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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头娘子-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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阻止他们的来往。
直到十六岁,秋阳都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对于那个廖莎莎,秦川曾这么评说:“你跟她比个什么,她跟你不同,她就是温室里的花,我敢打赌,把你俩放到野地里,肯定是你活着回来……”
这是一向内敛的秦川对她说过的,最近似于表白的话。
虽然他从来没有明着表示过对她的感情,秋阳依旧能从他的言谈举止中读出,这时的秦川对她充满了欣赏,也充满了一种以她为荣的骄傲。
她以为,他俩一定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秦川十七岁那年,他妈妈出人意料地过世后,他被他那突然冒出来的亲爹带走……
秦川走的十分匆忙。不过,即使这样,他也还是抽空见了她一面。她一直记得他离开前对她说的那最后一句话,在她开玩笑说,如果他不回来,只怕没两年她就要忘了他时。
“你不会的。”他看着她,答得十分笃定。
那份自信,无来由就叫她心里一阵愤恨。“你就这么放心我?!”她说。
“是的,我就是这么放心你。而且,”他忽地抢过她的手机,搂着她的脖子,硬是给他俩拍了一张合照。将手机还给她之后,他才接着又道:“我放心你,是因为这世上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了。我知道,以你的本事,就算没我在一旁看着,你也能过得很好。所以,你一定别让我失望,要让我始终很放心你才行。”
因着他的这句话,哪怕他走了之后,电话一天少过一天,哪怕奶奶几乎天天在她耳畔念叨着,“他这一走,跟我们就再不是一类人了”,“他迟早会知道,你们不在一个世界里”,“他肯定会忘了这里”之类的话,她依旧死心眼儿地认定了他不会忘了她。所以她总反驳着她奶奶:“他在忙,他在学很多东西,他课业很紧,他很累……”
直到,当她忽然发现,奶奶已经不再唠叨了,而她却依旧会忍不住给已经有小半年没来过电话的秦川找着借口,“他忙啊……”
然后,她也闭了嘴。
其实在最初时,秋阳也试着主动给秦川打电话的。可秦川似乎真的很忙,忙着学他父亲给他安排的各种课业。每回她找他时,要么他不在,要么,没讲上几分钟,就会有人过来叫走他。再之后,她就不往他那里打电话了。
而且,当他的电话打过来时,虽然两人都表现得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可当他提及她不认识的人和不知道的事,以及她偶尔说起一个新朋友,而他反问着那是谁时,她总深深地感觉到,秦川,正渐渐地从她的世界里淡出。而有着秦川的那个世界,却是一个她连接触都接触不到的世界……
之后的几年里,秦川的课业愈发的忙了,电话也愈发的少了。有时候甚至只在过年时才会通上一次电话。而即使是隔了一年,以秦川的语气听起来,像是他才刚刚在昨天打过电话来一样,所以秋阳也配合着他,维持着她仍在他那个圈子里的假相,哪怕她心里,奶奶的那些话正在渐渐连成一片怀疑的阴霾。
秦川来电话时,奶奶总是默默走开,从来不回应秦川的那些问候。她也从来不主动跟秋阳提及秦川的名字,就好像此人从来没有出现在她们的生活中一样。哪怕后来秋阳的大学志愿,全都是冲着秦川所在的那个城市填的,奶奶也没有就此发表过一句评论。
然后,录取通知下来了。虽然她只考中了专科,却是如愿考中了秦川所在的那个城市。
