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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发现了唐九渊，”唐九渊咳了两声，“事情很麻烦，我等不及传信，于是自己回来了，希望还来得及。”
　　守卫面色剧变，片刻之后，他冷静了下来，狐疑地看着唐九渊，“你的声音怎么变成这样了？还有，为什么蒙着面？”
　　“我中了那贱人的毒。”唐九渊咬着牙，愤恨说道。
　　守卫又是一惊，“什么毒？”
　　“尸苔。”
　　这便是唐九渊想出来的法子。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不敢随意使用易容术——改变自己的容貌容易，装成另一个人就难了，何况易容术还极有可能被看穿。
　　所幸她手里还有一种能毁声毁容的毒。
　　尸苔是一种极歹毒的毒物，中毒者声音沙哑，脸上会长出铜锈般的绿斑。唐重衣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如果中了这种毒物，断然不愿意让人看到自己的脸；以唐重衣的身份，也没人敢触这个霉头掀开面纱查看。
　　为了混进唐门，唐九渊在自己身上用了这种毒，所幸她平日里对毒｜药研究极多，用量也不大，没有真的在自己脸上张出绿斑来。
　　至于声音，她进入踏雪帮的时候，便用药烧伤了自己的嗓子让声音听起来沙哑，此时再加上尸苔的药性，别说一个唐门守卫，就算她自己，也不见得能看出其中的门道来。
　　守卫面色骤然变得难看了起来，“唐九渊干的？”
　　唐九渊点点头。
　　守卫面露不忍之色，“那个孽畜，这都能下得去手……不过，重衣，我还是要检查一下，你知道的，这是规矩。”
　　唐九渊伸出手。
　　守卫仔细地看了看她的指甲，然后呸地一声，吐了一口痰在地上：“还真他妈是尸苔啊！妈的……那贱人，这次要是捉回来了，一刀杀了还真便宜她了！”
　　唐九渊冷冷说道：“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守卫这才反应过来，“重衣，你快去找老太太，等抓住唐九渊，没准还能来得及给你解毒……”
　　唐九渊由此判断，这位守卫应该也是唐重衣的追求者。
　　半年没有回来，唐门的建筑格局还是没有多大变化，唐隐仙留下来的机关也没有人动过。唐门这个像一座城一样的世家，对不熟悉的人来说，可谓步步凶险，一步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境地，但是对唐九渊来说，却熟悉得如同自己家一般。
　　这里本来就该是她家。
　　她裹着一件斗篷，在青石板的街上急促地走着，风尘仆仆。不远处，唐门正殿一如既往地恢弘雄伟，在阳光下隐隐泛着金属的青光，像是禁锢着某种危险的力量。
　　唐九渊拾阶而上，恰在此时，太阳转过了一个角度，一道阳光被屋脊上的金属上反射，正映在她脸上。
　　她眯了眯眼睛，然后走了进去。
　　和外面的富丽堂皇不同，正殿里颇是阴暗，幽暗深长。近日里因为事务繁重，唐老太太想必一直在这里处理事务，因此唐九渊也没多问，径自走了进去。一些守卫的唐门弟子看到了她，也不上前盘问——这里是唐门最核心的地方，既然能走到这里来，便证明了她的身份没有问题。
　　五十步之后，唐九渊走到了唐家家主的座位前，然后看到了被三四个执事围在中间、正在与他们交代事务的唐老太太。
　　唐老太太似乎是发现她来了，抬起头来。
　　唐九渊微一低头，花了一个刹那思考自己该不该跪下，却听到一阵风声至头顶响起。
　　她猛地后仰，避过了这一阵突如其来的暗器——唐老太太发暗器的手法还是和年轻时一样精确狠辣。
　　“唐九渊，你居然敢回来！”
　　老太太高声喝道，然后冷笑一声，伸手在座椅的青铜扶手上一按。
　　铛地一声，唐门正殿的机关尽数启动！
　　

☆、第九十七章·家主

　　异变突起，那三个执事还诡异地保持着方才的表情，给这凶险至极的场面平添了几分滑稽。
　　唐九渊来不及思索唐老太太是怎么发现自己的，右手一扬，匕首化作一道冷光飞了出去，夺地一声钉在房梁上。
　　咔地一声，原本已经启动的机关竟然静止了！
