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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瑾完全没有听到的样子，一直在唱《长生殿》中李龟年那一段弹词，到此处正好是“一代红颜为君绝，千秋遗恨滴罗巾血……”
　　玲珑缓缓转过身，向着台下；　绝望凝固在她脸上。
　　“再无人过荒凉野；　莽天涯谁吊梨花谢！”
　　玲珑神色木然地打开怀中的木盒，她逃出来时拿的竟是这么一盒无用的脂粉胭脂。
　　她颤抖着手；　沾了胭脂往唇上抹，一张苍白的脸因为胭脂的点缀突然变得娇艳无双。
　　她无神的眼里仿佛有了一些被称之为希望的东西。
　　“可怜那抱幽怨的孤魂，只伴着呜咽咽的望帝悲声啼夜月。”
　　玲珑笑了；　仿佛还像她十三四岁的时候那样，她走到师兄面前：“师兄，如今家已没了，国也将亡……只剩下我们两个相依为命，师兄我想……”亲你。
　　她苍白的脸色浮现出一抹娇俏的红。
　　周瑾却抱着他的琵琶应声倒下。
　　玲珑被惊住，手中的脂粉盒掉在地上，胭脂水粉洒了一地。她倒退一步、两步，最后是一个猛然跪地身体后仰的动作，血从她的嘴角流出，而双眼不甘地睁着，没有闭上。
　　……
　　这一段是极为写意的舞台表现手法，完美地利用了他们生命最后的这个舞台，像是在演一出戏。
　　他们一生都在唱戏，而人生也确实就像一场戏。他们的全部人生都在台上演完。
　　“过了。”
　　郁骁通过对讲机说完，立刻有工作人员上前扶两位演员起来。
　　现场温度很高，他们又裹了厚厚的棉袄，两个人都不太舒服。
　　陶悠宁因为最后有嘴角流血的效果，提前在嘴里含了丸子，咬开之后糖浆调制的血红色物质就流出来。
　　虽然是甜的，但十分粘稠，味道绝对算不上好，加上一想到这东西像血一样，陶悠宁一个没忍住，就冲到卫生间干呕。
　　吐完出来，发现薛黎黎拿了一瓶矿泉水在卫生间门口等她。
　　“小宁，你没事吧，刚才看到你跑过来就怕你中暑了。”
　　陶悠宁接过水喝了一口，胃里还是有种恶心感，但她没那么娇弱，觉得问题不大：“谢谢黎姐，我没事，沈老师怎么样了？”
　　没看错的话，刚才沈家衡好像也是被人扶起来的。
　　“我还没来得及去看沈老师呢，咱们一起过去吧。”
　　薛黎黎挽着陶悠宁一起过去，沈家衡身上的棉袄已经由助理帮忙脱掉了，工作人员举着小风扇对着他吹，并且打开藿香正气水给他。
　　“小宁，你要不要喝一支藿香正气水？”薛黎黎关心地问。
　　郁骁正好路过：“中暑了吗？”
　　“我没事。”陶悠宁说着又灌了一口水。
　　郁骁盯着她手里的矿泉水：“快去把衣服脱了，少喝冰的，那边温开水。”
　　“哦，好的，谢谢郁导。”
　　陶悠宁今天接下来没什么事，回酒店找孙嘉月继续学习。
　　学完之后又自己在排练室训练了一会儿，等离开时已经是深夜。
　　她关好排练室的门窗出来，却见郁骁和薛黎黎正好从隔壁一起走出来。
　　薛黎黎好像没想到会碰到人，赶紧跟陶悠宁解释：“我在向郁老师请教一些问题。”
　　陶悠宁点头：“噢，那你们继续？我就先回去了。”
　　郁骁上前一步：“已经说完了，一起走吧。”
　　陶悠宁没什么意见，三个人一起往回走，只是大家都没说话，安静得有点诡异。
　　……
　　进组拍摄半个多月后，高考成绩终于出来了。
　　陶悠宁的分数超出电影学院的分数线很多，可以确定能上电影学院。
　　李萌萌查到成绩，第一时间来问她，得知两个可以一起继续上学之后，激动得嗷嗷叫：“成绩总算出来了，我们明天就一起去试镜吧？最近有个网大在北京筹备，我爸认识导演，制作周期也短，刚好暑假拍两个月。”
　　陶悠宁自然是去不了，但她签了保密协议，现在不能告诉李萌萌自己在郁骁组里，只好说：“对不起啊，我暑假有点事，不能和你一起去了……”
　　电话那头的李萌萌顿了一下：“……你要干什么？”
　　陶悠宁想了想，等开学的时候应该能杀青，到时候就可以告诉她了：“等开学了我再跟你说啊。”
　　李萌萌：“好吧，那我也不去了，我还是继续我的旅行吧。”
　　陶悠宁想问问她，知不知道薛黎黎跟郁骁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交情，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口。
