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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唐(九州)-第1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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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强者面前表现的越谦卑越容易活下去,卑躬屈膝,这是每个官场中人信奉的准则。

“嗯。”

徐润达满意的点了点头,清了嗓子道:“那便来吧。”……

“你说死者喉咙口皆有利刃划过的血痕?”

李括紧紧盯着一名仵作的眼睛,寒声问道。

“是,呃,不,不。许是那人死后被坠下的梁缘划伤所致,是死后所伤!”

被李括盘问许久,这仵作早已是满头大汗。此番又露出这么个明显的漏洞,该如何掩饰的过去?

果不其然,李括揪住此点不放,扬了扬声调:“你之前明明说伤口是致命伤,现在为何又改口?”

“这,这……”

仵作提起衣袖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吃力的吞了一抹口水。

“哎,李将军,你又何必在这种细枝末节上纠缠?依下官看,这分明便是店家疏忽,起夜时将炉火中的炭薪踢出了炉子,这才引得一场惨剧。”

徐润达见仵作支持不住就要露出马脚,连忙迎出身来解围。

依李括的才智,若由着他这么追问下去,事情迟早要败露。倒不是他徐润达胆子小,实在现在是多事之秋,这种麻烦自是能避就避。

李括大怒道:“徐长史,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仵作言行前后不一,其中必有蹊跷。你一直阻挠本将军问询,可是心中有所畏惧?”

徐润达见他如是说,灿灿的笑了笑道:“看您说的,我不过是好心提点一番,省得您误入歧途。若是您不在意,当然可以随意问询。”

“那便好!”

李括夹了他一眼,便复转向那仵作。经过他一番敲打,徐润达定是不敢再在一旁挑唆。这仵作显然是受到了某种威胁,这才改了口,只要自己给他一定的压力,不愁他不讲出实情。

“本将军再来问你,这死者身上可有明显的抓伤痕迹?”

“这,这……”

仵作面色惨白的冲李括拱了拱手道:“死者尸首皆已被烧焦,早已辨认不得,又怎么可能分辨出是否有抓伤痕迹?”

第二十一章 佛蛊(九)

“一派胡言!”

李括大怒,他本以为这仵作有自己撑腰,能够弃暗投明说出实情的真相,却没想到他仍这般冥顽不灵,要一条道走到黑。

这可不是一桩普通的命案,而是事关大唐国运的惊天大案。虽然他现在还不能肯定这伙儿吐蕃佛僧前往扬州之地散布妖法的真实动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在某种程度上江淮尤其是江都一代的百姓已经受到了影响,一部分甚至被妖僧发展为了信众。

大唐对外之所以屡战屡胜,就是因为那强大的凝聚力和民族自信心,如果被吐蕃人从民族内部瓦解了这种自信,那唐人所有的精神优势将不复存在,失去了这种精神优势,大唐男儿将深陷与异族鏖战的泥潭中不能自拔。

“你再说一遍,他们是怎么死的?”

李括如今的目光锐利如豹,仿佛顷刻间就能够将仵作以作掩饰的遮羞布撕碎,看清其内最真实的东西。

“将军,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尸体烧成了那样,我技艺不精,实在看不出伤口啊。”

那仵作承受不住如此大的压力,竟一时抱头痛哭跌倒在地。

李括没想到此子竟然如此没用,一时也是没了法子,只愤恨的挥了挥拳,长叹一声。……

仵作这头的线索断了后,李括再想查清绸缎铺店主一家的真实死因,便十分困难。

在李晟的建议下,他决定采取一种极端的方法去探究吐蕃佛僧南下扬州的真实动机。

江湖高手过招,成败往往只在一招一式之间,关键时刻绝不能允准丝毫的分神。自己和吐蕃佛僧的对决已经进入了极为关键的阶段,这个时候对方肯定会极为警惕。若想打消对方的戒心,唯一的办法便是以身为祭。

“括儿哥,你要扮作信众,潜入大乘佛组织内部?”

张延基瞪圆了眼睛,哑然道:“不行,不行,这太危险了,我绝对不能看你去冒险!”

张延基想都没想就摆手拒绝。和括儿哥这么多年处下来,他早已习惯了这种互相之间的信任。正是由于这种信任,他们可以无话不说,无所顾忌。

且不说括儿哥他现在身兼江淮团练使的要职,身负皇恩,不宜以身犯险。即便他现在是无官一身轻的白丁,自己也不能看着他去冒险。

在长安时,他们又不是没有见过吐蕃妖僧‘设坛讲佛’时的惨状,实在难以再次面对。终南山坳中,挤满了信奉大乘佛的信众,可吐蕃妖僧是怎么对待他们的?一阵妖法吟诵下,清秀幽静的山坳顷刻间便变成了修罗地狱!