　　三个执事和众守卫弟子这才反应过来，震惊过后，正打算上前捉拿唐九渊，却听唐九渊高声喊道：“孙玉贞勾结朝堂，祸乱唐门，罪不可赦！我奉二爷的命令，特来清理门户！”
　　孙玉贞，便是唐老太太的真实姓名。
　　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猛地掀掉面纱，抬手便是一筒微雨杏花针对着唐老太太打了过去，银针笼罩了主座附近所有的空间，竟是连那三个执事都没有放过！
　　老太太一手拎起一个执事挡在自己面前，另一手伸向座椅之后，看起来像是打算启动什么没用上的机关。
　　唐九渊对唐门机关的了解主要来自于唐隐仙留下的记载，如果说唐老太太在位的这些年里，对正殿的机关又做了一些改动，那她杀人夺位的计划很可能要失败。
　　唐老太太和她自己是同一种人，如果被她活着逃走，唐门就不可能真正落入唐九渊手中。
　　在唐老太太喊破唐九渊身份的时候，守卫们就陷入了震惊之中；等到唐九渊喊出清理门户的时候，他们更是一片茫然，不知所措。
　　——除了两个依然向她扑过来的守卫之外。
　　唐九渊听着风声，知道唐老太太精心培养的死士离自己已经很近了。与此同时，唐老太太的手终于摸到了机簧，嘴角情不自禁地浮现了一丝冷笑。
　　唐九渊反手拔刀，不顾肩胛处撕裂般地疼痛，猛地向前一冲，一刀把唐老太太钉死在了座位上！
　　与此同时，她弃刀后仰，堪堪避过唐老太太袖底的银针，却再也躲不过去背后的进攻，噗噗两声，两柄短刀全部没入了她左肩。
　　唐九渊肩头肌肉猛地收紧，夹死了死士们的短刀，然后抽出自己的长刀，回身横斩，把两个不知所措的死士砍成了四截。
　　死寂。
　　从唐老太太叫破唐九渊的身份，到唐九渊杀死家主身受重伤，前后不过一息时间，两个幸存的执事和殿里的守卫弟子反应不及，如木头人一般呆立当场，直到一道有些疲惫的咳嗽声响起。
　　“咳咳。”唐九渊掩着嘴唇咳了两声，然后把唐老太太的尸体拉下了主座，自己坐了上去，“愣着做什么，叫人来把地方收拾了。”
　　###
　　景祺十二年三月二十日，唐九渊以勾结朝堂、违反门规的罪名当堂斩杀孙玉贞，接任家主。同日，唐门新任家主唐九渊宣布将唐夜行逐出家门，凡唐门弟子，见到此人，一概以仇人视之。
　　三月二十一日，唐九渊下令召回所有在外的唐门弟子。同日，唐门上下，共计十五人意外死亡，尸体被同门悄悄地抛到了城外，连多问一句都不敢。
　　三月二十五日，京城收到了唐门动乱的消息，陛下震怒，欲调兵平息此事，被群臣阻止。
　　同日，唐夜行宣称唐九渊弑主夺位，罪大恶极，武林同道皆可诛之。
　　三月二十六日，唐九渊下令封闭唐门，专注于机关□□暗器的研究，不再与外界往来。
　　唐门重逾千斤的城门终于落下。
　　没有人知道，在城门落下之前，有一个人混在唐门弟子里潜了进来。
　　“李四，”唐九渊看着自己曾经的下属，毫不意外他能找到这里来，“踏雪帮还好？”
　　二人谈话的地点是一处颇为偏僻的竹林，因此也不担心被人偷听。
　　李四嘲讽说道：“很好。这几天我帮你杀的人，比我前半辈子杀过的人都多。”
　　唐九渊沉默。
　　唐老太太执掌唐门数十年，势力深厚，很难在一朝一夕间拔除。唐九渊清楚地知道那位老太太的实力究竟有多可怕，因此不敢相信任何一个唐门弟子——这些天在唐门各处发生的血案，多半还是李四和他手下的杀手做的，只有极少数人需要她亲自出手。
　　她能杀死唐老太太，运气占了很大一部分。如果她在刚进正殿的时候就被发现，如果唐隐仙没有留下一个卡死正殿机关的办法，如果那两个死士的刀再快一点，甚至如果老太太的银针上淬过禁毒……唐九渊不敢想象，那会是怎样一副场景。
　　所幸，她运气真的很好。
　　“踏雪帮基本没事儿，”李四发泄完了怨气，将话题转到了正事上，“能跑的都跑了，跑不掉的，留下来也是个被人打死的命。”
　　唐九渊颔首，“生意呢？”
　　“苏情在外面管着。”
　　李四说起苏情的时候，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我说是封闭唐门，总不可能真的一个人都不放出去。隔段时间，我便会让弟子出去买一些日常用的东西，你到时候想办法混进去，与苏情联系上。”
　　“帮主想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踏雪帮只要不倒，你和苏情也别莫名其妙地死了，对我来说便是很好的消息了。”
