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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双眼微眯，笑道：“阿七我还是认识的，长大了。不过这位，难道这位就是弟妹？”

　　　　他的目光落在海棠身上，她就站在公孙的身边，看起来最亲近。海棠看了公孙曜一眼，这人是敌是友，恐怕只有公孙曜能决定。

　　　　“她是拙荆。”他坦然应道。

　　　　孙永宁勾唇一笑，拍了拍公孙曜的肩膀，道：“你倒是有福气的，不像我，至今还孤家寡人。”

　　　　周遭人看的一阵懵懂，方才还风驰电掣，现在倒变成和风阵阵了，这两个居然在这里拉起家常了。

　　　　那蓝衣随扈一看这架势，赶紧过去给公孙曜赔礼：“小的不知道是大人的师弟，还请多多包涵。”

　　　　公孙曜冷冷一笑：“多包涵？我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他的师兄是什么人，他比谁都清楚。

　　　　公孙曜望着那跪着一地的人，道：“孙大人一定要这样吗？大人身为朝中御医，如果我猜的没错，是要来救人赈灾，而不是来烧杀劫掠的吧？”

　　　　孙永宁脸色立即冷了，淡漠的望着那跪了一地的百姓，语气冰凉：“公孙，瘟疫是什么状况，你我都清楚。在没有找到克制瘟疫的方子之前，唯一的法子，只有断绝一切瘟疫的来源。你瞧瞧这些人，家里死了人的，同病人一起的，一个个面如黄蜡，恐怕早已沾染上了瘟疫的毒素，现在不烧了他们，难道等他们将瘟疫传给全县的人，传到全国吗？”

　　　　“大夫，大夫……”百姓哭叫起来，“你来告诉这位大人，我们没病，我们真的没病……”

　　　　“话不能这么说的！”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孙永宁望过去，站出来说话的正是方才他看的那个女子，公孙曜的“拙荆”。

　　　　孙永宁冷冷一笑：“怎么，公孙夫人有何建议？”

　　　　“建议谈不上，不过孙大人，有些话不可以这么说的。倘若能够及时找出治疗瘟疫的法子，不光能治疗瘟疫，还可以让沾染了瘟疫的人全部都康复。孙大人这样不分是非黑白，将这些明明是健康的人统统拉去乱葬岗，这同草菅人命有什么差别？”

　　　　“你居然敢这么跟我们家大人说话？！”随扈大声呵斥道。

　　　　孙永宁抬了抬手，那随扈只得住嘴了。

　　　　他微微一笑：“公孙夫人，我看你是个女子，不同你计较。女人嘛，总是头发长见识短。你以为瘟疫是伤风感冒这样的小病？你以为瘟疫说治就能治好的？我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看到哪一次瘟疫能治好。与其死伤一片，让它无止境的蔓延，不如现在狠下心肠断绝一切传染源，以小博大，这才是生机所在！我堂堂朝廷三品御医，同你这个村妇讨论这些话，我说了，你也不懂！”

　　　　他说罢，脸色一冷，回头，一挥手，喝道：“来人！将这些贱民全都用链子锁起来，立即送到乱葬岗去焚化！”

　　　　那些官兵听令，立即上前来抓人。

　　　　“慢着！”公孙曜开口了，此时孙永宁的脸上已经显出不耐烦的样子，他看了他一眼：“公孙，这里是朝廷在行动，本官乃是皇上跟前的御医，是当今圣上的御史，倘若你想捣乱，你不要怪我这个做师兄的不客气！你该知道的，听说你收留瘟疫患者，就凭着这一点，你这一屋子的人统统都要去乱葬岗。但凡我不念那一点同门之情，你的妻子，你的随从，早已粉身碎骨！”

　　　　他这是在威胁他？

　　　　公孙曜冷笑道：“孙大人果然如同从前一般心狠手辣！只是大人的命令，但凡跟瘟疫患者有接触的统统都要送去乱葬岗，那么你呢？这些百姓是沾染了瘟疫毒素的，而你，此时此刻就站在他们旁边，是不是连你，连你身边的这些官兵，统统都要送去乱葬岗呢？”

　　　　孙永宁定定的看着他，磨了磨牙，五指紧紧的攥紧，挥袖一拂，怒道：“公孙！今日我不同你口舌之争，但凡你再多说一句，你信不信我一把火烧了这个兴隆和！反正老师已经过世，我不介意你下去同他作伴！”

