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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及此，苏小淮便觉自己是一块猝然被扔进了冰水里的烙铁，“嗞”的一下便凉了。
　　苏小淮将脑袋埋进他怀里，半晌不说话。
　　晏长云本就是有些局促不安，见她许久不吭声，他眉头一蹙，胸口似是压上了一块巨石，他问：“你不愿？”
　　瞎说！怎么可能不愿意嘛！
　　苏小淮忙扯住了他的衣袖，着急道：“不是——”说着，却消了声。
　　她一僵，便知是天道作祟。
　　不是她不愿，而是她不能！
　　她只想把这话说给他听，然而声音却堵在了嗓子里，教她根本无法与他明说。
　　“那是为何？”他问。
　　他与她欢好多时，如今她的修为业已精进不少，想来她若是饮下他的血液亦是可以承受。
　　既是如此，除了不愿，她又为何不答应？
　　晏长云隐隐感觉到了什么，抬手去捧她的脸颊，想要看清她的表情：“是不是有谁与你了禁制？是谁？……你且告诉我，我帮你。”
　　苏小淮心中一暖，却只张了张嘴，没答话。
　　晏长云眉眼大沉，他蓦地有一种毫无根据的感觉——她又是想着要走了。
　　那一瞬，他只觉心脏仿佛被人剜去了一块，暗红的血液淋淋地滴着，疼痛袭了他周身，却丝毫不见自愈的征兆。
　　他面色陡转，低沉的嗓音散出了极寒的冷意：“你还是想着要离开朕的，是么？”
　　他终究还是要失了她的，是么？
　　她终究还是要走的，是么！
　　晏长云眸眼赤红，心里满是暴戾，却如被囚禁在笼子里的困兽一般，无处宣泄，什么都做不了。
　　他早已记不得自己失去过她多少次，却是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尚且盘踞在心底，久久不去。
　　怪不得，他会恨她。
　　怪不得，他会恨自己！
　　苏小淮见他这副怒极的模样，便知他定是跌进了什么死胡同里，说不定又是误会了她对他的心意，或是她与凌恒之间的关系——
　　她好不容易得他剖白，又怎得能重蹈覆辙！
　　苏小淮二话不说便先踮脚舔了他一记，而后攀住他的双肩，见他神色稍稍缓和，一时没有阻止她，她便觉得逞，张嘴就咬了上去。
　　晏长云被她一张小口咬得浑身发硬，怒意半消，倒反起了欲念。
　　他分明知道她是想讨好自己、敷衍问题。可这知道归知道，他却没想到自己竟是非常吃这一套，无论栽了多少遍跟头都心甘情愿……
　　衣带早已被她扯去，她那般生猛的劲头委实教他忍无可忍。
　　他低叹一声，打横将她一抱便去了床榻上，细细密密地吻她、咬她，与她纠缠到一处。
　　听着她嬉笑着的讨饶声，他登时只觉心软化成了一滩水，再也舍不得说她一句重话。
　　他不知道她所思所想，亦找不到她的难处。她既是不愿说，那也无妨。
　　他甘愿倾尽所有，留住她。
　　·
　　在又一次成功地“萌”混过关之后，苏小淮坐在床上开始思考狐生。
　　略去近来如何如何满足、如何如何幸福等诸事不议，最让她头疼的，便是如何才能让晏长云饮下她的心头血这个问题。
　　她既是没有办法答应陪他永生，那么她要想让他带她出去一事定然是告吹了，谈都不必谈。然而姬无昼与白花派之事，她决计不能坐看，可她却又打不过疏梅，更没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出尸王殿去……
　　那么……她不如先下手为强？
　　早一步将他变回凡人，这一劫便算是渡过去了。不过，他变回凡身之后就失了术法，继续待在这里，想必是非常危险的，可她那时却又身死，无法护他——不如拜托一下司命，问她看看能否将凡人之身的他变换容貌，再消了记忆，送到凡人的地界去，教他平平安安地过完后半生。
　　嗯！如此甚好，她以为善。
　　只是，这手，她该怎么下？
　　得他这般不加掩饰地顾惜与呵护，苏小淮自然是满心欢喜。只觉得她不过单纯想到他，就足够自己傻了一般地胡思乱想上大半天了。
　　只是他越是护着她，她便越是没有可能让他饮她的心头血。