　　李四的眉梢缓缓挑起，“帮主这是不想管踏雪帮了？”
　　唐九渊微微一笑。李四到底跟着她的时间久了，也能猜得中她的一些心思。
　　“踏雪帮随你折腾，你要是觉得苏情的活儿你干得来，杀了她我也无所谓——但是，离开了蜀中，我就不敢保证什么了。现在这个局面你也看到了，你若是不小心死了，那也不能怪谁。”
　　李四沉默半晌，然后看着她，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按照唐九渊往日里的作风，这才夺下唐门，正是与京城方面开战的最好时机，她却像是心灰意冷，除了待在唐门，什么兴致也没有了——这绝不是李四熟悉的那个唐九渊。
　　但是，她除去孙玉贞余党的那些手段，仍是一如既往地暴戾冷酷。
　　这让李四愈发看不明白自己这位上司。
　　唐九渊叹了口气，“我原本对你想的那些事情就没太大兴趣，现在更是半点兴趣都没了——”她看着李四，真诚说道：“我只想不受打扰地研究机关术，真的。”
　　李四：“……”
　　又是沉默。许久之后，李四转过身去，看着幽暗的竹林，说道：“你知道洛明清死了么？”
　　唐九渊沉默片刻，“意料之中。”
　　“陛下杀了他。”李四抬起头，看着最高的一片竹叶，说道：“听说他死得很惨，陛下还连尸体都不放过。”
　　“想杀我，你就直说，不需要用这话来扰乱我心境。”
　　李四霍然转身，看着唐九渊。唐九渊全身上下都罩在一件宽大的黑袍里，双手笼在袖中，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很意外？”她笑了笑，看着李四骤然变得诡异的面色，说道：“你想杀我不止一次了，早该想到我能猜到的。”
　　李四沉默片刻，然后说道：“你受了伤，右肩。”
　　那日动手的时候，唐九渊为了追求出刀的速度，导致右肩严重拉伤，甚至比左肩的刀伤还重些。没想到李四竟能看出来。
　　“那又如何？”唐九渊看着他，双手还是笼在袖子里，“你可以试试看杀不杀得了。不过，我必须提醒你一句，在现在这个局势下，杀了我，你得不到任何好处。”
　　李四沉默。
　　唐九渊转身离去，淡淡说道：“从第一次合作起，你就一直想杀我。之前几次还算是有些理由，这一次呢？纯粹是为了执念？不得不说，作为杀手，李四，你真的很失败。”
　　李四站在原地，低头不语，唐九渊的话却还是远远地飘进了耳朵里。
　　“出去之后，记得给我弄些养生的药材来。”
　　李四于是苦笑。
　　李四走后不到一个时辰，便有弟子来报，有个神枪会弟子投靠唐门。
　　唐九渊有些惊讶。此时唐门的城门已经落下了三天，哪里来的投靠的神枪会弟子？而且看那弟子的神色，显然对所谓的“神枪会弟子”很是忌惮。
　　她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所以在见到那位“投靠的神枪会弟子”的时候，唐九渊抢在对方开口之前说道：“云岚，想要投靠我唐门可以，拿着暴雨梨花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放大结局。

☆、第九十八章·红衣

　　暴雨梨花针最后出现是在唐隐仙手里，随后随着唐隐仙的死亡而失踪。根据厉无忧见到微雨杏花针时的反应，唐九渊可以断定，暴雨梨花针就在他手里。
　　云岚原本也是神枪会里排得上号的人物，可惜被唐何必阴了一道。再加上近日里局势极为纷乱，神枪会与魏孤臣又走得极近，少不得有人眼红云岚的位置，一来二去，留言四起，云岚又失去了万山侯和厉无忧的信任，于是最后只能落得个落魄离开的下场。
　　此时唐门与女皇已经决裂，唐家家主唐九渊又是个淡漠无情的性子，因此云岚才敢于投奔唐门。唐九渊也没有排挤他，反而给他留了一个很好的位置。
　　只是提出了暴雨梨花针这个要求而已。
　　不过，云岚毕竟是云岚，半个月之后，便按照唐九渊的要求带来了暴雨梨花针。
　　由此，唐九渊对唐门的事务几乎彻底放手，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研究暴雨梨花针，然后便是用一些珍贵的药物调养身体。她的身体本来一塌糊涂，这么慢慢拖着，竟是从阎王爷手里硬拖了好几年出来。李四倒也听话，定期送些珍奇药材来。