　　　　站在海棠后面的几个人都吓得脸色一白。

　　　　这时铺子里一个人站了出来，朗声道：“大人，倘若我猜的没错，朝廷即便派了官员下来赈灾，多是药物和食物的接济，像孙大人这样，一把火烧了瘟疫区的，恐怕是少见吧？倘若大人只是为了邀功而做出这些事，难道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孙永宁浑身一震，目光灼灼的望向铺子口的那几个人，说话的是站在左边的那个头缠绷带的少年，看着眼生。

　　　　这少年口带京腔，倒像是很熟悉官场似的。他心中一惊，生怕遇到的是朝中的熟人，可是这少年年轻，应该也不可能是朝廷中人。他脑袋里念头飞快的转了一圈，这才安下心来。

　　　　冬梅诧异的看了楚鸿光一眼，她和他相处这几日，他多是安静而羞涩的，怎的这个时候倒是敢说这么厉害的话？

　　　　“本官的决定你这小孩子休得罗唣！来人，先办了这兴隆和！听闻你们药铺里收留了两个瘟疫患者，立即的，给本官将里头躺着的人拉出去，第一个投入乱葬岗的火场里！”

　第282章解药

　　　　那些官兵一听，立即凶神恶煞的要往铺子里冲，公孙曜恼怒，拦在门口，道：“谁敢进来！”

　　　　孙永宁大怒：“公孙曜，你让开！否则，我将你一并抓了！”

　　　　“是哪个要抓我大哥，信不信我这把刀子结果了他！”几匹马风驰电掣的赶了过来，飞身下来几个人，正是祝封和齐五几个人。

　　　　几个男人“霍”的拔出腰间的长剑，守在了铺子门口，四个壮汉齐整整的将门拦了个结实。

　　　　祝封喝道：“要想抓我大哥！先从我这把剑上过！”

　　　　海棠想不到他们几个平日里瞧着匪里匪气的，关键时刻，为了沈靖竟然连命都不要了。虽然身在黑道，可是兄弟义气可不是比官场中的人强许多？

　　　　孙永宁恼恨的攥起双手，喝道：“你们都反了吗？！”

　　　　齐五挥舞着手里的刀剑，怒道：“当官的，老子反了又如何？就没见过你这种把人命当草芥的大官！”

　　　　孙永宁气的胸口起伏，眼中划过一道杀机，阴森森道：“公孙，这一次，是你找死，怪不得我！”

　　　　他后退一步，对身后的官兵喝道：“上，火箭！给我烧了兴隆和。”

　　　　白发老者气的浑身发抖，嚷道：“烧杀抢掠的不是土匪，而是官员啊！咱们还求什么饶？咱们都跟着反了吧！”

　　　　话音落下，群情激愤，方才还在地上爬着百姓一个个爬了起来，都上前扯拽官兵手里的刀剑，一时之间，官民竟然扭打起来。

　　　　官兵没有命令是不能杀平头百姓的，一时之间倒是有不少官兵被扯到在地拳打脚踢。

　　　　济财气急败坏，问孙永宁：“大人，下命令吧！杀了这些贱民！”

　　　　孙永宁眼眸一转，当场杀了这些百姓，同诬赖他们得了瘟疫送到火葬场，那可是两回事。

　　　　但是方才那老头子已经说出了一个“反”字，既然是反贼，又为何不能诛杀？

　　　　他望着这一个个奋起反抗的贱民，眼底闪过两道寒光，缓缓扬起了手臂，没错，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些人便会变成尸体，再扔进火葬场里，一样的。

　　　　他得意的想着，唇角勾起一丝浅笑……

　　　　“住手！”两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只见一匹快马飞驰而来，来者一身朱紫官服，显然也是个官员。

　　　　而另外一个“住手”却是由站在门口的那个人喊出来的。

　　　　“大……大哥……”祝封惊诧的望着站在他们身后的男人，给他让出了一条道。

　　　　公孙曜震惊的望着沈靖，他虽然脸色依旧不好，双腿打颤，可是从他的声音来听，似乎已经恢复了中气。

　　　　沈靖一扬手，恼怒的吼道：“有你们这么滥杀无辜的吗？老子就在这，你们来杀啊！我告诉你们，老子京城里也是有人的！”

　　　　这话听得海棠啼笑皆非，他都要下杀手了，还管你京城有没有人。等等，海棠骤然回过神来，沈靖爬起来了？他前几天看起来都昏昏沉沉奄奄一息，今日竟然爬起来了，难道……

　　　　公孙曜迅速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腕，细细的凝神诊断，脉搏平稳，同早晨的简直判若两人。他不敢置信，立即再去看他的眼底和口舌，做进一步的诊断。

