄少华报备此事。狄少华最近只在全力防备沙麒麟，加上匡云龙的案子牵扯出了皇室公主，保不准还需要大理寺出手，他也有许多公事要办。咋听到这事，他的反应跟常小溪一样，不应该啊，一个刚到长安的小医官，没钱没势没得罪人，怎的总有官司上门？

　　　　不过狄少华还是二话不说，亲自领着常小溪去了范鹏军那里，向他告假。说于情于理，自己这个上官，也应该去京兆府旁听一下，免得出了岔子，影响大理寺的声誉。

　　　　范鹏军觉得狄少华说得有理，好歹是大理寺的人，怎能由着京兆府胡折腾，万一一个不慎重，影响到大理寺的声誉，让御史知道了，又是大麻烦。痛快的准了假，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让两人离去。

　　　　门口守着的韩捕头，看见常小溪跟在一位绯袍官员身后出来，又是头皮一麻，这不是上次就陪着常医官过堂的那个年轻人嘛？大理寺真是块宝地，还有这么年轻的四品官。他赶紧给狄少华见礼，自己只是个吏，可不敢托大。

　　　　狄少华抬抬手：“罢了罢了，又不是在衙门上，行这些个虚礼干什么，你也是出公差嘛！”

　　　　说着抬脚就走，韩捕头晓得这是要同去京兆府的意思，忙紧紧跟上，心里暗暗忖度，这下子又有热闹看了。

　　　　看到跪在京兆尹大堂中的，是赵李氏母子三人，常小溪的眼睛就眯起来了。这三人，不知要告自己什么？还是小看了他们，民告官，理由不成立的话，是要挨板子的。

　　　　赵李氏见到常小溪身着青色官服，又长高了一些，因为面色白净了许多，衬得眉目清秀，若他真的是自己那个童养媳妇儿常氏，好像生得也不怎么难看。这样的人，若在自己手里，任打任骂，那该有多么痛快。赵富花看见生得好的人就生气，心道若此人真的是常氏，先抓花了他的脸再说。

　　　　狄少华身着官服，马伟良不敢怠慢，就在自己的案旁设了座，请狄少华坐下后，才开始审案。

　　　　常小溪如今算个官身，特许站着。旁边一溜跪着赵氏一家子。

　第八十五章　指控

　　　　“常医官，今有童生赵素生，告你女扮男装，逃离夫家。有失妇德。”马伟良一脸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

　　　　“青天大老爷，这就是我家儿媳妇常氏，女扮男装，从我家逃离。她九岁就来了我家，我绝对不会认错的！”赵素生还没来得及讲话，赵李氏抢着开了口。

　　　　“府尹大人，我虽然也姓常，但是与赵家无关！”常小溪斩钉截铁的说。

　　　　马伟良转向赵素生：“你控告常医官，为你家逃妻，可有证据在手？这世界上同名同姓者甚多，长相一样的人也很多。”

　　　　那个时候审案子，府衙是开放的，老百姓可以站在门口看热闹。若堂官判得精彩，大家还会鼓掌叫好。此刻门前就又挤了一大堆看热闹的闲人。当然，金万通也在其中。让赵家诬告常小溪并非他的终极目的，只是投石问路。如果像赵家说的，这南云的常神医，现在的常医官，来路太邪气的话，肯定会露出破绽的。金万通就不错眼的盯着呢！

　　　　“有证据，”赵素生在怀里掏摸半天，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这个是我与常氏的婚书，由边家村族长亲手写的。”

　　　　有证据就得呈上去，马有良认真看了看这张泛黄的纸，的确是赵素生和常氏的婚书。“这是一份婚书没错，”马有良点点头，“可是你怎么证明常医官就是你家的逃妻常氏？”

　　　　“人人都说常医官医术高超，那是因为我赵家以医术传家，到了我这一代，家父说万事读书高，就撂下了医术，让我读书。这常氏，不但从我家逃走，还偷走了我家家传的医书，偷学了本领。还跑到长安来招摇撞骗。因此我将她告上京兆府，还请大人还我个公道！”赵素生如是说。

　　　　常小溪在一旁撇撇嘴，这一家子不那么蠢了么，竟然还能编出偷走家传医书这种桥段。“府尹大人，这天下医术高明的人比比皆是，难道都是偷了赵家的家传医书不曾？医术本就是一门手艺，不是光靠读一本医书，就能成为一名神医的。”常小溪为自己辩解。

　　　　“不错，本官也读过金匮要略，但是离行医查得远了。”这一点马伟良赞同，哪一个读书人没读过两本医书？可是医理是一回事，行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大人，小的请验明这常氏正身，她是男是女，一验便知。”赵素生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常小溪，民告官，他是要挨三十大板的，怎么也不能让这板子白挨了。

　　　　“不妥，赵素生，你说常医官是你家逃妻，证据不足。就算常医官真的是女人，也不能说她就是你家的逃妻呀。”马伟良审过常小溪的，知道大理寺狄少华护短的很，此刻狄少华就在边上坐着，他可不能听这酸儒胡搅蛮缠，就把大理寺的医官拉去验男女。

　　　　“我来作证！”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来，随即一个妇人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