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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世殊额头渗出汗水，舌尖抵在上颚之上，竟然微微有些发抖。

　　　　万花圣母眉头紧锁，心中升起一股爱莫能助之意。

　　　　白云生，国师、天师等修行者也发觉这微妙的变化，各自凝神观望。

　　　　在空中飞掠，无边的剑意已经布置完成一幅浩大的九宫八卦图，那些不懂修行之人无法窥破，但并不妨碍他们观瞧卓藏锋这凌波仙子一般的身法。

　　　　这个时候，他们观战的兴致才渐渐升起，然而太迟了。

　　　　卓藏锋出剑。

　　　　在空中的九宫八卦图上飒然出剑。

　　　　一剑出，剑意立刻将凌烟剑催开，飞速向步世殊激射而至。

　　　　远远看去，卓藏锋出剑的方位同地面上九宫八卦方位呈现一条直线——阴阳鱼的正中。

　　　　步世殊凝聚气劲，将返回来的凌烟剑再次震出。

　　　　“咻！”

　　　　一声尖利的剑啸声划破空际，接着铮然一声脆响，金光四散。

　　　　卓藏锋手中稳稳握着快雪剑，在同凌烟剑相触的刹那间将剑元催发而出。他感到手腕震颤，丹田气海起伏动荡。

　　　　这一剑蓄足了气劲，没想到步世殊凌烟剑上的剑气如此强悍。

　　　　他退了一下，靠着剑气冲击，身形急速升高，然后骤然降落。

　　　　与此同时，步世殊身周忽然出现一团青色的气雾。

　　　　那不是元气散发，也并非剑意凝聚，卓藏锋凝神以对，快雪剑在手腕旋转如轮，飞刺而上。

　　　　倏然间，青色气雾凝聚成九条神龙，接着青色转成白色，白色又变成红色。

　　　　“九龙啸天！”

　　　　场间修行者同时心神震颤，这步家公子竟然能研习成如此强大的功法，而且更令人震惊的是，世人都知道他身具神龙血脉，但是并不清楚他竟然是最为罕见的血龙之脉。

　　　　神龙血脉中血龙之脉为最至尊的修行天赋，世传千年一人，而一旦凝聚成“九龙啸天”之势，那么天底下就根本没有人能抵挡一招半式。

　　　　万花圣母震惊之后轻轻吁了一口长气，看来这次不用再担心什么了。

　　　　月月忽然掩住明眸，与此同时姚采薇也做了一个同样的动作，两个公主同时不愿意看到下一幕发生的事情。

　　　　当然那些不懂修行之人并不能看出其中的门道，那九条红色的血龙，在他们的眼里只不过是九条气柱而已，看起来赏心悦目，倒也令他们看得津津有味。

　　　　同一时刻，万花圣母、白云生、顾怀远、叶慕风、国师枯木早已暗暗将气息贯注，准备一旦有剑气逸出，第一时间就会成功截留。

　　　　在步世殊面前，这些个名震修行界的一代宗主都有自愧的情绪产生，他们甚至没有信心能保证自己能阻拦“九龙啸天”的强大威力。

　　　　推己脸上汗水涔涔而下，心脏跳的极快，却依旧目不转睛望着，他实在不希望看到那种十分不好的预感发生。

　　　　步世殊身躯微微发抖，凌烟剑在“九龙啸天”催发之下震颤如雷如电。剑意广大无边，仿佛整个天地间都是。

　　　　卓藏锋在空中身躯笔直，快雪剑洒下一片星光。

　　　　他感觉到极大的压力，就像是世间所有的高山同时压在自己身上，剑锋上阻力之大，出乎想象之外。

　　　　他的左手剑诀松开，蓦然屈指一弹，一缕指风击在凌烟剑剑气之上，立刻化作一团烟雾，消失无踪。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他轻抬手腕，快雪剑清扬，一道犀利的剑意将“九龙啸天”强大的剑意隔开一道缝隙。