　　　　那马上下来的人到了孙永宁的跟前，恼火的说：“孙大人，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我是来赈灾的，我虽然比你晚到一步，可是好歹你我共同负责这次赈灾的，本官没到，你擅自行动是什么意思？！”

　　　　孙永宁望着他，磨了磨牙。眼前这个身着紫袍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是朝中的御史大人，他本想在这人来之前先下手为强占了功劳，没想到竟然给他赶上了。

　　　　“好了。”陡然听到铺子门口那人说。

　　　　“好了？！”祝封不可置信的一嗓子吼了出来，“我大哥的瘟疫好了？！”

　　　　一语惊起千层浪，无数双目光向着沈靖望过来。

　　　　一时间，之前闹哄哄的声音统统都消失了，所有人都安静了，地上掉下一根针都听得见。

　　　　就在此时，一个小孩子从药铺子的角落里钻出来，揉着惺忪的睡眼用清脆的童声说：“这里怎么这么多人呀？”

　　　　“幺儿！”海棠惊喜极了，“你也起来了？”

　　　　公孙曜大喜过望，立即过来诊断幺儿的脉搏，果然恢复了正常，欢喜的说：“有效！果然有效！他差不多也好了！瘟疫有药治了！”

　　　　海棠拍着手，长长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太好了！”

　　　　众人面面相觑，就这么看着铺子门口这一群人欢声笑语。

　　　　待得百姓反应过来，迅速的向着铺子涌过来。

　　　　“大夫，我家里有病人，你救救我儿子吧……”

　　　　“大夫，跟我过去，求你救救我的妻子吧……”

　　　　“还有我的孙子，我的孙女，我这就去把人接过来……”

　　　　这话声一落，立即便有人狂奔回家，紧着其他的百姓也狂奔回家去将自己家里的病人接过来。

　　　　那人一路走一路狂喊：“有救啦！去兴隆和！都去兴隆和！”

　　　　那话音落下，引得沿路人群一顿哄然，紧接着，无数人往兴隆和赶去，一时之间，兴隆和就被老百姓挤满了，不管是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富人穷人都巴巴的守着兴隆和的门口。

　　　　孙永宁带着的官兵都惊呆了，同来的御史大人李隆丰也惊呆了。瘟疫有药医？怎么可能？

　　　　官兵里头这时有头疼的，生怕自己是染上瘟疫了，赶紧的扔了手里的腰刀，也挤进了人群：“公孙大夫，我也要药，我也要药！”

　　　　紧接着，有更多的官兵扔下了腰刀，也跟着挤进了人群当中，有的是怕自己染上瘟疫的，有的是觉得哪里不舒服了疑神疑鬼的，有的是真的开始头疼脑热的，其实很有可能只是舟车劳顿或者水土不服。但是到了疫区人人自危，即便是官兵也不例外。

　　　　大半的官兵都已经抛下了腰刀准备去等药了，其他的也都眼巴巴的守望着，早已经没有抓人的心思。

　　　　孙永宁恼火的喝道：“像什么样子？！都给我回来！本官的命令你们也不听了吗？”

　　　　李隆丰看了他一眼，冷冷一笑：“孙大人，你想不到吧？你先赶了几十里路来抢功，原来早在你前头已经有人抢了风头了，这一次，你是要无功而返了吧？”

　　　　孙永宁蓦地一摔袖子，恼怒的说：“李大人这么热心，这功劳留给你吧！”说罢扬长而去。

　　　　李隆丰的确留了下来，他自然要见见那位大夫。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掠过，不过似乎看到了一个眼熟的影子呢，那影子一闪而过，难道是他眼花了？

　第283章旧识

　　　　楚鸿光在人群中，当他看到李隆丰，立即低了头往后退，回到了药铺当中，进了自己的屋子休息。现在人太多，他手缠着绷带，便是想帮忙恐怕也帮不上。

　　　　药铺外头人太多，个个挤挤攘攘的，声音又大，那浪潮差点没将药铺的屋顶给掀翻了。

　　　　门一开，外头的人立即往里面涌，有病的没病的，一堆人。

　　　　“关了门！赶紧关门！”海棠喝道。

　　　　她对公孙曜说：“这样不是办法，太乱了，咱们也没法子准备汤药！”

　　　　海棠叫门口祝封几个大汉强行将门关了，然后自己上了二楼，二楼有个小窗，她探头出来望着底下的百姓说：“大家不要着急！人太多反倒不好施药，现在我们手头的药品有限，得一个一个来！咱们先治疗瘟疫病重的，轻的请自行到河边去采摘带着紫痕的青蒿子煎药服用，若是还没好再来。今晚我们会通宵熬药，明日一早铺子前头施药，到时候请排队过来！我再说一遍，今天只给瘟疫重病患施药！”

