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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田美井-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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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叹道：“这倒是。”塔沟集的房子住的实在是糟心，原想着分家出来了，离宋家人远了，大家相互敬着就行了，没想到还会出这种事。想起以前，在宋家时自己当牛做马的干活，分了家有好东西，也会给宋家老两口捎，每天都白给豆腐豆芽，李氏原想当自己替秀才尽孝了，可没想到自己一片真心，换来的是公婆趁着自己不在，带人去抢劫自己的家！
想到这里，李氏捂着脸哭了起来，哽咽的摇头道：“我自嫁到这里，没做过一件对不起他们的事……”
“娘，你别难受了，难受也没用。”冬宝拉着李氏的手劝道，“他们才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你看我奶那样子，还觉得去咱们家抢钱是理所当然的，为了这样的人难受，不值当。等咱们搬到镇上，见面的日子就少了。”
冬宝没说完自己的心里话，她表面上什么事都没有，心里一口恶气却是盘桓不去。宋柏捣鼓出这种丧天良的事情，天理难容。在冬宝看来，这次绝不能简单放过了他，若有必要，她就去县衙里击鼓鸣冤，一定要宋柏黄氏等人受到惩罚，让他们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以后别再想打她们孤儿寡母的主意。
几个女人走路本来就不如男人，加上李氏脚踝受伤，走的更慢，等几个人到镇上的时候，严大人已经提了宋柏到镇所上了。
镇所不过是一座有几间瓦房的小院子，大门口悬着匾额，写着“镇所”两个大字。大部分时间，镇所都是安安静静的，是严大人等人办公以及衙役们巡街后歇脚喝茶水的地方。
然而今日镇所却很是热闹，冬宝和李氏几个人进去的时候，院子里站满了人，挤的满满当当。大实和张谦站在门口，看到冬宝的时候，两个人同时松了口气，赶忙迎了过去。
“没事吧？”大实悄声问道。
冬宝笑了笑，好像今天被问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我没事。”冬宝垫脚在大实耳边说道，“有林叔他们挡在门口，一点事也没有。”
进了院子，冬宝看到了宋柏，一身青布长衫，衣服上还有拉扯的皱痕，一脸的青白，站在院子里的树荫下，额头上满满都是汗珠。
而黄氏则是跟护崽子的老母鸡一样站在宋柏前头，跟旁边几个夫子模样的中年人喋喋不休着说不关宋柏的事，都是张万这群地痞不安好心之类的话。
“来了来了！”有认得冬宝的衙役看到了院子门口的人，连忙跟严大人说道。
严大人朝李氏几个人点了点头，咳嗽了一声，先冲几位夫子拱了拱手，说道：“刚才张万几个人已经指认了，贵书院学生宋柏假冒借条，实则是欺骗父母，强抢寡嫂财物，本官要带宋柏去县上请县令大人详细审问，不知道诸位先生意下如何？”
其中一位夫子拱手，长叹了一声，看向宋柏的眼神既是厌恶又是恨铁不成钢，说道：“说来惭愧，宋柏如此大逆不道，也是我等失职，未尽到为人师长的职责，一切就凭严大人处置，但求给所有人一个公道。”
“陈夫子，学生，学生也是被逼的啊！”宋柏一听山长们不打算庇护他了，顿时就吓的面如土色，惶惶然叫了起来，“是张万这群地痞威胁学生，学生实在是不得已……”
陈夫子哼了一声，皱眉说道：“你倒是有脸来辩解！其一，但凡你好好在书院念书，何以认得这些整日里无事生非的地痞？其二，纵然你有千万个不得已的理由，就能欺骗父母，谋算寡嫂侄女的钱财？”
宋柏被骂的满脸冷汗淋漓，手脚发软，只觉得自己这辈子是完了，什么功名都和自己无缘，自此再无出头之日，不由得拉着黄氏大哭了起来，“娘，你弄死我吧！我活着还不胜死了算了！”