　　唐九渊平日里虽然沉迷暴雨梨花针无法自拔，却一直把唐门的要害牢牢抓在自己手里——万一她研究的这几年里，唐门大权旁落，继任者热心权势，让唐门再次卷入纷争之中，那她前些年的努力就白费了。
　　尤其是现在这样的乱局之下。
　　这些年来，在她手里，唐门除了采购生活必须品以及接手少量的杀手生意之外，与外界几乎没有接触。乱世之中，物价飞涨，反而是人命不值钱，若不是有踏雪帮苏情那边的经济支持，唐门可能已经破产了。
　　即使这样，唐九渊也坚决停止了唐门其他的生意，甚至连外界的消息都不愿意接收。
　　所以这五年间，无数武林门派、世家大族纷纷覆灭，唐门却依然固执地扎在蜀中一带，像是某种巨兽。
　　在她闭门研究的五年之后，曾经有一个夜里，李四翻进来找过她。那时夜色正好，星光熹微，洒在窗棂上，美好得不真实。
　　“江千盏死了。”李四开门见山道：“魏孤臣攻破了京城，已经称帝了。”
　　唐九渊听到这话，没有惊讶，而是笑了笑。
　　“李四，看起来这些年，你是过得越来越出息了，连江千盏和魏孤臣的名字都敢叫。”
　　李四一愣。
　　唐九渊摇了摇头，继续道：“我连唐门的事都懒得管，难道还高兴管那些事情？不过，万山侯和厉无忧还活着么？如果死了，那就可惜了。”
　　“活着，但是——”
　　“那就好。”唐九渊像是松了一口气，以一种极放松的姿态靠在椅背上，“踏雪帮随你折腾，反正我也懒得操心。”
　　“帮主，那你的身体？”
　　唐九渊笑道：“死不了。”
　　她已经与中央电脑联系过了，只要中央电脑不想她死，她就不会病死。这些年来，她吃药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一些而已。
　　李四叹息一声，然后告辞。
　　唐九渊于是继续她暴雨梨花针的研究，直到三年之后，她成功地研究出了第三十七代暴雨梨花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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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熙和三年。
　　京城里一切照旧，只不过多了一座不是侯府的侯府。
　　万山侯府。
　　万山侯姓万，名山侯（虽然这不是正真姓名），但是因为他是万山侯，往自家门口挂了个“万山侯府”的牌匾，京城百官，便都得给这栋宅子侯府的礼遇。
　　陛下心情好时，也曾经开过万山侯的玩笑，“老万啊，朕也没什么好赏你的了，你本来就是个侯爷。”
　　不提万山侯的扶龙之功，便是这句话，也让群臣不敢轻视于他。
　　所以，万山侯的六十大寿，没有人敢不来。
　　万山侯虽说已是花甲之年，看上去却颇是年轻，不过四十出头。前来贺寿的大臣们，见了这位“侯爷”之后，少不得要在这上面赞叹两句。
　　于是这一天里，万山侯府前人来人往。
　　大部分的官员是没有资格（同时也是不屑）和万山侯同席宴饮的，所以等到了晚宴的时候，还留在府里的人寥寥无几。
　　不过这些人里，也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其中就包括的厉无忧。
　　神枪会有扶龙之功，除了投靠唐门的云岚，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官职封赏，只除了万山侯和厉无忧例外。
　　“师兄啊，”厉无忧一边替万山侯倒酒，一边叫人把这些舞姬撤了，换几个更漂亮的上来，“你说，玉儿要是还在，估计比这些娘儿们都漂亮吧？”
　　万山侯微笑着，“醒醒，玉儿要是还在，现在也是个老太婆了。”
　　“唉，也是。”厉无忧唉声叹气，“我还记得唐九渊——哦，那时候叫洛苇——那个娘儿才真叫绝色，可惜吃不着。师兄，你说，这唐门跟个乌龟壳子一样，要怎么办才好？”
　　“给点儿肉，乌龟｜头就探出来了。”
　　“也是，”厉无忧还是愁眉苦脸，“听说唐九渊很多年都不管事了，把那个乌龟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