那么多的寻常百姓相互撕咬而惨死,父子相残,兄弟相食的惨状至今仍徘徊在他的脑海中难以抹去。

括儿哥竟然要冒着这样的风险去探求吐蕃人南下的动机,叫他如何能忍?若是括儿哥被吐蕃人控制了心神,嘶!

“延基,你冷静一点。你我都明白,吐蕃妖僧之所以能够控制信徒的意念,是因为那符水中的魂药,而不是什么咒语!只要我不服用所谓的符水,就不会有问题。这件事已经闹得如此大,淮南道内各州县都有传来惨案,我们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吐蕃妖僧屠害我大唐百姓?”

他现在还记得那黑袈妖僧说过一句话……钝刀子割肉,才最是伤人。

若是在战场上直接对决,即便有袍泽力竭阵亡或许这种痛苦他还能忍受,但若是看着大唐的百姓被吐蕃人以这种迂腐的方式玩弄于股掌之中,李括实在是忍无可忍。

“那也不成!”

张延基耸了耸肩道:“即便你不去喝那个符水,又不能保证其余人不喝。到了那时你身边的人皆迷失了心智,难道你能以一己之力抗衡成百上千的信徒?”

张延基揉了揉鼻子,嘟囔道:“我就是不能看到你以身犯险,我……”

张延基兀自说着,突然却觉眼前一黑,昏倒了下去。

闪步上前将好友接到怀中,李括苦笑着长叹一声。

延基,莫怪我,我这都是为了大唐!…………

红袈佛僧在延嘉寺设坛施法已进入了第十天。

越来越多的民众百姓在好友亲朋的介绍下来到了延嘉寺听大师讲授佛法。不同于中原佛法的玄妙,大乘佛更讲究实际。这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无异于一个福音。

对于他们来说,不太在乎来世的因果报应而是将精力都放在了眼前的蝇头小利上。大乘佛更为实际,自然便能更多赢得他们的信任,其信徒自然愈来愈多。

对于这些浑是好奇,希望加入大乘佛教的信徒,吐蕃佛僧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他们一边双手合十对信徒念着福语,一边将沾有圣水的符纸贴到新信徒的前额上,并欣喜的接过信徒献上的五斗大米。

这是信徒入教必走的一个流程,代表了信徒对佛祖的忠心。

他们会把系着袋口的牛皮绳取下,将大米倾数倒入一个墨玉打造的盒子中,再神乎其神的念上一轮经咒。

没有人知道那个盒子代表了什么,他们只知道虔诚的信奉大乘佛可以获得永世安泰,再无痛苦。

“念诵此咒,能生智慧;念诵此咒,能得成就;念诵此咒,能脱轮回;念诵此咒,能往极乐……”

就像持诵功德咒语中说的那般,念了此咒便可永生智慧;念了此咒便可超脱轮回;念了此咒便能西去极乐……

这许诺实在太过有吸引力,无数百姓争相扛着五斗大米赶到延嘉寺,迫不及待的要成为大乘佛信徒的一员。

他们放佛能够看到西天那耀眼的金色流云,金色流云下是片桃花林,桃花林中有享有不尽的美酒、熟食。

那里没有税赋,没有欺压,众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宛若一家。

第二十二章 佛蛊(十)

任何一个宗教组织,若想得人心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对外保持一种神秘感。

信徒对这种似见非见的感觉最是痴迷,神秘即代表了不可知,试想,在那遥远的不可知之地有那么一些不可知之人,他们可以逆天改命,帮你作出许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面对这样的组织,你可还有一丝一毫的勇气去拒绝?