当她兴奋地抱着奶奶大叫时,奶奶才板着一张严肃的脸对她说:“我看你还是忘了他吧,他跟你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就算你俩以前是一样的,以后你俩也只会越来越不一样。他所受的教育,所接触的人群,所处的环境,都已经跟你不一样了。虽然说这话还早,可你要知道,夫妻应该是两条平行线,只有两个人的眼里始终都能看到对方,两条线才能齐头并进。一旦有一方看不到另一方了,这两条线,就再不能叫作平行线了。就像你们现在这样,他在前面,你在后面,你叫他怎么可能看得到你?就算你努力追着他,你觉得你能追得上吗?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没有忘了你,他愿意停下等你,你俩最终也能在一起,你以为你能融得进他的世界?你会说法语?会弹钢琴?还是懂得怎么跟人交际?这话我只再说最后一遍。你们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我劝你还是醒一醒吧,忘了他,找个门当户对的,安安生生过日子吧。”
年轻的秋阳,心里揣着一团烈火的秋阳,自然听不进奶奶的这番话。于是,一直默默忍受着奶奶各种言语攻击的她,有生以来头一次跟奶奶大吵了一架……不,正确说来,是她在那里尖叫发泄,奶奶却难得地没有压制下她的反抗,而是默默摇了摇头,回屋关了门。
而叫秋阳没想到的是,这些话,竟成了奶奶的遗言。当天晚上,她奶奶就因脑溢血发作,于无声无息中离开了这个世界。
六神无主的秋阳给秦川打了电话过去,依旧还是没找着人。她留了话,可直到葬礼结束,乃至于她去大学里报道,她也没等到秦川的一通电话,更没看到他的人。
那一刻,她终于相信了,奶奶的话是对的,就算当初秦川觉得她很重要,现在的她,也已经不重要了。
所以,哪怕跟秦川在同一个城市里,她也从来没有试着去找过他。虽然她心里默默盼望着他能主动来找她……直到大二那年,她于报纸上看到两张熟悉的脸——秦川,和廖莎莎。
报纸上说,他俩一同出席了什么拍卖会,会上花了多少钱,拍了什么珍品,对公益事业做了多大的贡献……这些褒奖之词,秋阳只一目带过,然后目光凝聚在记者的一个猜测上——两家联姻将会给财经界带来如何的变化。
秋阳以为自己会哭的,可她居然没哭。就好像一直等着的靴子终于落了地,她竟有一种终于安心了的感觉——原来,就像她奶奶说的,这段感情,原来真的一直就只是她一个人在“剃头挑子一头热”。
所以,当她于校园门口偶遇秦川时,她发现她居然能以极平常的态度待他,就好像,他们之前从来没有过什么特别的感情,他们只是幼年时的旧相识而已……
之后,秦川就再没出现过了。秋阳一个人平静的生活着,直到二十六岁,她步入大龄的行列。
公司年会那天,一个同事借着酒意向她表白。她冷淡拒绝后,那人恼羞成怒地翻了脸。那人骂她是“冷血动物,连朋友都没有几个的怪胎”时,秋阳才于忽然间意识到一件事,自她上了大学后,她不仅断了和以前那些朋友的联系,也再没有交过一个新朋友。
而,细究起来,只怕是,秦川到底还是伤了她的心,让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跟人发展起一段亲密关系了,哪怕只是同性的朋友,她也再没了对别人诉说她内心真实感受的能力……
那天,她茫然于这陌生的城市里走了一个通宵。等她于天亮时分回到她所租住的那间小公寓门前时,她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那人双手叉在胸前,背靠着她的房门。一张熟悉的脸上,戴着一副陌生的黑框眼镜。
那一刻,连奶奶去世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的她,忽然就支撑不住了。
泪崩的她,于头顶上方,听到秦川问着她:“嫁给我,好吗?”
