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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归洛虚牵着祁名的手，用眼神招呼着姜尚余和袁杰，一边往里走，一边对书房说：“父亲，这就是我今天要介绍的几位年轻俊彦，汝地祁家和姜家的子弟。”

几步路远，众人就进了书房中。这书房很大，摆了整整四个书架，书架前方置一书案，笔墨纸砚无一不全，书案左手更摞着高高的几个书简。阳光从书案边的一个窗户中照进去，刚刚好落在一个中年人身上，朦胧的朝阳中，令人看上去生出了几丝敬畏。

这男人正是天瑞城主，风曲云。在姜尚余等人的目光中，风曲云缓缓地写了最后几个字，才放下手中的笔，从书案后站起来，做出欢迎的姿势。

风曲云身穿一件石青色金裰衣，腰间绑着一蛛纹金带，长发梳得一丝不乱，难得的是，这位中年人有着一双炯炯有神星眸，不似同龄人那般眼神浑浊，当真是神采英拔。他对左右招手示意，给姜尚余等人添了几个座椅后，主动道：“听闻祁家近日在汝地丰功，余心向往之，又得闻汝地姜家归附祁家，更是添了一段佳话。”风曲云开口就是一番寒暄。

姜尚余等人也客气道：“城主风采也是望之令人升畏，天瑞城在城主的治理下物华人杰云云……”客套了几句后，姜尚余从身后的侍从手中接过了琉璃瓶，站起身恭敬地捧给风曲云。“这是我临江城才研制出的一点特产，乃是已晋三阶的平田大人传下来的技术。我们唤它琉璃，这琉璃色彩丰富，又比美玉宝石更为清澈，殊为难得。这样大小的琉璃瓶，更是难以烧制，我们共带了两支，一支献于城主，另一支我们将到国都时，献于天子。”

“快拿来我瞧瞧。”风曲云指着琉璃瓶，急切地对身边的下人说。

这下人走到姜尚余身边小心地将琉璃瓶捧起来，转身面对着风曲云，半跪着将琉璃瓶举过头。

“的确是佳品，难得的是举世稀有。”风曲云将琉璃瓶拿在手中，洗洗地观摩了一番，显得很高兴。他向来喜金石之物，偶见琉璃这种东西，自然是爱不释手。

想了想，风曲云又对身边的人吩咐：“今日留姜、祁、袁三位公子一起午膳，通知大公子和四公子陪客。”吩咐完毕，他又将脸转向姜尚余：“这琉璃如此美妙，不知道年产几何？如想购买，是否要派人去汝地才可以？”

姜尚余恭敬地回答：“城主，这琉璃烧制复杂，年产也不多，似您手中的精品，一年不过几件罢了。但稍次一些的杂色等，每年却也有一些。至于采购，我们临江城组建了一个至圣商会，专门负责采买事宜，过不了多久，商会也会派人前来天瑞城布点，届时一定让商会负责人给城主再送几件精品。”

“好好好，我也不亏待你们，到时候你们商会来了，税收方面一定给优惠，我还会亲手给你们写一块牌匾，震慑一些城中宵小。”风曲云开心地笑着。

几人又寒暄了一会，说了些旅途中的趣闻，又对至圣商会的建设探讨了几句。姜尚余也很满意，至少为商会在天瑞城打了一个良好的基础。至圣学院虽然不经手商业，但也并非不食人间烟火，有金钱做保证，才能推动学院发展的更好，也能将平田的事业代代传递下去。

聊了一会，风曲云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又唤一位下人去准备午膳，几人移步到膳食厅，准备就餐。

风曲云有四个子女，除了三女以外，另外三个都是儿子。大公子和三女是姜氏所出，二公子和四公子母亲姓田，在生四公子时难产去世了。所以在城主府中，二公子形式并不妙，好在风曲云还比较喜欢这个老二。

膳厅里的宴席已经备好了，此世界还提倡分餐，膳厅中此刻已经整齐地摆了六七桌小案，大公子和四公子已经先一步到了。城主当先上了主座，安排姜尚余三人坐在自己右侧下面三个案上，自己家的三个公子在左侧三个案上。

菜很丰富，更是精致，姜尚余注意到其中一道菜是肉脍，肉片切的薄如蝉翼，十分诱人。

正吃着，大公子风单罗轻声道：“听闻二弟昨日出门，结交了几位朋友，没想到今日就得见，果然是人中龙凤。”

姜尚余等人笑了笑：“与风城主几位公子想比，还是差之甚远，莫取笑于我等了。”

