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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臣风流-第2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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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楠倒是不好意思,心中也有些同情这姓吴的。
  真的好同情啊:“司正,我也不想的,奈何,奈何!”
  吴淼还在大吼:“这是乱命,本官要上折子弹劾厂卫乱政。国家的事情,就坏在这**佞手里!”


第四百二十八章 双立人
  “羡你风流雅望,东洛才名,西汉文章。逢迎随处有,争看坐车郎。秦淮妙处……”
  有歌声从远处的戏台子传来。
  那优伶的嗓子似有魔法,虽然声音不大,却隔着一处宽阔的荷塘传来,清晰地落到厅中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水榭里的排窗都开着,里面坐满了人。
  从窗户看出去,眼前是即将枯萎的荷叶,戏台,家里的亭台楼阁。
  更远处,是一丛黄色的树木和耸立的砖塔。
  蓝天白云,风有些凉,北京的金秋已经来临。
  这里显然是一座公侯的府邸,水榭中坐满了人,有女子有小孩儿,大大小小十来人,都众星捧月地簇拥着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人。
  那老人看起来颇为干瘦,身上穿着鹤敞,他正用手抚摩着已经变得花白的胡须,笑道:“这两个从苏州来的优伶唱得不错啊,对了,是评弹吗?”
  一个妇人道:“回大老爷的话,却不是。”正要同他解释南方各戏种的区别。这个时候,一个家人快步走进来,在老者耳边低声道;“大老爷,侄老爷过来了,说是有事,现正在外面堂屋里候着。”
  老人:“都是一家人,没那么多规矩,叫他到这里来吧!”
  “是,大老爷。”
  老人知道自己这个侄子是个腼腆的,无事不会轻易过来。想起京城里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皱了皱眉毛。
  其他人见大老爷陷入沉思,识趣地站起来,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
  水榭里只剩老者一人,顿时显得空空荡荡。
  不片刻,却见朱伦身着便装走了进来,一施礼:“侄儿朱伦见过伯父。”
  没错,这个老人正是锦衣卫指挥使,成国公朱希忠,当朝勋贵的领袖。
  朱希忠伸手虚扶了一把:“有义,你是个不肯见人的,就连伯父这里来得也少,今日怎么想着过来。”有义是朱伦的表字,出自《庄子齐物论》中“有伦有义”这句话。
  朱伦的脸一红:“伯父大人,小侄……小侄……”
  “哎,你这孩子在咱们老朱家也算是一等一的人才,可就是不会说话,又害羞,这样的禀性,将来是要吃亏的。”朱希忠苦笑着道:“你到我这里,还不是因为空明案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坐下说话吧!”
  “原来伯父已经知道了,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朱伦坐到朱希忠身边,闭上了嘴。
  那头,戏台子上又有歌声传来:“秦淮妙处,暂寻佳人相傍,也要些鸳鸯被,芙蓉妆……”
  朱希忠见侄子久久不说话,转头看他半天,才笑道:“真没有话说了?罢,我也不为难你这孩子,老夫就替你把话说了吧。”
  朱伦:“还请伯父明示。”
  朱希忠淡淡道:“你也是办老了御案的人,犯人胡乱攀咬的事情也不是没有遇到过。罪官落到咱们厂卫手里,为了自保,通常会攀咬一个大人物。这人的官职越高越好,权势越大越好。犯人之所以这么干,不外是存了一分幻想,幻想着牵扯出的大人物能够救他一救。若办案之人就这么信了,那才是场笑话。”
  朱伦:“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朱希忠笑笑:“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嘿嘿。坊间流言,总有个源头。世界上的事情,总归有动机,有利益,风不会平白起于青萍之末。”
  这句话说得隐晦,但其中的道理却不难理解。朱伦何等聪明之人,立即明白伯父话中的含义:被犯人攀咬不用害怕,怕的就是有人借题发挥,将矛头指到伯父身上。问题是,伯父这个职位不同于外朝的官员,有一整套组织程序。
  打个比方,外廷官员要想做到内阁阁老一职,首先得是进士,还得点翰林。
  翰林坐馆期满,得去六部做个郎官有中央工作经验。郎官任满,可到地方做巡抚方面大员,有封疆大吏的履历,这才可以考虑入阁了。
  厂卫说穿了,就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情。
  别人如果觊觎这个指挥使的位置,无论怎么传播谣言,只要皇帝不信,伯父的地位都不可动摇。
  这种散布谣言,拨弄是非,借题发挥的招数在外朝好用,但对内廷却毫无用处。
  朱伦:“受教了。”
  朱希忠:“今上英明,不用担心,有义你能有这份心,老夫很欣慰。”
  朱论:“下来怎么办?”
