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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妆-第1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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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有数的,小侄儿命数未尽,还真叫他们找到了八字相合的小姑娘,敲锣打鼓迎了回来。
那姑娘就是婉言,来的时候不叫这个名字,庄稼汉的女儿。名字也是随便取的。等到了金州,依着住持大师的意思取名婉言。婉言来了之后,小侄儿的病真的一日一日好起来了。等隔了一年,就跟没事人一样了,连大夫们都连连称奇。
杜家里头,也有人提出来过要让他们一家回来。可兄嫂两个都是拧性子,当初离开了祖宅。就咬着牙不肯回来了,一来一去磨了一两年,在小侄儿要念书的时候,才让他回来念得族学。”
杜杨氏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道:“这些,都是我进门之前的时候了。我也是东一点西一点听来的,大致拼出来的。我进门后没几年。老太太殁了,也就分家了。杜家原本就不算人丁兴旺,这一分家,多是去了外地经商,留在金州的,其实也就是我们老爷和早就分进去的那两夫妻了。”
楚维琳静静听着,若真的就像杜杨氏说的,他们和婉言的公婆应该并没有什么冲突,毕竟曾是一家人,虽分了家,但也多少会走动一番,尤其是,杜同知在金州也是个人物了,旁人都想巴结,自家人靠着些又有什么不可的?
“从前是力不从心,可自打我们老爷任职之后,就一直帮衬着,”杜杨氏自己也清楚,话说到了这儿,定会让人疑惑,因此自己解释上了,“兄嫂都是念过书的,不是那等混账亲戚,婉言又是个好孩子,能帮上的,我们全力相帮。六年前,小侄儿进京赶考,婉言留在金州照顾公婆,直到三年前,她公婆过世,她才渐渐和我们疏远了。
其实也不能怪婉言,只在是小侄儿不懂事!他进京求功名,把家里事情全部丢给婉言,这也就罢了,为了让他凑盘缠,是婉言厚着脸来找我借的银子,我二话不说就借了,考功名这等光宗耀祖的事情,我们当叔叔婶婶的不帮衬着,要找谁去帮?婉言一个劲儿与我说,怕小侄儿面子上过不去,叫我千万别叫他知道,只当这钱是婉言前些年攒下的,我也答应了。一家人高高兴兴送他出城,等到他金榜题名,结果呢,那死小子留在了京城,再没一点儿讯息了。婉言托我们老爷请人去京里问一问,可是夫人呐,我是真没胆儿跟婉言说一句实话。
那年的金榜,我们也是收到了的,小侄儿本事啊,探花郎!我杜家祖上烧了多少香,才能供出一个探花来!可我们杜家又是造了多少孽,养出这么一个不孝的东西!他在京中另娶,只当没有婉言这个媳妇,抛弃糟糠,也就算了,连老父老母都断了来往,没有来金州露过一次脸,没有把他们接到京城里去供养。我只好骗婉言,说小侄儿怕是没有中,不敢回来面对父母,这才留在京中,等中了的时候,一定会衣锦还乡。
我骗了婉言三年,直到我兄嫂过世,小侄儿都没有回来,我想,婉言自个儿也知道,我是在骗她的,自打那之后,也就疏远了。
话又说回来,我若是婉言,我也不想面对了。”
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具是沉默一片,感情丰富如宝槿,已经是红了眼眶。
楚维琳心中感慨更深,六年前的探花郎,又是江南出身,在京中娶妻,她已经知道对方的身份了。
与常郁昀同科,被秦家姑娘榜下择婿的杜徽笙杜探花,现在的杜徽笙,是秦大人的东床,也是翰林院里的编修,这个人,常郁昀还算是有些熟悉的,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杜杨氏竟然是杜徽笙的叔母。
“杜徽笙……”楚维琳喃喃了这个名字。
杜杨氏瞪大了眼睛,怔怔道:“夫人晓得?”
“与我们爷同科。”楚维琳解释道。
杜杨氏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尴尬笑了笑:“那年京城里榜下择婿,一定是闹得沸沸扬扬了吧?”
