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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绶不与她计较，仍旧慢吞吞的说道：“你这般任性，宫中的侍卫可真是辛苦。”
“……”和敏瞪大眼睛，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倒是殊兰捂着嘴偷偷的笑了起来。
和敏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掀开帘子，怒道：“你说什么？！”
永绶继续用那副小大人的模样，眼角斜斜的翻了过来，叹道：“格格纵使不顾及自己的身份，也要多考虑考虑大公主，这般掀开帘子被人瞧见了可如何是好？”
和敏吸了吸气，暗道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跟个能早夭的小屁孩计较什么呀，顿时不理会车外永绶的念叨，咬咬牙哼了哼，才道：“我们要下车。”
殊兰面上虽有些跃跃欲试，可却显得有些迟疑。
和敏知道她所为何事，叹了口气才道：“你且安心，这京中是皇城根下，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那可未必。”永绶又贱兮兮的插嘴说道：“要我说，直接带着大公主在西城街市上逛逛也就是了。”
“你！”和敏怒视，伸出手晃了晃，道：“最好不要说话。”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却被这小子一直泼冷水，心中能舒坦才怪呢。
曹寅看到两人的相处，笑了笑，开口说道：“奴才觉得小公爷说的有理。”
和敏翻了翻白眼，完全没有理会他们的意思，她觉得自己真应该鄙视他们，出来的时候，曹寅身边带着的侍卫有多少她还能不清楚么。
永绶同曹寅对视了一眼，俱都不说话了，殊兰看到永绶的模样，笑了笑，说道：“哥哥，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永绶愣了一下，面上才露出了笑容，只嗯了一声。
和敏才不理会他们呢，只道：“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是正阳门大街了，街边胡同内俱都是商铺，前面有鱼市街，羊市街，还有粮店……珠宝铺子等……”和敏指着路边的商铺兴致勃勃的说道。
“三格格倒是对京中街市熟悉的很呢。”永绶弯了弯嘴角，开口说道：“听闻格格经常在宫中，只如今瞧来，倒是对市井之乐也格外喜欢呢。”
“那是自然。”和敏看他说话得体，虽然有些啰嗦之外，却也没有不好的，顿时笑道：“之前儿就出来玩过呢。”
永绶看她面上的笑容，也跟着笑道：“女孩子还是要小心些才好的。”还不待和敏继续说什么，又道：“不过，三格格弓马娴熟倒是同一般大家闺秀不大相同呢。”
“你觉得不好？”和敏眼珠子转了转，饶有趣味的问道：“你小小年纪，又曾见过几个女孩子？”
永绶双手背后，摇头道：“非也，只是京中女子大多如此，永绶生长在皇城根下，又岂能不知。”他个子高，却顶着一张稍显肉肉的脸，如今做出这番老成的模样，倒是显得格外的好笑。
和敏直接大笑起来，却见永绶又摇头，道：“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清则身洁，贞则身荣，行莫回头，语莫掀唇……”许是和敏的表情太过于不可思议了，顿了顿才道：“这方是大家闺秀该有的仪态。”
听永绶说完之后，和敏颇为唏嘘，走到他身边，站正，拍了拍他的肩膀，才严肃的说道：“小公爷真是不容易，竟然连女论语都是读过的，和敏……”说着冲着他抱了抱拳，叹道：“自愧不如呀。”声音拖得颇为长，小尾音儿中都带着笑。
“不是！”永绶听她一说，顿时急了，道：“我可没有兴趣学什么女论语，这是府上女先生教导妹妹时，被我听到了罢了。”
殊兰早已经在和敏说话的时候，就止不住的笑，此时听永绶这般说辞，面上的笑容却慢慢的敛了起来，若有所思的看了永绶一眼，道：“府上的妹妹平日里都读什么书？”
还不待永绶多说什么，和敏却已然发觉殊兰的心思，摸了摸她的脑袋，轻言道：“大公主，诸事强求不得。”她已然成为皇家公主，若是心心念念恭亲王府，皇上知道后怕是会不喜的。
殊兰愣了一下，僵硬的扯出一丝笑容，道：“我知道了。”却是再没有询问关于王府姐妹的事情的。
和敏内心中暗叹了一声，终究还是年纪小啊。