　　其他知道陶悠宁去高考的人都纷纷询问情况，得知她成绩上线之后都拼命夸奖她，把她都夸得不好意思了，尤其是剧组的人都直接一溜儿地当面夸奖。
　　最意外的是，苏梦蕾突然联系她，说在这边的酒店订了包间，要给她庆祝！
　　陶悠宁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惊喜，拍摄结束后准备打车过去，郁骁喊住她：“是苏姐叫你吧？我们一起过去。”
　　旁边的顾浩迫不及待地收着设备：“这次是沾了小宁的光，苏姐请客吃大餐哈哈哈。”
　　陶悠宁这才知道原来苏梦蕾还叫了他们两个。
　　顾浩自己开了一辆车，陶悠宁蹭了郁骁的车。
　　她这次进组已经有半个多月了，但因为拍摄的忙碌，现在还是第一次单独在一起。
　　陶悠宁这次运气比较好，英语考了及格分，忍不住向郁骁道谢。
　　郁骁却若无其事地说：“不用谢我，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说起来，之前我奶奶让我跟你道谢，一直拖到现在才跟你说。不过我挺好奇，你帮我奶奶什么了？”
　　“啊？”陶悠宁完全不知道郁家发生的那一系列事情，自然不知道郁奶奶要谢自己什么，“我没做什么啊，难道不是我应该感谢郁奶奶帮我照顾树苗吗？”
　　郁骁听了，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不过这个念头过于荒谬，他下一秒就否定了，笑着说：“那可能是因为太喜欢你的树了，所以想谢谢你把它们送过去吧。”


第44章　
　　苏梦蕾定的地方是一个高档自助式茶餐厅；　算得上是影视基地最贵的饭店之一；　陶悠宁还是第一次来。
　　一进包厢；　苏梦蕾就热情地拥抱她；　拉着她坐下，不停地夸她有出息。
　　陶悠宁问了她的近况，这才知道苏梦蕾接了一位大导演的电影，接下来也要在这边待一段时间。
　　为了这部电影，苏梦蕾还特意把她的大波浪改成了黑长直，看得出来很是重视。
　　陶悠宁很开心，虽然她们平时拍摄都很忙；　但都在影视基地，总是能挤出时间一起见面的。
　　这家店的特色就是，不用大家自己出去拿菜，服务员会把店里所有菜色都一一推进来问是否需要，可以避免他们因为出去拿菜而被粉丝或狗仔认出。菜品也非常丰富，中西餐、甜点、饮料等应有尽有。
　　苏梦蕾一边优雅地吃着小份牛排，一边控诉郁骁：“听说你这边预算紧赶进度，这也太赶了吧；　小宁比寒假时瘦了不少；　脸色也苍白，多心疼心疼人家小姑娘啊。”
　　陶悠宁赶紧解释：“其实我今天只是卸完妆就过来了；　忘记再化个淡妆，所以看起来苍白而已。”剧组的妆太夸张，没法顶着出来见人。
　　其实；　郁骁哪能没有发现陶悠宁这几天消瘦得厉害，但是她九月份要去上学，短短三个月时间光是要把昆曲学到不用替身的程度就很困难，更何况每天还要拍戏。
　　对此，他也没什么办法。
　　“小宁拍戏之余还要练昆曲，已经尽量减少她在片场空耗的时间了。”
　　顾浩在旁边默默说了一句：“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苏姐你自己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就算我们剧组可以对小宁放松，以后去其他剧组还是要这么熬，导演脾气火爆的还要当着所有工作人员骂你，还不如现在就习惯这个节奏。”
　　苏梦蕾叹气：“确实是这样，我这次是跟林国屿导演合作，还是战争片，估计也是要连轴转。不仅带了阿胶膏每天吃，就连速效救心丸都备了。”
　　陶悠宁听到林国屿导演，心中一动，这名字好耳熟。
　　顾浩差点把饮料喷出来：“……大姐，你没那么夸张吧？”
　　“没办法，上年纪了啊，跟小年轻没法比。”
　　郁骁刚才一直没说话，听到这里才说：“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跟江柏结婚？”
　　苏梦蕾以往每次说起这个话题，都会摆摆手说还早，这次却说：“等这部电影上映之后吧，希望能进金百合奖，拿完影后就结婚。”
