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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奶奶不耐烦地让他将门打开。
　　“里头就大爷和甄姬住着，五弟妹要进去瞧？”大奶奶目不转睛地盯着筱雨，眼里有别样的光彩。
　　筱雨笑了一声：“进去倒是不用。”
　　筱雨回头让丛妈妈找人搬了架梯子来，她攀了梯子，站到了院墙上面。
　　大奶奶微微张嘴望着她，心里期盼着她能摔下来。
　　当然，筱雨要是能那么容易就发生意外，那可就不是她了。
　　站在院墙上，里面的情景一览无遗。
　　这不过是个四方闭合的小院，摆设比较简单，筱雨想着这应该就是甄姬的住处。
　　她望了一圈，没见到大爷或甄姬的身影。
　　筱雨凝神细听，东边厢房有些响动。
　　丛妈妈在墙根下担心地道：“五奶奶要做什么？让奴来吧，您赶紧下来……”
　　筱雨看向丛妈妈，指了指东边方向，道：“大爷和甄姑娘在那边，你喊一声。”
　　丛妈妈赶紧点头，铃铛抢着叫人。
　　听到喊声的大爷从屋里匆匆走了出来，到院中见到院墙墙顶上站着的筱雨顿时愣住，惊骇道：“五弟妹，你怎么在那儿？！”
　　筱雨对他笑了笑，道：“大哥，甄姑娘在屋里吧？能把她请出来吗？”
　　大爷神情顿时戒备：“叫她做什么？你有什么事同我说！”
　　筱雨沉默地看着他，大爷也是当仁不让。
　　半晌后，大爷出来的那屋的屋门缓缓启开了。
　　一个瘦削单薄的身影攀着门框，从屋里缓缓步出。
　　她抬起头朝着筱雨的方向望了过去，对筱雨微微一笑，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
　　她俯身福礼道：“五奶奶好。”
　　她早就知道，筱雨便是楚家新妇。
　　筱雨心里默叹。
　　她就知道，甄姬是知道她嫁进楚国公府的。
　　照大爷这般宠爱甄姬的程度，闲着时府里的事情他不会不同甄姬说。姓秦，名筱雨，北边儿来的，会点儿医术，开了药膳楼，经商有天赋……这些标签一说出口，甄姬这般通透的人儿，哪会不知道那就是她？
　　可甄姬从来没有让人来联络过她，只默默过她自己的日子。
　　她仍然如两年前筱雨所见到的那个甄姬一样，美好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起身吧。”筱雨轻叹一声，大爷已赶紧跑了过去，扶住甄姬，眼里的关切和怜惜显露无疑：“你身子那么虚，起来做什么？我很快就将她打发了。”
　　甄姬轻轻握住大爷的手，缓缓摇了摇头。
　　她看向筱雨，目含重逢的喜悦，却又隐藏着隐忍的忧虑。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仿佛在劝筱雨离开——因为她染上了痘症。
　　筱雨轻轻笑了，对愤怒瞪视她的大爷道：“大哥，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帮甄姑娘瞧瞧，她的病，还有没有转机。”
　　大爷一愣，大奶奶却怒了。
　　“五弟妹！”大奶奶在院墙下仰头大喝道：“看病抓药是大夫的事儿，你纡尊降贵给一个通房瞧病，不觉得有失体面？！”
　　筱雨不理会大奶奶，虽然她觉得大奶奶也很可悲，但——
　　筱雨眼神一暗。
　　若甄姬一直染疾，身体虚弱，甚至是之前的流产，都有大奶奶的手笔，那这同情也要打些折扣。
　　筱雨从袖兜中摸出一团线，将线团丢向大爷，自己则握住线团一端，道：“大哥将这线系在甄姑娘的手腕上，待我先诊诊脉再说。”
　　大爷仍旧存疑，甄姬却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轻声道：“照五奶奶的话做吧，不是说五奶奶是大夫吗？”
　　大爷警告地对筱雨道：“你最好是怀着好心来帮忙的，否则——”
　　筱雨不将他的威胁之语当一回事，只凝神替甄姬把脉。
　　位置隔得有些远，但现在没有什么风，丝毫不影响筱雨悬丝诊脉。
　　她闭了双目，静默地感知了会儿甄姬的脉象，忽然睁眼，双目肃杀。
　　甄姬的脉象显示，她体内确实含有毒素，且是沉珂旧毒。这表明这毒素已在甄姬体内有一段日子了。