风曲云看着大公子和姜尚余三人说话，也不知道心里想了什么，嘴上似笑非笑。

“父亲，您可能不知道，姜尚余跟我母亲可是同宗，只是后来分了出去。说起了，我母亲这支还是主脉，尚余与我还是同辈呢。”风单罗对着自己父亲说着。这大公子穿着蓝色纱袍，竟然生有一双凤眼，行动也很优雅，但总觉得气质阴冷，姜尚余等人嘴上说着漂亮话，但心里其实有点不喜。

“有这事？”风曲云装作惊讶。其实他早就知道自己大儿子私底下有些小动作，但手心手背都是肉，继承权的争夺是很正常的，也干涉不了太多，只能维持着几个儿子明面上的平衡，所以平素对风归洛表现的更关注一些。

“是的，难得遇见同宗的兄弟，待会吃完饭，可要请姜兄弟到我院中一座，亲近亲近。”风单罗笑道，眼睛却挑衅地看向自己的弟弟。

“那是恭敬不如从命，饭后自当前去。”姜尚余只好回答。心里也是很复杂，没想到在天瑞城就与姜家主脉产生了交集，更没有想到隐隐处于敌对关系，还是走一步看一步为妙吧。

第三十四章冲突

这顿各怀心事的午膳，吃的并不开心，好在风曲云午后还有安排，午膳并没有丝竹奏乐，很快就结束了。

对天瑞城主继承权的角逐，已经渗透到风府生活的各个方面。大公子席间的主动发难与二公子的沉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令姜尚余三人如坐针毡

姜尚余一开始主张留下来看看情况，希望利用天瑞城撬动国都皇族支持的计划，经过这一顿午膳，熄灭了心思。他们敏感地发现，之前在密林中准备刺杀风归洛的杀手们，应该是大公子风单罗的手笔。

可席间的姜尚余通过仔细观察后发现，风归洛甚至还没有把这件事报告给自己的父亲。可见风归洛在府中势力已经极弱了，连自己的父亲也不敢完全依靠，至于风归洛的同母弟弟，才几岁的四公子，更不能为风归洛争取到什么。

“这就是豪门大族……”深藏在识海中的平田，发出了一句由衷的感慨。他转过头，问向旁边同样目睹这一切的太一：“姜尚余小时候应该也有类似的经历吧？”

“当然，那时候我虽然还小，不过我一般是处于优势的。”太一骄傲道。

“那又怎么样，实力还是最重要，有了实力，又可以在有限的空间中得到最大的腾挪机会。”平田满不在乎地说着。他也在思考现在的形势，传道小分队不得已卷入的继承权之争，到底要不要速速脱离。

“目前来看有点难，大公子已经主动出招，甚至对姜尚余进行试探。放弃这一局，对两姜合流的计划更是不利，原本汝地姜家支脉回归主脉的机会就几乎为零，要是在天瑞城恶了大公子，可能两姜合流的机会就为负了。”

不提识海中深思的平田，膳厅中的众人已经准备下一场角力。最有权力的裁判，城主风曲云有事先离开，但还剩下两个棋手，以及暂时被棋手收编的姜尚余、祁名和袁杰三人，场面颇有点风云。

大公子风单罗在父亲一走，立刻就换了表情，冷言击向自己的弟弟。“弟弟整日不着调，没想到出去打个猎还能带回来一帮朋友，还真是幸运呢。”这句话简直将自己意图伏杀风归洛的事实抖落干净，“幸运”两个字，不是羡慕而是讽刺。

“哥哥何处此言，岂不闻有句话叫‘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自行我的道，朋友们自然就来了，跟幸运无关。”风归洛淡淡地回应。“大兄刚刚不是邀请尚余兄去你那坐坐吗？刚巧，我也准备请祁名和袁杰去我那谈天，我就先走一步，大兄自忙吧。”

说完，风归洛对祁名和袁杰两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去我那，前日属下才呈送的悠露，一起去尝尝。”说完后，他又深深看了一眼姜尚余：“大兄请你谈事，或有所求。若是有难处，也可以跟我说说。”

说完这话后，风归洛就大踏步走了，也没有再搭理大公子风单罗。祁名与姜尚余交换了一个眼神，示意对方小心应对后，也踱步跟了上去。

热闹的膳食厅，突然间只剩下姜尚余和大公子风单罗两个焦点。下人们偷偷盯着风单罗，又偷偷看看姜尚余，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大公子，尚余有礼了。”姜尚余打破了尴尬，先出声。