大乘佛教自然是如此。

事实上,吐蕃佛僧早就设立了一个圈套,等着这些痴愚的百姓争相扑进去。于是乎,像吴四维这样得了小利的苦哈哈心头便记下了大乘佛的好,甘愿替吐蕃佛僧卖命。

墨玉打造的盒子中,粟米越注越多,已趋于饱和。黑袈佛僧嘴角微微挑起,显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入夜后,天气便凉了下来。

白日里人潮汹涌、香火不绝的延嘉寺已是门可罗雀。

街上早已没了行人,偶尔能够听到不远处河滩传来的阵阵蛙鸣。

数十名身穿夜行衣的黑衣人正沿着坊墙一路疾奔,在一处半是坍塌的土墙外站了定,逐次轻盈的跃入院内。……

“这件事没有可商量的余地。”

延嘉寺内的一处密室内,扬州长史徐润达语气强硬的断言,丝毫不顾身侧不空大师尴尬的神色。

不空大师嘴角微微蠕动,终是叹了口气:“善哉,善哉,佛祖教我们与众生为善,徐大人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徐润达冷冷一笑道:“与谁人为善皆可,这个人偏偏不行。不空大师不是常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吗?这个人若是不死,将会有千千万的人因受他的牵累而死,你说他该不该死呢?”

“这……”

不空大师神色为之一滞,手中的佛珠随之一滑,险些跌落至地。面对徐润达如此强词夺理的言论,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以命易命,这种事情放到哪里都是暴利暗黑的。

“给我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我取此人的首级予你。”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夜行衣的刀客,他自从进入密室后便不发一语,此刻突然开口倒是引得徐润达稍稍惊讶。

“无戒大师,你倘真这般有把握?”

那夜行人一把扯掉蒙在面上的黑布,冷冷一笑:“我承诺的事情从没有一件办砸过,不过你最好转告你主子,叫他不要忘记和我的约定。”

密室没有开窗,只点着一只油灯。

借着昏暗的灯光,将军能辨别清无戒大师的面貌特征。只见他面容黝黑、鼻梁高挺,眼窝深陷。一副长头窄脸,发髻于上额弯成一道上弧,显然不是中原人。最为可怖的是,他的左脸从眼睑下直到下颌有着一道长长的浅红色疤痕,在油灯的印衬下竟似活物,生生蠕动。

无戒大师将一把随身佩戴的横刀放在了方桌上,从腰间取出一个马奶带子径直灌了起来。那横刀的刀鞘已隐隐生锈,似镀着一层铜绿。刀柄处生出一道不深不浅的豁口,用油麻绳绑了几绕,倒也勉强能用。只是此刀的主人似乎对此却毫不在意,无时无刻不将其带在身上,放置于最显眼的位置。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徐润达不自然的笑了笑道:“香巴拉来的贵客,怎能不尝尝家乡的美酒。”

说完徐润达便将一壶青稞酒推送给了无戒。

“佛说他要死,他岂能活?”

无戒将青稞酒悉数灌入口中,冷冷而道。……

“米粮可都带了?”

延嘉寺外,一个小沙弥不屑的挑了来人一眼,双手横抱于胸前嗤笑了声。

来人是群衣衫褴褛的男子,年岁约莫皆在二十上下。这样的人,也配成为大乘佛的信众?要入大乘佛教首先便要教五斗上好的粟米,他们可能交得起?

“交了,都交了,这位小师傅可能领我们去见无戒大师?”

回话的显然是这帮乞丐的领头人。他衣衫虽然破旧,说起话来却是中气十足,让小沙弥听来甚觉磨耳。

“呵呵,你以为我们延嘉寺是乞丐铺,随你的差遣?实话告诉你吧,无戒大师也只是在我们寺里暂住,至于白日里,那可是来无影去无踪,别说你了,就是我们方丈要想见他一趟都费了老劲了。你现在不过刚刚入教,就想见到无戒大师,实在太痴心妄想了吧。”

小沙弥显然觉得这些乞丐十分可笑,语调变得很尖,远远听来颇似鹅叫。

“那,我们何时才能见到无戒大师?”

乞丐头子显然非常失望,但他又心有不甘,眼巴巴的瞅着小沙弥问道。

“哎,我说你这个人烦不烦啊,都告诉你了,无戒大师来去无形,我怎么能给你一个准确的答复。我看啊,你还是好好整饬整饬你这副行头再去见无戒大师吧。都不是一个层面儿的人,也好意思去扣人家的门砖。”

小沙弥不屑的瞥了乞丐头子一眼道:“去去去,赶紧到寺里去点卯,有人引你们住的地方。不过啊,我劝你们还是先打两桶热水把你们身上好好洗洗,省的脏了我寺的床铺。”……

十数名乞丐信徒被连催带赶的带进了延嘉寺,径直向后院的厢房而去。

虽然佛门扬言众生平等,但从寺院武僧对待这些乞丐信徒的态度就可看出,这不过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什么是众生平等,怎么可能众生平等?你期待蕴有万钧之力的巨象和贱如蚍蜉的蝼蚁平等?你指望腰缠万贯的江淮巨贾和瑟瑟发抖无衣蔽体的穷酸乞丐平等?