  “别管,这是东厂的事,咱们静观其变。”朱希忠知道这个侄子话少,平日里和他交流也少。今日机会难得,倒是可以指点一二:“空明刺杀裕王府世子一事,或许有人怀疑是景王,但仔细一想,就算事成,对景王也是有害无利。这事从头到尾都透着荒谬,又叫人觉得可笑。”
  朱伦:“正是。”
  朱希忠:“事实或许只有一个。”
  朱伦抬头看着伯父。
  朱希忠:“世界上的事情都有因果,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只是,项庄是谁,沛公又是谁?老夫倒是好奇了。”
  朱伦:“依小侄看来,索性不管了。”
  朱希忠笑了笑:“东缉事厂抢了你的差事,有义心中不忿,现在却想通了?”
  朱伦不吱声。
  朱希忠也不逼他说话,“听曲听曲,哎,这两个优伶唱得真好啊!”
  正在这个时候,下人又进来了:“禀大老爷,外头有个叫陈的客人来访。没有投帖,问他姓名又不说,只道大老爷知道他是谁?”
  朱家叔侄同时身子一振,直起了腰。
  “快请他进来。”朱希忠笑着问朱伦:“有义,你猜来的是谁?”
  朱伦:“或许是项庄。”
  朱希忠哈哈大笑,以手抚其背:“有义真乃吾家千里驹也!”
  待到客人进入水榭,远处戏台上的优伶恰好将那曲子唱完:“你道是谁的,是那南邻秦淮大宅,嫁衣全忙。”
  看到下人领进来的那人,朱希忠:“陈公公你来得恰好,再迟上片刻,就曲终人散了。”
  没错,来的就正是陈洪。
  陈洪今天也是一身便装,甚至还装了两撇假胡子。
  他矫捷地坐在朱希忠身边,以手抚平衣摆:“空明大案,震惊朝野,岂能马虎,总归要给天下人,给陛下一个交代。”
  朱希忠:“哦,陈公公这是要曲终人不散,江上数青峰了。那么,我问你这青峰从何而出,不要太突兀才好。”
  朱伦在旁边听得心中一凛,他知道,伯父要和陈洪商议如何了结此案了。
  是的,今日东厂和锦衣卫两大头目聚在一起,显然是为商量最后的定论。
  皇帝显然不想在这案子上纠缠太久,一拖延舆论哗然,局面就不受控制了。
  若是将火引到景王身上去,又该如何?
  只事,这事明明可是在衙门里说的,陈洪偏偏要便装来访,恐怕并不是为了让伯父欠他一个人情那么简单。
  朱希忠和侄儿朱伦腼腆害羞不同,为人表面上看起来大大咧咧,很是随意。
  这让出身在规矩森严的皇宫大内的陈洪很是看不惯,他哼了一声:“突兀,咱们大明朝突兀的事情还少吗?”
  朱希忠“哦”一声:“还请教啊!”
  陈洪:“嘉靖二十一年,壬寅宫变时太医许绅成国公你还记得吗?我想,国公应该记得,那案子好象是你办的吧?”
  朱希忠眼皮子一跳:“如何不记得,当初事发时,我正提督十二团营及五军营,是夜正在当值。临机处置之后,才将案件移交给锦衣佥事陆炳陆公。不过,做为当事人,也过过几次堂,此案的始末皆一清二楚。”
  所谓壬寅宫变。这案子到如今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但因为是弑君罪,影响巨大,至今想起来,朱国公尚觉惊心动魄。
  事情是这样,当今天子一心求长生,受了宫中术士鼓惑,要以处女的经血和药。
  取血的过程自然非常不堪,有宫人难受其辱,于一天夜里一涌而上,欲以腰带勒毙天子。
  可是宫女们力气小,怎么也勒不死皇帝。
  就有一个宫女害怕了,密报方皇后。
  方皇后叫上当时正在值守的朱希忠抓捕罪犯。
  也因为有这件功劳,成国公这二十年来圣眷极隆,最后做到了锦衣卫指挥使一职,享尽荣华富贵。
  朱伦忍不住问道:“许绅又如何?”