“说起来都是本家，行礼就罢了。你跟我来，我的兰陵馆可比二弟的常绛坊气派多了。”兰陵馆、常绛坊，是两位公子在府中的独院，前者气派绮丽，后者则小巧普通，大公子时不时就拿着事来刺激一下弟弟风归洛。

兰陵馆的确风光不同，姜尚余看着四处景色，心里赞叹着，丝毫没有奉承的意思。在下人的带领下，姜尚余两人安步当车，很快就到了。

“公子的兰陵馆，在风景园林设置上构思巧妙，应是大师手笔。”姜尚余说着。

“那是自然，不过今天找你是有正事。尚余兄弟，我可是知道汝地姜家的情况，一个偌大的贵族现在就几十条小鱼了，还依附祁家，有何前途？”风单罗摇头晃脑地说着，一脸的不屑。

“汝地姜家的确式弱了，所以我利用至圣学院学子的身份，向祁家求了恩典，把几十个姜家种子带到兴州，到国都投奔主脉去。”姜尚余坦率地回答，丝毫没有不虞。

“尚余兄弟，不是我泼冷水，姜家主脉可不在乎你这几十人。”风单罗摇头，复又看着姜尚余的眼睛。“不如留在天瑞城，我在天瑞城也有组织，也缺人手。大家也是亲戚，互相帮助也是应该的。”

凤单罗说完这话，又对身后喊道：“姜执事，过来认认尚余兄弟，您在姜家的辈分，可是比我们都要高呢。”

一个沙哑的声音旋即应道：“大公子又拿我说笑了，左右在下还是大公子手下执事。”这声音赫然就是昨晚密谋监视姜尚余的领头人。

姜尚余对此倒不知情，他当然不会留在天瑞城，只是淡淡一笑：“大公子高看了我那帮兄弟，他们年轻不懂事，恐怕担不得大公子的重任。我此去国都只求一地安置他们，若主脉实在不想接纳我们，那就算了。留着天瑞城，是不成的，我此去国都也要与祁名、袁杰一起建设至圣学院。”

“什么叫学院？天瑞城繁华虽然不比国都，但也是货物繁多之地，你在这，我们兄弟二人可干一番事业。”风单罗还不懂学院是什么概念，只是一位想叫姜尚余留下给他做马前卒。

但姜尚余对此怎么能应，他一再推辞。“能在国都建一座学院，是我的心愿，我跟祁名、袁杰三人为此离家背乡，还请大公子成全。”

“哼，真是给你脸不要脸。”风单罗勃然大怒，竟然丝毫没有风度，一双丹凤眼圆睁，显得有几分狰狞。“再问你一遍，你可愿留下？要知道我未来可将做天瑞城主，要不是看你跟我有几分血缘，给了你一个机会。你竟然不懂珍惜。”

“公子说笑了，天瑞城城主未来是谁，我可当没有听到。但请公子别为难于我，我们这汝地姜家几十人实在不堪大用，公子期待过高了。”说完，姜尚余也没等风单罗回复，就作揖告辞了。

“哼，你以为你不答应，就能这么轻易离开吗？”风单罗脸上露出一丝阴狠，对身边的姜执事说：“你去安排一下，把这姜尚余给杀了。外找到跟我们接头的那位汝地姜家人，问问清楚，他所说的姜家密库几万金是不是真的，怎么取得。是否真在姜尚余身上。”

财帛动人心，已经走远的姜尚余，并不知道大公子风单罗一力邀请他和姜家人留下来，还有如此背景。

第三十五章刺杀

“尚余，你回来了？”酒店里，祁名终于将姜尚余等了回来，袁杰也坐在一边，看向姜尚余的眼神充满了释然。

中午那场午膳，给三人带来的冲击还没有退去，一行人必须要尽快做出决定。

“去还是留？”这是一个问题。

“回来了，风大公子跟我商量，要我带汝地姜家人，留下来替他做马前卒。”饶是平素涵养不错的姜尚余，此刻脸色也不是很好。“天瑞城对我们来说，还是不宜涉及太深了，明天我们就走吧。”

“也好，他们兄弟争他们的，非要扯上我们这些外人，真是有点不明白。”祁名也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在他的世界中，虽然兄友弟恭也是一个美好的梦想，家族中人也为权利互相下手。但是吃相如果太难看，甚至留下手尾，不免要被人指点，因为这本身就代表了不够成熟智慧。

