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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邸里，一位陈姓军官正在阅读兵书。
　　听到骨颜的呼救后，军官诧异道：“你母生产？她这才七个月，你别骗我！”说着，军官拿出账本记录，上面明确记着七个月前的那次配种。
　　“按规矩，八个月后才容许挪入产房。眼下七个月就要生了？”军官用狐疑的目光打量骨颜：“你们家，不会是打算偷懒吧？”
　　“大人！”骨颜赶紧跪下，慌张发誓：“是真的！早晨，母亲不小心摔倒，我们扶起来后，感觉她下身不对，羊水已经破了。”
　　军官听到这话，才总算从座位起身，走到奉宫门口，向远处骨颜家的木屋望了望。隐隐约约，能听到那边的哭喊声。
　　“看样子，不止你阿母，你那些弟妹也不省心。”
　　骨颜连忙道：“烦请大人从产房请人施救。”
　　军官看了骨颜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回到官邸，拍醒正在酣睡的同伴。
　　“小张，赶紧的，去明宫跑一趟，找两个乳医过来。”
　　同伴迷迷糊糊，打着哈欠，还有几分不清醒：“乳医，老哥哥又不会生，找乳医作甚？莫不是嫂子？不对啊，嫂子才五个月。”
　　“混账，让你去，赶紧去！成天在女闾厮混，大白天的在官邸睡大觉。真要出了事，你担得起责吗？”
　　年轻的军官被前辈踹醒，一个骨碌摔在地上。等他清醒后，问明白情况，赶紧穿衣服去明宫找人。
　　但嘴里，他嘟嘟囔囔：“不过是一个奴隶，需要去明宫找人？从产房找几个婆子就是。”
　　夏国对国民生育以及奴隶生育完全是两个概念。
　　国民生育子嗣，早几个月的时候就要请到明宫，有专门的乳医照顾。直至婴儿降生，还要在明宫修养一个月多，通过各项检查后才放行归家。
　　而奴隶生子就没这种待遇了。且不论许多人将自己豢养的奴隶阉割，纵然保持生育能力，但想要真正使用自己的能力，也必须经过奉宫挑选伴侣进行配种。
　　当确认怀孕后，会从重劳力调入轻工。至八个月后，送入奉宫附属的产室。那地方，不论卫生环境还是医疗水准，远不能跟明宫中的医士媲美。
　　“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顿了顿，军官骂道：“产房这几日正是高生期，根本没人手。而且这种早产，那些婆子根本不会弄！”
　　小军官见前辈发火，赶紧往明宫跑去。但路上，仍骂骂咧咧：“真是一群畜生，这么能生！还害得老子为你们跑腿！”
　　没错，跟夏国国民的生育率比，奴隶的生育力太强了。他们繁殖的能力，一年一窝根本没问题。
　　陈姓军官听到同伴的话，目光闪了闪，没有说什么。
　　这正是国民对奴隶的普遍态度。
　　在轻蔑的同时，还带有一些嫉恨。
　　凭什么我们要屡屡面临丧子之痛，而你们这些奴隶却能生养一大家子？
　　因此，很多国民对自家奴隶生子，都采取一定打压措施。甚至有些人故意让奴隶怀孕，然后逼她们流产，享受这种施虐的过程。
　　纵然王庭明令禁止国民大肆迫害奴隶，行不人道之事，可这种事情屡禁不绝。据说还有几位年长的巫女，因为自家饱受丧子之痛，而将自己身边的奴隶统统阉割，以此发泄愤怒。
　　“你放心吧，明宫那边的医士手段高超，救活你母亲不难。”
　　“那我小弟弟呢？”
　　陈黎用晦涩的眼神看了看骨颜，骨颜顿时明白：“保……保阿母！”
　　“先看看吧，说不定可以都保下。”陈黎想到自家那口子，叹气道：“权当是积阴德了。”
　　他妻子也在孕期，只希望这一胎能安然生下吧。
　　想想自家期盼多年的儿子，再想想那些国民对奴隶们的异样嫉恨。陈黎突然有些明白了。如果自己这个孩儿夭折，而身边一群奴隶不断生下他们的孩子。陈黎心中也绝对受不住。以他作为奉宫长官的职权，偷偷动一动手脚……
　　“不行，不行，不能这么想。”陈黎将恶念摒弃，不断晃着脑袋默诵兵法。
　　只听骨颜说：“大人，您今天助我阿母托难，以后我这条命就是您的。”