永绶抿了抿唇，沉默了片刻才道：“同京中大多数格格们都是一样的，不曾多读什么。”说完又笑道：“如今满族女孩喜学汉家闺秀，如同三格格这般倒是越发的少了呢。”
和敏亦是跟着笑道：“是呢，如今皇上讲解满汉一家，汉家文化确实有其精髓之处。”沉默了片刻，才道：“如今汉军旗秀女也比先前儿多上许多。”想来这也是为何满洲女孩学习汉家闺秀的原因的吧。

第23章　因善心结识小叫花

不过片刻，殊兰也就慢慢的放下了，看着街市上来来往往的商客，耳边听着各种小贩儿的吆喝声，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东西该是时候放下了。
和敏看着殊兰的神色慢慢的缓和了下来，眼眸中露出了暖意，她是知道殊兰的心结的，先前儿在宫中，她总是孤零零的，虽说皇上待她极好的，可总之是没有归属感的，似是是个外人一般，这才让她的性子显得沉静而稳重，她只是渴望认同罢了，她在宫中找不到这种感觉，自然会想要在亲生父母身上来寻找，可来自亲生父母的疏离让她又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永绶慢慢的舒了一口气，阿玛千叮咛万嘱咐要让公主开心，他可不像因为他的原因而让大公主提不起兴致，不过他侧头看了一眼钮祜禄格格，倒是觉得有点儿意思，她同寻常家的女孩倒是显得与众不同呢，身上总有一种气质，说不出来的感觉，格外的吸引人。
和敏带着殊兰逛了一圈儿，都没有瞧上喜欢的，她们在意的只是这种氛围，并非一定要买些什么东西的。
前边传来的喧哗叫好声，让殊兰眨了眨眼睛，看着和敏笑道：“我们去前面瞧瞧，似是杂耍呢。”
永绶颇为头疼，苦着脸道：“真的要去么。”他不过是不死心罢了，明知道劝诫不过来，却仍旧抱着希望问上一问。
两人颇为一致的摆头，朝着那处跑去，永绶侧过头同曹寅说话，安排侍卫注意些周围，定然是要保证万无一失的。
和敏护着殊兰挤过人群，站在前排，就看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姑娘敲着小锣，吆喝着，“走一走瞧一瞧，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各位大爷大婶儿少爷小姐们手底下露俩也就够奴家一家糊口了。”说着手捧着托盘站在殊兰面前笑道，“还请小姐赏口饭吃。”
殊兰扭头看了看，饶有趣味的拉了拉和敏的袖子，和敏有些无奈，却是扭头看向永绶伸出手，示意他给点银子，永绶抽了抽嘴角，翻了个白眼，扔了个金瓜子儿在托盘上，那女娃连忙鞠躬，除了殊兰她们给了赏钱，其它围观的人掏钱的并不多，那姑娘也不觉得伤心，面上一直带着笑容，待一圈之后，将托盘放在地上，对着身后另外一个文静的姑娘点了点头，那姑娘将猛地将空竹忘高处一抛，旋身转圈，虽不及宫中那般精彩，却也着实有趣。
从那杂耍处走出来后，殊兰有些闷闷不乐的说道：“小小年纪就在街上卖艺，着实可怜。”
和敏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世间可怜之人不知有多少，又哪里关心的过来呢，瞧着她们似乎并非是戏班之人，想来应该是农家女，来京城赚点餬口钱吧。
殊兰也没有了继续逛下去的兴志，这让永绶暗中松了口气，只希望赶紧送这俩祖宗回宫，他也好回去交差的。
永绶一口气还未松完，就被突然冲过来的小叫花子吓得差点一口气没有喘上来，那小叫花子看起来异常的瘦弱，脸上黑乎乎的看不大清楚，只留下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和敏在他冲过来的时候，下意识的护在殊兰身边，一脚踢了上去，她纵使学些拳脚，可毕竟还年纪小，故此也没用到大的力，可那小叫花子却比她还要瘦弱，竟是被和敏一脚踹了出去，翻倒在地上直捂着肚子叫唤。
曹寅也是吓了一跳，在和敏准备过去的时候，他连忙道：“公主，格格，您们先在边上的茶馆坐坐，这边留给我吧。”
和敏正准备点头，可大公主却开口说道：“罢了，让他一起来吧。”她双眼湿漉漉的，眼巴巴的看着和敏道：“我瞧着他不像是坏人，他太瘦了……”
“可是……”和敏皱了皱眉，看着倒在地上直喊痛的小叫花子，叹了口气，道：“好吧，听公主的。”
曹寅如同提小鸡崽儿一般，将那小叫花子提了起来，跟在和敏身后上了茶馆，永绶无奈的叹了口气，暗中撇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啊。
殊兰坐在主位上之后，那小叫花子也被曹寅放了下来，殊兰看着他，尽量的让自己显得温和一点，道：“你是饿了么？”