　　苏小淮抬起手，在自己的左胸膛前比划了一下，叹了一口气……
　　太丰满了，他咬不穿——呸！不对！她担心的才不是这个呢。
　　这世上便连三岁小儿皆知，取了心头血，那人定然是要死的。而她更清楚，他都一心想要将她变成尸鬼了，又怎么可能会动手杀了她……
　　苏小淮正纠结得抓耳挠腮，突地只见面前的景象似是被火烤了一般扭曲，一道银光穿了出来，像剑一样划出了一道豁口。
　　那豁口里伸出了两只肉嘟嘟的小手，将口子一掰，司命的圆脑袋便露了出来，冲着苏小淮森森地一笑。
　　苏小淮：“……”
　　这大白天的，吓人。
　　司命扒拉了一下乱掉的头发，急匆匆对苏小淮道：“娘耶！这也太不容易了！若不是有旁的神君相助本仙当真是进不到这里来——”
　　司命将话说得极快，还不待苏小淮能回应个一字半句的，便被司命拉住了手腕。
　　“妖精！咱们可得快走，外头要出事了！”
　　“怎么回事？”苏小淮匆匆穿衣套靴，幸得先前晏长云替她洗浴过，她眼下虽不至于太过狼狈。
　　“哎呀你快点！”司命一边催她，一边急得在一旁跳脚，跳着跳着道，“眼下白花派已经攻过来了，正在尸王殿的结界之外呢！想来你也该知道出了什么事，神君大人根本叫不来那些飞尸助阵——本仙手上这命簿堪堪有了变动，你若是不快些去破那些阵法，只怕大人要招架不住了！”
　　苏小淮听罢便当真急了，她委实没有想到那凌恒竟来得这么快，快到她要想先下手都不得。
　　她抬步便要走，却看到门上闪动着光亮的结界，她一僵，忙问道：“仙君大人，这结界可如何是好？”
　　司命拉住她的手道：“咱们不走门，本仙带你去！”
　　话落，便把苏小淮给拽进了通道里。
　　·
　　尸王殿外，身着月白锦衣的白花派道人手夹符箓，足踏飞剑，一字排开。道人们口中振振有辞，符箓上窜起了火花，向上猛冲，不一会便在众人头顶连结成片，聚为一股。
　　道人们不约而同地大喝了一声，那一股火流直直冲撞到了尸王殿的大门上，刹那间火光冲天。
　　尸王殿结界一闪，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巨响。
　　凌恒神色清冷，只手负于身后，御剑在前。
　　火烧过半，只见得那结界面上流光四溢，竟是抵住了巨焰的焚袭，结界之后雄伟气派的尸王殿依旧稳稳矗立。
　　见此情景，道人们皆是一惊，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师父。”肖玄声御剑飞至，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地附耳过去道，“师父，依姬无昼所言，这招怕是破不开结界……”
　　凌恒不动声色，淡道：“再攻。”
　　“是。”
　　肖玄声退回到阵眼，高声道：“再攻！”
　　话落，众人再掏出符箓，一把火又烧了过去。
　　这一回，结界依旧未开，而尸王殿的大门却是自发地开了。
　　只见殿中飞身而出两列尸鬼，依次在高高的天阶上跪落。
　　着一袭玄色衮服的晏长云缓步而出，身量颀长，面目清寒俊美，倒反是叫人看得痴了去。
　　凌恒定睛一看，只见晏长云身后虽然是跟着数人，但飞尸仅有姜桃夭一匹，想来姬无昼所言不差，余下飞尸果然不愿出手相助。
　　正想着，只听晏长云浑厚的声音隔空击来：“交出姬无昼。”
　　凌恒眉心一皱，鼎力回声道：“我白花派不知此人——”他面色一凛，吼道，“再攻！”
　　“是！”弟子们陡转阵法，聚成一个圆阵，符箓一烧竟唤得乌云漫天电闪雷鸣。
　　白厉的电光直直劈落在高阶上，穿破了结界，烧得阶上的那些低阶尸鬼们惨叫连连，灰飞烟灭。
　　一记白光猛地袭到了晏长云身前，晏长云不为所动，却是姜桃夭蓦地上前一步为其打开。
　　姜桃夭看着那一群白花道人，狭长上挑的眼微微眯起，扬唇冷笑：“区区白花鼠贼竟敢闹到尸王殿来！不知谁给你们的胆子，老娘看你们是不要命了！”
　　凌恒脸色一变，捻诀一记凌厉剑风便劈了过去。
　　晏长云挥袖一挡，轻易化解，阴冷砭骨的声音霎时间刺进了在场所有人的双耳，使人胸膛一嗡，浑身大震。
　　只听他道：“降者不杀。”