　　面对自己看重的这个奴隶，陈黎笑道：“你们都是奉宫所属的奴隶，是公家的财产，怎么算我的？”
　　骨颜神色黯然，没错。在夏国，他们这些奴隶根本不算人，仅仅是九宫城的附属物品。哪里有所谓的人权，哪里可以选择主人？
　　“不过你力气大，干活勤快，回头我家要是真缺奴隶。大不了花一笔钱，把你们家人全都买下来。”陈黎神情淡淡，望着骨颜家的木屋：“说起来，也是你们阿阳部落的巫术断绝。不然有巫术傍身，可以自行接生。我这种管理者也省心。”
　　“那……那玩意早就没了。”骨颜忽然露出惊惧的表情，打算对陈黎解释。
　　陈黎哂然一笑：“我随便一说，瞧把你吓的。”
　　能不害怕吗？那可是匿藏巫术的大罪！
　　奉宫几大戒律之一，严禁奴隶偷学巫术，更不容许这些亡国奴保留故国的文明传承。真要是查出来什么，别说骨颜自己家，恐怕连左右邻居都要统统被绞死。
　　“前辈，我回来了！”小张军官从大门口跑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位巫女。
　　“回来了？这么快？我让你去明宫找人，不是让你去灵宫！”看到巫女后，陈黎表情一变：“妹妹，你怎么来了？”
　　“灵宫有谕令，派我过来通传。听说这里有人准备生产？让我来吧！”
　　巫女们司掌新生儿的降生之仪，陈岚对此很有经验。她走到骨颜身边：“记得你是阿阳部落的人？”
　　“是。”面对这位浑身上下散发灵力的巫女，骨颜缩了缩脑袋，低声诺诺说：“是。”
　　陈岚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扭头对陈黎说：“哥，灵宫的命令，你去把阿阳部落的奴隶全部找来，我先去救人，回头我要带走。”
　　“全部？”
　　“没错。全部。”
　　说完，陈岚将巫女服的袖子往上系，跟着骨颜赶去救人。
　　陈黎虽然不明白自家妹妹搞什么，但涉及灵宫的命令，他一边让人去王庭通报，一边派人将奉宫中阿阳部落的奴隶全部召集。
　　一个时辰后，陈岚重新带着骨颜走过来。
　　看着面前乌压压三千人，陈岚说：“永乐殿的那位殿下下令，要把阿阳部落的所有奴隶带去灵宫。”
　　陈黎：“全部带去灵宫？这……王庭怎么说？”
　　“一对一的奴隶交换。阿兄就当做普通换班，只是这次工作量要大些。王庭那边有巫丞大人去解释。”
　　奉宫为了防止奴隶们摸清情况，图谋造反。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进行一次奴隶的重组排列，迫使他们无法串通联合。
　　“但一口气交换三千人，灵宫那边也麻烦吧？”
　　“殿下的意思，巫丞大人写下手谕，阿兄只管照做。余媖姐姐那边也清楚，国君殿下不会说什么。”
　　灵宫和王庭是夏国奴隶奉养最多的两处地方，各自掌管五万的奴隶。进行三千人的交换，压力不大。
　　陈岚走到骨颜身边：“你阿母今天生产，暂且不带你们家人。不过你自己，老老实实跟我走。”
　　突然，她身子前倾，在骨颜耳畔轻声道：“别想逃，就算你手底下那几招巫术全弄出来，也不可能逃出我的手掌。”
　　骨颜脸色一白，下意识退后几步。
　　她……她居然看出来了？
　　陈岚冷笑不止。
　　阿阳部落的那几种巫术，早就被灵宫吃透，她自己都研究过不少。而且当初为什么授意自家哥哥对骨颜一家子有所照顾？不就是因为他们这家人身上，留着宗布神的血脉，是祭司一系的传承者？
　　“行了，赶紧走，灵宫那边还等着呢！”
　　陈岚和自家哥哥告别，跨上犊车缓缓驶向灵宫。


第四十章　后母辛
　　当陈岚带三千奴隶返还灵宫后，径自去找崔静和宗布神。
　　此时，属于宗布神的灵台前已经多出一座三重阁楼。为了展现对宗布神的宽厚待遇，姬乐命崔静调动灵宫人手，快速建成这座属于宗布神的居所。
　　宗布神在一楼大厅会见陈岚和骨颜。
　　看到骨颜后，宗布神直接问：“你阿母情况如何？”崔静陪同在侧，所以宗布神用夏国官方语言和骨颜交流。
　　无疑，这也是一个表态。
