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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臣风流-第2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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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反,取了他,又不收其入门,对一个读书人来说是伴随一生的羞辱,将来不但会在士林抬不起头来,还会影响到仕途。
  这比单纯叫周楠名落孙山狠多了。
  我们的周大人还能说什么呢,惟有苦笑:这明朝的文官啊,真是无时无刻不想着刷名声和整人啊!
  “多谢王先生告之实情,今日我与你一见如故,以后当多多亲近。”
  “我也有意和司正结交,无奈马上就要随大老爷去广东,来日方长吧!”王长送别周楠之后,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也是叹息:都是做官的,你看人家周大人,人情练达,和蔼可亲,凡事都能商量,我家老爷怎么那般迂腐?摊上这样的东主,我的运气实在是不好。
  王长随就一个独女,前一阵子说了门亲事,乃是老家一个家境不错的少年书生,女儿也非常满意,可说是非卿不嫁。不过,夫家的婆婆觉得自己儿子乃是天之骄子,王家又没有功名,土炮一个,怎么配得上读书相公。就提出条件,让婆家陪嫁一百亩地,新起一间大宅子。
  计算下来,得一千多两银子。
  王长随在顾言手下本就没有什么收入,顿时头大如斗。无奈女儿“一心要嫁王麻子”在家中一哭二闹三上吊,不停写信过来要钱。
  老王是典型的女儿奴,就去顾言那里探题,请大老爷开恩。结果反被顾大人痛骂了一顿,险些赶回老家。
  王长随心一横,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偷了题。
  这个时候,一个山西来的商人向他套近乎,这人自然是陈矩。王长随自然晓得此人是想向自己买题,就开出了一千两的高价。却不想,那人爽气地掏了腰包。
  王长随也知道卖科举考题罪名很大,只卖了陈矩一人,就收了手。
  他却不知道,陈矩是周楠的学生,也不知道这考题最后落到哪个考生手里。
  ……
  再后来,顺天府乡试结束,他便随顾言去了广州。
  因为水土不服,染上瘴气,身体受损严重。在潮州呆了一年,养好身子之后就辞了职回家和女儿团聚,终身再不涉足官场,五十一岁那年因旧疾发作去世。在明朝,也算是活过平均年龄。
  ……
  周楠从顾言那里出来,在街上随便找了家苍蝇馆子,吃了一顿三十文钱的鬼饮食,一想起吕祖殿里还软禁着的空明,刚刚放松的心情有紧张起来。
  他可是在裕王那里立下了军令状,三天之内揪出幕后黑手,找出那失踪的一万两内帑银子。这颗是一颗定时炸弹,得尽快拆除引信。否则,一旦引爆,不知道会炸死多少人。
  回到吕祖殿,周楠就问史文江观中情形如何?
  史文江:“禀司正,犯人现在正关在一僻静的院里,随时都有两个道录司的人贴身盯着。至观中的其他道人,在下也布置了人手监视。”
  说到这里,他破口骂道:“这家道观的道长和监寺必然是知道这笔银子是皇帝内帑,竟不事先和我等说明,直是可恶。不行,咱们得想个法儿收拾一下这两个牛鼻子。”
  说完话,他眼睛有怒光闪动,就寻思怎么寻吕祖殿的晦气。


第四百一十六章 争座位帖
  周楠:“文江,你却不知道,这事只怕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史文江:“对了,司正今日上午不是去了裕王府吗,可说服殿下,讨回银子来?若有,未免夜长梦多,尽快命观里将这笔钱送去司礼监入库。”
  周楠苦笑:“这钱裕王可没有拿,咱们都被空明给骗了?”
  史文江大觉惊讶:“没拿?”