“这可不行啊！我的儿，你咋能想不开啊！”黄氏哭叫了起来，她虽然不懂科举上的事，可也知道，上公堂能有啥好事，就是平头百姓谁也不愿意上公堂，一上公堂名声就臭了，何况宋柏还是准备考秀才的读书人，要是上了公堂，判了罪名，宋柏这辈子就毁了！
宋老头也急的不行，他双手还被绳子捆在身后，立刻就冲几位山长跪下了，就开始往地上磕头，一下一下磕的实在，头在青石板上发出“咚咚咚”的声响，唬的几位山长立刻弯腰要扶他起来。
“老人家，你这又是何必啊？”陈夫子叹道。
冬宝在一旁默默的看着，看着黄氏搂着宋柏哭的伤心欲绝，看着宋老头毫无尊严脸面的跪在地上给几位夫子磕头，而宋柏十七，八岁的人了，在古代早就到了成人的年纪，闯了祸后却毫无担当，只会躲在黄氏身后哭。
这场景多像她在高中时候看到的，学校要劝退打架生事不好好学习的学生，学生家长来学校后给老师赔礼道歉，恳求老师原谅，再给孩子一个机会。
只是宋柏犯的事太过严重，牵扯到了道德和法律层面，不是求情，赔礼道歉就能解决的。
黄氏看到宋老头给山长们磕头，像是猛然反应过来了一般，扑过来给陈夫子他们磕头作揖，哭叫道：“各位大老爷，你们行行好，我家三儿是个好孩子啊！从小就聪明，有出息，我们家可就指望着他了！这事他是冤枉的，他要是出个啥事，我们老两口也活不下去了！我大儿媳妇她们又不是外人，是老婆子我去她们家拿钱，这不算个啥事，您几位跟官老爷们说说，就没我家三儿的事了……”
陈夫子几个人看着不住磕头的宋老头和黄氏，怎么都扶不起来，那架势竟然是不答应他们就不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既可怜天下父母心，又憎恶黄氏不讲道理。
“二位老人家，你们还是起来吧，这事我们已经管不了了。”陈夫子最终只是如此说道，“宋柏作奸犯科，已经犯了我大肃朝律例。再说，他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谋断’，我们也做不得他师长了。”
黄氏发狠一般哭叫道：“你们要是带我儿子走，我们老两口就撞死在你们这衙门里！叫人看看，你们当官的怎么逼死老百姓的！”
陈夫子被黄氏尖利的叫声吵的耳朵生疼，便看向了严大人。严大人想了想，即便是带人到县里判了罪，不但宋老头夫妇会恨上李氏，到时候只怕原本同情李氏的人也会指点她，为了泄愤居然状告公婆小叔子，对她们来说不见得是好事。
第165章 原谅
“你胆子倒是大，犯了事了倒还敢威胁人！”严大人冷冷的说道。
说起来这事可大可小，况且只要不牵扯到人命，衙门向来的原则是民不告官不究。出于保护李氏母女的目的，严大人并不想把这件事捅到县里去。倘若闹到了县令堂前，宋柏犯罪判刑，这辈子与科举无缘，以宋氏夫妇对宋柏的疼爱来看，这真是要结下死仇了，黄氏也难逃一个从犯的罪名。
等宋家因为这件事而闹的家破人亡，身为受害者的李氏母女却不见得能落到好，人们总是同情弱者的，等宋家人受到惩罚的时候，受舆论谴责的就成李氏母女了。
黄氏哭的满脸都是眼泪鼻涕，不停的给严大人和夫子们磕头作揖，哭叫道：“大人，民妇不敢！求你们放过我家三儿吧，他是个好孩子，这事儿就是我领着人去大儿媳家拿钱，她们挣了钱，孝敬我俩，不是应该的么……它真不算是个事儿啊！”
黄氏没有说谎，她委屈的不得了，因为在她眼里，这真不算个什么大不了的事。大儿媳妇的钱就是大儿子的钱，大儿子的钱就等于是她的钱，她领着人去拿自己的钱，有问题吗？根本没有任何问题，怎么这群当官的当夫子的非要为难她的三儿子呢！太坏了，实在是太坏了！
宋老头暗中拉了黄氏一把，示意她不要再说了，没见严大人和夫子们的脸黑的像锅底一般么，他心中实在后悔不已，平日里他不想跟黄氏争吵，由着她胡扯，没想到这婆娘脑子不清醒，到了所官和夫子们面前还是满嘴的歪理，这不是叫别人更看不起宋柏了么！
然而这会上不是和黄氏争论的时候，保住宋柏才是最重要的，宋老头嘴笨不会说，又怕说多了惹人家厌烦，只一个劲的磕头。
陈夫子几个人拉住了宋老头，说什么也不让他再磕下去了，地上铺的石板上已经有了血迹，再磕下去，就要磕出人命来了。再说了，宋老头比他们年纪大，这个头，他们接受不起。