　　　　然后他的人如同一缕阳光穿了进去。

　　　　万花圣母脸色立刻灰白，眉头皱的能拧出水来。

　　　　这世间有年轻修行者能破解“九龙啸天”，海星天之主还能怎样？

　　　　步世殊眼前蓦然出现一片金光，识海之内那九条血龙的身影早已被片片割碎，他所有的剑气都无法发出。

　　　　这一剑，他完全束手无策。

　　　　别说逃跑，连这个念头都来不及。

　　　　凌烟剑早就无法支撑落在身边，此时如果纵高远走，还能逃过这致命一击，但是步世殊没有动。

　　　　已经输了，就说明他失去了姚采薇，失去了姚采薇，那么他活着也没有了意义，这一刻，他是万念俱灰。

　　　　他被剑光笼罩，这极为微妙的情势除了他自己，即便是身边那些境界高深的修行者都不能得知一二。

　　　　这些人只能凭着步世殊气息的反应上，以及剑势上的变化推测出结果，但是其中关键的地方，他们并不能得知。

　　　　步世殊明白，哪怕卓藏锋洒下一点定的剑意就会将自己烟消云散，他没有动，他在等待这一刻。

　　　　然而那片盛大的剑光逼面而来，步世殊蓦然发觉地上的“九宫八卦图”变得炙热无比。

　　　　这是被一道剑意贯注之下所产生的反应！

　　　　此时，一向傲气的步家公子才明白，自己同卓藏锋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然而容不得他多想，凌烟剑受到九宫八卦图上剑气反应，自动落到他的掌心，然后一道巨大的力道将他弹到空中。

　　　　力道极为强劲，一下子被弹到高空数千尺之上。

　　　　他不能抗拒，在飞行的过程中不断想着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然而等到这股力道消散，他凝神站在虚空，发觉自己身上元气运转如潮。

　　　　他突然明白，是卓藏锋手下留情。

　　　　于是他转过身，果然看到手持长剑的卓藏锋也同样站在虚空。

　　　　“你为什么不杀我？”他问道。

　　　　“我为什么要杀你？”卓藏锋反问。

　　　　“你不杀我，或者不伤我，他们不会承认我输给你。”步世殊据实而言。

　　　　“我不怕！”卓藏锋傲然道，然后他将快雪剑插入鞘中，说道：“因为我相信你不是庸庸碌碌之辈，不是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卑鄙小人。”

　　　　步世殊愕然。

　　　　卓藏锋这是在使用激将法，他知道自己已无生念，所以以此话灭绝自己的悲观情绪，而且他说自己不是卑鄙小人，这足以让他感动。

　　　　这份胸怀，他自认为不及。

　　　　“我并非君子！”步世殊道。

　　　　“是君子还是小人，下去便知。”

　　　　卓藏锋说完，气息略沉，身子坠落而下。

　　　　步世殊挺立虚空之上，凝神思索良久，若不下去自己便会成为小人，于是也跟着降落。

　第四百三十一章　神龙俯首认输

　　　　卓藏锋早已瞧出，步世殊爱姚采薇是真切的，但是相比而言，这个高傲的步家公子更加爱惜自己的名声。

　　　　如果说步世殊会为姚采薇去死，卓藏锋相信，会为自己的名誉而死，也相信。

　　　　不过凡事有轻有重，如果死了就成为小人，这样的事情，步家公子是决计不会做得出来。因为这对他生平最注重的名誉有损。

　　　　场间之人在两人飞入高空之后都在纷纷猜测。除了几名修行者略有惊奇疑惑，其他的文武官员并没有意识到这是最关键的一剑。

　　　　包括万花圣母，这些修行者也不能确定他们有没有分出胜负，但是凭着强大的神识，每个人都感觉这一剑已经有了结果，至于谁输谁赢，却不能确定。

　　　　这两个年轻决斗者的剑境玄奥程度，令他们刮目相看，甚至产生惭愧之感。

　　　　剑如风云起，收如烟雨散，衣袂飘扬之下，卓藏锋依然降落场间。

　　　　所有目光都落到沉静而淡然的年轻人身上，他的人同他握着掌心的那柄剑一样，神奇而且令人不可琢磨。

　　　　万花圣母已然知道结果，她的神识发出，不断窥探那柄剑，然而时过经年，快雪剑早已不是当年那样锋芒毕露，这位海星天之主终于没能认出。

　　　　李隆基浓眉耸动，眼神中带着疑问之色。他身后的那些臣子们个个呆若木鸡，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月月飞快望了姚采薇一眼，正好这位海星天圣女也看向她，两个人目光相对，同时低下头，不作一言。

　　　　但是，两个聪慧的公主都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一丝惊喜之色。同其他人不同，她们两个人希望卓藏锋赢，所以看到卓藏锋首先降落场间，就认为他赢了。

　　　　虽然心中依旧惊奇，但是卓藏锋在她们的心里，总是会不断给他们惊喜，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她们相信，于是不再惊讶，不再怀疑，就在步世殊还未出现的时刻就已经认定卓藏锋赢了这次。