  周楠就将先前去王府的情形和他与裕王的推测大概说了一遍。
  史文江听到这事有可是涉及到储位之争,顿时抽了一口冷气,然后又一脸兴奋:“好个空明,倒是要好好审一审他,挖出幕后黑手。嘿嘿,这事有趣了。”
  作为官场中人,不怕事,就怕没事。
  栽赃陷害皇储是何等大案,若是爆出来,也不知道这京城朝局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作为一个喜欢热闹的年轻人,史文江激动得多巴胺大量分泌,就要兴冲冲走出去。
  周楠叫住他,小声道:“文江,此事关系重大,除了你我,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小心些。”
  史文江:“司正放心,在下省得的。”
  当即,史文江就开始审讯空明。
  他使用的是周楠提议的疲劳战术,让手下十几个文吏就几个问题反反复复地提问,不许那道人吃饭睡觉喝水上厕所,试图在生理和心理上摧毁这个贼道。
  当天晚上,周楠就住在道观里,耳朵边全是史文江的呼喝声:“空明,那笔银子究竟去哪里了,你招还是不招。我家司正捉你那日已经说得明白,若不招,以后就别想睡觉了。”
  ……
  “好个牛鼻子,你给我醒醒,咯咯,还想睡觉。睡泥马睡,起来说话。”
  ……
  “空明,我问你,钱去哪里了?详细说一下你那天怎么去商号取钱的事情,马车是从哪里雇的,车主姓甚名谁?”
  ……
  关押空明的房间里灯火通明,十几个道录司的人轮番上阵,将类似的问题反反复复地问,但那道人只是一声不吭。
  这样的问题本身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包括空明在内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疲劳战术,用于摧毁犯人的意志。
  周楠毕竟是正六品的朝廷命官,这种脏活他自然是不肯亲自去做的。旁观了半天,待到夜深了,只吩咐不可对空明用刑,自回屋去睡觉。君子远庖厨,眼不见心净。
  这天夜里,耳边都是史文江他们愤怒的呼喝声,又如何睡得着。
  到了下半夜,史文江见空明顽冥不化,就将道人的衣服剥了拖到院子里,兜头一盆冷水淋下去。
  空明终于忍受不住了,发出低低的呻吟,有清脆的牙关磕击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但道人还是不招,史文江见没有任何效果又怕把他冻出好歹了,就将他拖回屋中,继续细声细气地询问。
  周楠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迷瞪过去的,等到醒来,已经是下午。
  他走到那审问空明的房间,却见道人披散着头发,一张脸因为疲惫有点发白,但神采却依旧旺健。至于史文江等人,却因为熬夜都有了黑眼圈。
  空明正端着一碗片儿汤正大口大口地吃着,直吃得额头出汗。看到周楠,眼睛里闪过一丝凶光,再配上他猛恶的外貌,有些怕人。
  对比之下,史文江等人倒显得有些狼狈。
  看周楠过来,不等他问,史文江就道:“司正,这贼子倒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属下等审了一夜,他却抵死不招。”
  “不急,我有的是时间。”周楠笑眯眯地对空明道:“道长,一夜没睡,感觉可好?是不是感到很疲倦,招了吧,招了就可以去睡觉了,又何必推延时间耽搁大伙儿的工夫?”
  “贫道感觉不错,司正,你也是读书人,自然知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成仁取义的道理。不就是不睡觉而已,贫道以前闭关修炼的时候,三五日不睡觉也是常事。”空明呼哧呼哧地吃完片儿汤,伸出猩红色的舌头有滋有味地舔着大海碗。
  周楠:“道长,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三五日不成,咱们就熬上十天半月,我有的是时间,你也不要逼本官。对了,忘记同你讲,本官乃是衙门吏员出身,还执掌过刑命。落到我手头的悍匪多了,一通大刑下来,任你是精钢铸就的好汉也得化为绕指柔。”
  说着话,就转头对史文江道:“文江,等下烧个烙铁,再回衙门将箍指拿过来,本官倒要看看空明道长究竟是不是铁打的的身子。”
  史文江等人熬了一夜,早被这滚刀肉一样的空明弄得烦不胜烦,只恨不得砸烂他的狗头。闻言都是大喜:“是,司正。”
  空明面色大变,“当”一声,手头的海碗落到地上摔成碎片,大骂:“你这狗官,不是说好不用刑的吗?你食言而肥,小人,小人!”