第157章　第八劫（21）
　　苏小淮被司命拽进了光怪陆离的通道里；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　她从半空摔了下去；　栽在了厚厚的草堆上。
　　苏小淮：“……嘶——您就不能轻点儿吗？”
　　她的腰还没好呢。
　　“咿呀，本仙哪有时间给你轻拿轻放！妖精你快起来；　看那边！”司命心急如焚，她飘在半空中，小手往前头一指。
　　苏小淮循着方向望了过去；　只见前方有飞着一排御剑的白衣道人；　各色术法自他们的手中击出；　直直打向了火光冲天的尸王殿。她遂知；　自己是被司命直接给带到了敌军的后方来了。
　　凄厉的惨叫声从不远处传来；　撕心裂肺，叫喊得使人心惊。只见得殿中高阶尸鬼们纷纷出招，将飞剑上的道人们打落；　而低阶的尸鬼们不要命似的；　张牙舞爪地扑上前去，凶狠地撕扯着那些人的肢体；　猛然掰断，塞进血盆大口中。
　　余下的道人见此大怒；　更是催法相抗，术法袭到尸鬼们的身上；　登时燃起了灼热的巨焰；　将尸鬼与已死道人们的躯体焚得焦黑；　空气中四处弥散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焦糊味。
　　血流成河；　火光弥漫。
　　残肢破体遍地，血肉模糊。
　　苏小淮眸眼大黯，只觉触目惊心。
　　“妖精！你快些想想法子！”司命翻着命簿，很是心急。
　　那命簿正不断地闪着金光，每闪一下，上面所写的晏长云的命数便有些许改变。
　　司命越看越急，瞪着驼铃大的眼，满额头的汗。
　　按理说，这异界生灵的命数皆是由她所定，是不会轻易更变的。却奈何神君大人乃异界之外的变数，而此次又是误入了这个异界，是以命数则归天道所辖，她区区一个司命是什么都做不了的。
　　苏小淮想了想，聚气凝神，双掌一合银光四射，她目光一凛，从掌中祭出了一柄飞剑来。
　　她飞身御剑而起，问道：“仙君大人，眼下情况如何？”
　　司命捧着命簿，匆匆跟着苏小淮飞着，边飞边道：“虽说大人他们尚且与白花派道人们不相上下，可眼下姬无昼正摆阵呢，若是教大人入了阵，就不妙了！”
　　“姬无昼在何处？”
　　“啊啊啊——”司命着急地转了一圈，眼睛一亮，“东边！”
　　苏小淮抬眼一寻，只见那端凌恒正对晏长云迅猛出招，二人打得难舍难分。
　　姜桃夭与疏梅也在，却无法插手那二人的打斗，遂在一旁，一边护着晏长云，一边出手袭击余下的道人。
　　苏小淮观察片刻，却是猛怔，凌恒边打边退，确实有将晏长云引向东边去的势头。
　　“妖精！”司命唤她回身。
　　苏小淮左右权衡了一番，问道：“仙君大人，您可否遮掩我的气息？至少不要让姬无昼察觉到我。”
　　司命忙不迭就答应了。眼下是紧急时刻，神君大人若是出事化魔，别说是她要丢饭碗了，神魔两界都要出大问题！
　　她自己着急上火，本是想自己去解围的，却奈何她是天界之人，受天道禁锢，不得直接接触此界中的生灵，必须另寻他法。眼下见苏小淮如此配合，她心头大松，忙一记术法便拍到了苏小淮的身上。
　　“妖精快去！本仙护着你。”
　　苏小淮受了那术法，便似是被蒙上了一层透明斗篷，连带着她整个人都匿型在了半空中。见此术法起效，苏小淮心神一定，便御剑往姬无昼那边飞去。
　　堪堪而至，便见东边一座矮山之上辟开了一个圆阵。圆阵以碎石堆叠而成，显出了阴阳八卦的模样，四处贴满了血红色的符箓，正迎风飒飒地飘着。
　　阵法最中央立着一个瘦削高挑的身影，银发四散纷扰，巨大的黑斗篷猎猎而飞。而四周，再无旁人。
　　姬无昼静静地立着，右手持黄色的符箓，左手则捏着一只青花瓷瓶。他催动那符箓，又将瓶中的血液倾倒而出，便见那血滴似是有了生命一般，自发地融进了那符箓里。
　　那符箓吸食了血液，自黄成红，闪起了血光。
　　姬无昼似笑非笑地看着，待符箓平息下来，他便一扬手，将那符箓撒去了一旁。待手中符箓用得只剩下最后一张的时候，姬无昼一挥袖，幻术一闪，将整个阵法都隐匿了起来，从阵外看，巨树葳蕤，草木茂盛，与一般的山头没有丝毫的差异。