榜下择婿,秋闱时还多些,春闱时几乎难得一见,更何况是秦姑娘孤身前去,选中的又是探花郎,楚维琳至今记得,那日常府的妈妈们都兴致勃勃与老祖宗说这桩事体,这事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夫人,不管如何,爹娘都是爹娘,你们没有给杜探花寄信吗?”楚维琳问道。
“怎么没有?”杜杨氏长长叹了一口气,“要不是那段日子兄嫂身子不好,我都想带着婉言进京去了。多少信啊,一封封送往京城,跟打了水漂一样,一点回信都没有。后来,我们老爷说,定是他如今飞黄腾达了,不认我们这些亲戚了。可他不认我们没关系,我们老爷在金州这里,芝麻官也是个官儿,我们不图他什么也不靠他什么,他不顾他爹娘和婉言,算怎么一回事?我兄嫂当年受了大罪过,留下了这个点血脉,指望他养老送终的,结果啊,根本靠不上,要是没有婉言,当真晚景凄凉。要我说,早知道会养出这样的白眼狼,当初就让他病死算了!”
提起这些旧事,杜杨氏格外糟心,语气也重了不少。
不仅仅是杜杨氏,听的人心里也不痛快,一屋子都是女人,最恨的也就是这等负心人了。
悔教夫婿觅封侯,读者的感慨与落笔时作者的感慨,即便是全心去体会,也无法全部领悟那一种后悔和痛楚吧。
“那婉言她如今……”楚维琳开口问道。
“一直留在金州,一个人住着,也不与我们来往了。”杜杨氏的语调里带着可惜和无奈,更多的是同情和心痛,“金州城里,人人都知道她是杜家的童养媳,杜徽笙那混球不回来,也不接她去,她就要在金州守一辈子的活寡了。她还年轻,现在是能一个人生活,等老了之后呢?不说别的,家用都是大问题,她性子也随了我兄嫂,拧了,我想补贴她一些,她也不肯要的。”
楚维琳听完,对这个女子突然之间就好奇起来,况且,她的身份是杜徽笙的原配,而杜徽笙的岳父秦大人,是前世给楚维琳展现了常府末路,又让她饮下了毒酒的人。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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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 年关(三)
一时之间,屋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杜杨氏看在眼中,心里多少有些懊悔,本想着给楚维琳解个闷,却不想,自己也越说越气,到最后,拉着一屋子人糟心了。
“夫人,”杜杨氏讪讪挤出一个笑容来,“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又是这等让咱们女人家听着气闷的事情,原本我也不该说起来的。今儿个是正好遇见了婉言,这才……”
楚维琳微微摇头:“我晓得你是直爽性子,这些事情憋在心里越发不畅快。”
杜杨氏苦笑,道:“是憋得慌,平日里也无人可以说,因而一说起来就收不住,恨不能是站在小侄儿跟前,指着他好好骂一顿。”
正说着,前头邓平家的回来,回道:“奶奶,杜夫人,已经请了医婆给那妇人看过伤处了,说是无大碍,就是要多休养休养。妇人说,想给奶奶来谢了恩。”
“哪里算的上什么恩呀。”楚维琳道,不过她也想见一见婉言,便没有拒绝,让邓平家的去安排了。
等了一会儿,婉言才由两个丫鬟搀扶着进来。
楚维琳抬眸上下打量了她,看起来和自己一般年纪,个头不高,模样秀气,一双眼睛乌黑漆亮,转眸时似有千言万语一般。
只这双眼睛,就让人过目不忘了。
楚维琳暗暗评价着。
婉言推开了两个丫鬟,福身行礼,声音如黄鹂一般:“民女见过常夫人,今日得常夫人帮助,民女感激不尽。”
楚维琳示意丫鬟们扶婉言坐下,笑着道:“你不该只谢我。还有杜夫人呢。”
婉言闻言,抬眸看了杨夫人一眼,眼眶微红,又垂下了头。
杜夫人亦有些尴尬,可想到这孩子可怜无依,她放柔了目光,道:“你啊。和我生分什么?不管如何。你都是杜家的媳妇,我们是一家人。”
杜家的媳妇,这五个字让婉言浑身一僵。紧咬着下唇不吭声。
楚维琳见她如此排斥这个身份,显然是对杜徽笙的事情心结颇深,便干脆转开了话题,道:“听说是伤了脚。裸。?那就要多休养了。刚才不该让人扶着来,软轿也好拐杖也罢。虽然是麻烦些,但对脚伤有益。伤筋动骨一百天,莫要不当回事儿。”
杜夫人应和道:“这话在理。尤其是现在天冷,若伤处受了寒气。以后就不好养了。”
婉言晓得这是别人的好意,她微微抬起头来,弯了弯唇角。应了一声。
杜夫人想问一问婉言如今的生活,可当着楚维琳的面。又怕婉言不知道怎么开口,干脆也就不提了。
婉言坐得很拘束,白皙双手拽着衣角,似是心中颇为挣扎,片刻之后,才总算是下定了决心,直视楚维琳的眼睛,道:“民女听说,夫人是从京里来的?夫人可曾听说过一个叫杜徽笙的考生?”