　　　　不同于姚采薇纯然的惊喜，欣喜，甚至压抑的那股狂喜之情，月月在最初的喜悦之后突然有些失落。

　　　　这么说，卓藏锋同姚采薇的婚约已经成功一半，她高兴，然而也忍不住有些怅惘。

　　　　剑术的比试上，卓藏锋赢了，所以说是成功了一半，即便是后半段家世背景，师门有朋势力的较量上输了，也最多算是持平，皇帝陛下金口玉言，总不能反悔。

　　　　在持平的情况下，当然最重要的就是征求玉清公主的意见。

　　　　按照这样的程序，花落谁家，别人或许不知道，月月却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已经想尽一切办法帮助卓藏锋，但除此之外，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礼部官员望了许久，在步世殊并未出现之时，他并不能决断谁胜谁负，向皇帝陛下请示，他又不敢，踟蹰半晌，终于向卓藏锋问道：

　　　　“你是输是赢？”

　　　　这是一个很蠢笨但却也聪明的办法，将这个问题抛给对方，而自己并不宣布，自然不用担负什么责任，等到步世殊出现就会真相大白，那时候是什么结果，自己就宣布什么结果，此时只不过在皇帝陛下面前显示自己办事慎重罢了。

　　　　卓藏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望了这位陌生的官员一眼，淡然道：“自从青云榜，龙门大试，一直到天机剑决，我卓藏锋还不知道什么叫做输！”

　　　　礼部官员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他的这种情绪慢慢传染给其他文武官员，每个人都认为这个年轻的修行者很狂，但是却不知道怎么驳斥他这种狂气，然后他们都同一副呆滞的模样，说不出一句话来。

　　　　步家老爷子看到这个同自己儿子比试的年轻人如此狂傲，心中莫名火气直冲，然而真正的胜负他并不能得知，只能强自忍着愤怒。

　　　　所谓杀人不如诛心，卓藏锋冷眼看向步家家主，想着，这次的胜负我要你的儿子亲口承认。这样不但会堵了这些官员之口，也表明步世殊输得心服口服。

　　　　这样，将没有任何再说任何闲话。对于这些冷言冷语，他实在领教的太多了。

　　　　风声飒然，步世殊从天而降，他神情肃然，默然向姚采薇望了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痛苦，脸颊上的肌肉轻轻跳动着，有些欲言又止。

　　　　很快，他平复自己的心情，走向礼部官员，朗声说道：“剑术比试，我输了！”

　　　　“什么！”

　　　　那名官员无比震惊，然后颤抖着，小心翼翼向上级看过去，希望得到一些指点。

　　　　无数人听到这句“我输了”从高傲的步公子口中说出，大多表现出震惊且不可置信的神情。

　　　　万花圣母尽量让自己心如止水，然而听到步世殊这句话，还是默默叹息数声。

　　　　李隆基拳头紧握，却不知道想要握住什么，然后察觉自己情绪激愤，再次松开，却并未说话。

　　　　姚采薇彻底放下心来，侧头望着月月，当她发觉这位焉知国公主嘴角眼梢都是笑意之时，心里反而有种内疚之感。

　　　　步老爷子听到儿子亲口承认输了，差点跳了起来，然而心机深沉的老家主目光中掠过一丝无奈，很快就变得镇定起来。

　　　　难道他还有所依凭？

　　　　步世殊说完，再也不说任何话，抬脚走到一旁，独自站在那儿，没有皇帝陛下命令，他的心里再是悲痛，也绝对不敢离开。

　　　　春天的风是温煦的，然而吹拂在他的身上，却给他一种凄凉之感。

　　　　李隆基思虑片刻，终于做出决断，给礼部侍郎崔恕己吩咐几句，崔恕己又传达给手下官吏，于是那名礼部官员宣布天机剑决以卓藏锋获胜。

　　　　这个消息已经得到证实，然而等到礼部官员郑重宣布之后，依旧引发一片哗然。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

　　　　宣布完毕，礼部官员向上级请示，然后当众询问获胜者。

　　　　“卓藏锋，天机剑决你胜了，但其后的宗门实力，家世背景，相信已经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

　　　　卓藏锋望着他，神情不变。

　　　　礼部官员道：“原本剑术比试就是剑术比试，但你在二年前提出要在师门背景之上胜过千山步家，所以经过皇帝陛下准许，这并不能说明是大唐提倡权威家世，鄙弃寒门弟子。”