虽然心里充满着不确定,秋阳依旧如同快要溺死的人一样,死死抓住了眼前的秦川。
所以,她点了头……
*·*·*
深深的井口下方,如镜子一般的井水里,倒影着一个大头娃娃。这娃娃明明年纪不大,偏偏脸上的神情,透着一股和年纪不相衬的沧桑。
如今已经变成阿愁的秋阳,默默凝视着浮在井水里的木桶,心里想的依旧还是秦川。
是的,哪怕她穿越了,她心里依旧爱着秦川,不然当年也不会在秦川一句解释都没有的情况下,就那般贸然答应了他那突兀的求婚。
她奶奶曾说过,生活里有太多东西比爱情更重要。可年轻时的她置若罔闻。那时候的她认为,只要秦川爱她,她什么都不在乎。直到嫁给秦川十年之后,她于现实中一一验证过奶奶当年的那些预言,秋阳才发现,原来果然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为了不从“平行线”变成“单行线”,她努力学习着怎么在秦川的世界里立足。可她能够学会怎么举止得体,怎么妆容高雅,怎么说一口流利的法语,她终究学不会怎么去品鉴红酒,怎么去欣赏画廊里高价的画作,怎么……成为秦川那个阶层里的一份子。
和电影电视上那种浅薄的豪门嘴脸不同,真正的“上流社会”,是从来不会当面对人流露出一丝一毫不礼貌之处的。而,正是这种疏离的礼貌,叫秋阳深深感觉到,就算她再怎么东施效颦,她和他们,依旧处于两个阶层。哪怕是秦川,其实心底也并不认为她能配得上他吧。当她抱怨着她学不来什么东西时,秦川总宽容地说着,“你没必要学别人”。那时候的他,大概一点儿也没有意识到他话底隐藏的那份轻视。典型天蝎座暗黑性情的秋阳总忍不住暗暗想着,他之所以没有像对下属那般严格要求她,大概是他于潜意识里也认为,她跟他们这些“天之骄子”是不同的,所以他才不去苛求于她。
所以,他才会对廖莎莎那么评说她,用当年他对她形容廖莎莎的同样用词——
“你跟她不一样,以你的本事,不管到哪里你都能过得很好。可她就不行了……”
当他这么说时,大概一点儿也没有意识到,他对她,已经早没有了欣赏之意,剩下的,只有责任了吧……
“当心!你这样会掉下去的。”忽然,有人伸手扣住阿愁的肩。
阿愁蓦然抬头,却是立时就和一张熟悉的脸对在了一处。
“秦、秦川?!”
*·*·*
与此同时,隔了两个坊区之外的广陵王府里,那午睡到这个时辰都还不见醒的二十七郎君李穆,则猛地从梦境中挣脱出来。
“阳……”他大叫着坐起身来。
床边,宜嘉夫人新送给他的那个小番奴狸奴吓了一跳,赶紧揭开帐幔往帐内看去。只是,他人还没有靠前,就叫奶娘田氏一把将他推到了一边。田氏急急将李穆抱进怀里,一边柔声哄着他,一边伸手抹过李穆汗湿的额,问道:“小郎这是怎么了?魇着了吗?”
从小就在李穆身边侍候着的大丫鬟珑珠绕过奶娘,拿起李穆的枕头连拍了三下,又翻过一面重新摆好,才问着他道:“梦到什么了?得把坏的说出来,才不会变成真的。”
“梦到……”
虽然于一年前忘了所有的往事,却终于以记忆换来一副健康身躯的李穆,抬头看着他奶娘眨了眨眼,然后说了一句叫服侍他的人全都一阵胆颤心惊的话:“我忘了。”
幸好,这一回他只是忘了他的那个梦而已。
被服侍着重新躺回床上,看着那绣着五谷丰登图的朱红色帐顶,李穆不禁皱起眉头。他虽然忘了大半的梦境,可梦里那种可怕的感觉,依旧紧紧缠绕在他的心头。那是一种如同被人生生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血肉般的痛楚。一种他不愿意失去,却又没办法挽留的悲痛和……不解。
“为什么。”他喃喃道。
“什么?”
狸奴那张黑黑的小脸再次从帐幔下方冒了进来。才刚进府没两天的他,如今对王府里的各种规矩都还不太熟悉。
李穆眨了眨眼,翻身看着这一脸憨厚的小番奴道:“我梦到我好像一直在追着什么人问‘为什么’。”
“什么人?为什么?”狸奴顶着张傻乎乎的脸问道。
“是啊,什么人,又为什么……”
翻身回去,李穆将双手交叠在脑后,不禁一阵皱眉思索。即便是当初知道自己遗忘了所有的事时,他也没有这般努力去回忆过什么,可这会儿他却觉得,这个梦对于他来说应该十分重要。
可是,和所有的梦境一样,李穆越是想要去回忆,那梦境就离他越远。最后剩下的,竟只有一股情绪了。
而,叫李穆惊讶的是,他发现此刻萦绕于他心头的,已经不再是那种火烧火燎般的灼痛了,而是一种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难解的、酸涩又甜蜜的复杂心绪。
心绪起处,他的脑际似闪过一个人影。可当他凝神细辩时,却又什么都没能捕捉得到……
“什么呢?”广陵王府的二十七郎君喃喃低语着,蹙紧了眉头。
第二十六章·邻居
“秦、秦川?”