这般开门见山,不仅楚维琳一怔,杜夫人也愣住了。
不过,紧张之余,杜夫人稍稍松了一口气,好在她刚才就和楚维琳说了杜徽笙和婉言的事情,若不然,楚维琳直接就一句“晓得”,不就穿帮了吗。
杜夫人悄悄给楚维琳打眼色,可楚维琳看婉言那般小心翼翼的样子,说实话不是,不说实话也不是。
婉言是玲珑人,只一眼就看明白了杜夫人的意思,她弯着眼儿笑道:“婶娘,你莫要担心我,都六年了,其实我心里也有数的。我就是想听个真相。”
“婉言……”杜夫人看着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心里闷闷的,劝解的话全化作了一声叹息。
婉言又道:“我五岁来到金州,我和他虽然拜过天地,又一道生活了十年,但我知道,他打心底里,从没有把我当做他的妻子看待,那个稚子年纪里,又懂什么夫什么妻呢。空有夫妻之名,我与他并无夫妻之实。婚姻是缘分,强求不得,既然今生无缘,婶娘,若他真已另娶,不如明明白白告诉了我,和离两散,好过继续彼此拖累。我不明不白在金州度日,他为了避开我,连爹娘的坟前都不能上一炷香。”
说的人还未哭,听的人已经落泪,杜杨氏簌簌落了眼泪,上前把婉言揽在怀里,道:“婉言呐,是杜家对不住你,是那混小子配不上你。”
婉言垂眸,这并不是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也不是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只是想给彼此一条活路,一条退路,她已经在金州傻傻等了六年了,难道真要等上六十年,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吗?
她不想做那样的傻子,即便会因为弃妇的身份遭人指指点点,也好过就这样一个人过一辈子。
楚维琳看在眼中,心里亦是沉甸甸的,她与杜夫人道:“夫人,你觉得呢……”
杜杨氏掏出帕子抹了一把眼泪,思忖一番,郑重点了点头:“婉言,是婶娘骗了你这么多年,不仅仅是骗你,连你公爹婆母,我也一道骗了,也不知道他们泉下有知,会不会怪我。那年,金榜上探花郎的名字,不是弄错了,也不是同名同姓,就是徽笙。”
婉言瞪大了眼睛,而后又缓缓平和下来:“果真是这样……”
“放榜那日,他就被京城里一个官家姑娘榜下择婿,做了入赘女婿,留在翰林院里当了编修。我们无数次写信去寻他,都了无音讯。大概是如今有了岳家靠山,也不需要我们了吧。”杜杨氏说完,眼泪又溢了出来,“若是能见到徽笙的面,我一定要好好问问他,为什么!前程重要,难道父母妻子就不重要了吗?一个人,连孝道都抛到了脑后,又如何为官,如何做人!”
虽然有了万全的心理准备,可听到这样的一席话,婉言依旧面如死灰。晶莹泪水顺着脸庞滑落,她恍然未觉,只是怔怔问楚维琳道:“夫人,这一回的,是真话吗?”
楚维琳慢慢点了点头:“是真话,杜探花的岳丈姓秦,是三皇子的门客。”
婉言的肩一下子塌了下去。她抬起手掩面。人人都知道她在哭,可她却没有哭出声儿来,只有抖动的肩膀在向旁人诉说她的情绪。
杜杨氏抱着她。默默陪着垂泪。
婉言哭了许久,才抬起头来,不顾面上狼狈,她哑声道:“婶娘。夫人,我哭不是因为我舍不得。我放不下,而是,总算等到了一个答案,我觉得解脱了。”
解脱两个字让杜杨氏一下子严肃起来。捧着婉言的脸,道:“你说什么?可莫要想不开去做傻事。婉言呐,不管徽笙如何。只要你愿意,婶娘把你当亲闺女疼。你。你莫要说这些吓人的话。”
婉言含泪,笑容里却带了几分倔强:“婶娘,婉言知道您是好心好意的,您放心,我求个明白是为了好好生活下去,绝不是为了寻死觅活的。只是,往后,我也不再唤您婶娘了。他已另娶,我和他的婚事就当不作数了吧。公爹和婆母把我养大,我替他们送终,如今出了大孝了,我不再顶着杜家媳妇的身份了。”
杜杨氏愕然,这便是这些年婉言和自己疏远的原因吗?她不想再背负着杜家媳妇的身份生活下去,即便会走一条很崎岖的道理,她也不想依靠杜家的亲人,一个人摸爬滚打,也要步步前行。
这般倔强的婉言,让杜杨氏又是心痛又是不舍,但更多的是不想磨灭了她这份性子。
“到底是他们夫妻两个养大的,婉言,你的性子和他们一模一样。”提起兄嫂,杜杨氏无奈摇头,“婉言,你有想过往后怎么生活吗?”