  陈洪:“当初天子昏迷不醒,是太医徐绅下了方子才让万岁爷苏醒过来。事后,因为这救驾之功,许太医被加封为太子太保。可说来也奇了,过得半年,许太医竟然在家中暴毙。”
  朱伦:“这事我听说过,当初太医院下药之后,等了四个时辰天子才醒过来。这期间许太医吓得棉如土色六神无主,因为惊吓过度,回家之后就染上了重病过世了。”
  陈洪笑笑,显然不想解释,只对朱希忠道:“听说许太医和成国公是远亲,当初许绅的死,国公也很狼狈。”
  朱伦大奇:“许绅的死和伯父又有什么关系。”
  朱希忠朝朱伦摆了摆手,对陈洪道:“陈公公,太医乃是世袭,我们勋戚也是世袭,同在京城住了上百年,世代为邻,彼此粘亲带亲戚不奇怪。今日陈公公光临寒舍,想来空明案已经有了结果,还请问。”
  陈洪伸出手指蘸了茶水,在几上写了一个“从”字。
  朱希忠皱起眉头看着前面枯萎的荷花久久无语。
  陈洪也不急,笑笑,伸出手指拈了颗松子慢慢地嗑着。
  良久,朱希忠才苦笑:“陈年往事,旧帐重翻,有意思吗?今时和往日,已然不同了。”
  陈洪悠悠道:“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啊!”他将手心的瓜子皮吹落:“走了。”
  等到陈洪告辞而去,朱希忠还在看那一池枯叶。
  朱伦终于忍不住问:“伯父,你和陈洪在打什么哑谜,侄儿完全听不明白。还有,这个从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朱希忠:“这不是从,是两个人字,双立人。”
  “双立人?”
  朱希忠:“对,陈洪就是项庄,这个双立人就是沛公。”
  说罢,他也蘸了茶水在那个从字旁边添了一个余字。
  朱伦抽了一口冷气:“徐?”
  朱希忠缓缓点头:“对,是一个徐字,徐阶的徐。”
  “陈洪要搬倒徐阶,欲置他于死地?”朱伦大骇:“动机呢?”
  朱希忠回头看着朱论:“争位。”


第四百二十九章 杀许
  听伯父这么一说,朱伦彻底明白了。
  天子说过,终生不立太子。
  这可是历朝历代破天荒的头一遭,要知道,一个皇帝登基的第一天就要确定两件事:一是叫工部为他修建陵墓;二是立储。
  这两件事一生一死,看起来好象只是皇帝的私事,却关系到法统和礼制,丝毫马虎不得。
  但规矩是用来打破的,嘉靖天子是何等刚强的君主,他不立储君,谁又敢多言。
  不立太子的后果很严重的,甚至影响到朝局的稳定。皇帝可有两个皇子,无论是立长还是立贤,大家都可以争上一争。
  朝中大员未必没有要做从龙功臣的心思。
  陈洪以往和景王就走得很近,无奈,去年景王被强令就藩。
  如此,二王争位才算是尘埃落定,裕王的位置才算真正确立。
  作为景王的得力干将,陈洪若说不心慌也是假话。
  他很快就投到裕王府麾下。
  不过,这种半路从敌对阵营投过来的人一向不受人待见。
  陈洪要想得裕王欢心,又免得将来被人清算,就得立功,立大功。
  如今,徐阶和裕王老师高拱争内阁首辅之位正争得如火如荼。
  如果能够替王爷的老师争得首辅之位,陈洪这个功劳可就压王府系其他人一头了。
  那么,怎么争位呢?
  简单,搞倒徐阶就是了。
  现在空明案不是缺一个幕后主使吗,徐阁老正合适。
  只要将老徐牵扯进去,无论将来结果如何,他这个首辅也不用当了。
  计是好计,也是毒计。
  要做足证据,把案子做成铁案也容易,关键是需要锦衣卫配合。
  这大概就是陈洪今日到访的原因吧?
  朱伦:“伯父,你觉得徐阁老会是幕后主使吗?”
  朱希忠:“有义,你觉得呢?”
  朱伦:“还是刚才伯父所说的,动机,徐阁老没有这个动机。侄儿无论也想不通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陈洪实在太荒唐了,这般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就不怕天下人悠悠众口吗?我想,伯父断不可能听之任之。”
  “有义你话少,怎么现在却长篇大论了。”朱希忠笑笑:“我自有计较,很多事情可说不准呐!”
