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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英神色极为阴沉，声色俱厉地说：“皇后娘娘，您这样公然违逆皇上的圣旨，就真的不怕群臣弹劾，将你废黜吗？”
“良王，你身为大禹第一学院的山长，号称天下儒生之首，公然支持这般明显损人利己的律法，就不怕人说你戴了太多绿帽子，吃了太多软饭，所以心理扭曲变态？”魏瑜反问。
裴英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指着她骂道：“你堂堂皇后之尊，竟会说出这般粗俗，这般不可理喻的话来！你不配为后！不配！”
“你是在说谛言法师的八字和得不对吗？还是说先帝眼神不好？”
“你——”裴英气得嘴唇直哆嗦。“好，很好！你会为你今天的言行付出代价的！”
“本宫拭目以待！”魏瑜直视着他。
裴英气愤不已地甩手离去。
最终，这场闹剧，以车若水暂停执行财权转移，女人们欢呼一片而告终。
魏瑜是在一片歌功颂德的欢呼声中回到的梧桐园。
姚念珍、陈念诗等人一直跟着她，回去以后，俱都大赞皇后娘娘威武。
然而，魏瑜始终都绷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娘娘，您在想什么？”陈念诗问。
“我在想，裴英这番回去，肯定会召集江南贡院和金陵各大学院的大儒，联名向朝廷递交废后的折子。”魏瑜说。
姚念珍面色一变，说：“娘娘，裴英肯定会胡说八道！要知道，众口可以铄金啊！如果被他刻意扭曲，导致仕子集体弹劾，到时候……。”
“是啊！”魏瑜皱眉。“我并不怕被废。但，不是现在。”
现在，她还不能失去这个身份。
女子学堂面临着取缔，女子财权面临着转移，她有皇后的身份，还能做些甚么，否则，很多事情，都会有心无力。
“那……我们要怎么办？”陈念诗问。
魏瑜咬了咬牙，说：“既然闹起来了，那就干脆和在一起，闹他个天翻地覆！”
“和在一起？什么意思？”她们都不甚理解。
“金陵会试的事情，还有这个。”
“怎……怎么解决？”姚念珍瞪大眼睛问。
魏瑜说了一个字：“闯。”


溪山行旅图　第1576章　皇后驾到5

裴英回到江南贡院，将他自己关在房间里，脸一直是涨红的。
那不是害羞，那是因为疼痛和愤怒。
伤疤被血淋淋撕开的疼痛。
被那个女人赤裸裸侮辱的愤怒。
他坐了许久，突然站起身来，疯了一般将屋子里能砸的东西都砸碎了，然后开门走了出去。
第二天，江南贡院的东序堂变得异常热闹。
东序堂是江南贡院的先生们专用的议事之所。
裴英邀请了江南贡院的几十位德高望重的先生，还有白鹿书院、稷下学宫、辟雍学院等等金陵有名的学院中的大儒，齐聚一堂。
他先是将皇后过去如何嚣张跋扈地闯金銮殿，辱骂朝臣；如何嚣张跋扈地闯刑部的六部律议，掌掴朝臣；如何在宫中专宠，打压妃嫔绘声绘声的讲了一遍。
他的口才极好，听得一众人都是目瞪口呆。
然后，他又慷慨激昂地将昨日她如何阻止皇上的圣令实施，如何当众辱骂他等等讲了一遍。讲得声泪俱下，令人动容。
事实上，在这个信息传递极度不发达的年代，人是很容易被误导的。
在座诸人无不气愤填膺，纷纷谴责皇后的行径。
裴英见时机已经成熟，开始动员众人联名上书，请求废后。
这些没有在朝为官的文人大儒，有的是年纪大了退下来的官员，有些是不愿意投身朝廷的自在派，有些是纯粹的学问家。
但他们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特别喜欢抨击时弊，不怕事儿。
当即，许多人都同意联名。
但也有个别的，例如昨天亲眼目睹了府衙前情形的，觉得裴英所言有些偏颇，一直持着沉默的态度。
就在这时，东序堂的大门被轰然推开。
裴英和众学者大儒们俱都吃惊地看着外面。
只见魏瑜穿着皇后的翟服，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皇后娘娘驾到！”常宁喊道。
众人面面相觑，但最后，还是迫于君臣之别行了跪礼。
魏瑜在他们面前站定，微笑着说：“听闻各位先生在此讨论废后之事，本宫特地来看看。”
说着，她颇为优雅地在旁边坐了，说：“你们不用管我，继续。”
她这样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们还怎么继续？
各位大儒学者们俱都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反应才好。
尴尬着沉默了好一阵，魏瑜催促道：“继续啊！”
终于，还是裴英说话了：“皇后娘娘，明人不说暗话，我们的确想要联名上书，请皇上废后。”
“我知道啊。”魏瑜说。“你们继续，我就看看。”
裴英面色一横，说：“好，既然皇后娘娘愿意看，您就看着！我们相信，皇上英明，一定能做出正确的决断。”
“是啊！皇上格外英明，所以，就算是废了我，也轮不到你女儿做皇后。”魏瑜跟聊天气一般，面带微笑，随意自在。“因为你的女儿们，实在是太离谱了！”
裴英面色一变。
那边魏瑜却还在讲：“你的小女儿裴雅，不仅谋害皇嗣，还谋害皇上。你的大女儿如贵妃——对了，我听说，裴如因为在先太后的寿诞法事上失态，被皇上降为如嫔——你的大女儿如嫔也不是个善茬，皇上可不怎么喜欢她呢！”