　　骨颜脸色变了变，同样用官话回复：“阿母得巫女大人施救，目前正在家中奶小弟。”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宗布神想了想，对骨颜说：“别担心，回头找些贱奴过去侍奉。咱们阿阳部落和以前不同了。”
　　虽然阿阳部落仍然是奴籍，但在姬乐分划的奴隶等级中，也可以开始踩其他奴隶，享受一点主子老爷们作威作福的待遇。
　　崔静低首垂眉，心道：“恐怕这才是殿下的本意，利用奴隶相互制衡，更拉拢扶持几个奴隶头子，以确保我汉民的统治地位。”
　　这时，她看到陈岚偷偷对自己递眼色，便对宗布神说：“我先代你给我家殿下谢恩，你和族人慢慢闲聊。”
　　说着，她拉着陈岚离开。
　　路上，陈岚严肃道：“姐姐，骨颜身上有巫术痕迹。”
　　“瞧出来了。明日先看宗布神如何应对，如果他肯坦诚相对，一切都好说。如果不肯，到时候殿下自有惩戒。”
　　说到底，外族而已。
　　“行了，这件事我心中有数。你去安顿阿阳部落的人。我去找殿下谢恩。”
　　崔静施施然前往永乐殿，但在这却吃了闭门羹。
　　“殿下不在永乐殿？”
　　苏芷皱着小脸：“崔家姐姐，这话哪能乱打听。殿下去哪，我们怎么敢过问？”
　　崔静心中一凛，点头道：“的确，是我莽撞了。那关于宗布神谢恩的事，明日我再来。”
　　“等等。”苏芷连忙拉住崔静，小姑娘一脸好奇：“姐姐，关于那个宗布神，你到底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
　　“自然是未来的主祭神了。”
　　巫女都会挑选自己的主祭神，以便于自己修行。以国灵作为主祭神当然不错，但却不能拥有主祭神赐予的专属神术。
　　“余媖姐姐肯定会选择殿下为主祭神。有国灵之力辅助，姐姐的灵力增长会很快。但殿下无法赐予专属神术，反而不如一些大灵。”
　　这就是国灵的弊端了。
　　“所以殿下才会为我们想出‘神契’的方式。不是从属，而是和地祇大灵们签订平等的关系。”
　　“那……一位神灵只能和一位巫女签约？”人多神少啊，三十多位大灵地祇，可巫女们的数量不下百位。加上巫丞那边的男性巫师，数量就更多了。
　　“妹妹年纪还小，这些事，不着急。”崔静意味深长道：“过几年，夏国是什么模样，谁又能说得清楚？至少，史皇殿下的神术，还需要人传承。”
　　要说崔静对宗布神有多少感情，那才是假话。昨天两人才见面，无非相互利用的关系。而宗布神的待遇也好，崔静也能跟着获利。但假如有一日宗布神妄图翻盘灵宫，崔静便是从背后捅死宗布神的那把刀。
　　“殿下要的，仅仅是一个榜样。至于到底让谁做宗布神，他并不在意。”崔静很聪明，不然也无法鼓动阿阳部落的族神主动投靠。因此，她深深明白，姬乐培养这些神明还有更深一层的意义。
　　至少，那个宗布神的位置，姬乐早就准备好。只要有人投诚，就会赐下宗布神的位置。
　　……
　　“帝降夷羿，革孽夏民。胡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嫔？”
　　王庭，杨柯得到宗布神的消息，下意识念出一句话。
　　“鹰扬，你怎么想？”
　　“可能的确是我们知道的宗布神？”刘胜神情有些迷茫：“宗布神是故土的神名。殿下让大灵使用这个神号，到底有什么用意？”
　　“莫非——打算承认这些奴隶的地位？可为什么让他们用故土神号？难不成打算将他们塑造成故土之神？将阿阳部落视作我们某个迷失的远古同族？”
　　杨柯转动朱笔，眼神有些不对。让奴族全面融合，可已经超出他的底线。
　　对杨柯的猜测，刘胜摇摇头：“应该没这么简单。假如……假如故土的宗布神降临，你觉得会怎么样？”
　　故土的宗布神降临？可现在已经有了一位宗布神，那样一来——
　　杨柯脸上一变，暗骂道：“姬家子好毒！”
　　仔细想想，以姬乐的手段，这个可能性不小啊！
　　“那你说，阿阳部落的奴隶，要不要放人？要不要纵容姬乐这么做？”
　　“暂时静观其变。”刘胜沉声道：“殿下在这件事有什么盘算，咱们并不清楚。如今所想，只是猜测。明早你去永乐殿亲自询问，相信殿下不会隐瞒。”