他们的背景、实力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怎么可能平等!

在这个世上,唯一可以让自己受到和强者一样待遇的方法,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强,只有如此才能在一个层面上思考问题。

将一众乞丐带到一排低矮的厢房前,那武僧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乞丐头子嘴角微微抽搐了下,终是没有说话。……

“什么,他们整日就吃这个?”

望着堆在面前的一盘野菜馍馍,濮大锤一时惊呼出了声:“这,这怎们能成。俺老濮和他们不同,若是这般吃没个几天就得饿了扁!”

望着濮大锤那健硕的身板,李括苦笑道:“大锤你便忍忍吧,如今我们‘出身寒微’,还能央求别人给我们什么待遇?”

“就是啊,你何曾见过身材如此健硕的乞丐?要我说饿饿你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别人再看来心中不会生疑。”

周无罪随手抓来一块野菜馍馍送入口中,有滋有味的嚼了起来。

“哎,这帮挨千刀的臭和尚,忒的狗眼看人低!”

低头看了看身上那打满补丁的单衣,濮大锤终是认命的点了点头,皱着眉将那噎口的吃食送入嘴中。

“不过七郎,大锤有一点说的不错,如今我们明面上的身份低微,想要接近无戒那妖僧,怕是不太容易。”

周无罪拍了拍手,将面沫儿除了净,一字一顿道。

“嗯,虽然我们已经入了大乘佛教,但还属于最低层的信徒,根本不可能接触到什么隐秘,要想和无戒见面更是绝无可能。”

李括对此倒是什么清楚,只是凡事都得一步一步来,若是他们入教时的身份过于显眼,反而有可能打草惊蛇。

“依我看,我们不妨借助全寺颂法的间歇一间间的厢房去搜,就不信找不到无戒那厮的老巢。”

濮大锤对那妖僧直是恨之入骨,恨不得立刻便将他撕成两半。既然明面上不成就暗中来,反正延嘉寺不大,厢房一共就一百来间,一间间的排查过去,总会发现那厮的住处。

“不行,一来无戒极为警觉,我们这么去搜查势必会引起他的注意。二来无戒行踪诡秘,即便我们找到他的住处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收货。”

李晟见濮大锤又在意气用事,忙在一旁劝告。他们这次是要扮作乞丐,侦察吐蕃妖僧的目的,根本不能过早的暴露身份。濮大锤的提议,危险性太大,绝对不可行。

“我也觉得不妥,”

李括点了点头道:“这延嘉寺虽然地方不大,却不一定没有布置机关。无戒老奸巨猾,居住之处说不准藏有暗格,我们很难讨到什么便宜。如今之计只有静观其变,等待无戒那厮主动露出破绽。”

“主动露出破绽?”

濮大锤满面疑惑的看着李括,十分不解自家将军为何如是说。

“你忘了,堂堂江淮道团练使失踪,你若是那无戒会安然的坐在寺中吃斋念佛?”

第二十三章 送魂(一)

暮夜,范阳,节度使府。

大厅正中的主座上,半倚着一个身材肥胖的男子。

他正细细把玩着一只玉杯,心情颇是舒畅。

他便是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节度使安禄山。

“承嗣,今日你做的不错,来,这杯酒本帅敬你!”

说完,安禄山微眯着眼将一只玉杯推出,遥遥相敬。

那田承嗣仰脖灌下一盅鱼儿酒,朝安禄山的方向拱了拱手,朗声道:“大丈夫生于世上,自当寻觅封侯拜相。我老田虽自知没有当侯爷的命,但也不想一辈子居于人下。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我岂能放过?行军打仗最怕的就是畏缩惜命。两军交战,拼的是一个勇字。你若怕死畏战,那第一个身首异处的便是你。我老田虽然书没读过几本,但这点道理还是懂的。今日,节度使大人替天行道诛杀老贼。我等追随大人自当前途无量,岂能做那贪生怕死之辈。自古富贵险中求,我老田却是要搏他一搏,若是搏得个锦绣前程也不枉这辈子走这一遭。”

众人见他如此高谈阔论,志得意满,心下多有不平,但念及他如此春风得意,今后难免会有求与他,故而纷纷倒酒相敬。

高台正坐上,安禄山正俯瞰着脚下的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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