溪山行旅图　第1577章　要不……就算了吧？

裴英的面子绷不住了，说道：“皇后，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魏瑜点点头：“多谢良王提醒。”
说着，她站起来，端端正正地对着众人行了个礼，说：“各位先生，昨天的情形，不知有不有人看到？”
当即，好几个人点头。
魏瑜继续说：“当时的情况，我若不阻止，那些激愤的百姓，是真的会去烧房子的。到时候，将是整个金陵的灾难。”
“的确如此。”有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魏瑜微笑点头，说：“既然有人看到了事实，我就不得不为自己辩解几句，本宫昨日阻止圣令继续推行，实在是因为，我自小与皇上结发，深知他的脾性。”
顿了顿，她说：“或许你们也听说过，传言皇上性格暴躁，有如暴君。”
此话一出，众人尽皆色变。
好在她继续说：“但实际上，皇上很多时候对朝臣生气，都是因为他们做事，没有充分地了解百姓的需求，站在百姓的立场考虑问题。皇上心里，是将百姓放在第一位的。若是他知道，因为这样一道试行的禁令，让金陵发生大灾难，他一定会自责的。”
魏瑜倒不是为了那人说好话，这，其实是事实。
有时候，颜值是非常重要的。
就如现在，这般漂亮的女子，跑来诚心诚意地说了这些话，梨花带雨一般，在座的都是男人，除了裴英之外，还真没有人能讨厌得起来。
其中一个大儒开口说道：“皇后娘娘，无论如何，你一介后宫女子，阻止朝廷命官履行圣旨，实乃不应该。”
那语气，就像在教他孙女做个有礼貌的好孩子。
魏瑜点头，一脸诚心认错的表情：“是啊！所以，诸位要联名请求皇上废后，我便只看看，什么意见都不敢有。我只请求各位，念在我是一心为了百姓安危，念在我怕天下人误解了皇上的好意的份上，手下留情才是！”
看到很多人的表情有松动的迹象，她伸手抹了两颗眼泪儿，继续说：“说实话，我虽是皇帝嫡妻，做到皇后这个位置，着实不容易……你们都是德高望重的大儒，皇上很是重视，若是你们真联名弹劾，他说不定会真的废了我的……所以，还望各位高抬贵手……”
当即，很多人都面露不忍之色，放下了手里的笔。
甚至，还有人劝裴英：“良王殿下，皇后娘娘也是出于好心，昨天那情形，你又不是没看到。要不……就算了吧？”
裴英生生咽下一口老血，厉声说：“皇后娘娘果然巧言令色，善于博取他人同情，也难怪连皇上都差点被你迷惑了！”
“哦？”魏瑜挑眉。“良王何出此言？难道我哪一句说得不对吗？”
裴英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对在座的人说：“诸位，你们看这位皇后娘娘，是否是一位********的美人？”
这倒无人质疑。
“这样一位美人，皇上对她的宠爱，可谓天下皆知！如果她真的如她自己所说的那般，一心一意为了百姓，为了皇上，皇上又怎会连下三道圣旨，把她贬到金陵来？”裴英问众人。