　　“你这么确定？”
　　“殿下是聪明人。在这种神灵换代的事情上，肯定需要你相助。”刘胜说完，又翻出一份文书：“来来来，签字了。这段时间咱们不在城里，这些公务要慢慢处理。”
　　看着眼前堆积的竹简，杨柯一阵脑仁疼。要知道，还不如将公务甩给刘胜，自己去灵山那边找姬乐去。
　　二人忙忙碌碌，眼看便从中午到了晚上，才勉强将今天的公务做完。
　　“行了，今天到此结束，其他工作明天再说。”杨柯说完，从座位上跳起来，打算溜走。
　　刘胜抬头瞥了他一眼：“明天就明天，不过你注意点，回头又要开始新一轮的农耕。到时候还需要你主持，在此之前要把所有公务处理完。”
　　“放心放心，我知道！”杨柯说完，走出宫殿，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他扭头往灵山方向看了一眼，露出惊讶的目光。
　　但深思之后，并没有动身。
　　“那厮又在胡乱折腾，也罢，明天去问问吧。”
　　……
　　灵山，在夜色中传出山魈般的笑声。
　　“哈哈……哈哈……”姬乐站在悬崖边，狂风吹得衣裳不住飘舞：“我就说，我怎么可能降灵失败！我这种强运在身的欧皇……哈哈……”
　　望着姬乐嚣张肆意的狂笑，青年站在旁边，一脸无语的表情。
　　“加上我在内一共四人，但这厮的运气未免太好了。”
　　九宫城依山而建，灵宫之北的灵山山势险峻，呈龙盘虎踞之势，也是先民们的墓穴所在。姬乐刻意挑选山阴，又找了一处老槐边上的悬崖。在这里进行女性英杰的降灵。
　　以姬乐的话说，夜晚暗合阴属天时，适合召唤女子。加上纯阴布局，阴上加阴。最后，他刻意将薪火中的信息锁定在商代的著名女性身上。凑齐天时地利人和，不信请不下来那位殿下！
　　就算请不下来“后母辛”，也会因为薪火锁定的关系，只能召唤出女性。纵然没有什么能力，只要长得好看点，也算不虚此行。这就是一个耿直颜控的最低要求。
　　不过目前姬乐手头没有神兽精魄，只能凭借夏国的信仰力强行降灵。
　　第一次，赤云升腾，一堆青铜兵器洒落在二人面前。
　　第二次，赤云升腾，身边多出一堆陶器碎片。
　　看到这一幕，姬乐眼皮猛跳，青年劝说道：“你也说过，降灵召唤要有所节制。今天已经用掉不少国民信仰，虽然每日都能补充，但也不能胡乱消耗。”
　　“不信，我怎么可能失败！”姬乐心一横，继续开始第三次降灵。
　　而这一次，赤云升腾之后乍现金光，异象出现在灵山之上！
　　“成功！”姬乐心中一喜，看到金光缓缓下落，最终落在自己手心。
　　“……”
　　“……”
　　青年和姬乐顿时无语，盯着姬乐手中的龟甲，上面还有一些神秘的花纹。
　　青年轻轻一咳嗽：“看起来，和其他具现的东西不同，应该是某种异宝吧？”
　　“的确流传很久。”姬乐幽幽说：“曾观仓颉造文字，曾随文王演周易。这老鳖的年岁的确很早。”
　　“黄帝时期的龟甲？”
　　“我瞎说的？”姬乐翻了个白眼，将金色龟甲小心收好。不管怎么说，这也是自己召唤的第一件异宝，唯一带着异象降临的物品。
　　“应该是商代用来占卜的东西吧？回头让老爷子看看，或许他能用。”
　　看着天空中的赤云，姬乐幽幽一叹。对这次降灵也不抱什么希望。
　　就在这时，忽然狂风大作，天空中的赤云凝聚成一团，化作闪电快速劈下。
　　“咳咳……咳咳……”姬乐挥动衣袖，散去眼前的烟尘。只见召唤阵中出现一位披发女子。
　　“风有些凉，是夜晚吗？异世界的夜晚看起来有些黯淡呢。”那是一位穿着黑色祭袍的中年女性。她仰头望天，说出自己在异世界的第一句话。
　　通过薪火传递的信息，姬乐露出惊喜的神色。
　　没错，这次没召唤错！
　　看到没有，这就是强运！
　　老子这种欧皇抽卡，怎么可能沉船！
　　三轮降灵就把这位殿下请下来了！


第四十一章　将领们的特权
　　妇好，商武丁之妻，又名后母辛，妣辛。华夏有据可考的第一位女性军事家。
　　身穿黑色祭服的女子站在圆阵，接受薪火传递的信息。不得不承认，同样是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