　　而痘症，也并非是疑似。
　　可以确诊，甄姬的确染上了痘症。

　　☆、574。第574章　情义

　　筱雨面色微沉，沉声问了甄姬有关她身体状况的一些事情。
　　当提及她滑胎之事，甄姬显得黯然神伤。
　　大爷心疼地看着她，代替她回答筱雨的问题。
　　筱雨看得真切，大爷对甄姬并非只是一时的迷恋和宠爱，他对甄姬是付出了真情的。
　　否则他也不会在甄姬似乎是染上痘症的时候，还一直陪在甄姬身边。
　　筱雨虽然觉得，大爷这样的做法对他的父母、妻妾、子女都是极其不负责任的，但对甄姬，他却没得说。
　　在这府里，甄姬只有他一个可依靠的人。在甄姬面临险境的时候，大爷能够为她遮风挡雨，这份情对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
　　更何况，筱雨问甄姬的所有问题，大爷都能替她答出来。由此可见，大爷对甄姬的身体状况也是了若指掌。
　　筱雨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线头扔进了小院中，对大爷道：“大哥，将这线团烧了吧。甄姑娘的确是染上了痘症，好在只是初期，并不厉害，药物可以控制。只是因为早前甄姑娘滑胎，身子一直没休养妥当，自身抵抗疾病的能力稍低，所以一旦病起来，或许拖的时间会比寻常人长些。”
　　筱雨瞧了瞧天色，这会儿已经入冬，若是寒气侵体，对甄姬恐怕更加不利。
　　筱雨道：“院中只有大哥和甄姑娘，以及一个小丫鬟，冬日保暖之事，恐怕还要大哥多多费心。甄姑娘体弱，万不可再受风寒。”
　　大爷一一记下，频频点头，又急切问道：“你说了这么多，那可有药能治病？”
　　筱雨颔首道：“大哥放心，我会让丫鬟将汤药熬制好后，亲自端到门边来。到时大哥自可放心取了让甄姑娘喝下。”
　　大爷将信将疑。
　　他听得见院外的声音，自然也知道是自己的妻子带这个五弟妹来的。他不可能信任这个五弟妹，但又觉得五弟妹替她大嫂对付一个通房，这有些说不过去。
　　大爷还在犹豫，甄姬却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对他点点头：“听五奶奶的。”
　　大爷轻声道：“我们信不过她……”
　　“我信得过她。”甄姬缓缓笑着说道：“我信得过她，所以，爷您也要信得过她。若说这府里，谁没有害我之心，除了爷您，也就只有五奶奶了。”
　　“为何？”大爷惊叫一声：“你与我这五弟妹素味平生，怎么就这般相信她的为人？”
　　甄姬叹道：“我与五奶奶倒是有一段渊源……大爷尽可放心。”
　　筱雨将他们的对话都听在了耳里，她叹息一声道：“大哥要是信不过我，自可拿银针试毒。甄姑娘若是有个闪失，大哥尽可问我的罪。”
　　大爷勉强道：“且信你一回。”
　　筱雨点点头，道：“方才的线团，还要烦劳大哥将它烧掉。大哥和那小丫鬟接触甄姑娘后，都要清洗双手。衣裳也要勤换，若能用沸水煮过，自然更好。”
　　筱雨道：“我这回去写药方配药让人熬制，一副药喝下去后，甄姑娘的病情便会有些许好转。但伺候发痘时，甄姑娘的状况想必会十分凶险，到时大哥还要在一边多多鼓励她，撑过这一段才好。”
　　大爷自然全都应下，知道甄姬今后要吃苦，他脸上的心疼和怜惜毫不掩藏。
　　交代完了所有的事后，筱雨便又顺着墙梯爬了下来。
　　大奶奶的脸色很不好看，望着筱雨的眼中尽是克制。
　　“大嫂。”
　　筱雨还对她笑了一下：“至少大哥不会有什么闪失，您说对吗？”
　　大奶奶面上一僵，皮笑肉不笑：“五弟妹倒是菩萨心肠，你救你大哥我没意见，但为了个通房还爬高上梯的，也不怕下人嚼舌根子。”
　　筱雨叹笑道：“大嫂别夸我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们大晋虽然不信佛，但因果报应应该还是有的。我信这个，所以平日里能多做善事的时候我就多做善事，这样老天爷也会多眷顾我一些。您看，我能嫁进楚国公府，这不就是老天爷给我的造化吗？”
　　筱雨弯唇一笑：“大嫂也尽可放心，大哥和甄姑娘的事儿，我不会捅到祖父祖母那儿去。要是让祖父祖母知道了，想来大哥和甄姑娘，甚至是大嫂、大伯父大伯母，都得搬出楚国公府了。”