溪山行旅图　第1578章　罩布的鸟笼子

俗话说，事实胜于雄辩。
果然，很多人的眼神顿时都变了味。
裴英指着魏瑜，毫不客气地说：“你倡导女子学堂，所学内容与男子无异，你又反对剥夺女子财权，连民间缠足你也要旗帜鲜明地反对，这一切的一切足以说明，你有吴后之心！”
裴英就是裴英，吵架——不，是辩论很有水平，至少比车若水那个白痴强多了。
很上道。
魏瑜正色说道：“裴英，你号称天下儒生之首，竟如此睁眼说瞎话！吴后夺权，称帝天下。我可有夺权？”
“你分明就是想倡导女权，为自己铺路。”裴英一脸自负。
“这天下的一切权力，都掌握在男人手里。我若为权，只需讨好男人，出本女论语一般的书籍，天下人便都会对我歌功颂德。我何必要从女人身上着手？”
“那，你又是为何要坚持做那女子学堂？”有人问。
“我反对女子缠足，是因为……缠足真的很疼！我是个大夫，从大夫的角度来看，缠成那样，就等于残废了！把好好一个人弄得路都走不了，我为什么不反对？”
“我反对剥夺女子财权，是因为它会害死很多人。请想一想你们的女儿，嫁人之后，一无所有，任凭他人宰割，这样，你们真的就无所谓吗？再想想那些鳏寡妇女，仅有的傍身之物被族中男子夺去，又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各位，你们都是学富五车，请拍着自己的良心说，这样做，真的没有不妥吗？”
这话有些煽情，但是，的确，很多人都陷入思索之中。
裴英见势不对，说道：“自古以来，多少女人因为手握财权，滋生事端，残害非己生的后嗣？甚至多少女人，因为获得了权力，而祸乱朝政？剥夺女子财权，她们固然会不愿意，但是，从长远来看，于国于家，都是有利而无害的。”
他还挺会扯大道理！
顿时，在座的大儒们纷纷点头。
“是啊，女子见识浅，眼光短，越是手握权力，就越是祸害！”
“没错，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没有几个识大体的。能规规矩矩，服服帖帖地最好。”
这就说到根本了。
魏瑜觉得，火候已到，偏头在雪青耳边说了句什么。
雪青点点头，出去了。
不一会回来，手上提了个罩布的鸟笼子。
魏瑜站起来，将那鸟笼放在桌子上，问：“各位，你们看这个笼子。”
果然，大家都看着那个笼子。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你们可知道？”
众人纷纷表示不知。
看不到里面，谁能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魏瑜又问雪青：“雪青，你可知里面装的什么？”
雪青回答：“东西是微臣看着放进去的，微臣自然知道。”
“各位，雪青是我的贴身宫女，现在，我们都不知道的事情，她知道了，我们能否说，她比诸位更有见识？”
“当然不能！”众人纷纷说。
“的确不能，她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见过里面的东西，我们不知道，是因为我们没见到。”魏瑜说。


溪山行旅图　第1579章　当场拍板

“同理，女子见识短浅，真的是女子本身的问题吗？不！那是因为，女子从小就被要求不能出门，不能读书，如果女子也能多读书，多增长见识，也是可以见识广博，明事理，识大体的。”魏瑜掷地有声地说。
顿了顿，她又说：“本宫一心想办女子学堂，正是为此。我会向全天下人证明，女子并非低人一等！她们只要跟男子一样，得到公平的教育机会，有些女子，可以比男子更优秀！”
裴英冷笑：“敢问皇后娘娘，您要如何向天下人证明？”
“我想让祥瑞书院参加童生会试。”魏瑜说。“裴山长，我要向你，向天下第一的江南贡院提出的挑战。你敢应战吗？”
裴英却不受她的激将，说：“历史上，可从来没有女子参加过金陵会试。”
“历史上，也从来没有戴着数顶绿帽子的主考官啊！”魏瑜似笑非笑地说。“难道，因为历史上没有这样的先例，你就不能主持金陵会试的事宜了？”
顿时，有人偷偷笑了。
有人脸在抽筋。
愤怒的，只有裴英一个人。
没办法，事不关己嘛。
不仅如此，竟然有好些人都觉得，这位皇后很机智幽默。
裴英再次涨红了脸，憋了半天，红着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好，我就让你参加童生会试！你若能在童生会试中胜了江南贡院便罢，若是胜不了，又怎么说？”
魏瑜愉快地微笑：“如果祥瑞书院败给了江南贡院，我便向皇上自请废黜！且永不踏入禹州一步！”
永不踏入禹州一步……这句话正中裴英下怀。
他最担心的，就是她坏了他的好事。
当即，他不动声色地说：“皇后娘娘，我丑话说在前头，祥瑞书院开办不过一月之数，里面又都是些乞丐，到时候输了，你可千万别拿这个说事！”
“好！今天当着满金陵城的大儒学者，各学院山长的面，我们把话说清楚，若是祥瑞书院输了，我交回凤印，自请废后。若是祥瑞书院赢了，今天在座的所有人，都要承认，女子并非天生不如男子，而是，后天教育所致。且，每人都要发一篇文章，尽述此观点，如何？”
裴英看向在座之人，询问他们的意见。
所有人都冲他点头，表示同意。
有的，出自好奇。
有的，是被魏瑜的话所触动。
这些在后世老生常谈的话，在这个年代，当真是闻所未闻，极为新鲜。
裴英当场拍板道：“好，一言为定！”
走出东序堂，魏瑜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书香回信，说金陵会试属于民间自发组织的盛事，朝廷一般不干涉。所以，童生会试的事情，谭桓也无能为力。
魏瑜便一直在想，要怎样破这个难题。
当时，她想到了当众向裴英挑战。
她料定，当着人的面，裴英必定不敢丢了江南贡院的志气。
只是，如何召集起足够份量，能让裴英忌惮的吃瓜群众，却着实不容易。