“夫子。”宋老头急了，浑浊的眼睛里蓄满了眼泪，也顾不得什么，说道：“我知道你们为难，求你们原谅这孩子一次！我们庄户人家供应一个读书人，不容易啊……全家人就指望他有出息了！他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走错了道，做错了事，怪我们老两口没管教好……这孩子着急他秋里考试的盘缠，一急……劲儿就往歪里使了……”
说着宋老头大哭了起来，挣脱了陈夫子的手，砰砰的又开始磕头。
严大人叹了口气，最终开口说道：“先停下吧！老人家，你爱子心切，我们可以理解，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之所以在宋老头求情的时候开口，那是因为严大人看出来了，黄氏是个霸道不讲理，唯我独尊型的，而宋老头还算是明理，知道承认宋柏有错，倘若这两口子执意不肯认错，那他怎么也要把宋柏送到县里头去的。
宋老头停止了磕头，额头上还带着血，顺着眉角往下滴答淌到了衣襟上，和黄氏一起眼巴巴的看着严大人，期待着他不追究这件事。
“倘若李娘子和宋姑娘愿意原谅宋柏，不追究宋柏的罪过，念在你们爱子心切的份上，这件事可以就这么算了。”严大人说道，同时看了眼冬宝和李氏。
冬宝读懂了严大人递过来的眼神，咬着唇眯着眼瞪着只敢低头跪在黄氏身后哭的宋柏，她不甘心，真的是不甘心，没人能了解她平静的外表下掩盖着的怒气。欺骗年迈父母，勾结无良地痞，强抢寡嫂侄女，一件件一桩桩的事，只表明了一点，宋柏是个毫无责任心和道德感的人渣！
这种人若是得不到惩罚，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放过他，还有什么公平可言？这种人若是做了官，简直就是百姓的灾难！
然而怒气渐渐平静下来后，她也认识到了，大肃朝不是现代法治社会，不是谁有理就能走遍天下的地方，宗族和孝悌才是这个王朝承认的第一法理。百姓对于公堂的恐惧和厌恶，完全可以摧毁他们对于一件事认知的是非黑白。
她和李氏出面把宋柏和黄氏告了，等判了刑，大家都会对她们指指点点，说，看！这就是吝啬小气，因为舍不得一点小钱，就把婆婆和小叔子送进大牢的那对母女！数不清的风言风语会把她们压垮，毁掉她们刚刚起步的事业，塔沟集的人也许现在是同情她们的，可等上完公堂，县令判决了黄氏和宋柏，塔沟集的人就要撵走她们母女了，谁也不愿意自己村子里有状告自己婆母奶奶的不孝媳妇和孙女。
最后结果很可能是，她出了一时之气，毁掉了自己的根基。
黄氏这会儿上脑子转的比谁都，刚听严大人这么说，立刻就看向了一旁沉默不语的李氏和冬宝，目光恶狠狠的，要不是这么多人在场，她只想上去撕咬李氏，这一切罪恶的源头，让她儿子受罪的源头，就是李氏！
多大点事啊？李氏这个臭婆娘居然还闹到这里来了，存心要毁了她儿子的前途！
突然间，黄氏就扑到了李氏脚边，比刚才更大声的哭嚎了起来，“李大老板，李大奶奶！老婆子我给你磕头作揖了！您大人大量，行行好，放过我儿子吧！我求您了！”说着，作势就要给李氏磕头作揖。
李氏气的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身体摇晃了几下，才勉强扶住冬宝和秀玉站稳了，黄氏这哪里是在求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唱做俱佳的磕头作揖，分明就是在拿捏她，威胁她，羞辱她。
她一个做人儿媳妇的，哪能让婆母给她跪下求饶？这不是落她的脸面，折她的寿么！
“娘，你怎么了？”冬宝担心的问道，不停的给她揉着掌心，祈祷李氏想开一点，别被黄氏这个膈应人的老太太给气坏了。李氏深吸了口气，抹掉了眼里的泪水，拉着冬宝和张秀玉往侧身后退了一步，避过了黄氏的跪拜，最终说道：“这事我跟我闺女不追究了。”黄氏大喜过望，心里涌上来的是胜利的喜悦，这X媳妇子再厉害，再能挣钱，还不是听她的？还不是在她手掌心里蹦跶？“不过，这是有条件的。”冬宝连忙补充了一句，这事还真不能就这么简单的算了，不然她们的委屈岂不是白受了？她们家岂不是人人都可以打上门强抢的了？黄氏喜悦的脸色还未来得及收回去，当即就大骂道：“啥条件？你个X妮子还敢跟我提条件？你……”
“闭嘴！”几个衙役齐齐的厉声喝道，阻断了黄氏不堪入耳的叫骂。