  周楠哈哈大笑:“知道怕了吧?也对,本官好歹是读书人,一向以德服人,这种事是做不出来的。罢了,咱们一切照旧。文江,继续和空明道长摆事实讲道理吧!哈哈,空明,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毕竟是个现代人,周楠虽然没有节操,可做事还是有底限的。
  他的底线就是不沾人血,这种用刑拷打犯人的事情他是不肯做的。如此,就落了下乘,也显示不出他周司正的手段。
  吩咐史文江继续之后,就坐了轿子去顺天府贡院参加今年的鹿鸣宴。
  鹿鸣宴乃是乡试的最后一道程序,两百多中式举子早已经到了。
  很快,顺天府尹、顺天府提学、大宗师、副主考还有各房房师,以及外帘官过都出来接受各人的拜见。众官忙了一个月,府尹和段提学且不说了,其他人在贡院里关了这么长时间,今日宴后终于可以离开这里回家去。
  大家都是满面春风,气氛融洽。
  拜见过各位大人之后,众人又朝孔夫子和亚圣孟子的牌位行礼。
  一众举人们自然以解元徐养大为首,然后按照名次依次排列。
  周楠因为成绩不好,和二十一个拾遗被安排在队伍最后吊车尾,感觉略微遗憾。
  徐养大时不时转头看周楠一样,神情又是得意又是轻蔑,隐约有挑衅之意。
  周楠心中好笑,暗道:真幼稚啊,这乡试又不是进士科,名次高低直接决定你是否能入翰林院,将来在仕途的上限又有多高。只要中了就是好的,又何必要分个高低?
  等到一应仪式结束,举子们肚子已经饿得前胸帖后背。
  就到了宴会正式举行的时候。
  宴席安排在贡院彝伦堂,据说里面摆了四十来桌。顺天府为了举办这次宴会杀了六头羊、买回来三十条黄河大鲤,就连学堂里珍藏的腊肉、火腿也取了出去,请京城名厨主刀。
  封建社会是个讲究长幼尊卑的世界,自然是师长先入席,学生们在外面等候。然后按照名次,一桌一桌地依次进大厅堂就坐。
  中式的举子们要么是富贵出身,要么就是家学渊源的书香门第子弟,最差也是中产,所谓上品无寒门。大家不稀罕这一桌酒食,不过,听说请来大厨手段高超,心中都有些期待,皆在外面小声议论。
  就有人提议,“今日来的主厨听说来自《一笑楼》一手盐帮菜甚是了得,重酱重油重色,甚是过瘾。今日倒要见识一下,若真好,下来之后咱们索性去那里再聚一下。”
  “是啊,久闻董大厨的手艺,尤其是葱烧海参、和烧小海鲜,极是不错。可惜因为忙着读书备考,一直没空。今日过后,反正还有半年才是春闱,倒是可以休息一阵子,正好和各位年兄亲近。”
  周楠本就是个爱好精美饮食的,以前也去《一笑楼》吃过。顿时来了兴致,笑道:“要说起董厨的拿手好菜并不是什么盐帮菜,而是徽州菜。对了,他做得最好的是桃胶烧肉。知道什么是桃胶吗,就是桃树上结的油脂。”
  就有举人大奇:“那东西能吃吗,还真没听说过。”
  “桃子都能吃,桃胶怎么就吃不得了,那可是滋补佳品啊!且极雅,你们想啊,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桃胶烧肉,正合诗意。桃李不言,入口化渣,肥而不腻。”
  众人都扑哧一声笑起来:“子木啊子木,果然风流不羁的才子,亦庄亦谐,出口成章。”
  周楠本就人情练达,口才也了得,名气也响亮,众同年都喜欢与他亲近。隐约中,这科乡试举人都有以他为首的架势。
  旁边,徐养大见他这么受人欢迎,眼睛里喷火。
  就冷冷地道:“乡里上齿,宗庙上爵,朝廷上位,皆有等,日后我等聚会是否也该定个座次?”
  一个举人道:“自然。”古人,尤其是有一定身份的,见面说话做事都有规矩,需要定个座次。比如众官员见面的时候,大家先别着坐下,先理一理尊卑。首先自然是因官品排位,若品级相同就论功名。你是同进士,对不起,我是一甲,你得坐在我的下首。
  什么,你也我都是同进士,那么,你是哪一年的进士?你是嘉靖八年的,对不起,我是嘉靖五年的,你坐我下面去。
  这就是规矩,已经深入到大家的潜意识里。
  这个时候,一个举人突然道:“徐年兄,大家都是同年举人,分什么主次?”
  徐养大:“不然,就以今日的座位来定吧!”
  众人点头:“倒是公允之论,就这样。”
  但这个时候,周楠心中却是一个咯噔,突然明白徐养大这是想做什么?姓徐的是头名解元,自然要排在最前头,我是搜遗,以后同年聚会岂不是要排在最末,一辈子都被这鸟人压一头?