　　这话说得十分感慨，看得出来，她是真的觉得自己上年纪了，并且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承认这个事实。
　　时间对女星来说更为残忍。
　　郁骁仔细盯着苏梦蕾的脸看了一会儿，说：“其实还行，化个妆看不出来什么皱纹，虽然没有少女感，但是演大女主还是可以的。”
　　苏梦蕾本来还有点低落，听了这话立刻满血：“老娘脸上怎么可能有皱纹！我今天早上才看过！”
　　郁骁笑了：“是啊，所以我说看不出来啊。”
　　苏梦蕾气得不想说话，恨恨道：“那你下部戏倒是让我演个大女主啊，你这种喜欢拍家国情怀的人，应该不需要女主多有少女感吧？”
　　郁骁：“我这部戏也讲家国情怀啊，女主就在你面前。”
　　陶悠宁本来就只有十九岁，少女感自然爆棚。
　　苏梦蕾幽幽地说：“不是双女主吗？”一般双女主的戏两个女主差异都会比较大，容易形成对比。
　　苏梦蕾是自己人，不用担心她会说出去，顾浩告诉她：“另一个是薛黎黎。”
　　圈内典型的少女感女星，哪怕她已经二十八岁了。
　　苏梦蕾不可思议地看着郁骁：“你居然用薛黎黎？你找她还不如找我演呢？她不是靠偶像剧吸粉的吗？”
　　郁骁：“你会唱昆曲吗？”
　　“我当然不会，难道她会？”
　　顾浩忍不住说：“人家在毫无希望的情况下，坚持学了一年多昆曲，连谭老师都连连称赞。”
　　“而且你对她的印象太片面了，你要跟林导合作，难道不知道薛黎黎去年就跟他合作了一部电影吗？”郁骁也说，“林导剧组的工作强度你是知道的，那种情况下坚持学昆曲，毅力就让人佩服。”
　　苏梦蕾没话说了。
　　刚才她还心疼陶悠宁瘦了，但陶悠宁现在至少还有郁骁看着，薛黎黎那会儿可是要在不影响拍摄的情况下另外抽时间学。
　　而林国屿导演，是那种真的会为了一场戏扣一天甚至几天的导演，不管咖位怎么样，他不满意你就得重来，还不让人休息。
　　顾浩想了想说：“我怎么觉得苏姐对薛黎黎有偏见？以前拍戏碰上过？按理说，她应该不会不尊敬你吧？”
　　苏梦蕾摇头，喝了一口果汁，这才缓缓道：“一大开网页铺天盖地全是她的通稿，我看着心烦。”
　　在场另外三人集体无语。
　　厉害了，我的姐！
　　娱乐圈里敢这么说的，大概也就苏梦蕾了。
　　苏梦蕾说完，可能自己也意识到直接这么说不太好，弥补道：“而且我总觉得她怪怪的，好像所有人都默认她是草根出身，努力走到了现在这个位置，也太搞笑了吧？”
　　陶悠宁忍不住问：“难道不是吗？”
　　“当然啊，她第一部　戏就是台湾名导的剧，虽然是里面一个不起眼的人物，但也是有名有姓的，真正的草根怎么可能有这种机会？”　
　　陶悠宁了然，如原主，外形条件并不比薛黎黎差，却真正地在影视基地跑了三年龙套，按照原本走向，甚至要靠拍打戏才出头。
　　真正的草根要参演名导大制作，难于登天。
　　苏梦蕾为了证明自己不喜欢薛黎黎是有来由的，拼命想原因，突然想到：“而且她学昆曲也很奇怪啊，我们确实会为了拍电影用很长时间去学某样东西，但那也是在签了合同确定了的情况下，问题当时郁骁这边都已经在拍了，她还坚持学？后面停机了，她继续坚持学？”
　　这么一说，顾浩也发现了：“这么想的话还真是，当时都已经定了陆晓柔，她再怎么学也不可能有机会，更别提还停机了，要不是师弟喊我我都不知道会重新开机！所以她是图什么呢？”
　　苏梦蕾认定了薛黎黎动机不纯：“别的不知道，但是拍郁骁电影肯定是她目的之一，而且已经达到目的了。”
　　顾浩突发奇想：“她该不会是重生的吧？”
　　苏梦蕾&郁骁&陶悠宁：“……”
　　郁骁：“别乱猜了，不管怎么说，她的实力达到了演这部戏的标准。拍戏之外的事情，我们也管不了。”
　　“而且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可能她就是喜欢昆曲，所以想坚持学呢？”陶悠宁说。
　　苏梦蕾看看郁骁，又看看陶悠宁，到底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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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饭，苏梦蕾说要送几盒正宗的阿胶膏给陶悠宁，让她补补身体，现在市面上卖的阿胶膏好多都是用猪皮代替驴皮做的，效果大打折扣。