溪山行旅图　第1580章　你可知罪？

幸亏有女子财权那件事激发起来，裴英帮她召集了这么多金陵当地的大儒，她得感谢他才是。
禹州，金銮殿上。
李元睿拿着份折子问：“各位爱卿，朕令剥夺女子财权的法案在金陵试行，金陵知府车若水送上奏章，说女人们激愤之下，差点把金陵城点火给烧了，实在是实行不下去，对此事，你们怎么看？”
右相萧文选出列道：“启奏皇上，此提案的根本目的在于，令百姓家里更加和谐安乐，可在禹州试行之时，家家闹得鸡飞狗跳，还死了两个人。当时很多人说，是因为试行的范围太小，被夺去财权的女子有攀比心理而导致。”
之前的确有人提过这样的说法，李元睿面无表情地点头。
萧右相接着说：“如今在金陵大范围实施，竟然闹出了更大的事，可见，此提案对女子来说，的确是很难接受。臣请皇上收回成命，此提案，往后，就不提了吧！”
“臣附议。”谭桓和萧齐同时出列说。
两人说完，对视一眼，都微微笑了一下。
“其他人呢？”李元睿冷电一般的目光扫向之前闹得最厉害的黄道周等御史们。
御史们没人吭声。
说是死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某位御史的元配夫人。
“好吧，既然都觉得不要提此事，那便别提了。”李元睿将那奏章放在龙案上。
就在众人以为，皇上真的将此事搁置了的时候，李元睿却说：“黄道周，你可知罪？”
黄道周脸色一凌，跪下道：“请恕微臣愚钝。”
“朕请问你，六部律议，是小事吗？”
“自然不是。乃是顶顶重要的大事。”黄道周说。
“这种大事，没有经过事实论证，没有征求过任何当事人的意见，你就敢在朝堂上提出来，闹得鸡飞狗跳？”李元睿的声音很平缓，但是，却比盛怒之下更令人心惊。
黄道周浑身都在微微颤抖，说道：“臣……知罪了。还望皇上宽恕微臣的失察之罪！”
李元睿也不说废话，说道：“念在你一把年纪的份上，朕就不让你给两位死去的诰命夫人偿命了！革职回乡吧！”
黄道周匍匐在地，颤抖着高呼：“谢主隆恩！”
于是，朝中一大重量级官员，左都御史黄道周，落马了。
“关于女子财权，一切遵照旧制。已经剥夺财权的，着原数返还。”
“皇上英明。”负责此事的李元恒微笑说。
“各位爱卿，你们都是社稷之栋梁，大禹之肱骨，朕希望你们时刻牢记，你们所享有的荣耀，并非朕给你们的，而是百姓所赐予。在你们的治理下，百姓过得更好，你们则拥有更大的荣耀。若百姓因错误的政令而受苦，那么，朕，还有你们，便都将成为天下的罪人！”
“谨遵圣谕。”包括葛深云在内，俱都面色整肃地回应。
“我李氏皇族，受百姓拥戴，至今三百余年，则更要谨言慎行，凡事以百姓为先。若朕发现李姓皇族中，有违背律法，仗势欺人，为非作歹之徒，朕将加倍处罚！”
当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