　　　　显然这番话他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甚至在比试之前就已经商量的定下，所以此番话说来倒是有理有据，而且还把责任推给对方。

　　　　这样既显示了皇帝陛下尊重龙门大试魁首之心，也将失败的责任推卸，果然不愧是圆滑老吏。

　　　　“你一个人来，在场之人可有支持你的？”礼部官员盯着他，认真问道。

　第四百三十二章　御笔亲提

　　　　卓藏锋并未抬头观望，在他看来，这等于以目光示意，去恳求其他人帮助自己，这种事情他还不屑于为之。

　　　　阳光清丽，他目注对面那位略微肥胖的官员，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礼部官员将名单递到他的面前，说道：“这上面都是支持步公子之人，都有大家的签名，请过目。”

　　　　卓藏锋不接，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是说道：“我不需要这些。”

　　　　礼部官员收回名单，说道：“既然如此，我再问一问大家。”他面向众人，高声道：这里可有支持卓藏锋之人？”

　　　　问了半天，并无人回答，礼部官员正准备说明，突然听到一个声音说道：“我支持卓藏锋。”

　　　　他有些惊诧，竟然还有人支持这个年轻人？转过身，他看到一个小和尚，接着小和尚身边的老和尚站起身，朗声道：“国师院枯木支持卓藏锋。”

　　　　卓藏锋望着推己，推己笑了笑，虽然有些无奈，但也只能这样，明知道失败，他也绝不放弃自己这一支持票。

　　　　推己师徒站起身，许多道诧异的目光都看向这两个和尚，有人心里暗道这老和尚好不知趣！场间这么多人都支持步家，他竟然不管不顾，真是做和尚做得成了木头。

　　　　就在这些人惊讶之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也说道：“我牛家支持卓藏锋。”

　　　　牛粉蝶拽着爷爷站起身，然后等待枯木在名单上签了字，拿到自己跟前，将笔塞进爷爷手里，看着牛止水颤颤巍巍写了自己的名字。

　　　　名字写好，她望着推己，推己也回望，两人心里均感到一阵甜蜜，接着同时又为卓藏锋担忧起来。

　　　　礼部官员点点头，再次征询大家意见，眼看大家再没有人发话，于是将名单高举，高声宣读。

　　　　“支持步世殊者有天师院、海星天、太学院、国子监、千叶门、百海宗、礼部、兵部、户部、刑部、……”

　　　　至于千山步家，本身就是富可敌国的宗族大家，步世殊出自宗族，自然不需要特别注明，至于姚长驱，因为是姚采薇父亲，更不方便在这件事情是表明态度，所以略过不提。

　　　　当今天下有名望的修行宗门几乎都有人签字，而大唐六部官员，除了吏部，刑部没有标明态度，其他部门都在名单上签字画押。

　　　　看来步家为了这件事也下过一番苦功，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皇帝陛下之前表明了态度，至于刑部、吏部不知什么原因保持沉默，那就不得而知。

　　　　念完支持步世殊的名单，礼部官员将刚刚临时写就的另一张名单拿出来，开始宣读。

　　　　这一张名单自然是卓藏锋支持者，当然除了国师枯木同牛止水签字之外，再也没有支持者，这下不用宣示，任何人都知道结果。

　　　　月月忍不住东张西望，有些惊慌焦急之态，而她一旁的姚采薇却低着头不发一言，看起来心里十分难受。

　　　　步老爷子重新恢复那种镇定的神态，甚至眉宇间显露出一丝讥笑之意。

　　　　原本他隐藏的极深，喜怒不形于色，但是方才听到从不服输的儿子亲口承认输了比试，惊讶、气闷，恼怒一起涌来，此时以绝对优势压倒卓藏锋，他感觉到报复的快感，难免有些志得意满。

　　　　至于其他文武官员，在场修行者，包括支持卓藏锋的国师枯木，老将牛止水，他们听到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枯木支持卓藏锋，一来也是喜欢这个年轻人，二来是出自爱徒的“挑唆”；而老将牛止水对卓藏锋心怀感激，即便是没有古灵精怪的孙女“撺掇”，在明知道必输的情况下，也绝对会投卓藏锋一票。

　　　　礼部官员正准备宣读结果，高力士匆匆跑来，在皇帝陛下耳边说了几句话，陛下脸上如沐春风，想着不急于一时，或许还有重要的事情，于是垂手等待。

　　　　果然，高力士又匆匆而去，皇帝陛下站起身望一眼众人，满脸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