　　陶悠宁推辞不过，只好跟着苏梦蕾去她的住处拿阿胶膏。
　　苏梦蕾自己开了车，路上问她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拍戏、生活、感情上的任何问题都可以问她。
　　陶悠宁想了想，问了拍戏上的一个困惑，就是上次薛黎黎教她演戏的事：“……黎姐教的明明比我自己想的好，郁导和顾导都觉得那样演很好，但是为什么他们都反对呢？”
　　她觉得，如果每场戏都有一个人指点一下，不是会演得更好吗？
　　苏梦蕾听了，立刻说：“你千万不要这么想！我的天，那场戏演过了就算了，以后你一定要按自己的想法去演，在导演说你演得不对之前，你一定要认为自己演的是最好的！”
　　怕陶悠宁没理解，苏梦蕾解释说：“导演既然选你了，就是认可你，觉得你是最适合演这个角色的，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你对剧本的解读。你觉得薛黎黎说得对，但是大家谁也没看到过如果按你自己的想法演是什么样子，也许效果更好呢？”
　　“但是郁导说不重拍……”
　　“他肯定是看出你已经被薛黎黎影响了，而且已经接受那样的思路。”
　　陶悠宁恍然大悟。
　　苏梦蕾继续给她科普：“表演是二度创作，不仅立足于剧本，还有你的人生经历，不同的人演出来效果都不一样。也许你现在十几岁的想法和阅历才是导演最想要的东西。”
　　这才是大龄女星演少女最难的地方，也就是真正的“少女感”。
　　苏梦蕾最后跟她说：“在片场除了拍戏和导演让你做的事，什么都不要想，如果遇到问题可以直接跟郁骁说，不方便跟他说的也可以找我。”
　　陶悠宁真心实意地道了谢，回酒店房间。
　　只是事情就是那么巧，她走出电梯，路过他们楼层的阳台，就看到薛黎黎从背后抱着一个男人，侧着脸贴在对方的背上。
　　而那个被抱着的人，虽然只能看到一个背影，但陶悠宁觉得自己应该不会看错，就是刚刚还在一起吃饭的郁大导演。
　　这、这是什么情况？
　　刚刚他们还一块儿讨论薛黎黎，这就抱上了？难不成其实他们……
　　陶悠宁愣了一下，身体的反应比脑子快，还没想清楚是什么情况，脚步已经自发放轻了，蹑手蹑脚地闪人。
　　等回了房间才觉得心里有点闷闷的，难怪今年开学之后郁骁都没找过她，自己进剧组之后也直到今天才第一次单独说上话。
　　陶悠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胸闷得厉害，觉得也许是晚饭吃多了，捶捶胸口。然而她没能把胸中的闷气打出来，反而差点把自己砸出眼泪。
　　她抹抹眼睛，委屈巴巴地睡了。默默想着，以后晚上还是不吃这么多了吧。
　　太难受了。


第45章　
　　陶悠宁昨晚睡得早；　加上一天没练昆曲；　心里有种负罪感；　凌晨五点就起来先去练了两个小时。
　　练完之后；　整个人都打开了，神清气爽，昨晚的难过就跟做梦一样。
　　果然是因为吃多了，消化完了就好了。
　　不过这种神清气爽，只维持到她在片场见到薛黎黎和郁骁。
　　一早上起床的高昂情绪，瞬间又被打到了谷底，什么精神气都没了。
　　演戏是一项非常消耗感情的工作；　陶悠宁今天不怎么提得起劲，但昨天苏梦蕾才对她殷殷嘱咐了一番，于是陶悠宁几乎把所有精力和感情都投入到了拍摄中，拍戏之余安静如鸡。
　　情绪低落的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注意到今天整个片场都比以往很安静。
　　收工之后，工作人员才敢聚在一起嘀咕：“今天是怎么回事？两个女主都不说话，害我大气都不敢出。”
　　“你那是没去我们导演组感受一下，郁导今天一直黑着脸；　顾导都不敢跟他说话。”
　　“他们什么情况啊？”
　　众人已经脑补出了一场狗血三角恋大戏。
　　陶悠宁从这天开始；　状态越来越差，因为要兼顾学昆曲；　到后面就算把能提起来的情感都用到演戏中，还是难以达到导演的目标。
　　她的精神状态实在算不上好。
　　这天，她第一次在片场NG了三次还没过。
　　郁骁看着明显不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