在场的夫子们都个个皱眉撇过头去，对黄氏的粗鄙厌恶不已。
“什么条件？冬宝你尽管说。”严大人说道，看向冬宝的眼神含着赞赏，要是这母女两个只原谅了宋柏，什么都不追究，什么条件都不提，闹了这么大阵仗又回到过去的状态，他才要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哩！枉费了这么多人帮她们撑腰。
冬宝朝严大人感激的笑了笑，然而对黄氏和宋柏说道：“奶，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三叔这回是做错了，错的离谱！我们答应不追究，不是怕你骂，也不是怕你打，只是看在我们曾经一个锅里吃饭的情分上。这个原谅，也不是无休止的，而是只此一次。严大人，夫子们，衙役大哥们都给做个见证，倘若以后我三叔再敢犯错，再不能原谅他了！”
“这个自然，容不得他再度作恶！”严大人颔首道。
黄氏虽然脸上不以为然，却不敢再多说什么。
“至于条件……”冬宝想了想，说道，“三叔和爷爷奶奶必须做到三件事，第一，三叔要向书院里教导你的夫子们赔礼道歉，你做出这样的事，让他们丢了脸，是你的错。”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惊讶住了，书院里的夫子们看向冬宝一个小姑娘的眼神从惊讶变成了赞赏。宋柏赔礼道歉了，加上宋老头和黄氏磕头哀求，又有一干人在这里，闻风书院总不能在这个时候再撵宋柏走人。
无论在哪个年代，尊师重教的人总能得到人们的尊重和支持。冬宝头一个条件居然和自己无关，不得不让人佩服。
“这个行！”宋柏点头如小鸡啄米。
冬宝继续说道：“第二，你要保证，以后的日子里，要彻底和那些不走正道的人断了关系，不得再来往，只专心在书院念书学习。”
这回黄氏抢在宋柏前头答应了，“这肯定行！”在黄氏看来，儿子是个好的，第二点太容易不过了。“还有第三。”冬宝特地狠狠盯了眼宋柏，“三叔必须把这件事的始末，原原本本写下来，包括自己做错了什么，都要写下来，签上名字，摁上手印，由夫子们检查无误后，交给我来保管。”
第166章 供词
“这算啥！”黄氏闻言，愤怒的大叫了起来，“你个x妮子，嘴里说的好听不追究了，实际上还想让你三叔签字画押？！”
黄氏尽管大字不识一个，可不代表她是个傻子，宋柏写下来再摁个手印，那跟去县衙写供词画押有什么区别？
冬宝不看黄氏，只盯着宋柏，“三叔，让你写的这个字条，不是为了威胁你，只是一个保证，倘若你继续做坏事，我们就把这个字条交给县太爷，倘若你当我的好三叔，我们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宋柏抬起苍白的脸，看向了冬宝，犹豫的问道：“我要是写了，你保证不交给县太爷？”
“只要你做到前两个条件要求的事，我保证不给任何人看到。我要是说话不算话，就天打五雷轰！”冬宝严肃的说道，“三叔，你答不答应这三个条件？不答应，咱们就去县衙上请县太爷评个是非公道，若是答应，日后咱们还是叔侄，我跟我娘还送你一两银子去县里考试。”
这个年代，大家还是很相信光天化日之下发的毒誓的，而且冬宝又抛出了一两银子的路资诱惑。
不得不说，宋柏很有几分动心。
事情铁证如山的摆在这里，宋柏清楚要是李氏母女坚持闹到县里公堂上后，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场。自己唯一能免罪的途径就是求得李氏母女原谅，而偏偏冬宝又提出了这么一个棘手的条件，看周围的人反应，也没有一个人反对。
写了，自己就什么事也没有，可是要是写了，就等于留下一个天大的把柄在这个小妮子手里，说不得以后一辈子就得受她拿捏了。
宋柏心里十分的矛盾，仿佛自己是条饥饿的马上要死的鱼，眼看着香喷喷的鱼饵就在眼前，却怕吃下去后被钓出水面，葬身到锅里，急的脸上又冒出了热汗，黄氏看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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