“风大公子气势凌人，这底气不单是来自风城主，可能更来自国都姜家。”姜尚余扶着额头，有种预感，此去国都还要与姜家主脉斗一场。

“不管怎么样，我们明天就走，对这里的一切，我们都是过客。”看到两人都做出决定，袁杰也赞同。

三人又商量了一会，最终决定次日一早就出发。姜尚余唤来宁云，吩咐他去城主府，跟二公子风归洛说一下自己要走的消息。宁云领命去了，姜尚余又吩咐其他下人整理行李，还派人去集市买了一辆马车。

趁着天色未暗，姜尚余这支队伍总算收拾了七七八八，该备的马、该装的财货乃至于该带上的汝地姜家人都齐了。

晚饭后，大家早早地睡下了，就为次日的行程储蓄精神。一个姜家少年，从大通铺上起床，迅速换了一身衣服，悄悄摸了出去，一路跑了。看这方向，似乎正是城主府。

这少年跑的很急，须臾就到了城主府。到了城主府，他在一处角门上敲了三下，一位门房应声问道：“是谁啊，夜色都要晚了？”

“麻烦你去找一下姜执事，就说姜家的事情有消息了，他定会来寻我。”这少年回道。同时紧张地搓着手，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很快，姜执事就亲自出来了。“进来，跟我们说说吧。”还是那特别的沙哑声音，仿佛喉咙里含着一块铁一般。

“执事大人，姜尚余准备明天就走了。我可以确定，姜家密库中的金子都在姜尚余身上，因为他跟祁名交谈的时候没有避讳，被我听过几次了。”

“当真？唉，本来都是一家人，风大公子也是爱才之人，今日也曾力劝姜尚余留在天瑞城，奈何姜尚余严词拒绝，铁了心的要去国都，建什么学院。”沙哑声音故作惋惜道。

“执事大人，姜尚余不愿意留下，但我们汝地姜家其他不少人还愿意留下的，我今日已经串联了不少族兄弟，至少有一半人都想留下，替风大公子鞍前马后效劳的。”这少年腰都快弯到地下了，谄媚地对姜执事说。

“放心，我这就亲自去劝劝姜尚余。至于你，今晚先呆在这里吧，反正明天大家都走不了。”姜执事说完起身就走了，一个仆人上来就这位姜家少年接下去安顿不提。

几乎是同一时刻，城主府风二公子的常绛坊中，一位武士正在风归洛面前汇报着：“已经跟酒店店家确认了，姜尚余等人的确收好了行李，准备出发了。而门房的探子也汇报说，姜执事已经出门去了，看来公子您的计划可以执行了。”

风归洛阴沉着脸：“嗯，那你通知下去吧，务必要保证。”

却说姜执事出门后，运起功法几步跳跃后，就不见了踪迹。少顷，姜执事的身影落在城中一个破旧小院中，他径自走进院中的正门，推开门就大步迈进去。

“执事……”屋内几个黑衣人纷纷站起来，被姜执事双手虚按了下去。

“今晚我们就去姜尚余下榻酒店，击杀此人，夺得黄金，你们点齐人手，只留几个人罢，毕竟对方武士有好几十位。”姜执事命令。

夜色浓重，鼾声在大通铺上此起彼伏，这是至圣学院的武士队们。队长宁云主动守着夜，手持一柄大剑，坐在酒店众人的房间前，一边紧盯着姜尚余、祁名和袁杰三人客房处。

已经快到下半夜，城中只听到远处的几声狗吠，真是一片寂静。突然，一阵火光从酒店后院处传来，然后就是几声惨叫：“失火啦，快救火啊。”

宁云受此一惊，猛地站起来，同时大声叫起了其余的武士们。吵闹的声音，也从武士处散开来，渐渐整个酒店都充满了叫喊声。

宁云心下感觉不秒，大声喊起武士们后，就持剑快步奔向姜尚余处。他一脚才踏出，忽地一柄剑从左肋插了进来。宁云急忙提剑格挡，见得是一个黑衣人，所穿衣服正跟当天在密林里伏击风二公子的人一模一样。

“你们是何人，为何深夜纵火又来行刺？”宁云一边战一边问，试图分散对方注意。心里想着，要赶紧到姜尚余公子身边。

“哼，要你们命的人。你是想赶去找你们的几位公子吧，放心，那里已经有好手招呼他们了。你口中的姜尚余公子，此刻说不定已经死了。”这黑衣人是个老辣的对手，不但识别了宁云的想法，还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说了一个让宁云心态大变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