和敏嘴角抽了抽，却是没有开口，殊兰看着小叫花子警惕的双眼，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下意识的看了和敏一眼，却见她微微的皱了皱眉头，似是在思索着什么，不过片刻，只听和敏说道：“你是女孩？！”
她面上虽然染了黑泥，浑身也黑扑扑的，唯一的亮点也就那双眼睛了，和敏自认看人是准的，男女却还是能够分得清的。
殊兰惊讶的看了那小叫花子一眼，温声说道：“你是个姑娘？你别害怕，我们没有恶意的。”说着将桌子上的糕点推了过去，轻声道：“给，你先吃吧。”说着就催促着曹寅去给这姑娘弄些吃的过来。
曹寅拱了拱手，从雅间出去，倒是永绶饶有趣味的看了看那小女孩一眼，惊奇的叹道：“竟然是个姑娘？！难怪这么瘦弱呢。”
“你是被拐子拐来的？”和敏歪了歪头，看着狼吞虎咽的小女孩，给她递了杯水，才道：“你慢些吃，当心噎着。”
那女孩一口将茶水喝了下去，这才用袖子抹了抹嘴，舒了口气，看了看和敏又看了看殊兰，眼中的警惕并没有消散，迟疑了片刻，才轻声道：“你怎么知道？”
和敏伸出手指指了指她刚刚因着吃东西而露出一截手腕，笑了笑说道：“你胳膊上有鞭伤，皮肤上虽然有些泥污，可却白嫩，显然你之前生活的很好，并且你身量较为瘦小，额小面宽，说话虽是官话，可却稍稍带有江浙地区的话音儿，想来你该是江浙一带的人。”眼睛饶有趣味的看了看她如今的模样，又道：“瞧你这模样，倒也是个俊俏的，如今这般狼狈，想来就是被拐子从南边怪了来吧。”
女孩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说道：“在路上的时候磕了脑袋，不大记得家在什么地方了，好不容易才从拐子那里逃了出来，可没有路引，没有户籍，更没有身份证明，只能在京中游荡。”抿了抿唇，又道：“可似乎做乞丐也不是那么容易。”说完苦笑了一声，看向殊兰道：“我还能再吃些东西么？”
殊兰愣了一下，颇有些手足无措，这女孩瞧着比她还小一些，可说话做事怎么瞧着要比自己强上许多？
永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自然可以。”说着看向那女孩饶有趣味的问道：“你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女孩眼睛这才看向永绶，道：“不知道。”
永绶噎了一下，和敏扬了扬眉，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第24章　谈心事夜宿坤宁宫

和敏对她并没有多大的兴致，待那小叫花子吃完之后，她看了看天色，对殊兰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殊兰看了看那小女孩抿了抿唇，略有些迟疑的说道：“和敏……可是她好可怜……”她说话声音很小，却是执拗的开口说道：“我们帮帮她可好？”
和敏并不觉得意外，看着殊兰开口说道：“这样不大好吧？”她们总不能将这身份不明的人带入宫中的吧。
那女孩沉默了片刻，显然也知道她们的意思，只是却不好搭话，迟疑了片刻才跪下来磕头道：“我什么都可以做，只要吃饱饭就行。”
殊兰抿了抿唇，看向永绶道：“哥哥，你先带她回去吧？”
永绶看着殊兰可怜巴巴的模样，略微有些艰难的点了点头，不过一个丫头，王府还能养得起的。
和敏并不插手殊兰的决定，虽然她觉得这小叫花子似乎并不如同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无害，可那又有什么关系，不过只是一个丫头罢了，她还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殊兰亲自将那丫头扶了起来，温声说道：“你先起来吧。”又仔细的打量了她一眼，才道：“你的双眼真漂亮，如同那夜空中的弯月儿一般。”她看了看那女孩，又道：“我给你起个名字可好？”
那女孩抿了抿唇，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殊兰并不在意，笑道：“就叫素月吧。”说完她就看向和敏，笑道：“我们该回去了，嗯，让素月跟着哥哥回府上吧。”
永绶想了想，只觉得有曹寅在公主身边，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遂点了点头，道：“妹妹且安心。”
和敏同殊兰回到宫中的时候，正巧碰到皇上同胤礽在坤宁宫中，两人行了礼之后，乖乖的站在边上，康熙看起来很高兴，笑道：“今儿玩的可好？”