　　筱雨对铁青着脸的大奶奶眨眨眼：“我还得去给甄姑娘熬药，当然，还得为大哥熬制能增强他抵御甄姑娘身上痘症侵入他身体的免疫力的药。就不与大嫂再多聊了。”
　　筱雨对大奶奶微微一福，带着丫鬟婆子信步离开，留下大奶奶在她身后咬牙切齿，却愣是没法开口说一句话。
　　离开大房主院的时候却是碰到了忐忑不安的二奶奶。
　　二爷屋里倒是没什么太多的猫腻，听说二奶奶很贤淑，除了因为大爷和二爷以前同时喜欢表妹而争风吃醋，使得二奶奶和大奶奶多少都有些尴尬之外，二爷房里却是一片妻妾祥和的景象。
　　大爷屋里的甄姬生了痘症的事儿，二奶奶只是有所听闻，知道的并不详细。今日筱雨来势汹汹，她有些被吓到了。
　　瞧见筱雨出来，二奶奶忙迎了上来，关切问道：“五弟妹，可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的？”
　　二奶奶的旁敲侧击筱雨听得出来，筱雨不确定二奶奶知不知道大奶奶隐瞒的实情，也只能跟她打马虎眼——毕竟这件事，论起来也只是大房的私事，二奶奶要问，完全可以从大奶奶口里得知。她要是同二奶奶嘀咕，那才真成了嚼舌根了。
　　“二嫂要是好奇，不如去问大嫂。大嫂知道的定然比我多。”
　　筱雨匆忙应了一声，做出一副自己房里还有事儿要处理的焦急姿态，道：“二嫂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
　　二奶奶也不好拦着，只能一路相送，眼睁睁看着筱雨离开。
　　临出院门，筱雨却又停下步子，转身对二奶奶道：“对了二嫂，我还忘记了，烦劳你转告大嫂。就说，虽然大伯母不仁，但我不会不义。我答应不告状，我就定然不会去告状。”
　　二奶奶不明白筱雨此话之意，奈何筱雨说完便带人走了个无影无踪，也没给她时间再多问两句。
　　二奶奶心里揣着这话前去寻大奶奶，半道上两妯娌碰上。二奶奶将筱雨的话告知了大奶奶，又问道：“大嫂，五弟妹这话什么意思？母亲不仁……是何意？”
　　大奶奶沉吟片刻，眼睛一瞪：“母亲去哪儿了？”
　　二奶奶摇头。
　　大奶奶立刻冲旁边的丫鬟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打听打听啊！母亲今儿不是回邱家了吗？！”
　　丫鬟被吓了一跳，连滚带爬地出去打听，一会儿后回来哆嗦道：“回两位奶奶，大太太今儿没回娘家……不知是何原因，大太太今儿折道去了五奶奶那边儿，这会儿又去了老公爷和老太太的院子。”
　　大奶奶“啪”得一声拍了桌。
　　“母亲往常够能忍，二婶母几次三番的挑衅她都忍了下来，今儿可倒好，训鹰的倒让鹰啄了眼！”
　　二奶奶心下一颤：“大嫂，你此话何意？”
　　大奶奶不欲多言，起身道：“二弟妹，你就老实待着，要是五弟妹来了，你好好招呼，别跟她冲突。我有事儿，先走一步。”
　　大奶奶撂下话就往外走，她得赶紧找到大太太——筱雨的说的话听起来是信誓旦旦的保证，但大奶奶丝毫不觉得她有这般“有情有义”，那话传到她耳里，更像是在威胁。
　　她要寻到大太太，阻止她将祸头子引到筱雨的身上——即便她现在根本不知道筱雨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大太太手中。
　　但一旦筱雨因大太太的所作所为怨恨上大房，那么她暴露出大爷和甄姬之事那便丝毫不让人意外。
　　到时候大房遭殃，三房或许也会因为筱雨的某些“把柄”而倒霉。
　　便宜的不还是二房！
　　大奶奶当然不想鹬蚌相争，却使渔翁得利。她这个长房长孙媳可还怀着做国公夫人的美梦呢！
　　不管大奶奶有没有寻到大太太，有没有阻止大太太“告状”，筱雨回到西院后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思量药方和让人准备熬制药汤上。
　　甄姬的身体虚弱，受不住大补，她体内的毒素却要清除，还要让她能将痘子都发出来却不会威胁她的生命。用药多少的确是一个让人伤脑筋的问题。
　　筱雨敏思苦想，还翻了好几本医书，却始终不能下定决心，定下剂量。
　　秋兰和冬青在一边看着筱雨咬笔头，颇为着急。