  这厮心胸实在太狭窄了,实在无法可说。
  再回头看看其他几个拾遗举人,都是一脸颓然。
  周楠正想这如何反驳,彝伦堂就有衙役出来道:“各位相公老爷,大宗师,府尹大老爷,学政大老爷请各位进去。”


第四百一十七章 糊涂帐
  这个时候,再说什么也来不及,周楠心叫一声晦气,只得和众举人一道排好队依次进到堂中。
  不出意料,周楠和另外二十个搜遗举人被安排在最里间角落里。
  和其他举人兴高采烈的模样不同,同桌的搜遗都唉声叹气。
  周楠低声安慰他们:“各位年兄,乡试不顺也是常事,何必如此叹息?”
  几个拾遗只是苦笑摇头不语。
  “谁说搜遗就不能中进士,就不能点翰林了?如今的太子左春坊,右渝德兼国子监司业,翰林院庶吉士,张太岳第一次参加乡试的时候就落了榜,据说后来也是搜遗才中的举。当时,湖广巡抚顾璘对他十分赏识,曾对别人说此子将相才也,并解下犀带赠予居正,说,希望你树立远大的抱负,做伊尹、颜渊,不要只做一个少年成名的举人。果然,张太岳在进士科的时候高中庶进士,将来还很有可能入阁为相。难道说他现在见了当初的乡试同年,却要排在下首?”
  众搜遗听周楠这么一劝解,心怀大畅,都笑起来:“是极,怎么可能?”
  周楠故意大着声音道:“所以说,有的人就是幼稚啊!”
  从头到尾,坐在最前面的徐养大都盯着周楠,神情得意。周楠他们说话声音又大,自然听到了。
  顿时怒不可遏,沉着脸正要端着酒杯过去借敬酒的机会再挖苦他一通。
  这个时候,坐在最上首的段提学咳嗽一声。所谓:行市人说话,不敢打岔。
  众举人都知道段提学有话讲,都安静下来。
  段提学转头问顾言:“大宗师,乡试乃是国家纶才大典,也是我顺天府士林之盛典,也不知道这科又出了什么锦绣文章,正要刻印成集,供后人观摩。”
  每年乡试,学政衙门和主考官都会挑出头几张写得不错的卷子刻了刊印发行,以示教化之功,也又让所有看看这科所录取的举人是否名副其实,考官是否公正无私。
  这集子一刻,作者的名头立即就能传遍全省。
  顿时,所有考生都提起了精神。头三名的文章肯定是会刊载其中的,咱们虽然名次不高,但运气这种东西谁说得清楚呢,说不好就入了大宗师的法眼,一举成名满京华。
  顾言:“这期乡试,徐养大的文章脉理清晰,流畅隽永,最佳。”
  徐养大骄傲地挺直了胸口,满面都是光彩,忙站起来施礼。
  顾言又随口点了四个学生的名,勉励了几句。
  其他四人都诚惶诚恐地站起身来,谦虚几句,其中一人还激动地滴下泪来。
  顾言勉励了他们几句,道:“好,就以你们五人的考卷刊印成集吧!另外……”他回头对段提学笑道:“提学,你也给各篇文章下一道判词,点评一番。”
  “那是自然,职责所在,岂能推辞?”
  段提学慨然应允,又笑道:“不过,我却要向大宗师推荐一篇文章。此人虽然不在你所说的几人之中,但文章并不逊色诸生,甚至尤有过之。”
  他有不同意见,众举人心中好奇这段提学推荐的这人是谁,都转头看过去。
  周楠心中一动,老段不会是推荐我吧?
  顾言:“提学请说。”
  段提学道:“此人就是周楠周子木,他的考卷本官也看过了,做得不错。比如第一提《君子之道费而隐》,稽首‘《中庸》明道之体,而总见其不可离焉。夫道固兼费隐者也,始于夫妇,而极之天地,无一可外道者,而谓道可离乎哉?’破题破得妙,承题承得顺。”
  “此文逐段直落,不用忸怩,做作自然,理足气贯。通篇只在道体上说。详密安闲,下语俱极斟酌,乃是难得的精品。大宗师,周子木的文章收进集子中,你可有异议?”
  说着话,他目光炯炯地看着顾言,面带不满。
  心中也想着过若顾言不肯,该如何反驳。
  眼见提学和大宗师就要发生冲突,大家都是心中一紧。
  顺天府尹正琢磨着如何打圆场,可这事却难,段提学是个性格偏激古怪之人,顾言又极为刚正,如何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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