婉言垂下了头,双手局促地绞了衣角,道:“先寻个落脚处,再寻个能养活自己的活计吧。”
“落脚处?”楚维琳和杜杨氏对望了一眼,奇道。
婉言道:“如今住的是杜家的宅子,我既然不是杜家的媳妇了,就不好再住下去了。我会快些搬出来,那张房契,我送去给您,有机会的时候,您交给杜徽笙吧。”
“婉言,不用这般着急的,你看这都要过年了,你一个人,去哪儿找落脚处?”杜杨氏有些急了,婉言这脾气,说了就一定会这么做。
婉言深吸了一口气,问楚维琳道:“夫人,我识字,懂一些医理,也会伺候人,能烧些家常菜,妇人家的活计,洗衣服、缝缝补补的我都会做,夫人能不能替我指个路,让我有份工。”
楚维琳直直看着婉言的眼睛,见她丝毫不退缩,知道是心意已决的,只怕她打定主意来见自己,除了想问杜徽笙的事情,这寻个活计也是一方面吧。
明明可以装傻的,即便不装傻,杜徽笙另娶在先,婉言没有什么过错,完全可以在金州这里继续以现在的身份生活,住杜家的宅子,即便不宽裕,但好歹不用失了庇护之所。
但婉言,却主动提出来搬离那里。
她是真的想和过去告别,想有一个新的开始。
新的开始,这四个字意义非凡,不是谁都有重头再来的机会的,也不是每个人都能从泥泞里脱身爬起来,找到一条新的路线开始新生活的。
过去已然过去,婉言想要新生,就好比前世的常府抄没之后,独自去常府老宅里的楚维琳一般,都抱着和过去再见的心境。
若没有地牢里的那一杯毒酒,楚维琳会离开京城,在新的一年里迎来新的生活,可她最终回到了未出阁之前。
而婉言,在知道真相之后,想要步入新生。
这样的愿望,楚维琳不想打击,甚至说,她内心深处是支持的,她看着面前倔强又坚韧的姑娘,道:“离开杜家的宅子并没有什么不对,我若是你,我也会转身离开。只是,杜夫人的话也在理,已经是年关了,找一份活计并没有那么容易,况且,你的脚还有伤。不如就在宅子里住到开春后,等伤好了,找到了新活计,再离开也不迟。我答应你,会替你留心一个好去处。”
杜杨氏连连应和,她不想婉言如此决绝,这是缓兵之计,这几个月里多和婉言说一说,也许就拧过来了,若真是心意已决,好歹养好了伤再说。
话说到了这份上,婉言也知道脚伤未愈之前,她寻不到好的去处,便点头应了。
楚维琳让丫鬟们打了水进来,替婉言和杜杨氏净了面。
邓平家的送了婉言出去,杜杨氏望着她的背影,心里起起伏伏,很不踏实。
直到婉言出了屋子,杜杨氏才压着声儿与楚维琳道:“婉言这孩子,真是没得挑的。偏偏摊上杜徽笙!若她是我儿媳妇,又怎么会吃这等苦头?”
楚维琳笑着劝解道:“夫人,婉言不也说了吗?婚姻是缘分,她和杜家实在无缘。”
杜杨氏愣怔,沉默许久,才苦笑道:“可不就是没缘分嘛。夫人,我会替婉言留心一番,夫人若有好去处,也给婉言留一留吧。”
“这是自然的。”楚维琳应下了。
杜杨氏又略坐了会儿,起身告辞。
宝槿送了杜杨氏,进来时见楚维琳斜斜靠在软榻上,便替她理了理薄毯。
楚维琳抬眸看她,道:“你刚才也哭了吧?眼睛一片红。”
“奶奶快别笑话奴婢了。”宝槿脸上一红,垂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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