　　“五奶奶，要是想不出来，不如先歇一会儿？”秋兰劝道：“兴许五奶奶在歇息的时候，就能想起适当的剂量了。”
　　筱雨莞尔一笑：“你以为是捕快依线索破案呐？一个灵光一闪，主意就有了？”
　　筱雨失笑地摇摇头，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容我再斟酌斟酌……”
　　“还斟酌什么？”
　　房顶上有熟悉的声音传来，筱雨一惊，下一刻却见慕容神医出现在了屋门口，神态悠闲。
　　“你这女娃子怎么写个药方还瞻前顾后的，我瞧着你写得都没错，剂量拿不准，那就取个中间数，药效过了下副药就减些，药效不够下副药就加些，磨磨唧唧的，果真是妇人。”

　　☆、575。第575章　高人

　　筱雨感到一惊。
　　慕容神医什么时候跑到书房屋顶上去的？她怎么一点都没感觉到？
　　更别提她四周一直隐匿着暗卫保护着，连暗卫也没发现？
　　“神医你……”筱雨眨了眨眼：“你什么时候来的？”
　　“没多久，我就趴屋顶上看了会儿，瞧你琢磨剂量想得出神，就出声帮你果断地定下了。”慕容神医朝筱雨走了过去，手指往筱雨的药方上一点：“写上吧，再纠结下去，我看你头发都要掉没了。”
　　慕容神医说话向来夸张，筱雨倒也不觉得奇怪。
　　让她震惊的，是慕容神医神龙见首不见尾，来去无声无息的身法。
　　绝人谷里出来的，真是怪人。
　　幸好这人是友非敌。
　　筱雨吐了口气，按照慕容神医说的，在几味药的剂量上都取了自己想的中间数，这样总算将一张完整的药方给整理出来了。
　　她将药方交给秋兰道：“去让人抓药，仔细些，抓了回来再让我看看。”
　　秋兰忙答应了一声，去吩咐人照办。
　　“慕容前辈怎么突然到我这儿来了？”筱雨亲自给慕容神医倒了今年新产的春茶，关切地问道。
　　她每天都在喝药，身体状况自己也感知得到，有逐渐好转的迹象——至少楚彧不在身边，缺了人体暖炉她也能睡个暖暖的觉。
　　她心里忖度着，慕容神医来，莫非是来给自己改药方剂量的？
　　这般思虑着，筱雨便这般问了出来。
　　慕容神医道：“倒也不是全都如此，只是想过来瞧瞧，你身体如何了。”
　　慕容神医一边说着，一边朝筱雨伸出手。筱雨领会得，将手伸向慕容神医，让他探脉。
　　一会儿后，慕容神医满意地收回手，点点头道：“你身上有武艺，恢复的倒是比寻常人要快些。不出意外，寒冬过后，你的身体就已经准备好了。”
　　筱雨微微怔住，眼神一黯。
　　慕容神医望了她一眼，道：“总要过这个坎儿，你别把事情都往坏处想。”
　　筱雨点点头，叹道：“我知道的前辈，我只是心里还是有些迈步过去这个坎儿。”
　　“听你爹娘说的，你一直都很坚强，没道理在这件事情上那么脆弱。这些事也不用你一个人承受，不是还有楚彧那小子吗？”
　　慕容神医说到这儿方才“哦”了一声：“我忘记他这会儿已经不在京城了。”
　　“前辈也知道他走的消息？”筱雨惊讶道。
　　慕容神医咧嘴一笑：“我有什么不知道的？我不说只是我懒得讲。”
　　慕容神医高深莫测，筱雨也不好深究。
　　慕容神医来走一遭，待不了片刻就觉得腻烦了。他起身同筱雨作别，说等过一段时间再来瞧瞧她的脉象，并叮嘱筱雨药不能断了，若是断了药，药效会减弱。筱雨都一一应了下来。
　　慕容神医走时同来时一样，也是几个眨眼间就消失在了筱雨的视线当中。
　　筱雨耸了耸肩。
　　秋兰派去抓药的人还没回来，筱雨翻看了一阵医书，又小睡了会儿，起来后便让人唤了铃铛过来，让她说说大太太去老公爷院子里后发生的事儿——仆役之中互相说主子的闲话已经是私下的惯例了。
　　铃铛乐呵呵地坐在筱雨侧手边，笑道：“听说大太太去老太爷院子里时，老太爷正和青花姑娘在屋里打架呢。大太太来得不是时机，老太爷在屋里发话，让人将大太太给轰走了。大太太不甘心，又去找老太太，老太太借口头疼，闭门不见。大太太去了一圈连个话都没说，灰溜溜地走了，回去的路上正好碰到了来寻大太太的大奶奶，两人闹得很不愉快。”
　　铃铛顿了下，微微凑近筱雨笑道：“五奶奶您猜，大太太和大奶奶因为什么闹得不愉快？”
　　筱雨抿唇不语，赵妈妈拍了铃铛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