　　　　这一番话说完，她嗓子都快哑了。

　　　　阿七和冬梅都在手忙脚乱的煎药，祝封派了两个人去帮忙，祝封和齐五到了门口，亲自守门，两个大汉如同门神一般，轻易哪里闯的进去。

　　　　“排队排队！”祝封喝道：“不排队的不给药！”

　　　　他这话倒是管用，一声落下，百姓们立即自觉的开始排队，从兴隆和的门口一直排到街上，看不见尾巴。

　　　　李隆丰想见见公孙曜，正要拔腿进去，旁边等药的人立即哄闹起来：“你不能进去！排队排队！”

　　　　李隆丰有些恼火，“本官是来商议赈灾之事，岂有排队的道理？！”

　　　　公孙曜听到他的声音，亲自迎了出来，“大人里面请！”

　　　　百姓见公孙曜亲自出来，这才熄了声音。

　　　　药铺店堂里忙着施药，一次进来一个瘟疫患者，喝了药，出去了再进来下一位。海棠亲自坐镇施药。

　　　　李隆丰看她面对各色形容可怕散发恶臭的患者竟能镇定自若不露出嫌弃的表情，心里不由得有些吃惊。这个女子好沉稳的气度！他心想。

　　　　公孙曜请了他到了里头一个药房里头谈话。门合上，屋里原先是放药材的杂货小仓库，一股浓重的药味让李隆丰很不习惯。

　　　　但是现在情况特殊，他也讲究不了那么多了。

　　　　“李大人别来无恙！”公孙曜揖手。

　　　　李隆丰诧异极了，捋了捋颌下乌黑的三缕胡须，道：“你认识我？”

　　　　公孙曜微微一笑：“御史台李大人，曾经见过数次，大人可能忘记在下了。”

　　　　李隆丰细细的看眼前的人，恍然有些面熟，再仔细一想，不由得大吃一惊：“你不会是……”

　　　　看他样子，应该是认出自己来了，公孙曜点头：“我是。”

　　　　“怎么会？”他觉得不可思议，随即慨叹道：“也难怪，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制出抵制瘟疫的药物来吧！”

　　　　他热络的说：“你如今是立了大功了，若是到了圣上跟前，一定会大加奖赏。你放心，你随我回去，定然能重回朝廷，……”

　　　　公孙曜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我愿意做个民间大夫。再说了，做一个好的民间大夫，远远好过像孙大人那样做一个恶的御前大夫。”

　　　　李隆丰叹了一口气：“你又是何苦？封妻荫子，你可是唾手可得。不说别的，即便是你官复原职，那也是还高上孙永宁一些的，不说别的，你在皇上跟前的脸面，那可是寻常的御医都比不了的。”

　　　　公孙曜摇摇头，笑道：“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李隆丰到底有些遗憾：“你真不同我一起上京？你这次制了药，功劳不小，你也不想功劳被姓孙的都占去了吧？”

　　　　“有大人您在，我不担心。”他坦然的说。

　　　　李隆丰还要劝说，公孙曜换了话题：“不如，咱们谈谈朝廷带来的药材吧？我没猜错的话，大人应该带了不少药材过来，我这边药材不多，这么多人，用不了多久，还望借了大人带来的药材一用。”

　　　　李隆丰连忙谦虚的说：“应当的，应当的！”

　　　　“你那夫人……”李隆丰提起了一句闲话，“有些非同一般呀。”

　　　　“大人说的哪方面？”公孙曜倒是好奇了。

　　　　“沉稳，大气，她该是大家出身吧？很有眼界呀。”李隆丰赞道。

　　　　公孙曜失笑的摇摇头：“她不是，她是村里子的。”

　　　　李隆丰一惊，“怎么会？”

　　　　公孙曜又笑：“我不过是个农夫，配个村姑，刚合适。”

　　　　李隆丰心里吃惊，看着他这样子，一身素衣，倒是比当初身着朱紫官服更加的轻松和潇洒。

　　　　他依稀记得，眼前这人当初获得重用的时候，还那么年轻。那时，他还在上任御史大人后头做小跟班呢，可是他，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已经随伺在圣上左右了。

　　　　他心中感叹，记得当初自己还很羡慕他呢，如今一晃，他又脱去了官服，做了个逍遥的庶民，竟不改当初那眼底的一抹淡然。

　　　　李隆丰感慨了一番，按照公孙曜所需的药材，回头命人将药材一车车的送过来，又叫了御医局的几个人过来帮忙。

　　　　忙了一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