  “难道伯父要应了陈洪?”朱伦一张脸憋得通红:“伯父公正严明,乃是侄儿最敬佩的人,难道你老人家要视《大明律》如无物邪?”
  “有义,你是不是对伯父很失望,很痛心?”
  朱伦咬着牙不说话。
  朱希忠:“我再问你,咱们锦衣亲军是做什么的?”
  朱伦:“还是为何,维护法纪,惩办奸邪。不冤枉一个君子,也不放过一个奸佞。”
  朱希忠突然笑起来:“你说的那是亲民官,县州府的正印官,省提刑按察使司,刑部,却不是咱们锦衣卫。咱们是天子亲军,说到底惟皇命是从。俗话说:仁不掌兵,义不行贾。仁义这种东西,和咱们厂卫没有任何关系,咱们就是天家的一把刀。有义,你还是太年轻,义是你心中之蠹,做事多看看多想想,或者什么都不想才是好的。”
  朱伦终于忍不住了:“天地自有正气,伯父所为,侄儿不敢苟同,也不明白你老人家为什么要这么做。动机呢,伯父请给侄儿一个动机。”
  “动机,动机……嘿嘿,当初老夫就不该让你进锦衣亲军衙门,而是应该派你去刑部掌管刑名的。可惜啊,咱们是勋贵,不能做文官。”笑毕,朱希忠长叹一声:“还记得刚才陈洪所说的许绅之死吗?”
  朱伦:“那又有什么关系。”他满腹都是怨气,不想听伯父继续唠叨下去。
  朱希忠缓缓道:“别说都道许绅那日下药之后,陛下四个时辰才醒。他因为惊吓过度,这才撒手人寰的。其实,事情的真相并非如此。许绅是被陛下赐死的。当年医院的所有太医,也被陛下一网打尽,流的流杀的杀,一个也没落下。”
  朱论吓了一跳:“怎么会?”前头许太医刚因为救驾之功本封为太子太保,后脚怎么就被赐死了,连带这太医院也集体落马,这转变实在太突然。
  “因为徐阶好象查出太医院有不臣之心,当时他在京任国子监祭酒。这徐阁老可是做过延平府推官、江西按察使的,经他的手不知道办过多少案子,查这事得心应手。不然,你道徐子升这二十年来为何平步青云,直入内阁宰执天下?”
  “不臣之心?”朱伦心中一颤,失惊:“怎么可能?”
  朱希忠:“有义,我问你,若是要弑君,谁最方便?”
  不等侄儿回答,朱希忠道:“太医院,自然是太医院。人食五谷杂粮,怎么能不生病,天子亦是如此。他们有是给天子下方子的人,如果和外朝勾结,谁人监督。我再问你,我朝历代先帝寿元几何?”
  朱伦:“太祖高皇帝享年七十一。”
  朱希忠:“从仁宗皇帝开始说。”
  朱论:“仁宗皇帝享年四十七,宣宗皇帝享年三十八,英宗皇帝享年三十八,代宗三十;宪宗皇帝享年四十一,孝宗皇帝正德天子享年三十六。”
  “你记性倒没错,太祖高皇帝,成祖文皇帝且不论,马上得天下,得享天年也不意外,可后来的天子为什么都短寿?倒是咱们现在的嘉靖天子耿于女色,成天服食丹药,非长寿之相。可陛下在位四十多年,先后三次铲除太医院,如今已经五十有七,已是高寿。有义,你是个精干之人,在刑名上又有天分,难道你不觉得这事甚为蹊跷吗?”
  “这……”朱伦抽了一口冷气。
  “可是……可是,太医院还有徐阶同伯父你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说……啊,伯父……”朱论好象意识到了什么,背心全是冷汗。
  这个时候,一阵冷风水来,满池塘都是枯黄的荷叶在晃动。
  他感觉自己仿佛掉进那一池冰水中。
  冷得失去了知觉。
  朱希忠缓缓点头:“当年,老夫和杨慎交情不浅。可惜,议大礼之后,就不再往来。哎,老友如今已驾鹤西去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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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遇到点和码字无关的事,心态崩了,没办法写稿子。明天早晨的七点更新估计会延迟到中午。明天恢复两更,请各位书友谅解。


第四百三十章 往事真相
  伯父刚才这番话已经涉及到大明朝这一百多年来最可怕的秘密,那就是太医院和外朝文官勾结。
  太医,太医,顾名思义就是给皇帝看病的郎中。表面上看起来,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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