当广陵王府的二十七郎君蹙着眉头喃喃低语时,阿愁正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年。
眼前的少年,有着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两道浓黑的眉锋下,一双眼尾略长的凤眼。挺直的鼻梁,线条清晰的嘴唇……竟实实就是秋阳记忆里,秦川十一二岁时的模样。
“什么?”
男孩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便冲着她歪了歪头。
顿时,阿愁便知道,这孩子应该不是她的秦川了。虽然这张脸几乎和秦川生得一模一样,可他歪头时的角度,微笑时眉眼弯起的弧线,以及他身上那种陌生的气息,都立时就叫她认出……
原来不是啊……
顿时,阿愁只觉得嗓子里一阵发堵。
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很好地接受了眼前这荒谬现实的她,直到这时才意识到,其实她只是在假装而已——在原本的世界里活得好好的她,不过是想着要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修正一下那个对自己日益不满的自己,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成了别人……
“喂,你不会是要哭吧?”
男孩忽地弯下腰,一张明明熟悉,偏偏又是陌生人的脸,就这么直直杵到阿愁的鼻尖前。
阿愁本能地想要后退,男孩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叫道:“小心后面!”
她的身后,就是那口井了。
阿愁扭头看向身后的井口时,男孩又道:“你一定就是莫娘子家的那个养娘了。”
她扭回头来,就只见男孩眼带同情地看着她,“肯定是你听到别人说了你什么,所以你才难受的吧?”
男孩弯下腰,将两只手撑在膝上,看着她的眼睛又道:“你别难过,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什么由着他们说去便是,只要你自己知道你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就行了。”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安慰着她道:“他们之所以会那么说,不过是因为他们还不认识你。等时间长了,别人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了,自然也就不会再那么说你了。”
见这孩子小大人似地劝慰着她,阿愁忽地就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要说起来,秦川那人虽然智商挺高,可其实他的情商并不高。他可以在背后为你做很多事,这种暖人心的话,他却是打死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于心里默默感慨时,就听得楼上忽然有人冲着他们叫道:“周小郎,是来替你阿娘收房租的吗?那你得快着些,我赶着出门呢。”
阿愁抬头,只见说话之人原是住在莫娘子家隔壁的那个女子。
女子见她抬头看着她,她便也低头看了阿愁一眼,却是嗤鼻一笑,道:“阿莫姐可真是,怎么也不挑个漂亮些的。”又冲着那周小郎一招手,道:“快些吧,我赶着呢。”
周小郎应了一声,回头冲阿愁摆了摆手,便上了楼。
看着他上了楼后,阿愁将两只手撑在石砌的井台边上,低头看着那只倒扣在井水中的木桶一阵发愁。她正想着,她大概要逃不掉莫娘子的一顿埋怨时,忽然只见井水里的人影竟多出一个人来。
她抬起头,这才发现,一楼东厢里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不知何时也站到了井台边上。
少年隔着她的脑袋往井里看了看,然后又看看她,便沉默着走到东厢和东间倒厦的夹角里,从墙边拿了根长竹竿子过来。
那竹竿的一头,用麻绳捆着个很像是锚一般的三脚爪钩。似嫌阿愁碍事一般,少年以手拨开阿愁,便借着那竹竿捞起井里的木桶。捞起木桶后,他头也不回地将那长竹竿往阿愁手里一塞,又就势用那只木桶打了井水,倒进阿愁带下楼来的那只木盆里。
直到眼看着木盆里的水都要漫出木盆边缘了,阿愁才想起来道谢。
她忙冲着少年道了声:“谢、谢谢。”
少年回头看她一眼,却是又打起一桶水放在一旁,这才从阿愁手里接过那根竹竿,将竹竿还回原处后,便回了东厢。
自始至终,他竟一直都是一声不吭。
和南屋以及西厢不同,东厢的门上没有挂起挡风的门帘,只空落落的一扇木门而已。站在井台边,阿愁看看东厢的门,心里猜着他家也许没有主妇,便于木盆旁边蹲了下去——后来她才知道,她竟猜对了。
叫阿愁惊讶的是,这刚打上来的井水居然很是温暖,一点也不冰手。因莫娘子交待了,这是真丝的面料,不能狠搓,所以她一阵轻轻揉洗后,很快就结束了这项工作。
等她端着洗好的披肩和木盆欲回楼上时,却是这才发现,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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