殊兰双脸还有些发红，眼中的神采却很是兴奋，听到康熙问，回道：“回皇阿玛的话，京中热闹极了，还有许许多多殊兰从来都没有吃过的东西。”
康熙听到这话，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特有深意的看了站在殊兰身后一步的和敏一眼，笑着用手指点了点她，乐道：“她也只会带你去吃小吃了。”
和敏抽了抽嘴角，看着同样笑意吟吟的姐姐一眼，只觉得自己的形象似乎就要固定在好吃一词上了，想要说些什么，可却又觉得有些大题小做，倒是紧紧的抿起了嘴巴，好吃怎么了，只能说明她健康，不就被人笑上一笑么，她还是可以接受的。
从此一看，和敏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了。
胤礽颇为有些愤愤的开口道：“大姐姐出宫，却也不想着保成。”他小小的身子站在康熙身边，此时才找到机会插嘴说道。
殊兰略微有些好笑，双眼弯弯的，笑道：“太子殿下年纪还小且身份贵重，哪里能随意出宫呢。”
康熙倒是笑眯眯的看着他们说话，保成如今兄弟姐们不多，小孩子总是喜欢热闹的，虽然保成从不说，可他却也能够看的出来，殊兰性子稳重，很是照顾几个小的，倒也让人放心。
抬眼间，看到和敏也是笑意吟吟的模样，眼中的宠溺几乎让康熙觉得自己眼花了一般，这丫头倒也着实有趣，平日里瞧着大大咧咧的，喜欢骑马射箭，可对待小孩子竟然这般有耐心，她如今才几岁，瞧那眼神儿，可不是这般大的孩子能露出来的。
康熙并没有错过钮祜禄氏脸上的笑容，或许可以让她养个孩子，不过转念一想，却又摇了摇头，如今保成年纪还小，他虽是太子，可赫舍里氏却早已经不在了，钮祜禄氏就是保成名正言顺的嫡母，若是钮祜禄氏名下有个皇子，那么那个皇子就有着同保成不相上下的身份了，这样一来，难免有些人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来了。
和敏注意到了康熙的沉思，只是这并非是她如今这样的身份该多想的，看了自家姐姐一眼，钮祜禄氏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带着殊兰离开。
和敏自然没有意见，点了点头，慢慢的退出了正殿。
康熙早已经回过神来，只是不说话，待人都离开之后，才笑道：“皇后可有话要说？”
钮祜禄氏笑着点了点头，才道：“臣妾瞧着这马上就到了年关了，三阿哥身子也没什么大碍了，也该回来了。”说着看向胤礽，笑道：“容嫔也是宫中的老人儿了，她先前的几个孩子……”钮祜禄氏话没说完，就转口说道：“三阿哥回来宫中也热闹些，太子也有个玩伴儿呢。”
康熙想到先前早夭的孩子，也有些沉默，他先前就是担心三阿哥也似他几个哥哥一般养不活，这才送出宫去，叹了一口气，道：“你做主就好。”
钮祜禄氏笑着点了点头，看向康熙道：“皇上是否去延禧宫将这一喜事说与容嫔听呢？”
康熙笑看钮祜禄氏一眼，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让宫人将太子带了出去，钮祜禄氏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就听康熙道：“不急，今儿朕累了，就歇在坤宁宫吧。”伸手摸了摸她头发上的珠翠，抽出一根簪子道：“你是皇后，这后宫中的事情交给你朕放心。”
这话让钮祜禄氏一愣，眼中有些水润，这样的赞扬在钮祜禄氏看来却是最高的赞美，神情也慢慢的柔和了下来，康熙一手握着她的下颌，看着她的眼睛，温声说道：“你知道么，这么多年，你总是那样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似乎什么都无法打动你一般。”
钮祜禄氏抿了抿唇，神色有些怔然，愣愣的不知作何反应，低低的垂下了眼眸。
“看，就是这般，总是这样将朕据千里之外。”康熙苦笑一声，才看向钮祜禄氏轻声道：“宁楚格，朕知道，当初是朕出尔反尔，可是韵格尔是鳌拜的亲女，那时候鳌拜势大，他根本就不将朕放在眼中！韵格尔若是进宫，鳌拜所图必然是中宫皇后！”康熙至今说起鳌拜眼中的怒火仍旧让人心惊，他沉默了片刻，似是有些疲惫，道：“朕和皇祖母又怎能允许韵格尔进宫呢？”
“臣妾知道。”钮祜禄氏声音仍旧平淡，当初的事情怨不得谁。
“你总是这般清醒，朕喜欢的正是你这点！”康熙侧过头开口说道：“遏必隆当初在朕与鳌拜之间左右摇摆举棋不定，朕不得不让你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