　　苏小淮心头一突，便知这是姬无昼与凌恒要拿来对付晏长云的阵法。她只觉不妙，上回凌恒仅用了一张符箓，与一滴她的血液，便能叫晏长云动弹不得。而眼下这阵法不可见不说，还用了那么多的道符，只怕——
　　她咬牙。
　　她决计不能让他成魔！
　　苏小淮绕着这八卦阵飞了一周，心知这是姬无昼所布之阵，那么催法之人便只能是姬无昼本人。她若是能有法子将姬无昼给重伤——不，打晕就可以了，那么这阵法自然便起不了功用。
　　“妖精，你快点！”司命催促道，眼睛盯着那边二人的打斗，急得不行，“大人就要过来了！就要过来了！”
　　苏小淮盯着姬无昼看了片刻，目光终是落在了他手中的最后一张黄色的符箓上，若有所思。
　　正此时，凌恒飞身而至。姬无昼见此，露出一个噬血的笑意。
　　晏长云随之而来，凌恒抬剑便攻，狠狠刺向晏长云的面门。
　　晏长云一个退步，眼见着就要踏入阵法里，苏小淮大惊，御剑冲上前去。
　　“尊上！”
　　晏长云突地足下一顿，堪堪停在了阵法之外。
　　他翻袖一掌，悍然击中了凌恒的右肩，将他打落在了阵中。
　　苏小淮急忙稳住了飞剑，停在晏长云数步开外，颤抖着松出一口气。她被司命的术法罩着，刚才那一声“尊上”却是传不出去的。
　　“娘耶娘耶！吓死本仙了！”司命大叫一声，用力地拍着小胸脯道，“吓得本仙心脏差点儿要停了！”
　　司命所言，他们自是无法听见。
　　晏长云望见了姬无昼，他的眸眼微微眯起，暗道果不其然。
　　白花派此行来势汹汹，几乎倾派而出，单凭他殿中的尸鬼，是决计无法抗衡的。他稍作了部署，教下属竭力耗费道人们的符箓，而他则迎战凌恒，欲将凌恒先一步拿下，再作他议。
　　却不想凌恒非但没有战意，反倒是摆出了诱敌的架势，想要将他一步步往这边引来，他便知，姬无昼定然在此处布下了阵法——他倒是差一点儿就要踏进去了。
　　若不是恍然似是听到了她的声音……罢了，她又怎得会在此处。
　　凌恒见此想要再上前去引，却是右肩负伤，抬不动飞剑。
　　姬无昼见晏长云停在了阵外，冷笑了一声：“不愧是尊上，如此警觉，真是白费了臣一番苦心！”
　　话落，幻术一散，山顶显出了八卦阵原来的模样。
　　晏长云面不改色地看着他，淡道：“姬无昼，挑拨离间，你倒是足智多谋。”
　　“哈，臣谢过尊上夸奖——若不是尊上对那小道姑深情至此，臣这一计，倒未必能作效呢～”
　　苏小淮听罢敛眸，心里闷闷的，只觉自己许是成了他的累赘，一时喉中生涩。
　　却不想，晏长云眸眼一沉，冷声道：“朕与你的恩怨，向来与她无关。她纵是朕的命门，然朕，却绝不会任你拿捏！”
　　苏小淮闻言一怔，嘴角微扬。
　　下一瞬，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只见晏长云凝气聚神，运术而起，呈破阵之势。
　　姬无昼见状，反是疯了一般地仰天大笑，笑罢他红眸一凛，阴鸷道：“晏长云，本座要让你看个清楚！这个天下，谁才是王！”
　　话落，姬无昼将长长的利爪一张，直冲上前。晏长云侧身一避，便与姬无昼打到一处。
　　苏小淮捏了一把汗，又见姬无昼招招狠厉，似是硬生生地想将晏长云逼进阵去。
　　然晏长云不愧是尸王，修为自然是胜姬无昼一筹，二人过了不过数十着，便见姬无昼落了下风。见此，凌恒御剑而上，竟是加入了那二人的战局。
　　姬无昼与凌恒联手袭来，势头极猛，当下便扭转了局面。
　　“啊啊啊！妖精！要坏事儿啦！你怎得还不动手！怎得还不动手哇！”司命吓坏了，抓着苏小淮就是一顿猛摇。
　　“仙君大人，您莫动。”苏小淮冷静地道，目光紧紧地捉着姬无昼的动作。
　　司命被她这态度震得不敢动弹，躲在一旁问道：“你……打算做什——”
　　话音未落，便见苏小淮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骤然驱法，箭一般地冲到了姬无昼身后。彼时姬无昼正被晏长云一掌打开，离那二人有了一定的距离。
　　苏小淮抬剑便刺，划破了姬无昼的后背。那一瞬，苏小淮身上的术法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